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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第111章 第十四章 云梦山三日筑基


    慕戎回到云梦山时, 云梦山下已不像平常那样,聚着那么多人了。


    似乎因为慕戎收了广安为徒后,一大半的人都死了心, 回了外门, 潜心修炼, 准备来年大比之时,一举夺得头名,进入内门。


    但仍有不死心的还在山脚下徘徊, 他们连云梦山都上不去,也不知他们是哪来的信心, 能够凭一面之词影响无离道君的选择。


    广安被赐了道号后,一心准备闭关三天参悟玉简上的法诀,却没想一道传讯符飞到了他手上, 落款者是他在外门认识的一名弟子。


    这个弟子对他颇多照顾,见传讯符上写着有急事相求,要和他见上一面, 广安想了想, 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 但见一面也无妨,何况此人对他也算有几分恩情。


    然而才下了山,却被一群人围了起来,人群中间正是那个喊他出来的弟子。广安一下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沉着一张脸:“这就是你所说的急事?”


    这个弟子一脸快要哭的表情,搓着双手道:“对不起,广安!是他们要我把你叫出来, 我实在没有办法……”


    “罢了。这袋灵石和丹药给你,多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了,以后你我就不要再见了。”广安随手将一小袋灵石抛到这弟子手中, 不再去看他。


    这弟子接了后,低着头羞愧万分地跑远了。


    广安转头看向这些要逼人请他出来的家伙。


    “你们,找我何事?”


    “听闻广安师弟得了无离道君青睐,还拜了道君为师,想必本事不凡。我等不才,想要向师弟讨教一二。”


    这些脸上写满着弱鸡的外门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说明了来意,但广安却觉得很可笑。


    “请称呼我师叔,而且你们还没这个资格来挑战我。”


    “什么?!别以为你拜了道君为师,就敢如此嚣张!你不过才入门一年,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被轻视的外门弟子们显然愤怒了,纷纷大声斥责道。


    广安却看明白了他们对自己的嫉妒和不满,说到底,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实力没怎么显露,却让道君看上了,谁都想上来挑衅。


    他有些想笑,但眼下要面对八个人围殴的场面的,是他自己,广安有些笑不出来,于是板着一张脸,说出让他们跳脚不已的话:“是挺了不起的。毕竟我的师尊是无离道君。”


    “可恶!休得猖狂!”


    “我今日就要让道君看清你这厮的真面目!”


    “如此品行,怎么能拜道君为师!”


    眼见八人都被广安那张嘴激怒了,就要拔剑对着广安打来时,一道如天外天传来的声音忽然打破了他们对峙的局面。


    “住手——”


    随着声音的落下,八名外门弟子与广安瞬间被一道气劲分开了,看不见的威压将在场的人压得战战兢兢,脸色苍白,浑身冷汗。


    唯有广安却是一脸轻松,似乎并不惧怕来人,只听他眼神晶亮地唤道:“师尊!”


    听到广安口中的“师尊”,众人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心中愈发忐忑,有一个甚至还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晕过去了。


    被广安喊了一声,慕戎便在人前露出了身形,背对着后面跪着的一群外门弟子,看了眼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徒弟,道:“本座给你的玉简,可参悟了?”


    广安忙低头认错:“弟子愚昧,尚未参悟。”


    “至于你们。”慕戎转身,袖摆一拂而过,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群外门弟子,摇了摇头,“心性不定,修为低微,为何不勤加修炼,反而来围堵我这徒弟?”


    道君的问话很温和,可被质问的弟子们却久久不敢回话,手心渗着湿淋淋的汗,最后还是有一个弟子,似乎坚定了什么,豁然抬起头道:“道君,我们只是想与广安师叔切磋一番,以增见识。”


    “切磋?”慕戎道,“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听到这话的外门弟子心下一宽,而广安则猛地朝着自家师尊瞧。


    “但是,切磋双方实力悬殊,那便不美,”慕戎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若谨才是炼气期,你们却多已筑基,宗门便是教你们,恃强凌弱的?”


    “对不起——!”被敬仰的道君训斥,被点醒的他们又羞又愧。没等慕戎压着他们向广安道歉时,齐刷刷的道歉声便喊了出来。


    慕戎有些惊讶,这些人心性倒是不坏,只是年轻人,不服气很正常,宗门里看不过广安的,想必也不止眼前这么几个。


    若是隔几天就来几个骚扰广安,那广安别说潜心修炼了,连静坐念书的时间也没多少。


    得让他们心悦诚服才是啊。


    慕戎寻思了下,果断卖了自家的徒弟:“本座徒弟,三日后便能筑基,届时你们再来切磋不迟。”


    “什么?!”


    “我、我们……”


    被这个不算预言的预言打击到的外门弟子,齐齐哑口无言,他们进了天回宗将近五十余年,才堪堪筑基,有的甚至还在炼气期徘徊。


    而这个广安居然能做到神速筑基?


    这……难道就是他们和他的差距?


    “师尊?!”广安听到慕戎夸下的海口,饶是他再怎么淡定,也惊得快把自己的头都扭掉了。他现在才是炼气期,三日后便能成功筑基??师尊,您是不是对弟子有什么错觉,以为我是个一日炼气,三日筑基,十日结丹的绝世天才?


    然而他却不敢在此时开口打断慕戎的话。作为一个合格的弟子,不管师尊对他有如何荒谬的期望,他也要哭着完成。


    “道君,若三日后,广安……师叔筑基失败了呢?”还是有人不死心地问道。


    现在广安的修为,他们都能看得出来,才堪堪炼气期中期,离成功筑基还有两个小境界之差,三日便能追平他们几十年的努力,看着广安那张沉默的脸,即便无离道君地位之高,不容质疑,但他们还是不肯轻易相信。


    “本座的徒弟,不会筑基失败。”慕戎面朝着目瞪口呆的广安,露出了个慈祥的笑容,“若谨,你说,是不是?”


    “是……”看出了师尊话中暗带的威胁之意,广安目光渐渐失去了神采,只能委委屈屈地应和。


    现在好了,三日参悟法诀已经不足够显示他的优秀,还要同时筑基,才能让他真正成为道君心目中的优秀徒弟。


    广安闭关三日冲击筑基的消息,在这些弟子不遗余力的八卦下,传遍了整座宗门。


    听到的大部分人对广安能否三日筑基很是怀疑,但也有一部分人,对广安很是相信,但与其说是他们对广安有多么信心,不如他们是对无离道君更有信心,相信无离道君修为高深,让一个弟子筑基,并不是难事。


    就算广安再不济,道君还能直接喂丹药把他喂到筑基。


    广安能否三日筑基的赌局很快开盘了,在广安正式闭关后,而慕戎提供的只有那一道天地灵气和一块玉简,别的没有,连辅助筑基、增加筑基成功率的筑基丹,都没给。


    慕戎认为是药三分毒,他当年筑基不需要筑基丹,他的徒弟,也自然不需要。


    况且,他会主动提出广安三日筑基,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早就看出广安体质原因,灵气大多都积压在筋脉当中,修为增进缓慢,有了他给的那道灵气冲刷一遍后,筋脉扩宽了不少,吸收转化灵气事半功倍,加上那道法诀,若能参透,三日筑基,并不是不可能。


    而在广安拼命挤压着自己去修炼时,慕戎看着手上的盖着特制印章的纸张,上面写着广安自拜入宗门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


    这是他特地向宗门的情报堂要来的。


    他还没那么心大,以为那几个纠缠广安的弟子,只是出于切磋求道的心态。


    将最上面的一张抽出来,放到了一边,广安的事,等他出来再说。


    转而看向了压在下面的几张。当看到那几个缠着广安切磋的弟子来往甚密的可疑人物,就有安高逸时,慕戎轻笑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后捣鬼。


    以为推出几个挡箭牌在前面,他就能坐享其成?


    慕戎再一寻思,翻起了安高逸在溯方幻境的记录,看到安高逸的所作所为时,他面色一冷。


    此子心术不正,资质再好,也不堪大用。


    没等安高逸以为自己谋划有成,准备等着两日后广安筑基失败,就跳出来,使计外门弟子逼广安让出道君弟子的位置时,坐在院子里打坐的他就被执法堂扫出了宗门。


    而驱逐原因只有一句话:“心术不正,不堪大用。”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赶错人了!我可是有着天生剑胎的人啊!你们怎么可能要逐我出门派呢!不可能!”


    起初安高逸还好言好语地请求执法堂的人,请他们再次核实,是否赶错人了,但被执法堂弟字一张纸抵在了脸上,看清了上面的驱逐人名还有无离道君亲自落款写下的话后,以为自己谋深似海的安高逸懵了。


    他怎么会暴露的?


    他在幻境所做的事,都被那个无离道君看在眼里?!


    越想脸色越发狰狞的安高逸,丝毫没有以往的一派苍白病弱的模样,好不容易在宗门选拔前,将一个劲敌下药毙掉了,连那个死胖子公良卓也只是怀疑他而已。


    而在他千方百计才挤到新晋弟子第二名,如今却猝不及防地暴露了?


    安高逸在门派大门失魂落魄状地叫道:“不可能的!不可能是我!绝对不是我!”


    没喊几声,就咳嗽不止,看起来像是旧病发作,附近经过的弟子们,脸上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疑似病秧子的人,不知该不该上前帮他一回。


    安高逸见周围那些徘徊许久,却没一个上前的,心中冷凝,只能自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吃了一颗丹药。


    咳嗽一会骗同情便可,再咳下去,他的肺可受不了。安高逸心中很有成算。


    止住了咳嗽后,安高逸又继续喊了起来,声音凄厉,似乎宗门是个狠心抛弃他的负心人。


    围观的弟子们便悄悄地走远了,敢骂宗门的人,都是疯子,他们还是不要上前去凑热闹了。


    被围观的安高逸也顾不上什么失态不失态,都要被赶出宗门了,当然是留在山门要紧!


    然而没叫嚣一会,就被看守大门的灵仆堵住了嘴,毫不留情地扔出了天回宗的地界。


    “好!好!”安高逸怒极反笑,丝毫不想到自己是因为做了什么,才被逐出宗门,而且天回宗没有广而告之,已是对他的仁慈了。


    安高逸此刻所想的只有,天回宗不留他,是他们的损失!天地之大,凭他一身剑胎,谁不抢着要?!


    被逐出天回宗的安高逸,默默地加入了隐隐与天回宗对立的鸿溟宗,并成功地借了一身剑胎的光,被鸿溟宗的长老们抢着要收为徒弟。


    在拜了一位臭味相投修为最高的长老为师后,安高逸在鸿溟宗这个战斗疯子门派,混得如鱼得水。


    但那都是在几个月后的事了。


    在安高逸被逐出宗门的两日后,厚重的层层劫云在云梦山上空堆积,轰隆隆的紫色劫雷朝着云梦山山顶炸下,等这道不大不小的雷劫过后,广安成功筑基。


    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天回宗弟子们,远远望着消散的劫云,傻眼了。


    随即有人哭丧着一张脸,有人则振臂欢呼,比成功筑基的广安本人还要高兴。


    无他,有的输了赌局,灵石瞬间清零,有的则赢了赌局,赚得盆满钵满。


    赢了赌局的弟子们,心中无比感激着无离道君,让他们赚了好几年修炼用的灵石。这样的好事,真希望能多来几遭哇——


    作者有话说:天气实在太热了!!说好的暴雨警告呢?


    热得作者君的码字效率-80%●^●——


    在此感谢“重光”的一颗地雷,么么!作者君会努力更新的!


    第112章 第十五章 久雨不晴赤厘生


    劫云渐渐退散, 广安筑基成功出来,身上法衣已破碎成片。


    虽然狼狈,但平常严肃的小脸却忍不住显露出几分喜色, 见到给他护法的师尊, 立即疾步上前, 长揖一拜,语中满是感激:“多谢师尊为弟子护法。”


    无离低头看这难得露出几分少年心性的便宜徒弟,不由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一件青色法衣便落在他的身上:“你我师徒,何须言谢, 你筑基虽成,但仍需巩固,退下修炼吧。”


    “是, 谨听师尊教诲。”广安只觉身上一暖,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飞上红色, 如此衣衫不整, 实在有碍颜面,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便依言退下了。


    无离转身回了自己的云梦山。他想,是时候该准备启程去秘境了,徒弟都已然筑基,那就顺便把他也带上吧。


    回到洞府时,一只传讯的灵鸽似乎等了许久, 一见他出现,便立即飞到他的跟前,亲热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尖, 在他手掌心上打了个滚后,才将身上的信笺给抖落下来。


    无离一个神念便展开眼前的纸笺。


    原来是先前拜托万象阁寻人一事,已有了些眉目,这样也算对兰音有些交代,下次去三秋谷或许不会再被追着砍了。


    云梦山热闹过后,清静了许多。见此生拜无离道君为师已是无望,众位弟子纷纷离去,只准备着下一年的门内大比,门内大比过后又是十年一次各大门派间的大比——群英令,若想扬名天下,在群英令夺得头魁,那便是年青一代公认的佼佼者,更有天回宗等门派特地拿出来奖励的珍稀法宝和灵丹妙药,若是想精进修为,万万不能错过。


    广安回房打坐稳固道基后,便到藏经阁去寻些书籍来解答修炼困惑,只是周围窃窃私语,广安听着听着,心下一阵沉重。


    他身为无离的第一个徒弟,筑基之时又是万众瞩目,知道他不好欺负但又忍不住羡慕嫉妒的大有人在。不久后就要进行大比了,却有许多人并不看好他。


    “他就是无离道君的徒弟?”


    “看起来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轻言!他听见了!”


    “听见又何妨?我们天回宗修炼天才比比皆是,就不说别的,他比得上容渊师兄么?”


    “容渊师兄自是不同凡响。”一旁还劝阻不愿多嘴的人居然也应和了起来。


    容渊又是谁?


    才进门没多久的广安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听他们对此人评价甚高,心下既是不服又是好奇,他忍不住心生一较高下之意。


    “容渊师兄已蝉联大比头名数十年,不知这次会不会也是他。”


    “我等只能望其背而兴叹啊!”


    自从与师兄说开了后,慕戎也不再心虚地数次过山门而不入了,这会他正从秋宜山见了师兄,说了一会话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好好尽一份责任,做好表率,带徒子徒孙们去秘境历练,保证他们全须全尾地回来。


    道无弃听言,嘴角抹开极为浅淡的一笑:“若能如你所言,那便是最好。”


    但他言语中有未尽之意。


    万事说得过于绝对,不留任何余地,到最后还是自己受罪。


    慕戎又和道无弃说了一番好话后,才下了秋宜山,身后却有一道声音急奔而来:“道君,请留步。”


    慕戎身形一顿。


    他前脚才下秋宜山,后脚情报堂就有人来报,什么好心情也没了,慕戎忍不住哼了一声,却是头也不回地溜进了自己的洞府。


    童子将情报堂的人拦在了殿门前,直到慕戎再次现身后,才放了进来。


    情报堂的人并没有对慕戎的举动发表什么意见。


    他们一向沉默寡言,只是将一封用特殊秘法封存的玉简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光明正大地把情报堂晾在一旁的慕戎疑惑道,他并不记得自己吩咐过情报堂什么。


    宗门的情报堂虽说关系网强大,慕戎却不喜欢他们,他过去下山那么多年,曾有好几次都被他们找到,害得他不得不再次离开。


    但他们很听师兄的话。


    慕戎心底饶是不爽,也不会故意不配合他们。


    “这是掌门亲自吩咐的,我等已发现了眉目,便立刻前来禀告道君。”情报堂交代后便离开了。


    慕戎将玉简上面的印记去掉,展开,上面只有简短的十一个字。


    “南冥明州,久雨不晴,赤厘生。”


    久雨不晴,却有赤厘生长,赤厘不惧天雨,只有天生池的无根水才能浇灭赤厘外面的火焰。这分明是有不惧天雨的神火现世,才能让赤厘诞生。而当初他的剑,便是由不惧天雨的天火淬炼而成,剑胚形成之时,又熔炼了一道天火,以来配他的火灵根。


    如果不是那么巧合有了新的天火出世,那便是他的剑落在了此处。


    可几年前他也曾游历过明州,当时并无异常,怎么这会,却出现了这古怪之兆?


    慕戎看了又想,心中不妙的预感怎么也挥散不去,怎么事情都撞在了一块。


    他是该先去明州一趟吗?


    才刚和师兄打包票说自己会好好带队去历练,眼下天都还没黑呢,若是这么快就反口了,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作者有话说:这么久没更,我得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接下来报告一下,我这三个月去干什么了。


    我把工作辞了,裸辞,之后掏出积灰的教师证,复习备考,然后顺利地考上了教师的编制。眼下就要开学了,就要成为一枚新老师。


    我不是师范生,以前也没想过去当老师,可是对比我以前那份周末休假都没保障,晚上还要加班的工作,教师还有寒暑假,这已然让我心动。


    当然,钱不是最主要的,要为了钱,我也不会去考教师了。我身体不好,之前还出过车祸,对我来说,还是狗命最重要,也不能不工作,人总得找点事干干,不然就会傻了。


    关于jj,之前打算七月末更新的,当时我还在等待面试结果,然而jj给我来那么一出,什么心情也没了,看着手里的合同,唉,还是忍忍吧,毕竟签了合同,想跑也跑不到哪去。


    第113章 第十六章 不速之客拂袖去


    今日山风微醺, 正是煮酒赏花的好日子,慕戎正眯眼咂着酒的时候,守门童子却进了来, 轻声细语地, 怕惊扰了自家仙君, 道:“道君,弟子堂的方长老前来拜访。”


    “嗯?”慕戎看似被眼前一片花海迷离了双眼,心思清明得很, 弟子堂一向不爱与他来往,这会来找他作甚?想了一圈, 也没想到有什么事值得他们来找上自己,慕戎索性对着不远处练剑的广安招了招手,使唤起自家徒弟毫不手软:“你, 去看看怎么回事。”


    叫广安去看看怎么回事,自然不是只让他看看而已,广安外表沉肃, 心思灵活, 当即应了声, 便跟着童子前去。


    出了错落有致的山石花林,前边亮堂了许多,广安一眼便见到拘谨得坐立不安的弟子堂刘掌事以及气势汹汹的方长老。


    刘掌事当初对自己照顾有加,广安见人正要礼貌地行礼,却被刘掌事惶恐地一把拦住:“使不得啊,若谨师叔。”


    而面相凶横的方长老, 见广安行礼被打断,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自从上了云梦山, 广安从前的郁肃气质渐渐转为如剑般的傲挺,但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天回宗的辈分,但他也做不到喊面前这两个师侄,只好笑了笑,道:“两位,师尊已让我来接待二位,若是有什么不违道义之事,若谨必尽力而为。”


    方长老并不回答,给了个眼色给刘掌事,刘掌事便只好搓了搓手,道:“若谨师叔不知,近日鸿溟宗气焰甚是嚣张,捣毁了我们宗门许多俗世产业,弟子们大受其扰……”


    “刘掌事!这么啰嗦你是要说到什么时候!”没想到方长老心中焦躁不可待,直接打算刘掌事的委婉说辞。


    “这这……”


    “废话真多,我们此次前来——是要和道君讨个说法的!”


    刘掌事冷汗刷地流了下来,没想到方长老如此大胆,他们可是在无离道君的山头上,真以为无离道君是耳聋的吗!哪怕真的是要个说法,也不能上来直接就问啊!


    吾今日休矣!刘掌事心中喟然叹息。


    “说法?”广安心下一沉,不由有些憋闷,为的是这方长老来者不善,言语间对自家师尊并没有真切的尊重,但他却面露懵懂,似乎对眼前的状况不明所以。


    “哼——鸿溟宗最近收了一个好苗子,有天生剑胎。”方长老见广安这番模样,也只认为他故作模样,于是不满地道。


    “天生剑胎?”广安不明别的宗门收了好资质的弟子,与自己的师尊有何干系。


    刘掌事见面前的两位,一个比一个令人头疼,只好低声地提示道:“这个苗子,之前还是在我们天回宗的。”


    “这人想选拜入哪个宗门,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广安回道。


    “问题是这人是进了我们天回宗后,却被赶了出去,连我们弟子堂的长老听说都不曾。”方长老对此颇为恼怒,“本真人知道无离道君不稀罕收弟子,可也不能把一个好苗子硬生生给赶出去!招收新弟子之事,应由弟子堂决定!”


    “方长老此番言辞,究竟何意?”听这方长老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师尊的不满,广安也刷地冷下了脸,往前种种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萧杀气质,不再掩饰之后,反倒让刘掌事心生一怵。


    “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天生剑胎,就来寻师尊的不是,我看是方师侄安逸太久,不知尊卑为何物!”广安毫不客气地直怼,不管已经怒目的方长老,眼神倏地望向一旁的刘掌事,“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弟子堂如此念念不忘?”


    “……是中和堂堂主的嫡系子弟……”刘掌事唇齿发颤,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沉默寡言的广安,如今气势竟如此摄人。


    “呵——中和堂?不过区区一个堂口,也敢对天回宗招纳新弟子插手?”广安故意往严重地说道。


    刘掌事心中默默无语,中和堂哪是一个小小堂口,别听它名字像卖药看病的,实际上医修丹修只占一半,剩下的一半全是主杀伐的刀修,乃是驻守在北冥与西海交界的一方势力。若是没了中和堂,北冥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安稳。


    “区区一个中和堂?”方长老胡子一抖,“安老他老人家当年叱咤风云,他的后辈也不是平凡之辈,既然入了我们宗门大门,为何还要驱逐出去!”


    广安听了,敷衍地哼笑了下:“方师侄,你虽虚长若谨些年岁,但有些事情,你还没有黄口小儿来得清醒。连扫地小童都知道我们天回宗浩浩不可斗量,天下人才,尽占七斗,何必揪着一个人不放?”


    没给方长老张嘴反驳的机会,广安手一招,对刘掌事道:“掌事,我倒要听听,是中和堂哪位子弟,如此得弟子堂的青睐?待门派比试大会之日,若谨必好好讨教一番。”


    “是中和堂妙手安老的侄孙安高逸。”


    安高逸?这名字听起来倒是耳熟,这念头还来得及在脑里转一圈,广安便想了起来:“这人,先前因为品行不端,被师尊逐出了天回宗,没想到倒是鸿溟宗捡了去。”


    “你可别为了一时之快,平白污了他人名誉!”方长老脾气暴躁,被广安气得不行,听到广安这话,立马辩道。


    “是事实还是污蔑,方长老若是不信,大可与我前去情报堂,让情报堂来裁度。”广安抱起了剑,主动邀请道。


    方长老却是没有答应,拍桌而起:“区区小事,何足劳烦情报堂?”


    说完拂袖而去。


    刘掌事被方长老忘在背后,只好主动向广安赔罪,毕竟他和方长老算是恶客登门,虽然是看在中和堂安老的面子上,但贸然前来,实是不该。


    若是先去了情报堂一遭,也不至于被方长老拉来云蒙山自讨苦吃。


    目送刘掌事离去后,广安低声问童子道:“我这样,不会给师尊丢人吧。”


    童子给了个赞许的笑容:“怎么会,若是我有这个能耐,我早就把他们扫出去了!”说完还做了个扫地的动作。


    话说这头,甩袖而走的方长老径直去了情报堂,当问到是否有安高逸的情报时,接待他的弟子转身就找到了一份才做好不久的玉符,递给他。


    方长老正纳闷情报堂这前所未有取资料的速度时,边将灵力输入玉符,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红,强忍怒气看完后,终于忍不住:“岂有此理!”


    “这位长老,还请安静。”旁边接待的弟子笑容和善地道。


    结束了弟子堂一轮学课的刘掌事,回到桃李堂时,正要问方长老如何处理安高逸一事时,先前义愤填膺的方长老,此时态度已迥然不同:“鸿溟宗他们想要就要吧,这样的人我们不屑要!”


    说完扔了从情报堂取到的玉符到刘掌事手中,“你自己看吧!”


    刘掌事看完后,也是心生一叹:“的确,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方长老本想给安老报答一番,却没想到这安高逸如此德行,心下怒气仍未消:“无离道君,还是仁慈了些。若是我,我必定要毁了此子根基,省得日后壮大了,还会记恨起我们天回宗。”


    刘掌事并不认同,他不像方长老这般爱憎分明,执教多年的刘掌事更理智:“他虽心术不正,但未真正犯下大错之前,便有留他一命的底线。若是日后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我们修真界,想必也会有人出手。”


    “罢了,今年的苗子还有看得入眼的吗?赶紧捉来好好打练一番,省得到了门派大比上,给我们天回宗丢脸。”


    “若是找找,还能找到的。”——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了。因为三次元工作变动,加上卡文,写不下去了。本想网站直接解V算了,所有钱返还也无所谓。只是编编一直在催更我这条咸鱼,至于读者们,能看到这里,真的是真爱了,但我并不抱以希望。我连密码都给忘记了,找回密码的过程简直是良心拷问的历程,骂什么的也不在乎啦。再次回来,只想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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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第十七章 黄昏细雨向西去


    求仙问道之人, 不知凡几,但惊艳绝人者,却寥若晨星。每个修真之人, 都有自己心中的标准, 但几百年前, 就有一个人,几乎统一了所有人心中的标准,这人写了一篇文章, 谈到当时修真之辈,谁能当其一时, 给出了一段让人直呼精妙的评词。


    “修仙之者,如过江之鲫,唯超群绝伦者, 方能一跃龙门,得道升仙,其求道也必莫知者深, 其困苦也必豁达克己, 其得道也必举重若轻, 翩翩若遗世独立,其气象庸碌之辈不逮矣。”


    方长老口中的“好苗子”便是有这般气象的人,五十年都难得一出的人才,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想找到这般心境和资质的,真如大海捞金。严格来说,广安在这个标准面前, 也只能算勉勉强强。


    北冥各门派大比也是五十年一次,方长老想要天回宗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这么多年来, 他可下了不少苦工。虽说天回宗名声在外,许多人慕名而来,但在中洲和偏远之地,天回宗并非他们的首选,所以总会偶尔有那么好些个,占据了百名榜,把天回宗培养的子弟给挤了下去。


    “只盼这回历练弟子下山后,能有点长进吧。”方长老翻着弟子名册。皱着眉头想道。


    几天后,细雨如酥,新一批的历练弟子是时候该下山了。自从进了天回宗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天回宗的地盘,一大早就聚集在山门前空地的弟子们,哪怕等到快黄昏日落了,仍是显得精神奕奕。


    但有些人却耐不住,心思圆滑的凑到带队师兄跟前嘀咕道:“容萃师兄,这是在历练前考验我们吗?”


    被唤做容萃师兄的修者,面容温和,是个好相处的人,修为也足以应对大部分麻烦,之所以还要有个带队长老,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也算是天回宗的传统了。


    只是带队长老再怎么是个摆设,也不至于连一面都不露吧。容萃心里头也是颇为纳闷,直到一只慢吞吞扇着小翅膀飞来的纸鹤,冒着细雨而来,晃悠了几圈,才落在了容萃的肩头。


    是传讯用的纸鹤。


    容萃认出来后,将纸鹤展开,上面所书寥寥,容萃阅毕,不由摇了摇头,看来这回的带队长老是位寡言少语的,也罢,等了这么久,再不走,这些师弟师妹们就该抱怨了。


    容萃运起灵气往四周喊了一声,方才还分散在四处的师弟师妹们,迅速地集合了起来,响亮整齐地应和了一声。


    “见过容萃师兄!”


    “走吧,先下山去玄灵镇,容璨师姐正在客栈等着你们。”


    容萃大方应下,并将落脚地方告知他们,这些被闷久的弟子们如幼兽出笼,新奇又激动地朝山脚奔去。


    见没有落后的,容萃便稍稍放慢脚步,对着临时进来的广安道:“若谨师叔,因你是第一次下山历练,所以有什么不明白之事,大可问我,容萃知无不言。”


    广安再怎么不善交际,也不能无视容萃表现出的善意,他略一点头:“多谢。”


    “若谨师叔客气了,我可是一直都对无离师叔祖甚是向往,你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容萃怎敢懈怠。”容萃说罢,脸上漫起了笑意。


    广安心想果不其然,又是一个自家师尊的崇拜者。


    有着一个崇拜者遍地都是的师尊,总有人出来质疑广安的实力,质疑他根本不配做无离道君的弟子,难得遇到一个心平气和和他聊天的,实在少见。


    广安佩服容萃这般为人处世,接人待物如沐春风,说话得体滴水不漏。和他闲聊竟没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于是沉默居多的广安竟也打开了话匣子。


    “敢问若谨师叔,无离道君又闭关了吗?最近很少见到他老人家啊。”容萃脸上满是可惜。


    广安心底默默回答:不,他就是我们这次的带队长老。但这好像还不能说吧,说出来怕被师尊磋磨一顿的预感绝对不是错觉。


    广安只好转移话题:“师尊啊,他就是不爱出门。”


    “那真的很遗憾。”容萃果然体贴,并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聊起了其他。


    广安不由伸手轻搓了搓挂在腰间的玉坠,神游天外。


    他想起了前夜与师尊的交谈。


    几月之前他一举筑基,着实是震撼了不少同龄人,但过了许久,他的修为再无寸进。


    夜里打坐更是无法保持心静,焦躁难安,一闭上眼,总会想起当年鲜血飞溅在他脸上的触觉——温热的血珠转瞬便凉了,就像他的父母前一刻还是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对着他和弟弟微笑,下一刻便是死不瞑目。


    越想越多,广安运气凝神之时更是险些走火入魔。


    幸好师尊察觉后,及时赶来,否则他就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


    云梦山,乌云遮住了挥洒的月光,而这间屋子却是刚刚度过了最惊险的一刻。


    “师尊……”广安仿佛是劫后余生,声音游离无力,见到慕戎那一刹,心不知不觉安定了下来。


    “若谨,你是时候该下山了。”慕戎在试了广安的修为后,直言道。从一开始,广安的心结就没解开过,修为微浅之时还看不出什么征兆,但修为上来后,就遮不住了。


    “三日后,有一批新晋筑基期不久的门内弟子去历练,你就跟着他们下山吧。我是他们的带队长老,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流风秘境,这样你的修为或许还能更上一层。”


    “多谢师尊……”广安顾不上去整理略微凌乱的衣衫,直接跪了下来,脑袋昏昏涨涨,却掷地有声,“等他日大仇得报,弟子必为师尊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免了,你师尊我根本就用不上马。”慕戎见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忙打断广安,“再说下去,那只臭脾气的鹤指不定要飞过来啄我了。”


    广安忍不住轻笑了下,师尊口中那只臭脾气的鹤,还不是师尊自己惯的。


    “至于你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我也不想多问,如果你想说,我也不介意。”慕戎抛下这么一句话,眨眨眼,正故作要潇洒地离去时,却被广安出声喊住了。


    “师尊!”广安忽然出声,“如果师尊不介意,弟子很想说一说。”


    慕戎回过头,见广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眼底透着的悲伤都快要溢出来。


    “我的本名是慕容安,乃是北冥西梁慕容家的长子,父母双亲之外,还有一个弟弟慕容仪……”


    夜已深,燃烧殆尽的蜡烛已经熄灭,今晚异常明亮的月光从窗纱透射进屋。


    慕戎瞧着广安脸上的泪痕已干,声音却哽咽得说不下去:“广是我母亲的姓氏,为了掩人耳目,不被这至今还未露面的仇人追杀,便化名广安……”


    “他们挥刀杀人狠绝至极!我永远都忘不了!”广安双目迸出恨意,似再有走火入魔之兆,慕戎及时将他给唤醒了。


    “若谨!静心回神!”


    “抱歉,师尊,是我失礼了。”广安低下了头,长发散乱交织,想要将大半张脸给遮掩住,不想在慕戎面前过分丢脸,“弟子会收敛心神,不过于忧思仇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慕戎只好安慰他道,身为广安的师尊,弟子有事,他又怎能不帮?


    “若是对杀人者有什么印象,可以再和我说,为师在修真界这么多年了,比你知道得多,说不定就能帮你找到了。”


    “杀人者并没有什么标识,似乎是故意掩饰,但他们出招之时,总会有一种凝滞之感,似乎并不熟练,但威力却是犀利无比,皆以火灵根功法为主。”


    “照你这么说,要么他们用的杀人路数不是他们修习的,故意临时换了,要么就是他们本身就有问题。”慕戎道,“火灵根的功法是最多的,要是想从这里入手,有些为难,但也不是不可为。”


    “罢了,你先休息吧,切勿多思。”见广安一夜快走火入魔两次,还在深思,慕戎只好唤回他心神,让他好好调息。


    “是……”


    黄昏细雨小道边,数只轻灵的鸟儿欢快地飞过,婉转的啁啾声将广安飘远的思绪叫了回来。


    “已经是日沉之时了啊。”广安长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昏黄的天色,雨丝飘落在他的眼角,丝丝凉凉的,让他沉重的心绪变轻快了不少。


    “是啊,若谨师叔。前方便是玄灵镇的入口,我们快些与他们汇合吧。”容萃伸手往前方示意道——


    作者有话说:太久没码字,正在慢慢找回感觉中,短小是必然的……


    第115章 第一章 此刻明州遇故人


    背靠北冥第一大宗——天回宗的玄灵镇, 其中繁华喧嚣连一座城池都不遑多让。来来往往之人,皆是气态从容,怡然自得, 各有生息。


    容萃和广安一齐踏进小镇的地盘上时, 许多商客和路人都忍不住往他们身上瞥去, 眼底是藏不住的艳羡和敬畏。容萃习以为常,而广安不是很适应。自家族沦亡,一路飘零, 他就再也没有受到过普罗大众的瞩目了,只能忍着, 暗地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进了玄灵镇最大的玄灵客栈,掌柜早早便在门边等候着他们,见到容萃他们的身影, 忙迎上去,笑容憨厚:“两位真人,你们终于来了, 小的在这里恭候许久。”


    “于掌柜不必如此客气, 我们又不是第一回来了。我的师弟师妹们呢?”


    “都在后院里呢!正在上菜, 就等着你们二位了!”


    “好。”容萃抬脚便直往客栈的后院进,显得轻车熟路,广安在一旁沉默不语,一路只是跟随。


    玄灵客栈与天回宗关系密切,每十年就会在这段日子为天回宗预留一些上好房子,并准备修士能入口的菜肴, 力争能让天回宗众人宾至如归。


    修士都不重口腹之欲,但玄灵客栈开店数百年,饶是让容萃这熟路子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其他第一次来的更不用说,如果不是在乎仪态,几乎都要把盘子都给舔干净了。


    广安也摸了摸微鼓的肚子,这样吃相也未免有些丢人,外人还会以为天回宗没给他们饱饭吃,不过视线往周围巡游了一圈,见还有比他反应更夸张的,也就放下心来。


    一夜无事,翌日清晨之时,历练的弟子们,在容萃的带领下,启程向西出发。


    南冥明州。


    雨在明州不知疲倦地落着,目之所及皆是如纱般朦胧的雨霭。一路上别说活人,连野物都难得一见,数年前被砌得宽阔平整的石砖路,如今被经年不断的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一脚踩上去,说不定还会有带泥的水溅出来。


    “嗒——”枝头腐朽的枝丫落在泥水中,泛起无数层涟漪,这是自春天葳蕤至今,却腐烂死去的声音。


    也是慕戎进了明州地界之后,听到的除雨声以外,最多的声音。


    记忆里有些人气的村子,现在已经被废弃了,只剩雨井烟垣。立在如瀑的雨中,随时都可能会倾塌,与雨地融为一体。


    雨天并不是适宜出行的天气,慕戎没有选择直接飞入城中,明州过于古怪,若是贸然露面,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此行只为找到赤厘之地。


    久雨不晴,却有赤厘生长,赤厘不惧天雨,只有天生池的无根水才能浇灭赤厘外层的火焰。


    只是等慕戎到情报提示的地点时,已经有两拨人在那,兵戈相向,针锋相对,双方都想得到赤厘。


    但谁也没法占据绝对的上风,一时战况胶着。


    慕戎暗自躲在远处的大树上,借这深绿繁茂的树叶掩住身影。他看见一群深色蓑衣为首的,竟是他当年路经明州时认识的一位友人。


    这位友人显然与当年大有变化,稚嫩青涩的脸庞如今成熟许多,哪怕最普通的蓑衣也难掩他一身昂藏的气度。


    只听对面为首者高呼:“赵世子,这赤厘生在你明州地界,并不代表就是你们明州的。天本予之,并非有主之物,大家各凭本事,怎能说我们是强盗!”


    “可别小看了我们中和堂!”


    又是中和堂?慕戎心底暗忖,这个小门派最近的存在感还挺高,行事作风也比以往跳脱了许多,如今又居然跑来和明州争,莫非他们有了什么大境遇,有如此底气?


    赵英并不与中和堂这群莽夫口舌之争,文的不成便来武的,他精壮的臂膀往前用力一挥,发出了进攻的信号后,立即退回后方坐镇,时而放出的水箭,带着凌厉的气势,尖啸的一声过后,就收割了数个人头,继而又与无头尸体轰落倒地而溅起的泥水融为一体。


    这一招实在太漂亮,慕戎忍不住心生赞叹。


    中和堂再有底气,也无法抵过有着明州作为大本营的赵英,很快就败退下来,四散崩逃,逃不过的直接吞毒自尽,没留给赵英一个活口。


    见到这一地的尸体,赵英脸色紧绷,神色似是不快。一边命人来打扫战场,一边重新在赤厘附近布置新的阵法——之前就设下的阵法也是他这次能及时赶来的原因。


    待人走了后,慕戎才从树上落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赤厘发着呆,离得近了,才发现这赤厘生长得毫无理由,哪怕是天火坠了下来,也不至于长了这么多,慕戎正要避开阵法,去挖开赤厘底下那被天火灼烧得赤红的泥土,想一探究竟。


    却有呼啸声猛然从背后传来——


    慕戎反手就是一击,“锵——”,来势汹汹欲夺人性命的水箭,已经落入水洼中,转眼不见踪影。


    慕戎转身回望,果然是杀了个回马枪的赵英。蓑衣已褪的他,头发都往后束起,脸上的神情一目了然,慕戎嘴角一扬,“赵兄,好久不见,就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你是……”赵英神色还是警惕,但眼神不由流露出些许困惑。毕竟眼前之人虽然从头到脚都裹得黑漆漆的,但这鬼祟又欠打的行径,确实与他认识的一人很像。


    “……离镜?”赵英不确定地道。


    “没想到世子还认得区区在下,在下十分感动。”慕戎摘下脸上挡雨的帏帽,雨水却神奇地避开了他的身体,在这一片都被雨水笼罩的大地上,显得有几分奇异。


    赵英哼笑几声:“我倒情愿不认得你。”


    说完又是一支箭头抵在慕戎的脖子上,说:“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哎,别这么激动,小心箭头。”慕戎一把抓住箭身,回道,“听说有赤厘出世,我来瞧瞧热闹还不行?”


    “热闹不是那么好瞧的,你不是已经看见那一地的尸体?”


    “那也是属于热闹的一部分嘛。”


    赵英听到,蓦然转身,盯住慕戎沉默片刻,嗤笑:“那你可瞧的热闹还挺多的,免得惹祸上身。”


    “多谢赵兄的关心,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一起在雨中走了一断路。


    沉默开始弥漫着,赵英快走几步,转身还是见到黑漆漆的身影就在旁边,怎么也甩不掉,他最终还是抵不过慕戎的厚脸皮:“你怎么还跟着我。”


    “难得我们在此相遇,难道赵兄你不请我畅饮一场吗?”


    “不值得。”


    “堂堂一个世子,居然连请一个已经落魄的昔日好友喝杯酒也不愿,吾真是交友不慎。”慕戎一哀三叹,就差点快要唱起来了。


    “够了,闭嘴!”赵英忍无可忍,“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愿意告诉你我的身份。”


    “想不到,明州赵室居然还有如此冷酷无情之辈!”慕戎惊了。


    “滚。”再怎么有风范的赵室在此人面前,也得溃败——


    作者有话说:写着写着忘记地名了,还得自己去翻前文,名字太多连作者自己都记不住_(:з」∠)_


    感谢读者“陌迟归”的营养液x5!


    第116章 第二章 双目猩红生心魔


    明州的建筑风格雄美闳约, 一代又一代的凡人君王在这里建都,浸润了数百年的王族气象让人望而生畏,明都中心之处, 是凡人的终极所望。


    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赵英来说, 这一切都司空见惯, 说不定还没有南冥的异域风情来得让他惊叹。


    赵英是王室少得的一位有资质的修仙者,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赵王室从祖上数到现在, 也没多少个是有修仙资质的,无论怎么与女修士联姻, 所孕育的子嗣,仍是无资质的居多。但精通俗事,聪明机敏者却很多, 足以支撑起赵王室一直屹立不倒,稳居高位。


    而赵英这种稀有的修仙天才,自然被各位叔叔伯伯供起来养着, 要什么给什么, 也亏得赵英一心寻道, 才不会被外物所干扰,不然早就沦为纨绔子弟,酒囊饭袋了。


    一路回到府中,吩咐仆人准备好酒菜招待自己这位“故人”后,赵英便告罪离开,他还要跟皇叔说中和堂的事, 耽搁不得。


    慕戎眯着眼地拎起酒壶,拔掉酒塞,浓郁的酒香迎面而来, 让他恨不得就这么抱着酒坛子一直喝下去。


    明州的名酒跟天回宗的虽不同风味,却同样迷人。


    待赵英回府,四散的酒气让他在进屋子的那一瞬间,便毫不犹豫地转身,随即喊人把屋子收拾了,等这离镜酒醒后,他才过来。


    赵英再次在慕戎面前出现时,他似乎也才沐浴过了不久,在家中的装束比在外要随意许多,比平日里多了一份平易近人的气质。


    “赵兄,你这里的酒真香,在下流连忘返。”慕戎抱着已被喝空的酒坛子示意道。


    “不是什么人都能住我王府。”赵英拨了拨垂下来的发丝,锐利的双眼此刻眯起,“得付钱。”


    “堂堂世子爷居然这么小气?”慕戎低声抱怨。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你……”赵英突然有点不想承认眼前这家伙是自己的朋友,省得对方笑话他,只能沉默了下来。


    “得了得了,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占便宜的人,我就帮你解了一个烦恼如何?”慕戎故作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道。


    “哦?我有什么烦恼?”赵英来了点兴趣。


    “赤厘。”


    “嗤,赤厘可不仅是我的烦恼,还是很多人的烦恼,你若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赖在我这了。”末了赵英还眼带鄙视地看了慕戎一眼。


    “赵兄你这什么眼神?在下说到做到,你就拭目以待吧。”慕戎不乐意了。


    “我不信。”


    “不过你得先给我准备一百坛这样的好酒!”慕戎不管赵英信不信,忙拍着手边的酒坛,自信满满地道。


    “你就是成心来我这骗酒的吧!”赵英看到他毫不掩饰的动作,脸一黑。


    “赵兄你就准备好酒来等我的好消息吧!”慕戎起身大笑而去。


    赵英看着他离开后,脸上的表情迅速消失得一干二净,陷入了沉思。他这位友人,似乎有着不一般的能力。


    至于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在王室长大的他,耳濡目染多了,自然能分辨清楚。


    相比于皇叔们势必要将赤厘牢牢抓在手里不同,赵英清楚,赤厘在他们手里能发挥的作用,还不如没有。他们王室从来不缺珍奇宝物,又何必去争这几个赤厘呢。


    倒是中和堂屡次擅自跨境进犯明州,这才是他们要回应的,被人踩在脚下肆意纵横,不是他们赵家之风!


    还有的是,就是这该死的雨天。


    望着这一如既往阴沉透着青黑色的天,赵英沉下眉头,随即起身,每日的修行时间到了,想到这,心头的郁躁怎么也挥不去。


    如果赤厘在自己的手上,不交出去,会不会……


    一夜大雨,翌日推开窗,仍是朦胧的烟雨,吧嗒吧嗒的雨滴,腻得人都骨头都快要酥烂了。


    慕戎回味了一夜的美酒,见到今日满堂水泽,也没有败坏他的好兴致。洗漱过后推开门就有小厮在等着,昨晚那个清秀机灵的丫鬟居然不见了,慕戎有些纳闷。


    直到绕出了回廊,才发现那丫鬟正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的主子剥果皮,而被服侍的赵英正闭着眼,一脸理所当然地享受着。


    慕戎甩袖而坐,抢过丫鬟手中就要递到赵英嘴边的灵果,一口咬下去,道:“早啊。”


    “想吃你自己没手么。”赵英眼皮都没抬半分,就知道来人是谁。


    “看来有个道理你不知道,这东西啊——要抢着吃,才香。”慕戎吃着灵果,满脸戏谑。


    “……歪理。”


    “怎么是歪理。若是赤厘没人抢,你们谁知道它的珍贵?就凭它那能影响一方气候的诡异能力,谁敢要?”慕戎振振有词地分析道。


    但没等赵英反驳,慕戎又忙说道:“哎——这话不大对,还是有人要的,可以送给自己的仇人啊。”


    赵英倏地抬起眼,丫鬟冷不丁被他的眼神吓到,手忍不住一抖,一不小心就把灵果给摔了。


    灵果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欢快滚动,丫鬟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脸色惨白,忙不迭跪在地上磕头,声音已带哭腔:“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赵英不由得皱眉,慕戎依旧没心没肺地吃着灵果,嘴里含糊道:“赵兄,你整天吃这些不腻啊,你这灵果我帮你吃得了!”


    见到慕戎这副样子,赵英突然觉得与眼前这丫鬟计较,十分没意思,命令道:“下去。”


    丫鬟如蒙大赦,连忙保持叩拜的姿势退去。


    “你倒是有趣,一个丫鬟也值得你求情?”赵英面无表情道,比起昨日杀伐果断的他,现在的他,倒有几分皇家子弟的冷漠无情。


    “一条人命也是命,赵兄,杀生泛滥可不好。”慕戎毫不客气地拿起赵英面前的手绢,仔细地擦了擦沾上灵果汁液的手,回道。


    “哦?——你也想来劝我?”赵英起身,身体逼近慕戎,而他衣袖上盖着的手绢,也随之滑落到地上。


    “其实你早就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再次寸进。”慕戎对此并没有什么压力,而是继续放着嘴炮,“比起当年,你的修为,早就因为早年四处征伐,而沾满了血腥,哪怕再怎么修行,也没有太大提升,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磨炼自己的功法。但是——除了昨天的水箭能让我眼前一亮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成果。”


    “离镜你!”似是被戳到了痛处,赵英终于怒道,双眼开始变得猩红。


    “唉,你看看你。我只不过说一下,你就变成这样,如果你一直原地踏步数百年,到时你又该如何?”在修为上,慕戎永远都是最能说的那个。


    “所以,听我的吧。只要按我昨天说的,给我准备一百坛酒,我就帮你解决赤厘之事。”


    赵英仍是不动,瞪着一双腥红的眼睛,似乎仍在犹豫。


    “你想要的赤厘,我不要。我只要赤厘的那片土。”赵英在慕戎眼中,还是一个孩子,何必要受到这种折磨?


    慕戎不由可怜地轻抚了他的额头,赵英双眼里的猩红渐渐消退。


    “好。”赵英败下阵来,只能求助这个神秘的友人道。


    “你真的只要酒?”赵英闷声闷气道。


    “除了酒我也没别的想要的,不过你要是还想给什么,我收下就是。”慕戎摊开双手,以示自己的磊落。


    “酒鬼!”


    慕戎摇摇头:“不对,你应该叫在下——酒仙!”——


    作者有话说:今天植树节,是个挖坑填坑的好日子(^o^)/~


    隔壁的预收开更了,有兴趣可以去看看,现代日常风《车祸后我变成了弟弟》,隔日更。


    第117章 第三章 云销雨霁玉练城


    明州的雨总在下个不停。明州的老百姓一直在为这场泛滥的雨苦恼忧愁, 甚至哀怨起上天,但没有敢怒骂皇族的。偶尔有脑子不灵光的在门前囫囵骂一句,也立刻被家人紧紧捂住嘴:“骂什么骂, 你骂这雨就会停了吗!”


    “这些大老爷们不该早点想法子吗!咱苦命的田都被淹死了!”


    “死鬼你这是要死哦!要不是有州主他们一直放粮赠粥, 我们早就饿死了!哪轮到你在这里乱喷!”彪悍的娘子旋转着扭起他的耳朵, 强拉硬拽着自家半点不长心的相公进了家门。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


    明州王宫内,一袭玄底红纹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位胡须皆白的老爷子对弈。两人面色是一样地沉重, 一样地举棋不定。


    为君者,心中虽忧怀百姓, 却为了这百年难出的赤厘,而纵容着,任凭这长久不休的雨放肆地下着, 破坏着他们的田地。


    可是他们的明州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雨了。


    “是时候该下一步棋了。”老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这宫中霹雳地投下了一道雷,猛然炸醒仍在犹豫不前的王。


    中年男子眉头紧锁, 神色尤在挣扎, 最后才不甘地道:“好。”


    “去请顺君过来。”


    “是, 大王。”侍者低眉退下,转身调了一批卫军去赵世子府,只为请赵英世子也就是顺君真人过王宫一叙。


    雨在瓢泼地下。


    慕戎此刻站在赤厘面前。想来到赤厘面前,并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只需要对付一些不成气候的走狗就行了。


    哪怕倒了一地的人,他也面无表情地践踏而过。


    他看到汹涌的天火在赤厘周围猛烈地灼烧着, 而从天而降的无根之水连那一点点火尖都没碰到,瞬间蒸发在空气之中。


    赤厘周围一片干燥,与被浸泡在水泽中的明州城土地迥然不同。


    慕戎弯下腰, 伸出他那看起来白净而柔软的双手,径直抓入那团嚣张的火焰,他的手,并没有遭受雨水那般顷刻蒸发的噩运。有着变异火灵根的慕戎,其实与天火如同出一源一般,旁的修者只要靠近就会觉得身体难受不适,甚至有恶心恐惧的症状,唯有他如鱼得水一般自在。


    慕戎取下左手食指的芥子戒,垂下眼眸,神识如狂风过境扫过一遍后,找出一方深红木盒。再是一眨眼,木盒便出现在他的手上,慕戎右手在赤厘果实上方一扬,掌心便抓满了赤厘果。


    “轰隆隆——”


    赤厘消失的结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云销雨霁,雨霭如被双手拨动,慢慢地往后消散着。慕戎不为所动,将赤厘果一一装进木盒之后,才合上盖子。


    之后,才是慕戎这次来的真正目的。


    慕戎半跪在泥地上,似乎半刻都忍耐不了,徒手挖起赤厘根深处的泥土,丝毫不在意手上的脏泥,直到挖出他熟悉的气息后,才慢慢停了下来。


    通红的泥块里,涌动着慕戎最熟悉的气息——


    他本命剑的碎片。


    终于找到了。


    王宫中,赵英姿态安适地坐在他的王叔面前,不管面前的王叔说什么,是再推迟几日才拿出从洛耶城借来的栖寒刀取赤厘,还是现在立刻去取,他都不在意。


    “顺君!你究竟有没有在听!”王叔厉声地指责他道。


    赵英听言抬头,双目似有红丝,但他很快眨眨眼将红丝掩饰不见。


    “不用了——”身为修士的他,敏锐地察觉到天空的变化,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左手大咧咧地往天上一指:“王叔,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了。天,已经晴了。”


    “哈哈哈——”终于挥去心头的阴霾,赵英爽朗大笑,出门而去。


    “不可能!谁在!是谁夺了我的赤厘!”大王步履趔趄地往宫门外走去,目露惊疑,半晌才脱力地半跪在湿滑的石板上。


    然后才如梦方醒地大喊:“去!赶紧去找人!不管是谁!都给我把赤厘抢回来!”


    仍在殿中坐着的老爷子,对王的失态视若无睹。这样的人,他见过的实在太多了,毕竟修道成仙的机会就在眼前,眼见赤厘就在眼前,随时伸手可摘,转眼功败垂成,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凡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可惜,命中注定没有仙缘,再怎么强求也不是不成的。何况老头子我提出的法子,也实在过于肮脏了些。


    得幸没有成功哟。与中和堂安老是故交的老爷子,在心头幽幽叹息。也不知安成道这老家伙究竟是怎么想出这种阴损招子的。


    机缘没了,亲近的侄子也疏远了,真是人财两失。


    老爷子坐井上观,对这一位凡人君王没有丝毫同情。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过了这遭,再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赵英运起凌波决飞奔回府,一路上欢呼声不绝于耳,在家闷久的老百姓全都像刑满释放一样,欢快地跑出了门,感受这久雨过后的大晴天。


    再猛烈的太阳也无法阻挡他们载歌载舞地来释放内心的激动。


    “这雨总算停啦!爹!娘!你们快出来啊!”


    “这天真好看,嘶——这太阳也太刺眼了——”


    “爹你咋哭了?”


    “少废话!赶紧拿吃饭家伙出来,下田去看看!”


    “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感谢州主!”


    明州处处都是欢呼的海洋。


    待赵英回到府中,见庭中无人,想到了什么,立即寻到酒窖处,发现自己放在这的数百坛酒全然一空。


    只看到酒窖中央的空地上,一方深红木盒静静地躺着,赵英放缓了脚步,一边出声喊道:“离镜?”


    “高离镜!”


    “走了吗?”赵英失落地道,他以为离镜还会在哪里躲着喝酒,只有等他不耐烦了,才跑出来吓他。


    他已经走了,在帮了我之后。


    赵英弯下了挺直的身子,半跪在地上,双手郑重地捧起这看起来没什么重量的木盒。


    一股暖意从木盒传到了他的手掌心。


    他试探着打开,一丝浓烈的火焰气息迅速挤了出来,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焦灼,赵英立刻“啪”地盖上了。


    “看来得去洛耶城一趟。”赵英目光幽远地望着朝北的方向,喃喃道,“也是时候离开了。”


    南冥玉练城,离秘密出世的流风秘境,仅有五十里之远。


    广安和天回宗一众历练弟子,一路斩妖除魔地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虽说遇到的妖怪都是以色诱人迷人心智的小妖,所谓魔也最多跟他们旗鼓相当,这历练之路并不费他们什么力气。


    对广安来说,与其说是历练,还不如是来游山玩水的。相比频繁的打斗,这样的历练反而更适合他现在的心境,广安也就随遇而安了。


    只是师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露面。广安心中发出轻叹,这时却被一个缠上他的小师妹叫住了:“若谨师叔,你来看看,这只小猫好可爱啊。”


    在天回宗修行多年的容柔,喊起年纪比他小的广安丝毫不觉得尴尬,在修真界,年龄不算什么,修为实力才是硬通货。


    “我们把它买下来吧!”容柔提议道。


    “容柔,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广安板着一张脸提醒道。


    “哎呀,师叔你年纪不大却这么老气横秋,放轻松!一只小猫而已,想必大家都会很欢喜的。”容柔甜甜地笑道。


    “小猫?”容萃师兄这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哭笑不得地道,“这可不是什么小猫,烈性得很,玉练出名的云勾虎。”


    “老虎?!”容柔闻言惊呼,“可他长得这么可爱,还这么乖!”


    “那你还要买吗?”


    “买!我们天——”


    “唔唔唔——”广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容柔快要说漏的嘴,“在外不要乱提宗门。”


    “好吧,我错了……”容柔忙低头道歉,再怎么贪玩,在这些事情上,她还是很懂的。


    容柔道歉的时候,广安已经付钱给店家,将打着呼噜睡觉的云勾小虎买过来了,“好了,给你。”


    “啊!多谢师叔!”容柔显然十分惊喜。


    广安买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不由想到,若是弟弟还在,想必也跟容柔一样天真可爱吧,若是能收到一只云沟虎,他一定很高兴吧,他最喜欢这些小动物了。


    可惜没有如果。


    广安好不容易有些快活的心情,很快消沉下来,连容柔的道谢,他也过耳即忘,抬起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18章 第四章 酒后不见数人影


    玉练城起初只是一个远离人间烟火的小村落, 人迹罕至,只因前方不到三十里处的乌山处,生长着凶险异常的飞禽走兽, 许多进了乌山的人, 都有去无回, 最后昏葬乌山,成为众多妖兽的口粮。


    直到有一天,有一名唤做玉练的女修, 带着她两个女弟子前来寻人,发现自己要寻的人, 早就被吃得只剩个白骨,露于野外,惨不忍睹。一怒之下, 连战三天三夜不休,为自己的恩人报得血仇。那场满天血腥的战斗过后,再也没有敢占山为王的妖兽, 只剩下遍地珍奇异草和妖兽死后的躯壳。如此风水宝地, 弃之可惜, 于是玉练女修便顺水推舟地在此安定下来,开宗立派。


    渐渐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数百年的发展,便有了这玉练城。而今天回宗千里迢迢来此,除了是为了秘境试炼之外, 还是为了维持与玉练门的友谊。玉练门虽比闭上天回宗家大业大,但内里精巧,有时偏门冷门的术法, 唯有玉练门才有所研究。


    容萃带着身边一串的师弟师妹,颇有诚意地上门拜访,出来迎接的是玉练门的一位女长老,这位长老与容萃也算是熟人,交谈起来有几分熟络,只是这回女长老并不打算收留容萃他们,谈及缘由时,女长老叹息一声,直言是门内有事处理,不方便收留外宗人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容萃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只是可惜了,不能再细品一回玉练门的佳酿,只能招呼起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喝杯热茶便下山回客栈。


    正巧玉练门有几位女弟子要下山采买,于是与容萃一行人一同下山。分别过后容萃到了原先的客栈,只是来时退了客栈,这回再去问时,客房已满,只好另行再找下榻的地方。


    玉练门采买的弟子才走不远,见容萃他们出了客栈走起了回头路,问及何事后,主动地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颇为幽静的房宅里。


    “此处宅子是刚到我们手上的,才刚收拾不久,方便我们下山采买时有个歇脚的地方,正好容萃真人你们没有下榻的地方,不妨在此歇息。”


    话已至此,容萃也没了拒绝的理由,几番言谢并付了酬劳之后,便带着身后茫然的师弟师妹们入住了这间宅子。


    宅子的确清幽僻静,哪怕是白日,除了虫鸣声和风声,就没了别的干扰。


    夜里广安打坐修炼,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推开房门走到院中,月光洒在庭上,看到几个弟子也在院子里,见到广安,他们也没了之前的拘谨,笑问道:“师叔,你要不要来喝一杯?”


    广安双眼一睨,是他们从街上买来的一些果酒,倒在杯中,往外散着清甜的果香,广安摇头拒绝,也不管他们的失望,转身回房。


    一夜过后,容萃叫了集合,数了数,却发现少了三人。


    广安才抬头一看,少的那三人,恰巧是昨晚上他碰见的那三位。他顿觉事情不妙,便与容萃私下说了下,容萃听完后直皱眉头,叹了口气:“这如何是好?秘境还没进去,人就少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与宗门交代……”


    话虽如此,这种事容萃也见过不少,他压下心中的慌意,开始吩咐师弟师妹们,分别抱团去寻人,并预备好传讯符,若真遭遇不测,可立刻示警并求援。


    广安也主动提出要帮忙,容萃是使唤不动广安的,见修为比他们任何一个都高的广安如此热切,自然是求之不得。


    广安一人来到昨夜的庭院中,仔细探寻却一无所获,想了想昨夜杯中晃荡的果酒,他便与容萃说了一声,来到了售卖果酒的摊子前。


    摊主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头,旁边只竖着一张写着一个“酒”字的红纸,他此刻正眯着眼,也不张嘴吆喝生意。


    广安打量了他一下,又看了地上摆了一圈的果酒,伪装成一个凡人书生的模样,开口问他:“这位老伯,敢问这瓶果酒怎么卖?”


    “五十文一瓶。”听到声音,老头抬了下眼皮,报出了个数字,又闭上了眼睛。


    “五十文一瓶?”广安有些纳罕,他曾在俗世中生活过,物价更是了然于心,这什么果子酿成的酒,竟然比平常的果酒还贵上几十文。


    这点小钱广安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想到已然失踪的那几人,广安故意问道:“这么贵?吃了你的酒难道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老头迅速抬了下浑浊的双眼,哼了一声:“那是自然。看你相貌堂堂,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家,怎么也来这消遣小老头了?”


    广安想要再问,老头却不肯再说,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广安只好掏钱买了五瓶。


    隐匿好身形,坐在摊子对面的酒楼屋顶上,广安直接打开瓶口,一股清冽的果香和酒香扑鼻而来,的确是跟昨夜的酒一般,广安查验了一番,虽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但谨慎起见,他并没有喝下去。


    他等了一会,又有几个人来买酒,老头依旧是爱答不理的态度,收了酒钱之后,只见那老头收起了摊子,也不管酒没卖完,推着木车往城外走去。


    广安连忙跟上,只见这老头极为警惕,每走几步还要停一下,一个凡人,卖酒而已,何必如此警觉?难道还怕人抢了他不成?


    广安一路小心跟上去,哪怕这老头看起来是个凡人,他也丝毫不掉以轻心,老头拖着木车扎进一片树林,这林子看起来没啥特别的,但广安进去后,才发现树木虬结生长,哪怕一直开着神识查探,他也跟丢了老头的踪迹!


    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有古怪!


    广安在老头最后出现的地方转了一会,却听见树林外头有走动声,他闪避身形一看,是之前买酒的那几个!此时双眼发怔毫无焦距,行走的步伐僵硬,像是被提着走一样。


    他瞬间想到了他买了却没喝下的酒!


    心头一个想法闪过,他忙施展了一个幻术,迅速打了一道传讯符出去,也跟着前面的几个被蛊惑了心神的人,一同走进了一处极为隐蔽的结界。


    只听树叶林间的风声有刹那的涌动,过后又恢复风平浪静——


    作者有话说:头晕乎乎就把隔壁坑发到这来了,而且还跳过这一章,直接把下一章发出来了_(:з」∠)_下一章先别买了,手快买了也不用担心,因为V章可以改内容,字数还必须比之前多。


    这几天有很多会要开,什么开学演练啊,复学之后又怎样啊,连扫黑除恶也有我的份QAQ太累了,每天都想不干了。


    第119章 第五章 远道而来俱为敌


    树林之后, 也是一片树林,若是凡人误入,也不会发现有什么差别。广安清楚知道自己是踏过结界才进来的, 自然不会被这假象所蒙蔽。


    前方阴风阵阵, 广安心底莫名有些忐忑, 似乎前方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性命,这种经历多次生死才磨炼出来的直觉,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了数次, 想着便又从乾坤袋里寻出几张符篆往自己身上贴去,凡事小心为上, 不可大意轻敌。


    广安隐匿行迹,小心地循着路上走过的痕迹跟上去,很开就跟上了跟丢的那几人。前方被开辟出来的宽阔处, 卖酒老头正谄媚地和守卫攀扯:“大人,小老头我又给您带来了几个祭品,您看看怎样?”


    与卖酒给广安的那高傲姿态完全不同。


    广安紧抿着唇, 不发出声音。


    这边有一小队守卫, 看他们举止, 应该也是修行人,守卫脸上都带着一个木制面具,面具只是刷黑,没有什么特别的图案,广安想从这些人的穿着上辨认他们的身份,但没什么线索。


    “嗯, 不错。”被巴结的守卫也是很满意,“加上你昨晚送来的那几个,这周要的份额差不多了。”


    “剩下的小老头定会卖力补足的, 大人若是得了赏,千万别忘了小老头的一份啊!”卖酒老头搓了搓手,觍着脸问道。


    “行了行了,我能昧着你那份么,尽管去把人捉来!”守卫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周围的守卫也是见怪不怪地无视这个被驱赶的老头,对于他们这些已经踏入炼气期的修者而言,这种毫无修为的凡人,就像蝼蚁一样,更何况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子。


    怎么可能还把尊者赏赐分给这迟早要死的老头?


    卖酒老头得了守卫的允诺,也不再纠缠,便转身离开,也不用他们来赶。


    广安等了许久,见卖酒老头终于落了单,动作迅疾如一只猎鹰掠过,逮住了他的“猎物”。猛然被暴力扯住,老头正想惊叫,却发现怎么也喊不出声,嘴张着,却毫无声息,见着眼前的人放下了施法的手,老头才发现,是他之前卖过酒的书生。


    老头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是一个修行人!若是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卖酒给这个煞神!只见广安眼神沉凝,面容肃然,为了伪装成书生而刻意掩饰的气势陡然放了出来,不用广安再做什么,就把卖酒老头吓得双腿一软,满脑茫然一片白。


    但老头再怎么颤抖害怕,他也只是在抖着,没有求饶。


    广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老头带离此处,到了一个静僻的角落,才把老头摔在了地上。目光审视着老头那沟壑纵横,充满岁月沧桑的老脸:“魔修要你抓人给他们做什么?”


    说着已然解开了老头身上的禁言术。


    “什么魔修不魔修,对小老头我说,都是一群得罪不起的大爷!我一个区区乡野老头,又怎么知道大人们的打算!”老头一脸无赖。


    “你不知?我看你跟他们谈笑风生,好不快活!为了好处,你竟然做出这等恶毒事,你身为凡人,竟不知道魔修的残暴?”广安心中怒气渐起。


    “大人,你都说了他们是魔修了,魔修手段残暴,又岂是我这等凡人能够左右的?”老头眼睛一转,涕泪就刷地下来了,嘴里拼命叫苦:“仙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要是不听他们的话,我早就死无全尸了,哪还撑到见大人您这一面啊!”


    老头说得满泪婆娑,不时还用布满补丁的衣袖拭着眼泪,广安见他哭状凄惨,一时之间不敢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能将信将疑:“我分明看到你开口讨赏,你人前人后不同作为,如何让我相信?”


    老头还想说些什么,广安打断了他:“你也不用再说了,想来你不知道我们修士还有搜魂法,是真是假,一搜便知,就是搜完之后就会变成傻子——不过我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又干出这缺德事,变城傻子对你来说,也该是你的福气……”


    一个修士与一个凡人老头解释至此,也是费了心思。


    老头一听,见广安要见真章,早就已试过修士厉害手段的他,不复先前的狡猾耍赖,他面带慌张,试图阻止广安对他的搜魂:“等等,你这样做,岂不是跟魔修没什么两样!”


    广安不为所动,眼看着施法的手势已快要施展结束,老头才终于松了口,颠三倒四地把自己做的事囫囵说了出来。


    广安听了下去,当听到老头为了活命,把自己的亲孙女给献了上去,亲人被他骗了个遍,不知情的人还只以为老头身世坎坷,亲人不断失踪,以至于老年孤苦无依,平常好心人多会对他多加照拂,却也因此害了更多的人。


    偏偏这老头长巧舌如簧,让人开始怀疑他没多久,就被所谓的玉练城乌山妖魔作祟给诓住了,加上魔修给他收拾首尾,竟把过往尽百人给害了。


    广安听到这里,原本只是装着样子来吓唬老头就范的他,恨不得当场把老头给撕了。


    但现在冲动不是好时机,广安耐心听完老头的话后,不顾老头的求饶,还是使用了搜魂术,行为还颇为简单粗暴。


    本来是想一舒心中郁气,结果看到了老头潜藏深处那鬻儿卖女的记忆,广安的心情反而越发沉重了。


    直待发现老头面色糟糕快要口吐白沫,他才一举将老头给打晕,直接带出结界地,回了他们休息的院子。


    吩咐担忧地追上来问候的弟子好好看守,找到容萃说清这事情来由和老头犯下的罪行后,他才离开。


    广安直接易容成老头的模样,又随手捡了几块木头,用幻术将这几块木头弄成人的模样后,待到第二天晚上,他依着老头的作风,带着身后亦步亦趋的木头人,跨过了结界。


    “喂,老头,不错哦——看来今天又是大丰收啊!”守卫看到广安身后几个目光呆滞的人,见怪不怪,反而一脸嬉笑地对他道。


    “哪里哪里,都是托大人的福。”广安模仿着老头的动作神态,守卫看不出任何问题,大手一挥,就让广安带着他的几个木头人给混进去了。


    呆愣愣的木头人被带走后,广安又按着老头的习惯,向守卫讨赏,兴许是被问的次数多了,守卫这次让其他杂兵带着广安往营地深处走去。


    路不是往来时的方向,七拐八拐的,广安全凭自己的神识记下。没想到自己竟被带到他们关押凡人祭品的地方。


    广安没有东张西望引起注意,只是悄悄用神识试探着,发现有其他修为与他不相上下的魔修在场时,广安立刻收回了神识,装作一个诚惶诚恐的凡人老头模样,举止猥琐鄙陋,让看到他的魔修都嫌弃得转过头去。


    “何事?”


    小兵和这看管祭品的魔修眼神示意了下,魔修不耐地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扔到地上,“延寿丹,够你多活五十年了!”


    广安才把地上滚了灰的小瓷瓶捡回来,小兵就匆匆地要赶他出去,广安也不好表现得依依不舍,撵出来之前最后瞥了一眼那些被关起来的凡人,心中已讯速地想好了营救计划。


    只是没想到,他人还没走出这据地,与门派弟子联系,就被一黑衣少年挡住了去路。


    少年面色苍白,眉目藏着郁气,双手是抱剑的姿态,然而手中无剑,他抬起头,冷风乍起,空中响起震袖声,说话声如他人一般,直梆梆,只四个字:“何人,擅闯。”


    也不容广安解释,双手化爪直向广安脖颈而去,广安感受到这少年带来的强烈威胁感,也顾不得心中莫名涌起的安稳欣悦,连忙躲过劲风,专心应付这突然出现的少年。


    少年是魔修,所修的功法神秘诡谲,不像正道那般,饶是广安对战经验也算丰富,也渐渐落于下风。


    最后被生擒下来,嘴里被塞了一颗不明丹药之后,广安便不醒人事了。


    “不错嘛,慕容梦。”身后一道人影轻盈落下,眼神戏谑,“果然是一条好狗,鼻子就是灵!”


    被他称之慕容梦的少年,眼神冷冷掠过来人,并不多言。手里拖着广安的身体,行动粗暴,直往自己的目的地拖去。


    除了某位尊上,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让他动容。眼前如此低级的挑衅行径,慕容梦更是不予以理会。若不是看在还有用的份上,他早就把眼前的苍蝇给一掌呼死了。


    第120章 第六章 月出既望哉生魄


    容萃回到客栈时, 已是日落。


    一无所获的他,心头有些烦躁,等他来到暂时落脚的院子前, 听到里面一阵比一阵高的吵闹声, 他直接一把推门而进, 却见所剩无几的几人在争吵着如何处置那躺在地上的老头,争得面红耳赤。而老头已经倒地不省人事,嘴角流血, 出气多进气少,随时一命呜呼的模样。


    “静——”容萃拈了个闭口的手势, 成功让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争执的弟子们闭上了嘴。


    一向温和的他脸上难得有了丝怒容,“同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你们却有心情在这里因一个凡人发生口角!简直是枉对宗门平日对你们的教诲!”


    被容萃的视线扫过的弟子们纷纷羞惭地低下了头:“我们知错了。”


    “广安师叔呢?”容萃没看见广安的身影,也怪不得这些小年轻在乱七八糟,没了个能镇住场子的, 什么都乱了。


    “回禀师兄, 师叔发现了失踪弟子们的痕迹, 已经前去救援了!”像是为了将功补过,他们七嘴八舌地答了起来。


    容萃心下稍安,但就在此时,一只沾有泥点的纸鹤,跌跌撞撞地飞到了容萃的身前。


    容萃见状,伸出手心, 纸鹤刚落,便失去了灵力,直接展开成最原始的模样。


    只见纸上赫然写道:“城西树林魔修献祭”!


    容萃脸色陡然一沉, 见到容萃脸上的急色,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弟子们也很快转过了脑子:“师兄,莫不是有什么不对?”


    “岂止是不对?广安师叔他们要有危险了……”看到传出消息的纸鹤都这般狼狈,可想而知广安师叔当时的境遇该有多险迫。容萃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纸鹤,心头万种思绪飞过,嘴上不停地道,“你们四人在这守着,其余一律跟我前去救援——”容萃雷厉风行地落下了命令,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师弟师妹们往城西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脚点着屋檐,借着月光下树影的掩盖,飞也似地,过了城西的城门。等他们到了广安所说的那片树林之时,只发现战斗过后的些许痕迹,新鲜暗红的血液滴落在褐色的泥土地上,已经有些凝固。


    “师兄,怎么办?我们好像来得太迟了……”一个小师弟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喊道。


    “走!跟紧我,不要走丢了!”容萃吩咐道,脸上虽然带着焦急,却没有过多的慌张失措。听到他沉着的话语,弟子们凛神一肃,连忙跟上容萃的步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容萃颇为小心地走进那片被布下结界的树林,他虽是剑修,但他对符阵也有一些研究。他很快就找到了结界阵眼所在之处,但要破解结界,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在想着如何破阵的时候,容萃抬头便望见了今夜的月,圆如银盘,月光也分外皎洁。今天正好是小月既望,亦或“生魄”之日,等到了凌晨,又是“既生魄”之日。怪不得月色是如此地迷人。要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早已对月当歌几曲了。


    等等,这种的月色不仅仅是他喜欢,也正是一些邪魔歪道的最爱。见闻也算广博的容萃曾在一本杂记上看过——用微不足道的凡人作为祭品,献祭给某位修为高深的魔修,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力量,是修为低微的魔修经常做的事情,甚至有些走投无路的正道修士因为一念之差,而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至于为何要抓住他们天回宗的弟子,难道是因为他们有弟子发现了他们的行径?担心会有所泄露,因而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杀人灭口?


    甚至是更糟的,普通的凡人作为祭品献祭已经不够。要拿他们这些初出茅庐又有些修为的修道弟子来作为祭品?


    无论是哪种,容萃都觉得自己不容怠慢,因为月亮已逐渐攀高,等到月亮最终升到夜空中时,魔修的献祭时间就差不多要开始了。


    已经找到突破口的容萃,逐个吩咐身后的师弟们要严格依照他的口令行事,便手掐着一个口诀,借着广安先前暗地里留下的一道缝隙,一道法劲打出,一阵狂风掠过,容萃就这样成功带着身后的六位弟子成功进入了结界内部。


    今夜格外喧嚣,不同白日里的平静,甚至是死寂,这里到处都充满着一种快活的气息,仿佛他们所要的,所钟情的,梦寐以求的东西,就会在今夜回来。


    但是守卫外松内紧,容萃带着身后的弟子们混进去,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当他们身穿着与魔修一样的黑色外袍,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挤进了内围。而此刻的气氛已经浓烈到了随时都要暴涨开来的程度。


    “月在上,请赐我等力量……”


    “尊上千秋万代,我等特献上祭品……”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涓涓细流汇聚成一道道洪流,不断地涌向前方的祭台上,容萃看得脑袋直晕眩。


    很快他又清醒过来,因为他看到昏迷的师弟师妹们和一群凡人被带了上来。周围魔修的喧嚣声传进了他的耳中,让他知道这只是魔修用来取悦他们口中“尊上”的第一批祭品。


    广安师叔呢?


    容萃藏在兜帽下的双眼不停地往四处扫视着,当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眼神阴郁的少年时,他的心陡然下沉。


    他一直想找的广安师叔,正被少年用一条绳紧紧地捆住,脸上满是细碎的伤口,显然已经遭受了不少的毒打。


    观这少年的通身气质,一看就是个魔修。能将广安师叔俘虏并让他毫无反抗之力,想来不是普通的魔修。


    容萃意识到,单凭他们这几个是救不了广安师叔他们的,他们一旦贸然行事,无异于羊入虎口,然而不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容萃的心越想越冷。在来之前他已经传讯回宗门,但这么短的时间,宗门就算立即出发,也是鞭长莫及。


    魔修笑得越欢了,他们就越发心凉。


    第一轮献祭已经开始了。


    第一个被魔修夺去生命的正是一位青春正茂的姑娘,姑娘那凄凉的哀嚎,穿透力是如此之强,


    被俘虏的天回宗弟子们无不浑身发颤,他们第一次下山历练,就遇到了如此残暴邪恶之事,眼看着跟前雪亮的刀,一刀刀狠戾无情地将在他们前面的凡人杀掉,刀尖仍滴着新鲜的血滴,而泛着血腥气的这刀,下一刻就要挥舞到他们面前了。


    谁能来救救他们?!


    容萃一把制住就要冲上前的师弟,暗中点住他的穴道,闭眼不看他那眼里已经泛出的泪珠和无助呢喃的嘴唇。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容萃指尖也在忍不住地发抖,他在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他的胸中充斥着愤怒无助和恨意。他该怎么做?


    “啊——你们不得好死!”声音异常凄婉哀转,是师妹的叫声。


    容萃猛地抬起头。


    那尖锐的刀眼看着要刺向师妹,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将身后的师弟们安排好,他倏地飞冲上前,右手一扬,手起剑落,前一刻还在屠戮凡人的魔修,下一刻便人头落地。


    鲜血飞扬洒在空中,与之前的凡人之血汇聚在一起。


    原来魔修的血也是红色的。容萃心跳得飞快,他一把扯起被抓住的师弟师妹们,正要奋力将他们全部推出魔修的包围时,原本还在看守着广安的少年,眨眼间便冲杀到容萃跟前。


    “破坏祭祀者,死!”表情极少的慕容梦,此刻眼带怒意——所有胆敢阻挠唤醒尊上的人,都该死。


    方才还进行着献祭仪式,眼下却有两个身穿同样黑袍的人厮杀在一起。


    在场还在欢呼的魔修都蒙住了。


    但看到容萃被慕容梦压着打时,他们又为此喝彩。


    容萃用来掩饰的黑袍已经被慕容梦的长鞭带起的劲风撕毁,露出了原本样貌。


    “师兄!”“师兄!”


    “师兄来救我们了!”


    见到来者是容萃,弟子们脸上无不露出惊喜,他们的救星终于来了。然而看到容萃在慕容梦密不透风的攻势下,逐渐招架不住时,他们又忍不住陷入了失落甚至绝望的情绪漩涡当中。


    这样下去,他们都来的,只是一场空欢喜,换来的只会是更多被抓住的师兄师弟们。


    容萃死死地抵住慕容梦的鞭打,他没想到自己与这个魔修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能连师弟师妹们的逃跑时间都换不了。


    在这单方面被鞭打的局面下,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朝着史师弟师妹们嘶吼:“跑!快跑!”


    如梦初醒的弟子们,这才争先恐后地与拦住他们的魔修们缠斗,就为了能夺得一丝生机。


    然而被俘虏多时的他们早就被下了药,如何与精力饱满的魔修们打斗呢。


    月光透过树林挥洒在祭台上,而他们渐渐被围攻上来的魔修包围住。


    容萃被慕容梦一鞭挥倒在地,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想要爬起来,却又再次被慕容梦一脚踹倒在地。


    见捣乱者已无反抗之力了,慕容梦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但下一瞬间,一道尖唳的风声传到了他的耳边,慕容梦瞳孔一缩,他一个反身,以操作度极高的动作躲过了来人的袭击,还没等他回头再看时,下一招攻击又紧密袭来。


    “锵——”


    比今晚月色还要亮的剑光直直照进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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