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十七章 浓云浮江雨暗海
“是了, 你们既然能降临这里,必然也有能出去的办法……”“敖明华”陷入了疯狂的情绪,他喃喃自语, 面目狰狞, 带着隐约的疯狂, 如果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他猛地抬头,双眼紧盯着站在他前方的慕戎,他突然扑到慕戎的跟前, 紧紧攥住慕戎垂下来的衣摆,形容狼狈, 语气急切:“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慕戎并没有因为“敖明华”的疯狂之举而后退半步,倒是周围的弟子们见他如此不敬, 纷纷面色不虞,正要上前训斥一番,就被慕戎抬手制止。
慕戎目光在这方空间巡视一圈, 在他眼中, 有些弟子目露茫然, 有些则目光灼灼地等着他下决定,他心中叹息一声:“我们离开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一声“回去了”无疑击中了众人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他们目露怔然,随即齐声应道:“谨遵长老之令!”
“至于你,也跟我们一起。”慕戎垂首, 睨了一眼“敖明华”那过于用力攥着他衣摆而愈发苍白的双手,他只是轻轻一挥,便将“敖明华”拂落地面。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敖明华”此时默然不语,只是瘫坐在地面上。
慕戎也不再管他的反应如何,他闭目感应到了这小世界的最薄弱之处。因为“敖明华”这些年在小世界的折腾,加上慕戎施加的灵力,此时的小世界仿佛被打穿了一个狭小的洞口。
他们已经可以动用自身的修为,他单手拎起“敖明华”,随即叫众人跟上,一路上整个小世界除了他们,其余都陷入了静止状态。
等他们到了小世界的破裂之处时,慕戎食指作剑,朝天边一划,忽而光芒大作,等光芒逐渐散去,惊涛骇浪之声格外喧嚣。
众人睁开眼一看,狂浪拍岸一声接一声,眼前豁然是一片大海,然而大海却是茫茫暗红色的波涛翻涌着,望不见边际,天空乌云暗压,看着就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跟在慕戎身后出来的弟子们看到这海,无不心生悚然之意。
“浓云浮江雨暗海,水若汤火飞鸟不过,这里难道是……!”曾在某本古籍看过类似描述的广安大惊,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这可是万径人踪灭的死地啊!
凛冽的风带来海的腥气,此时他心中的恐惧比任何人都要高涨。
“暗海——”慕戎并没有让广安产生侥幸的心理,他直接在弟子们面前道出了这片海的名字。
然而面前除了广安,并没有任何弟子曾听说过,慕戎面色略微凝重,他不知道为何从小世界出来便到了这里,原本想着出来便能带着他们回宗门,没想到……
“暗海?暗海究竟是什么地方?”
“为何看起来如此可怖?”身后三言两语,被海风一吹仿佛都要被吹散,面对陌生地方的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方的长老,慕戎的长老身份让他们心下稍安不少。
从困了他上百年的小世界里出来,敖明华大悲大喜,他不由地发出狂笑:“终于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他的脖子仿佛被猛地掐住一般,他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嘴里发出嚯嚯的怪叫:“我……我……”
慕戎上前一把扶住他,正欲输灵力一探究竟,只觉敖明华的身体活力极速逝去,像是被什么精怪鲸吞一般,敖明华瞪得老大的双眼转了一圈,极力回头看了慕戎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的气息便没了。
死得如此之快,连施救都来不及。哪怕再见多识广,慕戎也不由一惊。
他俯身探向脚边那具骤然冰冷的尸体,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僵硬而冰凉,早已没了气息。谁也料想不到,当众人费尽心力将那处濒临破碎的小世界打开,敖明华乍一踏出界门,还未及感受外界的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眨眼间便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弟子们围在一旁,脸上满是惊诧与惶惑。
慕戎收回手,指尖残留的寒意让他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眼中便有了答案。他转身对着面露惊诧的弟子们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磐,压过了暗海的涛声:“他的生机与小世界绑在一处,小世界没了,他也便没了。”
弟子们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惊诧更甚。广安上前一步,他是慕戎座下最沉稳的弟子,此刻却也难掩心中的震动。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双眼透着难以掩饰的忐忑与茫然,对着慕戎躬身问道:“师尊,眼前暗海我们该如何度过?”
这处暗海名为“绝生海”,是通往目的地的必经之路,却也是三界中最凶险的海域之一。海中不仅有吞噬一切的漩涡、能腐蚀仙骨的毒瘴,更有无数潜伏的深海魔物,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更别提他们刚刚经历了小世界崩塌的余波,灵力损耗大半,如今面对这茫茫暗海,心中难免生出畏惧。
慕戎目光扫过众人,广安眼中的惊惧、其他弟子脸上的茫然与不安,都被他尽收眼底。连一向沉稳的广安都露出这般情状,其余弟子的心境更是可想而知。他心中微微一叹,这些弟子虽天资尚可,却终究历练不足,遇上这般绝境,难免乱了阵脚。
“天无绝人之路,你们先跟我一同前往一处地方。”慕戎说罢,便转身欲向暗海深处走去,脚步刚迈出半步,却又顿住了。他回过头,目光与弟子们那双充满迷茫与依赖的眼神相接,心中微动,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温和的安抚:“你们且安心。”
简单四字,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慕戎在司玄宗弟子心中,早已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身经百战,历经无数凶险,却总能化险为夷。有他这句话在,哪怕众人对自身所处的境地依旧一无所知,心中的惶恐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信心。
“弟子谨遵师尊吩咐!”广安率先回过神,对着慕戎恭敬一礼,其余弟子也纷纷附和,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慕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率先朝着暗海深处走去。他的步伐稳健,每一步落下,都恰好避开了暗海表面涌动的暗流与隐藏的陷阱。弟子们紧随其后,紧紧跟着慕戎的身影,不敢有丝毫懈怠。
暗海的海水漆黑如墨,看不到底,只能隐约看到下方偶尔闪过的诡异红光,那是深海魔物的眼睛。空气中的毒瘴越来越浓郁,化作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缠绕在众人周身,试图侵入他们的经脉。慕戎抬手一挥,一道柔和的金色灵力散开,形成一道屏障,将所有毒瘴隔绝在外。
“运转心法,守住心脉,莫要被瘴气侵扰。”慕戎的声音在前方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
弟子们连忙依言而行,运转体内灵力,抵御着周遭的侵蚀。广安一边护着身旁几个灵力较弱的师弟,一边留心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心中对慕戎的敬佩愈发深厚。他知道,师尊看似从容,实则一直在暗中探查着暗海的动静,为他们扫清前路的障碍。
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暗海的风浪渐渐小了些,前方的黑雾也稀薄了许多。慕戎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处隐约可见的岛屿轮廓,对弟子们说道:“前面便是‘栖鹤岛’,我们先到岛上休整片刻,再做打算。”
弟子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岛屿在昏暗的天色下,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却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生机。众人心中一喜,连日来的奔波与惊惧,让他们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听闻有地方可以休整,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众人靠近栖鹤岛时,慕戎的眼神突然一凝,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小心,岛上有异样。”
弟子们闻言,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凝神戒备。广安顺着慕戎的目光望去,只见栖鹤岛的岸边,竟散落着不少残破的法器与骨骼,显然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而且时间并不久远。
“师尊,这片大陆灵气郁盛,却隐隐透着诡异的威压。”广安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四周连绵的黑色山脉,眉头微蹙,“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存在被封印于此。”
慕戎颔首,指尖凝起一缕灵力,试探着融入周遭的气场。灵力刚一散开,便被一股阴冷霸道的力量反弹回来,带着熟悉的魔息。“这不是普通的封印,”他沉声道,“是上古禁制,镇压的应当是魔界大能。”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黑色山脉深处传来阵阵沉闷的轰鸣,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咆哮。漫天风云变色,方才还明媚的晨光被骤然聚拢的黑雾吞噬,浓郁的魔息从地底喷涌而出,化作条条黑色蛟龙,在天际盘旋嘶吼。
“不好!”慕戎脸色一变,“有人在强行催动封印!”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袍身影便踏着魔雾缓缓现身,立于半空之中。黑袍上绣着繁复的鬼纹,在黑雾中泛着幽光,周身魔气压得众人喘不过气。那张俊美却冰冷的面容,正是魔尊无执。
“慕戎,别来无恙。”无执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目光扫过天回宗弟子,最终落在慕戎身上,“没想到,你竟能活着渡过绝生海。”
“是你在动封印?”慕戎眼中满是警惕,“这封印之下,究竟是什么?”
无执平淡的目光掠过下方的祭坛,心底翻涌着冷冽的恨意,但他却轻笑一声,抬手一挥,黑雾散去些许,露出山脉深处一座巨大的祭坛。祭坛由黑色巨石堆砌而成,上面刻满了血色符文,正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这里封印着我的父亲,魔界前任魔尊。”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当年他为稳固魔界霸权,以身祭阵,换来魔界百年安宁,如今封印松动,我来助他脱困。”
广安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刻骨的仇恨。“是你!”他声音颤抖,握着剑柄的手再次收紧,指节泛白,“我家族被灭,全是你手下所为!你这个魔头!”
无执瞥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不过是些挡路的尘埃,死不足惜。”
“你找死!”广安怒喝一声,便要提剑冲上去,却被慕戎一把拉住。
“冷静。”慕戎沉声道,“他的目标是封印,并非与我们缠斗。”他看向无执,眼神锐利如刀,“祭坛上的符文,分明是禁止破封的禁术,你用一个小世界献祭的阴邪之法,如此做法绝非救他之道,反而伤及本源,你究竟想做什么!”
救他?真是天大的笑话。无执心底冷笑,那个将他性命与暗海绑定、视他为傀儡的男人,那个让他日夜在恶念与癫狂中挣扎的父亲,有什么资格被拯救?今日献祭破封,不过是为了亲手终结那道束缚他半生的枷锁。待封印破开,他便要让那个男人尝尽他曾受过的所有苦楚,再让他魂飞魄散,永无轮回。这隐秘的弑亲之念,如同暗海深处的毒藤,早已在他心底盘根错节,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至于伤及本源?他要的何止是伤及本源。那老家伙当年为了权力,能毫不犹豫地将亲生儿子推向深渊,如今便该承受同等的代价。献祭之法越是阴邪,破封时的反噬便越是猛烈,那老家伙被封印百年,力量早已衰退,届时他只需稍动手脚,便能让其在破封的剧痛与反噬中彻底湮灭。慕戎倒是敏锐,可惜,他永远猜不透这看似“救父”之举背后,藏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无执脸上的笑容淡去,周身魔焰骤然暴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父当年为魔界牺牲太多,如今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重见天日。至于方法如何,轮不到外人置喙。”
第132章 第十八章 道消魔长锁魂阵
无执双手结印, 口中念念有词。祭坛上的血色符文瞬间光芒大作,无数黑色的锁链从地底钻出,如同贪婪的毒蛇, 朝着四周的生灵飞去。远处的山林中, 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 显然已有生灵被锁链捕捉,成为献祭的祭品。
“住手!”慕戎怒喝一声,纵身跃向祭坛, 弯刀出鞘,寒光一闪, 斩断了几条袭来的锁链。“这封印一旦强行破开,不仅会让你父亲遭遇不测,更会引发三界动荡, 无数生灵将死于非命!我绝不能让你得逞!”
无执早已料到他会阻拦,眼中闪过一丝早有预谋的冷笑:“就凭你?”他挥手一挥,魔焰化作数道利爪, 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攻向慕戎。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刀光与魔焰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慕戎的弯刀上蕴含着天回宗的浩然正气,每一刀都能劈开浓郁的魔焰,而无执的魔功诡异霸道,招招直指要害。两人实力不相上下,激战许久, 依旧难分胜负,周遭的空气都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搅得扭曲。
广安看着激战的两人,眼中的仇恨再次燃起。他想起了家族被灭的惨状, 想起了亲人临死前的哀嚎,想起了那些流离失所的族人,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知道,这是他复仇的最佳时机。
“魔头,拿命来!”广安怒喝一声,提剑冲向无执,剑势凌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悲愤。
无执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反手一掌拍出,魔焰凝聚成巨大的掌印,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广安轰去。广安猝不及防,被掌印结结实实地击中,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广安!”慕戎惊呼一声,分心之下,被无执一掌拍中胸口,也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着后退数步,气息顿时紊乱。
无执趁机后退,站在祭坛之上,双手再次结印,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慕戎,你以为我真的会与你缠斗至死吗?”
话音刚落,祭坛四周突然亮起四道血色光柱,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将慕戎和天回宗弟子们牢牢困住。法阵上的符文飞速流转,散发出强大的束缚之力,如同无形的锁链,让众人动弹不得,体内的灵力也被死死压制。
“这是‘锁魂阵’!”慕戎脸色大变,瞬间便认出了这上古禁阵,“你早就布置好了!”
“不错。”无执冷笑,“我知晓你定会来阻我,这法阵便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今日,你与这些弟子,都将成为我父破封的祭品,也算是你们为三界‘造福’了。”
无执心底暗忖,祭品?慕戎的先天道体倒是难得,用他的灵力辅以万魂献祭,破封的力量会更加强劲,那老家伙必死无疑。至于其他弟子,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添头。等解决了父亲,再收拾慕戎的残魂,三界之中,便再也无人能阻碍他。
法阵的束缚之力越来越强,慕戎感觉体内的灵力如同被冰封一般,难以运转。他看着身旁被法阵困住、满脸惊恐的弟子们,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广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嘴角挂着鲜血,脸色惨白,眼神却变得异常疯狂。“魔头,我跟你拼了!”他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竟然暂时挣脱了法阵的部分束缚,再次朝着无执冲去。
无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哼一声:“不知死活!”他再次一掌拍出,这一掌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强大,直接击中广安的眉心。
广安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空洞。他摇了摇头,仿佛失去了所有记忆,眼神呆滞地看着无执。
无执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手下。”
广安沉默片刻,竟对着无执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属下参见魔尊。”
“广安!”慕戎目眦欲裂,没想到广安不仅没能复仇,反而被无执击伤失忆,沦为了魔修的手下。他心中的愧疚与愤怒交织在一起,体内的灵力竟在此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试图冲破法阵的束缚。
“没用的。”无执淡淡说道,“这锁魂阵一旦启动,除非献祭足够的生灵,否则绝无破解之法。你就安心地成为我的祭品吧。”
慕戎不甘心,他想起了天回宗的安危,想起了温琊掌门的嘱托,想起了那些被魔修残害的无辜生灵。他咬紧牙关,调动体内所有的灵力,汇聚于弯刀之上,朝着法阵的光柱狠狠砍去。
“轰——”弯刀与光柱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法阵剧烈震颤,血色光柱的光芒暗淡了些许,但并未破碎。
无执见状,脸色微变,连忙加大灵力输入,稳固法阵。“慕戎,你休想破坏我的计划!”
慕戎的灵力消耗极大,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但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知道,一旦放弃,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灵力全部注入弯刀,再次朝着光柱砍去。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天雷划破天际,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祭坛劈来。原来,这锁魂阵强行干预天地法则,已引来了天罚。
无执脸色大变,没想到会突发天罚。他想要躲避,却被法阵的灵力牵绊,无法动弹,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这该死的天罚!若是破坏了献祭,那老家伙便无法顺利破封,他筹谋多年的计划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不行,绝不能让天罚毁了这一切!
慕戎也没想到会引来天雷,心中暗道不好。天雷的力量太过强大,若是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要避开,却被法阵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雷劈来。
“轰隆——!”天雷狠狠劈在祭坛之上,巨大的力量瞬间摧毁了锁魂阵,也将慕戎和无执同时击飞出去。
慕戎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剧痛难忍,意识渐渐模糊。体内的灵魂在天雷的冲击下,竟然开始分裂。一缕微弱的生魂从他的本体中剥离出来,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朝着下方的黑暗裂隙飞去。
那裂隙之中,正是鬼界的入口。
慕戎的生魂在黑暗中飘荡,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最终定格在天回宗的山门与弟子们的面容上,随后便陷入了无边的沉寂。而暗海之上,无执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祭坛的废墟与下方的黑暗裂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计划虽被打断,但他知道,那缕堕入鬼界的生魂,终将成为他日后棋子。而封印之下的父亲,他迟早会亲手解决。
第133章 第一章 雷劫裂魂堕鬼渊
鬼界, 生者勿近,死者归所,乃掌生死轮回之地。
一道微弱的、几乎透明的灵魂, 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鬼界的边缘地带, 正是慕戎。他不久前在人间与魔尊无执激战, 灵魂被对方的魔功重创,分裂成数片,其中一缕人魂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卷入了鬼界。
他意识模糊, 只觉得四周阴冷刺骨,无数怨念和恶意如潮水般涌向他, 仿佛要将他这缕残魂彻底吞噬。
“公子,鬼界阴煞之气重,此物可为你抵挡一二。”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慕戎艰难地睁开眼, 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广袖长袍的男子,面容俊美无俦,眉宇间带着一丝生人勿近的疏离与贵气。他手中托着一件同样玄色的斗篷, 递了过来。
“多谢阁下。”慕戎接过斗篷, 一上身, 便觉周围的阴煞之气瞬间被隔绝开来,他虚弱的灵魂也得到了一丝喘息。他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对方气质独特,既有鬼修的阴寒,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在下阎沉。”男子自我介绍道, “公子初来鬼界,正好赶上鬼市开市,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若有看上的东西, 尽管开口。”
“那就多谢阎兄了。”慕戎也不客气,他对这鬼界确实充满好奇,也想借此机会了解自己如今的处境。
鬼市逢九便开,热闹非凡。市中所交易之物皆非凡品,大多是鬼修或鬼族修炼所用,也有些人间稀奇罕见之物。慕戎在一个售卖人间话本的摊子前停下,随手翻了翻,只见上面尽是些书生艳遇女鬼的俗套故事,辞藻靡丽却空洞乏味。
旁边几个蒙着黑纱的鬼族女子正低声嗤笑:“真当我们没见过世面?一介凡人,简直痴心妄想……”
原来是当笑话看的。慕戎哑然失笑,将话本放回原处。
阎沉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并未多言,只是在慕戎目光停留之处,偶尔会低声介绍几句,言语间对鬼界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
两人逛了一阵,慕戎只觉鬼修之物于他无用,凡俗之物又引不起他的兴趣,便有些意兴阑珊。
“阎兄,不知这鬼界可有好酒?”慕戎忽然问道。
阎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然是有的。引仙楼的‘忘川醉’,是鬼界难得的佳酿。”
两人循着酒香来到引仙楼,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阵清冽旷远的琴音,如高山流水,又带着一丝孤寂沧桑。慕戎心中猛地一跳,这曲风……竟与他那位失散多年的挚友,乐正沉,如出一辙。
乐正沉是琴修,琴艺高超,尤爱此类旷达悠远之音。只可惜,多年前一场变故,乐正沉便与他阴阳两隔。
慕戎心中一阵酸楚,脸上却不动声色。
阎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低声问道:“兄台识得此曲?”
“只是觉得……有些耳熟。”慕戎含糊应道,不愿多谈。
两人寻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壶忘川醉。酒液入喉,暖意融融,直透魂体。慕戎正欲细品,那琴音却戛然而止。
阎沉话音刚落,内堂的门帘便无风自动,一道清瘦的身影缓步而出。
来人一身月白长衫,料子是人间罕见的流云纱,在鬼月清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怀中抱着一张古朴的七弦琴,琴身由阴沉木所制,通体黝黑,唯有琴弦是雪白色,不知是何种材质。男子面容清俊,眉眼如画,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仿佛是浸在忘川水中千百年的孤魂,带着化不开的孤寂与沧桑。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庭院,在触及慕戎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随即迅速移开,落在阎沉身上,微微颔首:“阎公子也来了。”
“温先生。”阎沉淡淡点头,“今日兴致好,带一位朋友来尝尝你的忘川醉。”
温琊的目光再次落在慕戎身上,眼神复杂难辨,似有惋惜,又似有戒备,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公子若是知音人,今日倒是不巧,在下偶感风寒,灵力滞涩,怕是弹不出好曲子了。”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说罢,不等慕戎回应,便抱着琴转身,月白的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背影孤寂而决绝,仿佛不愿再多看慕戎一眼。
既已入鬼界,何来风寒一说?
慕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好在此刻戳破。
“鬼界之人,各有各的故事。”阎沉打断了他的思绪,端起酒杯,“喝酒吧,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慕戎点了点头,举杯与他一碰。他总觉得,这个阎沉,和那个温琊,都藏着许多秘密。
离开引仙楼,阎沉带着慕戎前往无间城城主府。鬼界的夜晚没有星月,只有一层淡淡的幽光笼罩大地。
“公子初来鬼界,我带你见识一下鬼界的‘月’。”阎沉笑道。
两人登上城主府的“揽星阁”,阎沉抬手一挥,无数鬼火凝聚成一轮皎洁的“鬼月”,高悬夜空。
慕戎望着那轮鬼月,只觉心境复杂。他想起在人间时,与乐正沉一同赏月的情景,那时乐正沉总爱抚琴,琴音便是今日在引仙楼听到的那般旷达。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惜,此地的‘婵娟’,终究是假的。”慕戎低声叹道。
阎沉闻言,沉默片刻,道:“假的又如何?能慰藉人心,便是真的。”
他转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古琴,琴身古朴,泛着淡淡的紫光。“此琴名‘紫霄’,公子若不嫌弃,我为你弹一曲如何?”
慕戎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阎沉盘膝坐下,指尖轻扬,琴音便流淌而出。并非方才在引仙楼听到的那曲,却是另一首慕戎从未听过的,意境同样旷达悠远,却更添了几分深沉的思念与……悔恨。
慕戎静静地听着,只觉这琴音仿佛能直达灵魂深处,触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忽然想起,乐正沉也有一张好琴,名“飞鹿”,弹出的琴音虽风格相似,却少了这份深入骨髓的阴寒与孤寂。
一曲终了,阁内寂静无声。
“好琴,好曲。”慕戎由衷赞叹,“阎兄的琴艺,造诣极深。”
阎沉收起紫霄琴,淡淡道:“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以自慰罢了。”他端起桌上的酒杯,递给慕戎,“此乃‘醉魂酿’,我母亲亲手所酿,比忘川醉更胜一筹,公子尝尝。”
慕戎依言饮了一口,只觉一股暖流瞬间传遍魂体,连精神力都仿佛得到了滋养。“好酒!”
“公子喜欢便好。”阎沉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说起来,公子似乎对琴音格外偏爱?”
“只是想起一位故友。”慕戎叹了口气,“他也是一位琴修,琴艺高超,只可惜……多年前失散,不知生死。”
“哦?不知是哪位琴修,竟能让公子如此挂怀?”阎沉追问道。
“他姓乐正,名沉。”慕戎缓缓道,“我们曾一同闯荡秘境,出生入死,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阎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乐正沉……好名字。若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这位乐正公子的琴艺。”
他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慕戎没有察觉,只是望着那轮鬼月,低声道:“他若还在,定会喜欢这鬼月的。他总说,‘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阎沉的心猛地一抽,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第134章 第二章 醉里挑灯诉往昔
引仙楼幽火如豆, 晃映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泛起细碎的光。阎沉执杯的手指微顿,耳畔萦绕着慕戎无意识低吟的那句“醉里乾坤大, 壶中日月长”。
此句如同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 瞬间搅乱了他心底沉寂多年的波澜。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漫过鬼界的阴寒,漫过无间城的孤寂,直抵多年前那片云雾缭绕的秘境。彼时山风清冽, 松涛阵阵,他与慕戎席地而坐, 身边放着一壶偷来的劣酒,瓶身粗糙,酒液辛辣, 却喝得两人酣畅淋漓。
那时的慕戎,白衣胜雪,眉眼间满是少年意气, 手中瑶琴未离身, 指尖轻拨便能淌出清越之音。而他尚是乐正沉, 一袭青衫,腰间佩剑,笑起来眼底有星光闪烁。两人刚联手闯过秘境中的凶险难关,击退了盘踞于此的妖兽,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这酒虽劣,却足慰风尘。”慕戎举起酒壶, 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襟也不在意, “乐正,你看这秘境之中,云海翻腾,山高水长,当真是‘醉里乾坤大’啊!”
他彼时正擦拭着佩剑,闻言抬眸,眼中笑意深沉,抬手与慕戎的酒壶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挚友在侧,佳景在目,纵是劣酒,也胜似琼浆。所谓‘壶中日月长’,大抵便是这般滋味了。”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穿林而过,惊起枝头雀鸟。那时的他们,不知世间险恶,不懂宿命羁绊,只知彼此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挚友,是能共赴生死的知己。他们约定,待日后功成名就,便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弹琴饮酒,共度余生。
可世事难料,秘境一别,竟是生死两隔的假象。他被父亲的阴谋裹挟,被鬼母的枷锁束缚,被迫隐姓埋名,化身阎沉,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界。昔日的乐正沉已死,如今的阎沉,不过是个背负着秘密与枷锁的傀儡少主。
阎沉缓缓放下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纹路,目光落在慕戎的侧脸上。烛火映照下,慕戎的轮廓依旧熟悉,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沧桑的沉稳,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失忆的迷茫。
他看到慕戎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口中又轻轻念了一遍那句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阎沉久已死寂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隐隐作痛。他多想立刻上前,卸下所有伪装,就这么向慕戎坦言:“是我,好友。”可曾记得当年坟冢?也许绿草荒芜。
可他不能。
他终究无话。
鬼母的眼线遍布鬼界,他与化生池的绑定尚未解除,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更会连累慕戎。他深知鬼母的野心,知晓无执的阴谋,而慕戎的灵魂因魔尊的阴谋而尚未完整,肉身仍在人间漂泊,他必须忍,必须等,等一个能让慕戎安全离开的时机,等一个能彻底摆脱束缚的机会。
“慕公子,这酒烈,慢些饮。”阎沉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慕戎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笑容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陌生:“阎少主所言极是。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那句诗,总觉得格外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所以忍不住吟诵出来,不知阎兄可知?”
阎沉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酒壶为慕戎添满酒,语气平淡无波:“许是公子前世听过,或是在某处典籍中见过。世间之事,难以辩白。”
他垂下眼帘,避开慕戎探究的目光,只是满饮杯中纯酿。
鬼火摇曳,映着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晦暗不明,一近一远。杯中酒依旧醇香,只是那醉里的乾坤,壶中的日月,早已物是人非。
接下来的几日,慕戎在阎沉的陪伴下,踏遍了无间城的街巷亭台。鬼界的风土人情与人间迥异,没有人间的炊烟袅袅、鸟语花香,却自有一番诡谲奇绝的韵味:街角的鬼市飘着幽绿的磷火,贩卖着能通阴阳的符篆、滋养魂体的灵草;城外的忘川河畔,奈何桥横跨浊浪,孟婆亭的影子在鬼月下发着朦胧的光;就连路边的林木,也皆是枝干扭曲的“断魂柳”,柳叶垂落时会发出细碎的呜咽,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
慕戎看得新奇,心中的郁结也稍稍纾解,只是那份惦记温琊踪迹的牵挂,以及萦绕在阎沉身上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始终如影随形。他总觉得阎沉的举手投足间,藏着某种与记忆重叠的碎片,尤其是偶尔凝神时的侧影,或是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节奏,都让他心头莫名一动,却又始终抓不住那层模糊的窗纱。
更重要的是,他虽感念阎沉的收留与照料,却不愿一直叨扰,心中早有自寻住处的念头,也好更自由地打探温琊的消息。
这日,慕戎向阎沉辞行,言语间恳切坦诚:“阎兄连日关照,慕戎感激不尽。只是我此番入鬼界,原是为了寻觅故人踪迹,若一直叨扰府中,多有不便。我想在城中寻一处居所,也好四处走动打探,还望阎兄见谅。”
阎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公子既有此意,我便不勉强。只是无间城鱼龙混杂,公子是生人魂体,需多加小心。若有任何需要,只管派人来告知我。”他取出一枚黑色令牌,递给慕戎,“持此令牌,可在我的地界内通行无阻,若遇麻烦,也能凭它唤来我的人手。”
慕戎接过令牌,心中暖意融融,拱手道谢后,便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阎府。他在城中辗转半日,最终选中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宅院紧邻鬼河支流,院中栽着几株幽冥柳,虽显清冷,却胜在安静。宅院主人是一位年迈的鬼修,见慕戎气度不凡,又出价爽快,便欣然应允。
收拾妥当后,已是鬼月高悬。慕戎闲来无事,便沿着河边漫步,想熟悉一下周边环境。行至一处名为“孤魂驿”的旧馆前,忽闻馆内传来一阵清越的琴音,琴声空灵缥缈,带着几分禅意,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与他记忆中温琊掌门偶尔弹奏的曲风有几分相似。
慕戎心中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踏入了旧馆。馆内陈设简陋,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墙角燃着一盏幽绿的油灯,映得室内光影斑驳。琴音正是从内堂传来,他循着声音走去,只见一位白衣男子正端坐于窗前,指尖抚弄着一张古朴的琴,月光洒在他身上,宛若仙人。
那身影、那气韵,分明就是他苦苦寻觅的温琊!
“温掌门!”慕戎又惊又喜,失声唤道。
白衣男子闻言,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正是温琊无疑。只是比起慕戎的记忆中,他的神色愈发淡然,眼底仿佛藏着万千星河,深不可测。
“慕戎?”温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先前的淡然随即化为一抹浅淡的笑意,“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你。”
四下再无他人,温琊也不再作陌生样,而是一脸对小辈的慈爱。
慕戎快步走上前,心中积攒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温掌门,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会在鬼界?当年你镇压魔头后便不知所踪,天回宗上下都以为你……”
“以为我仙逝了?”温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生死皆是虚妄,执念才是牢笼。我既未生,亦未死,不过是换了一处地方,看一场不同的风景罢了。”他示意慕戎坐下,闭口不谈自己的事,亲自为慕戎斟了一杯清水,“你入鬼界,又是为了何事?”
“我的灵魂因天雷冲击而分裂,也想寻一处机缘,重聚魂魄。”慕戎直言不讳,“其次也是为了找寻道无执陨落的真相。我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温琊闻言,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缓缓道:“你的事,我已知晓。灵魂分裂,看似是劫,实则是缘。有些执念,唯有历经破碎,方能看清本质。”
两人正交谈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这在鬼界也是稀罕事。两人一看,竟是阎沉寻了过来。他看到温琊时,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对着慕戎拱手道:“慕兄刚搬离,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温先生也在此?”
“这位是我的故人,温琊先生。”慕戎连忙介绍,又对温琊道,“温先生,这位是阎沉兄,在鬼界多蒙他照料。”
温琊淡淡颔首,目光扫过阎沉,语气带着几分谜语般的晦涩,直接道破阎沉身份:“阎少主大名,久仰了。鬼界多诡事,人心更甚,慕戎生性纯善,还望少主多照拂。”
阎沉心中一凛,总觉得温琊的话意有所指,却也只能拱手回应:“温先生客气了,我与慕戎公子一见如故,自会相互扶持。
第135章 第三章 新院酒酣逢故影
是夜, 阎沉便提了“千日醉”与几碟精致的鬼界点心,来到慕戎的新宅院暖宴。宴席就设在院中那株最粗壮的幽冥柳下,鬼月如钩, 清辉倾泻, 将一人二鬼的身影拉得颀长。幽冥柳的枝条随风轻摇, 垂落的淡紫色柳叶擦过肩头,带着一丝沁凉的水汽;不远处的鬼河支流泛着幽蓝的波光,河面上漂浮的幽冥莲散发着冷冽而清润的香气, 与酒气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诡谲又雅致的意境。
阎沉亲自为慕戎与温琊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缓缓流淌,落入白玉杯中,泛起细密的酒花, 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裹挟着淡淡的灵力,闻之令人心神一振。
“此酒以鬼界万年玄冰下的灵泉酿造, 辅以幽冥莲蕊、忘川断魂草, 经千日窖藏而成。”他指尖轻叩杯壁, 声音温和,“寻常鬼修魂体脆弱,饮之易被酒中灵力反噬,醉卧千日不醒。但公子是生人魂体,魂基坚韧,温先生修为深不可测, 想来饮之无碍,反而能滋养魂体,舒缓郁结。”
慕戎依言端起酒杯, 浅酌一口。酒液入口丝滑醇厚,初时温润如暖玉,顺着魂体脉络缓缓流淌,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滋养着他因天雷冲击而分裂、略显虚浮的魂魄,连之前残留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他忍不住闭目回味,片刻后睁开眼,眼中满是赞叹:“好酒!入口甘醇,后劲绵长,竟能滋养魂体,当真是鬼界奇珍。”
温琊也饮了一口,酒液在他口中流转片刻,便化作无形的灵力融入魂体。他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缓缓开口:“好酒,酒味虽醇,却解不了心头之结。世间事,大抵如此,外物只能暂慰,终究要靠自渡。”
慕戎闻言,心中微动,想起了自己分裂的灵魂、丢失的剑心,还有失散多年的故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多了一丝怅然。
话头渐渐从鬼界奇闻聊到琴棋书画,阎沉谈起鬼界的“幽冥琴”,以万年阴沉木为材,琴弦是忘川河畔的“缚魂丝”所制,弹奏时能引动魂体共鸣,慕戎听得津津有味。当谈及琴艺时,慕戎的眼神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说起琴,我想起了一位故友,名唤乐正沉。”他冷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声音带着悠远的怀念,“他琴艺高超,一曲《将军令》弹得慷慨激昂,能让闻者热血沸腾;一曲《清平乐》又清雅脱俗,如沐春风。我们年少相识,一同闯荡秘境抵御妖兽,一同在月下饮酒弹琴,出生入死,无话不谈,是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
“乐正沉……”阎沉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有几分干涩:“好名字。乐者,雅韵也;正者,本心也;沉者,深邃也。能让公子如此挂怀,想必是位惊才绝艳、品性高洁之人。若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这位乐正公子的琴艺,听一曲他亲手弹奏的琴音。”说罢,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将眼底所有的波澜都掩去在酒液的灼热之中。
“可惜多年前一场变故,我们阴阳相隔,上至九天下黄泉,不复得见。”慕戎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不知阎兄,可曾听闻我这位好友的踪迹?哪怕只是一丝线索,我也感激不尽。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哪怕所有人都说他已经魂飞魄散,我也不愿相信。”
阎沉听罢,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思念,有痛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奈,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喉结滚动,低声道:“鬼界之大,魂灵万千,同名同姓者亦有不少,我未曾见过这般琴艺高超的乐正公子,若日后有消息,定会告知公子。
他说的是实话,却也是谎言。他确实是乐正沉,却因化生池的契约,不得不隐姓埋名,伪装成阎沉。他不敢相认,怕自己的身份会给慕戎带来杀身之祸,更怕自己多年的筹谋会功亏一篑。化生池的契约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他,若不能尽快找到轮回镜,斩断契约,他迟早会被契约吞噬,魂飞魄散。
温琊端着酒杯,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流转,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的浅笑,忽然开口:“世间缘分,妙不可言。有些人看似失散,实则近在咫尺;有些事看似无解,实则早有答案。”他轻轻晃动着杯中酒液,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意有所指,“就像这千日醉,醉的是魂体,醒的是人心。执念如酒,浅饮能慰风尘,深醉则易迷失。需知天地间至宝,向来唯有一份,欲得者,必先明心。”
慕戎心中猛地一震,温琊的话恰好戳中了他的心事。他放下酒杯,起身对着阎沉深深一揖,神色恳切而郑重:“阎兄,今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相助。”
阎沉连忙扶起他,眼中满是诧异:“公子不必多礼,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不推辞。”
“我听闻鬼界有一至宝,名唤‘轮回镜’。”慕戎抬眸,眼中带着期盼与一丝忐忑,“传说此镜能照见前世今生,更能感应破碎的灵魂碎片,将其重聚完整。我因天雷冲击,灵魂分裂,一部分堕入此地,另一部分尚在人间漂泊;更有一位故友失散多年,生死未卜。我想找到这轮回镜,一来重聚自身魂魄,二来寻回故友踪迹。只是我初入鬼界,茫然无措,阎兄在鬼界根基深厚,人脉广阔,若能为我指点迷津,甚至一同探寻,慕戎感激不尽,日后必有厚报!”
“轮回镜……”阎沉口中低声重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轮回镜!是了,轮回镜!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是斩断化生池契约、挣脱这无边桎梏的唯一可能!化生池的毒藤早已深入魂脉,日夜吸食他的灵力,折磨他的神魂,若不能借助轮回镜的力量斩断因果,他迟早会被这契约吞噬,魂飞魄散!可慕戎……他是乐正沉此生唯一的挚友,是他生前拼尽全力也要护周全的人。他要聚魂寻友,所求纯粹而真挚,殊不知他要找的好友便在眼前。
可他为自己竟甘愿设险?
阎沉的指尖不自觉地陷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他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慕戎的神色微怔,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公子所求之事,事关鬼界至宝,凶险万分。轮回镜踪迹诡秘,且有重重禁制守护,探寻之路九死一生,公子可想好了?”
慕戎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满是决绝:“我心意已决!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一试!”
粉身碎骨?
他深知,慕戎为了寻轮回镜,甘愿以身涉险,闯入这凶险万分的鬼界。他怎舍得让慕戎置身险境?可轮回镜只有一面,若给了慕戎聚魂寻友,一旦不能及时用于自身,自己便只能永远困在化生池的枷锁中,直至消亡。这些年来,他为了寻找轮回镜,耗费了多少心血,策划了多少计谋,甚至不惜与鬼界各方势力周旋,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线索,难道就要这么轻易放弃?
是否就这么轻易交出去?
阎沉的心中如同天人交战,他看着慕戎眼中纯粹的期盼,想起当年两人在秘境中饮酒畅谈的意气风发,想起那句“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心中一阵抽痛。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挣扎,语气尽量平和:“既然公子心意已决,我便为你留意线索。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冒进。待我打探到确切消息,再与公子商议一同前往。”
他不敢答应得太过爽快,怕自己日后会因私心反悔;也不愿直接拒绝,怕伤了慕戎的心,更怕自己多年的伪装功亏一篑。
慕戎见状,心中大喜,连忙拱手道谢:“多谢阎兄!你这份恩情,慕戎没齿难忘!”
温琊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开口:“轮回镜藏于‘无解之地’,需过‘三生之劫’方能得见。”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至宝现世,必有相争,唯心怀坦荡、取舍有度者,方能得见真章。”
“什么是无解之地?三生之劫又具体所指?”慕戎急切地追问。
温琊却笑而不答,起身拂了拂衣袖,月光洒在他身上,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时机未到,多说无益。你寻的真相,藏在丢失的魂魄里;他求的解脱,隐在未说的心事中。镜可聚魂,亦可显心,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融入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句缥缈的余音:“慕戎,阎沉,我们还会再见的。”
院中只剩下两人,幽冥柳依旧轻摇,鬼河依旧泛着幽蓝波光。慕戎满心欢喜,畅想着找到轮回镜后的场景;阎沉却端着酒杯,指尖冰凉,心中的纠结与痛苦如同潮水般蔓延。
他为慕戎斟满酒,举杯道:“公子,敬你此行顺遂,得偿所愿。”
慕戎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敬阎兄仗义相助,不负相识!”
酒液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夜空中回荡,却掩不住阎沉心中的暗潮。他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的醇香中竟带着一丝苦涩。轮回镜只有一面,他与慕戎,终究要有一人取舍。而他,既舍不得自己的自由,更舍不得让慕戎失望。
鬼月之下,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第136章 第四章 三生幻境勘心劫
三日后, 月圆之夜。
鬼界的月亮在今夜变得格外圆满,散发着皎洁而冰冷的光辉,将无间城照得如同白昼。阴阳两界的气息在此刻交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波动, 连带着阎罗殿外围的禁制都变得黯淡了许多。
慕戎与阎沉身影如同两缕青烟, 悄无声息地离开无间城,朝着冥京阎罗殿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鬼兵鬼将的巡逻比往常更加严密, 他们身着黑色的甲胄,手持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长枪, 眼神空洞而麻木。但在阎沉的指引下,两人如同融入黑暗的鱼,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耳目, 顺利地抵达了阎罗殿外。忘川阁,这座阎罗殿的藏书禁地,就矗立在鬼河深处的一座孤岛上, 四周被无形的屏障笼罩, 只有在月圆之夜, 屏障才会出现一丝裂痕。
“就是现在。”阎沉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那是枚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形制古朴如上古遗物,边缘雕刻着缠枝幽冥莲纹,花瓣脉络间隐隐流淌着暗紫色流光,正面凹陷处嵌着一块不规则的墨玉, 恰好构成“忘川”二字的古篆,背面则刻着一道扭曲的契约符文,触之冰凉刺骨, 还带着化生池特有的腐殖气息。
这令牌是他以三年苦役为代价换来的。当年他初入鬼界,为寻轮回镜线索假意投靠鬼母,鬼母虽将他视作棋子,却也因他体内的化生池契约,许了他有限的权限。这枚“忘川通行令”便是鬼母在他完成第三次凶险任务后所赐,声称能在月圆之夜暂破禁地屏障,实则早已在令牌中暗布眼线,一举一动皆在其掌控之中。阎沉一直将令牌贴身藏于魂脉附近,以自身灵力掩盖其上的契约波动,才未让鬼母察觉异常。
他指尖抚过令牌背面的契约符文,强忍魂脉被灼烧的痛感,将令牌按在屏障的薄弱处。墨玉瞬间爆发出幽蓝强光,缠枝莲纹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屏障蔓延,原本无形的屏障泛起涟漪,如同被戳破的水幕般荡漾开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两人迅速潜入,阁内一片死寂,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幽绿鬼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古老的书卷和魂器。
“轮回镜在顶楼密室。”阎沉对慕戎使了个眼色,两人沿着旋转的楼梯向上攀登。
顶楼的密室大门紧闭,门上刻着与轮回镜相似的符文。阎沉上前,指尖灵力涌动,按照事先研究的方法,逐一触碰符文。随着最后一个符文亮起,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密室中央,一座高台之上,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镜面光滑如冰,却映照不出任何影像,只有流转的符文在镜身上熠熠生辉,散发出强大而神秘的气息。正是轮回镜。
“终于找到了!”慕戎心中一喜,正欲上前,却被阎沉一把拉住。
“小心,传说轮回镜有‘三生幻境’守护,一旦靠近,便会陷入其中,若不能勘破,便会永远困在里面,魂飞魄散。”阎沉的声音凝重,“你灵魂不全,陷入幻境会比我凶险百倍,你待在此地,我先去试试。”
“不行,阎兄,我们一同来的,自然要一同面对。”慕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况且,我虽是分魂,或许正因为如此,我对自身的‘不完整’有着更深的认知,或许能更快勘破虚妄。”
话音刚落,轮回镜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整个密室瞬间被白光吞噬。慕戎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身处天回宗的演武场。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师兄弟们正在刻苦修炼,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慕师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慕戎转头,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含笑向他走来,面容俊朗,正是年少时的自己。
“你是谁?”慕戎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幻境。
“我就是你啊,”少年慕戎笑道,“你看,只要你放弃寻找乐正沉,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执念,你就能永远留在这里,继续做你的天之骄子,享受无尽的荣耀。”
“这不是真的!”慕戎厉声喝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我的朋友,我的剑心,我失去的一切,我都要亲手寻回!”
他抬手,想要凝聚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少年慕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真是执迷不悟。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乐正沉吗?当年若不是你逞强,他也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慕戎的心脏。是啊,当年若不是他……悔恨与痛苦瞬间淹没了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天回宗的欢声笑语变成了哭嚎,阳光被鲜血染红,乐正沉的身影在血泊中挣扎,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不——!”
慕戎发出一声怒吼,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这是幻境,是心魔!他想起温琊的话:“镜可聚魂,亦可显心。”幻境再真实,也只是内心恐惧与悔恨的投射。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我心我主,外物皆虚。乐正沉的死,非我之过,乃是天命无常。我寻他,是为了了结因果,而非沉溺悔恨。我的道,是向前,而非回头!”
随着心念通达,周身的幻境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密室之中,轮回镜的光芒稍敛,但依旧散发着威压。他的魂体因为刚才的冲击,变得有些虚幻,但眼神却更加坚定。
另一边,阎沉也陷入了幻境。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化生池旁,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痛苦的哀嚎。一个身着黑袍的女子背对着他,正是鬼母阎敷。
“沉儿,过来。”鬼母的声音冰冷而诱惑,“放弃吧,轮回镜救不了你。只有留在我身边,接受我的传承,你才能真正强大,才能掌控一切。你看,这化生池的力量,多么美妙。”
阎沉看着鬼母的背影,心中的恐惧与愤怒交织。他恨这化生池,恨这无尽的束缚,可鬼母的话,又让他感到一丝动摇。如果接受传承,是不是就能彻底摆脱这一切?
“你骗我!”阎沉突然开口,“你从来只把我当作棋子,你的传承,不过是另一种更深的禁锢!”
“棋子?”鬼母转过身,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你以为你是谁?乐正沉?那个早就该死的蠢货!你现在是阎沉,是我鬼母的儿子,这是你的宿命!”
“乐正沉……”这个名字再次刺激了他。幻境瞬间切换,他看到了慕戎在刚才的幻境中痛苦挣扎的样子,看到了慕戎为了他,甘愿牺牲自己的身影。
“不!慕戎不是我的枷锁,他是我的……朋友!”
阎沉猛地惊醒,他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恐惧,不是鬼母的控制,而是失去自我,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傀儡。他的道,是自由,是守护,而非屈服。
幻境破碎,两人同时回过神来,都有些虚弱,但眼神却无比清明。他们成功勘破了第一重幻境——情劫,直面了内心最深的悔恨与恐惧。
但轮回镜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更加耀眼。第二重幻境,道劫,悄然降临。
这一次,慕戎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上,他重聚了灵魂,找到了乐正沉,两人归隐山林,弹琴论道,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剑道的进步,剑心蒙尘,日渐枯萎。另一条路上,他放弃了寻找,一心向道,最终成为了一代剑尊,俯瞰众生,却永远失去了乐正沉,内心孤寂如雪。
“这便是你的道劫,”一个虚无的声音响起,“是选择情谊,还是选择大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慕戎沉默了。他曾以为,重聚魂魄、找到故友便是他的全部追求。可成为剑尊,难道不是他年少时的梦想吗?
他看着两条路的尽头,一个是温暖的囚笼,一个是孤独的巅峰。
“不,”他突然开口,眼神变得无比清澈,“我的道,既不是为了逃避而选择的平静,也不是为了力量而放弃的孤独。我的道,是‘守护’!”
他举起手,想象着手中有剑。“我修炼剑道,是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寻找轮回镜,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完整,从而拥有更强的力量去守护。情谊与大道,并非对立,而是相辅相成!我要的,是带着我的朋友,一起站在巅峰!”
随着他心念落下,两条路瞬间融合,化作一条通往光明的大道。第二重幻境,破!
阎沉的道劫,则是面对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阎沉”。
“你看,”另一个阎沉冷笑道,“你为了慕戎,放弃了夺取轮回镜的最佳时机。你以为你是在守护,其实你只是在重蹈乐正沉的覆辙,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你注定被人操控,永远无法自由!”
“我不是蠢货!”阎沉怒吼,“我选择帮助慕戎,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哪怕这条路充满荆棘,哪怕我会再次失去一切,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一掌挥出,打向另一个自己。那道虚影在他坚定的意志面前,如同泡沫般消散。第二重幻境,亦破!
两人再次同时醒来,气息更加沉稳。他们明白了,道劫,是勘破自身道路上的迷茫与诱惑,坚定本心。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重幻境——因果劫。
这一次,幻境不再是针对个人,而是将两人同时卷入。
他们发现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那片秘境,正是乐正沉“死”去的那一天。天雷滚滚,魔物咆哮。年少的慕戎被魔物重伤,动弹不得。年少的乐正沉此时此刻正挡在他身前,灵力耗尽,即将被魔物击中。
“不——!”慕戎目眦欲裂,他想要冲上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这是你的因果,”虚无的声音再次响起,“慕戎,你的懦弱,导致了乐正沉的死亡。而阎沉,你的无能,让你失去了挚友。这便是你们的因果劫,是你们永远无法偿还的债。”
慕戎看着乐正沉即将被击中,心中满是怅然:是啊,如果当年他能更强一点……
就在此时,阎沉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不!这不是我们的债!”
他转头看向慕戎,眼中没有丝毫责怪,只有无尽的释然:“慕戎,当年我挡在你身前,不是因为你的懦弱,而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未后悔过!”
他又看向那道即将击中自己的攻击,眼神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这不是无能,这是我们的宿命。但宿命,不是用来认命,而是用来打破的!”
慕戎猛地惊醒。
他看着身旁的阎沉,开口喊出自己一直确认却无法喊出的名字:“乐正沉!”
第一次在阎沉面前叫出了这个名字。
阎沉浑身一震,看向慕戎,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谢谢你,”慕戎笑了,“吾友!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他一步踏出,挡在阎沉身前,对着那道攻击,用尽全力,凝聚起自己所有的灵力,哪怕只是一缕魂魂,他也要守护!
阎沉看着慕戎的背影,眼中的最后一丝迷茫与痛苦彻底消散。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出。
那力量超越了化生池契约的束缚,是属于他自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
“我们一起!”阎沉与慕戎并肩而立,两人的气息瞬间交融,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
他们同时对着那道因果发出了攻击。
轰——!
整个幻境彻底崩塌。
密室中,轮回镜的光芒渐渐收敛,恢复了古朴的模样,悬浮在高台之上,不再散发任何威压。
慕戎与阎沉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加深厚的情谊。他们成功勘破了三生幻境,不仅没有被吞噬,反而各自突破了心障,修为都有了精进。
“我们成功了。”慕戎喘着气,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
阎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轮回镜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密室的大门轰然粉碎。
第137章 第五章 鬼母驾临夺宝镜
沉重的石门并非被暴力击碎, 而是在一股无形的巨力下,如同纸糊般向内凹陷、扭曲,最终轰然倒塌, 扬起漫天尘埃。尘埃尚未落定, 一股刺骨的寒意便裹挟着浓郁的黑雾, 如同潮水般涌入密室,瞬间将整个空间的温度降至冰点。
只见阁楼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一股浓郁的黑雾所笼罩。黑雾中, 无数痛苦挣扎的怨灵虚影在无声地哀嚎,它们面目狰狞, 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着,只能在黑雾边缘翻滚、沉浮,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拴住的囚犯。
“很好, 很好——”
一道冰冷的、仿佛淬了毒的女声缓缓传来,带着无上的威严与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如同碎冰碰撞般刺耳。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而是直接在两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心神剧震。
黑雾如同潮水般向两侧退去,一个身着繁复华丽黑袍的女子缓缓走出。
她的黑袍由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鳞片织成,如同深海鲛绡般轻薄却坚韧,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鬼纹和曼陀罗花,每一道纹路都透着诡异的邪气。裙摆拖地,行走间, 银线与鳞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如同锁链碰撞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她的面容绝美, 却毫无血色,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不带一丝生气。嘴唇是诡异的深紫色,如同盛开到极致的幽冥花,一双眼睛是纯粹的墨黑色,没有丝毫眼白,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让人望之生畏。
她并非步行,而是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黑雾,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的怨灵虚影,它们面目狰狞,发出无声的哀嚎,却始终无法挣脱黑雾的束缚,只能沦为她力量的一部分。她每向前一步,脚下的地面便会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白霜上迅速蔓延出蛛网状的裂痕,仿佛连空间都在她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在她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着黑色甲胄的鬼将,他们气息沉凝,眼神空洞而冰冷,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整齐划一地站在密室门口,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阻断了所有退路。
来者,正是鬼母阎敷。
她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神锐利地看着二人,仿佛在看瓮中之鳖。
“母妃……”阎沉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挡在了慕戎身前。
“我的好孩子,”阎敷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勘破三生幻境。”阎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慕戎与阎沉,最终落在悬浮的轮回镜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炙热,“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
她鼓了鼓掌,那掌声清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仿佛在敲打着两人的灵魂。“不过,游戏结束了。轮回镜,是我的。”
“你想干什么?”阎沉警惕地问道,他的全身紧绷起来,那是经年累月的不安带来的恐惧。
“干什么?”阎敷轻笑一声,目光落在轮回镜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疯狂,“自然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轮回镜不仅能重聚灵魂,”阎敷轻抚发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疯狂,“它还能映照出世间万物的本源,包括……鬼王的传承之秘。”
她看向阎沉,眼神冰冷:“你以为我会让你拿到轮回镜?沉儿,你太天真了。我需要你,需要你与化生池融为一体,来启动轮回镜的真正力量。”
阎沉惨白的脸愈发透明:“你……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利用?”阎敷嗤笑,“母子之间,谈何利用?我是在培养你,让你成为鬼王最合格的继承人。而这个慕戎,”她的目光转向慕戎,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不过是我计划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他的灵魂,倒是纯净得很,或许……能成为启动传承的最好祭品。”
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爆发:“现在,就让你们成为我开启传承的第一份祭品吧!”
阎沉脸色一变,他感到藏在怀中的那枚“忘川通行令”突然变得滚烫,仿佛有生命般想要挣脱他的控制,飞向阎敷。他连忙伸手按住胸口,死死地压制着令牌的异动,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你以为这枚令牌是那么好拿的吗?”阎敷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三年前,你为了它,自愿接受我种下的‘蚀魂咒’,难道都忘了?这令牌,不仅是钥匙,更是我用来掌控你的枷锁!”
随着她的话音,阎沉怀中的令牌爆发出强烈的暗紫色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胸口传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同时刺向他的魂脉。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身形变得狼狈不堪,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阎兄!”慕戎心中一急,连忙伸手想要扶住他,却被阎沉一把推开。
“别碰我!”阎沉咬着牙,艰难地说道,“这是‘蚀魂咒’,会传染……”
“传染?”阎敷冷笑一声,“不过是让他体验一下魂脉寸断的滋味罢了。沉儿,只要你乖乖将轮回镜交出来,我便饶你这一次。否则,这蚀魂咒发作起来,可是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她加大了掌心的吸力。令牌的光芒愈发刺眼,阎沉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连地面都被腐蚀了。
慕戎看着痛苦不堪的阎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抽出腰间弯刀,刀身瞬间被一层淡淡的白光包裹,那是他残存的灵力与剑心意志的结合。
“阿沉,撑住!”慕戎大喝一声,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阎敷,弯刀带着破风之声,斩向她周身的黑雾。
刀光如雪,带着浩然正气,所过之处,那些怨灵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遇到克星般消散。但阎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甚至没有动手。她身前的黑雾自动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盾牌,盾牌上布满了扭曲的鬼脸,弯刀斩在上面,只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便被弹开,慕戎反而被震得后退数步,气血翻涌。
“一个小小的生人魂体,也敢在我面前放肆?”阎敷的语气冰冷刺骨,“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你。”
她左手轻轻一抬,一根由黑雾凝聚而成的长矛瞬间成型,矛头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带着浓郁的死气,如同毒蛇般射向慕戎。
长矛的速度极快,几乎超越了慕戎的反应极限。他只能勉强侧身,长矛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片黑色的雾气,肩膀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魂体仿佛被腐蚀了一般,变得虚幻了几分。
“慕戎!”阎沉见状,心中急怒交加,他用尽全身力气,强行运转灵力,想要挣脱令牌的控制,却只换来更剧烈的痛苦。蚀魂咒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地蚕食着他的魂脉,让他的力量在飞速流失。
阎敷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看到了吗?这就是反抗我的下场。沉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还是不交?”
阎沉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看着慕戎在黑雾中艰难支撑的身影,又看了看悬浮在高台上的轮回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阎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灌注到胸口,猛地将那枚滚烫的令牌从怀中扯了出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口中发出,令牌离体的瞬间,他的胸口仿佛被炸开一个大洞,黑色的魂血喷涌而出。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令牌掷向了轮回镜!
“慕戎!拿镜!走!”
令牌带着他最后的希望与力量,化作一道暗紫色的流光,精准地砸在了轮回镜上。
嗡——!
轮回镜发出一声嗡鸣,镜面瞬间被激活,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将整个密室都笼罩其中。阎敷发出的黑雾、怨灵,甚至那根射向慕戎的长矛,在白光的照射下,都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
阎敷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你敢!”
她猛地冲向轮回镜,想要阻止慕戎。
但慕戎已经反应过来,他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视周身的灼痛,纵身一跃,飞向高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那面温热的青铜古镜。
就在他触碰到镜面的瞬间,无数信息涌入他的脑海,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镜中传来,将他和不远处的阎沉同时笼罩。
“不——!”阎敷发出一声怒吼,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慕戎,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白光闪烁,慕戎与阎沉的身影连同轮回镜一起,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密室中,只剩下满地狼藉和脸色铁青、眼神冰冷的鬼母阎敷,以及她身后那些面无表情的鬼将。
黑雾渐渐散去,鬼母缓缓收起了手,她看着慕戎与阎沉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笑容。
“很好,非常好。”她低声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们。无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们找出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说罢,她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身后的鬼将:“传令下去,封锁所有鬼界通道,搜!就算是把整个鬼界翻过来,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是!”鬼将们齐声应道,声音空洞而整齐。
第138章 第六章 镜碎魂离幽冥路
白光散去, 慕戎与阎沉的身影出现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之中。
这里似乎是一处被遗弃的古战场,遍地都是断裂的兵器与破碎的盔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气与血腥味, 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看不到一丝光亮。
“咳……咳咳……”
慕戎猛地咳嗽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魂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剧痛难忍,意识也有些模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魂体变得异常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阿慕!”阎沉连忙扶住他, 眼中满是焦急与愧疚,“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强行催动令牌,你也不会……”
“无妨……”慕戎摆了摆手, 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安慰,“能……能逃出来就好。轮回镜呢?”
阎沉连忙从怀中取出轮回镜,镜面依旧光滑, 只是上面的符文黯淡了许多, 显然刚才的强行催动也消耗了它不少力量。“在这里, 还在。”
慕戎看着轮回镜,眼中闪过一丝渴望,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残魂状态下遭受如此重创,若不尽快重聚魂魄, 恐怕撑不了多久。轮回镜,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他转头看向阎沉,看到他胸口那依旧在渗着黑色魂血的伤口, 看到他因蚀魂咒发作而苍白痛苦的脸色,心中的渴望便被愧疚取代。
阿沉需要轮回镜,比他更需要。化生池的契约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他,若不能尽快斩断,阿沉迟早会被彻底吞噬。而自己,至少还有轮回镜在身边,还有一线生机。
“阿沉,你……你快用吧。”慕戎咬着牙,艰难地说道,“你的伤……更重。”
阎沉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阿慕,你说什么?你现在魂体都快散了,再不使用轮回镜,你会……”
“我没事!”慕戎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撑得住。轮回镜……是你唯一的希望。快,别浪费时间了!”
“不行!”阎沉的情绪激动起来,他紧紧握住慕戎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阿慕,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我怎么能……怎么能用它?你的魂魄,你的故友……这些都比我重要!”
“阿沉!”慕戎也有些急了,“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你的自由,比什么都重要!你若不用,我……我便立刻毁了它!”
说罢,他作势就要去抢夺阎沉手中的轮回镜。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紧接着,无数黑色的锁链如同暴雨般从空中落下,瞬间封锁了整个废墟的出口。
“他们追来了!”阎沉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废墟的边缘,黑雾开始聚集,鬼母阎敷的身影缓缓显现,她的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跑啊,你们怎么不跑了?”阎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利刃,在两人耳边响起,“沉儿,我的好儿子,你以为凭你这点小聪明,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她缓缓抬起手,阎沉胸口的伤口瞬间爆发出剧烈的疼痛,蚀魂咒再次发作,让他几乎昏厥过去。他死死地咬着牙,将轮回镜塞进慕戎手中:“阿慕,拿着它,快走!我……我来挡住她!”
“阿沉!”慕戎目眦欲裂,却被阎沉一把推开。
阎沉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鬼母,他周身的黑气翻涌,竟爆发出一股远超平时的力量。“母妃!你的对手是我!”
“不自量力!”阎敷冷笑一声,随手一挥,一股巨大的黑雾掌印便将阎沉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阿沉!”慕戎发出一声怒吼,他看着手中的轮回镜,又看了看生死不知的阎沉,心中的痛苦与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自己必须用轮回镜。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阿沉。只有他恢复了力量,才有机会救阿沉出去。
可就在他准备催动轮回镜的瞬间,一道清越的琴音突然从虚空中传来。
叮——咚——
琴音初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废墟中浓郁的死气与黑雾。紧接着,琴音变得激昂起来,如同金戈铁马,又带着一丝悲悯与超脱,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罪恶与痛苦。
鬼母阎敷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猛地转头,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是你?!”
黑雾之中,一道月白的身影缓缓走出,正是温琊。他怀中抱着那架古朴的七弦琴,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琴音正是从他手中传出。
“阎敷,多年不见,你的手段还是这么阴狠。”温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琊!你敢坏我的好事!”阎敷怒喝一声,周身的黑雾疯狂翻涌,无数怨灵虚影咆哮着冲向温琊。它们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口中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吞噬。
温琊却仿佛没有看见,依旧专注地弹奏着。随着他的琴声,那些怨灵虚影在半空中便发出凄厉的惨叫,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消散无踪,连一丝黑气都未曾留下。琴音所过之处,黑雾如同潮水般退散,连鬼母布下的黑色锁链都开始寸寸断裂,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慕师侄,”温琊的声音透过琴音传来,清晰地落在慕戎耳中,“还愣着干什么?带着阎沉,从东边的裂隙走!我只能为你们争取片刻时间!”
慕戎心中一凛,温琊一声声喊醒了他,他不能就这么错过逃命的最佳时机!
他不再犹豫,眼角余光瞥了眼温琊的背影,一把抱起地上的阎沉,将轮回镜紧紧护在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温琊所说的东边裂隙跑去。
“想走?!”阎敷见状,眼中杀意更浓,她化作一道黑雾,瞬间追了上去,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你的对手是我。”温琊的声音再次响起,琴音陡然拔高,变得清越而凌厉。
只见他左手抚琴,右手并指如剑,对着虚空一点。一道由纯净白光凝聚而成的巨大琴弦从琴身射出,如同一条柔韧而锋利的银白长鞭,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抽向黑雾中的阎敷。
轰隆——!
白光与黑雾剧烈碰撞,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波动,整个废墟都在颤抖。黑雾被白光撕裂,露出了阎敷惊怒交加的脸。她没想到,温琊的力量竟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比当年的温琊更甚!
这老贼!
阎敷怒喝一声,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她身前的黑雾瞬间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爪,指甲锋利如刀,带着腐蚀一切的死气,抓向温琊。鬼爪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咔咔”声。
面对这毁灭性的一击,温琊依旧面色平静。他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挑,琴音变得舒缓而柔和,如同平静的湖面。一道圆形的光罩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光罩之上,无数符文流转,散发出温和却坚不可摧的气息。
噗——!
鬼爪抓在光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光罩剧烈震颤,却没有丝毫破裂的迹象。那只巨大的鬼爪在光罩的反弹力下,竟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化作一缕缕黑气,被琴音净化。
“阎敷,你的力量,终究是歪门邪道。”温琊淡淡开口,琴音再次变得激昂,一道道白色的音波如同实质般射向阎敷,逼得她连连后退。
他一边弹奏,一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当年你助那老魔头逃脱封印,害我天回宗损失惨重,这笔账,今日也该算算了。”
阎敷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拦得住我?别忘了,这里是鬼界!”
说罢,她猛地张开双臂,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整个废墟开始剧烈震动,无数怨灵从地底钻出,汇聚成一条巨大的怨灵长河,朝着温琊席卷而去,声势骇人。
温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在琴弦上飞速拨动。琴音不再激昂,也不再柔和,而是变得古朴而苍凉,仿佛蕴含着天地大道。随着琴音,他周身的白光凝聚成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莲花缓缓旋转,散发出净化一切的力量。
怨灵长河与白色莲花碰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怨灵们凄厉的惨叫和莲花旋转的嗡鸣。怨灵们触碰到莲花的花瓣,便如同飞蛾扑火般瞬间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阎敷看着这一幕,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她知道,今天是杀不了慕戎和阎沉了。
“温琊!你给我等着!”她怨毒地瞪了温琊一眼,化作一道黑雾,消失在废墟之中。
温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缓缓停下了弹奏。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战斗也消耗了他不少力量。
他转头看向东边裂隙闭合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也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而此时,裂隙的另一端,慕戎抱着阎沉,瘫倒在一片开满淡紫色幽冥花的山谷中,大口地喘着气。
“阿沉……”慕戎喃喃自语,看着怀中昏迷的阎沉,心中充满了担忧。
他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
第139章 第七章 镜破化生契约断
穿过裂隙, 慕戎他们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山谷。山谷中开满了淡紫色的幽冥花,清香幽幽,与之前的废墟判若两个世界。
慕戎扶着阎沉, 脱力瘫倒在地, 大口地喘着气。他回头看向身后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裂隙, 他们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阎沉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阿……阿慕……我们……逃出来了?”
“嗯,我们逃出来了。”慕戎点了点头, 眼中满是疲惫,却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沉,对不起……轮回镜,我……”
“阿慕, 别说了。”阎沉虚弱地笑了笑,“是我该说对不起。你快……快用轮回镜吧,你的魂体……撑不了多久。”
慕戎细细抚过手中的轮回镜, 镜面温润, 却仿佛有千钧重。他知道, 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残魂状态下遭受如此重创,若不尽快重聚魂魄,恐怕撑不了多久。
而轮回镜,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他转头看向阎沉,看到他胸口那依旧在渗着黑色魂血的伤口, 看到他因蚀魂咒发作而苍白痛苦的脸色,心中的渴望便被愧疚取代。
阿沉需要轮回镜,比他更需要。
化生池的契约如同跗骨之蛆, 日夜折磨着他,若不能尽快斩断,阿沉迟早会被彻底吞噬。而自己,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思绪万千,突然就在此时,一缕幽香悄然钻入他的鼻腔,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触动他记忆的某根弦。慕戎猛地转头,目光落在了那些淡紫色的幽冥花上。
花瓣薄如蝉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花蕊中仿佛凝聚着点点星光。这香气……
一个尘封的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那是在天回宗的密藏阁,他曾无意中翻阅过一本泛黄的古籍,上面记载着一种名为“幽冥还魂草”的奇花,生于幽冥之境,其香能安神定魂,其露可滋养残魂,是魂体受损者的无上良药。书中插画所绘,正是眼前这种淡紫色的花朵!
“幽冥还魂草……”慕戎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他不顾虚弱,挣扎着伸出手,颤抖着摘下一朵幽冥花,小心翼翼地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一股温和而纯净的能量瞬间从鼻腔涌入,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魂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原本如同刀割般的剧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不少,那些因天雷冲击而濒临溃散的魂体碎片,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安抚,渐渐稳定下来。他感觉自己虚幻的手掌似乎凝实了一丝。
“这花……真的有用!”慕戎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他连忙摘下好几朵,放在自己和阎沉的身边,又用尽力气将一朵递到阎沉嘴边,“阿沉,你也闻闻,这花香能稳定神魂!”
阎沉将信将疑地闻了闻,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那股温和的力量同样滋养着他饱受折磨的魂体,胸口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慕戎感觉自己的魂体越来越稳定,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不再有随时会消散的危险。阎沉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胸口伤口渗出的黑色魂血也渐渐止住了。
“阿沉,你看,这幽冥花真的可以稳定神魂。”慕戎大喜道,将手中的轮回镜郑重地递向阎沉,“我的魂体暂时稳住了,你快用轮回镜!”
阎沉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猛地摇头,坚决地推开了他的手:“不行,阿慕!你的魂体只是暂时稳定,随时都可能再次恶化!轮回镜必须你先用!”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好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你。”
“阿沉!”慕戎手指紧紧握住轮回镜,语气坚定,“化生池的契约一日不除,你就一日不得安宁,甚至随时可能被鬼母控制!既然你我是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折磨!你若不用,我宁愿就此自戕!”
说罢,他作势就要自投深渊。
“别!”阎沉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无奈和感动,声音带有一丝哽咽,“好吧……好吧,我用。但阿慕,你答应我,一旦我的契约解除,力量恢复,你必须让我帮你寻找魂体!不可拒绝!”
轮回镜使用条件不苛刻但也娇气,一个百年之内只允许使用一次,一个百年一轮回,否则他们二人也不会在此互相推辞。
慕戎哑然失笑:“一定。”
听罢,阎沉这才深吸一气,接过轮回镜。他看着镜面上黯淡的符文,又看了看慕戎要为他护法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绝不能有所闪失。
休息片刻后,他便盘膝而坐,将轮回镜放在身前,双手结印,开始引动体内残存的灵力,注入轮回镜中。
嗡——!
轮回镜再次发出温和的银辉,这一次,光芒更加浓郁,将阎沉整个包裹其中。
阎沉闭上眼,感受着镜中传来的力量。那力量温和而强大,顺着他的魂脉游走,所过之处,那些因蚀魂咒和化生池契约而产生的痛苦瞬间消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化生池之间那股无形的联系,正在被这股力量一点点地斩断。
化生池深处,一团巨大的黑雾猛地翻腾起来,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鬼母留在阎沉体内的契约印记,正在被轮回镜的力量强行抹除!
鬼母阎敷刚回到自己的宫殿,就感觉到了化生池的异动。她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不——!”
她能感觉到,她对阎沉的控制,正在迅速减弱!
“温琊!还有那两个小畜生!”阎敷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做梦!”
她化作一道黑雾,瞬间朝着化生池的方向飞去。
阎沉与化生池契约解开的同时,也暴露了他的所在。
而此时在幽冥山谷中,阎沉身上的黑色雾气越来越淡,他胸口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轮回镜的光芒渐渐收敛,最终,一道黑色的契约符文从阎沉体内被强行剥离出来,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尖啸,然后被轮回镜的白光彻底净化。
阎沉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清明与轻松。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恢复,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化生池的契约,终于被斩断了!
“阿沉!”慕戎按耐不住激动。
“我……成功了!”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兴奋,也是释然。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好友!我终于解脱了!”
难得见他激动得如同孩童般的失态,慕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想说着什么,突然,整个鬼界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天空中的鬼月变得黯淡无光,空气中的死气也变得狂暴起来。
“怎么回事?”慕戎脸色一变。
阎沉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股震动……是从化生池传来的!化生池……似乎与鬼界的暗海一脉相通!刚才我斩断契约,可能……可能触动了化生池的本源!”
“不好!”慕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鬼母必定已经知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嗯!”阎沉点了点头,“化生池异动,鬼界必然会加强戒备,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离开鬼界的通道!”
两人不再犹豫,立刻朝着山谷外逃去。
然而,他们刚跑出山谷,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在了他们面前。
鬼母阎敷,正悬浮在半空中,脸色铁青,先前的胜券在握早已消失无踪,她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周身的黑雾翻腾得如同暴怒的海洋。
“想走?”阎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她咆哮着,“毁我契约,动我化生池,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说罢,她猛地挥手,无数黑色的锁链从黑雾中射出,如同毒蛇般缠向两人。
“阿慕,小心!”阎沉一把将慕戎推开,自己则周身黑气爆发,挥手间,数道黑色的掌印与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
如今的阎沉,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被蚀魂咒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状态。斩断契约后,他的力量完全恢复,甚至更胜往昔。
“你的对手是我!”阎沉怒喝一声,纵身冲向鬼母。
“不自量力的孽障!”阎敷冷笑一声,迎了上去。
一时间,黑雾与黑气在半空中剧烈碰撞,鬼爪与掌印交错,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让周围的空间都在颤抖。
慕戎看着激战的两人,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戒备。
就在这时,化生池的方向,传来一声更加剧烈的轰鸣。整个鬼界的震动愈发强烈,一股比鬼母更加阴冷、更加狂暴的气息,从化生池深处,从那与暗海相连的地方,疯狂地涌出!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疯狂的笑声,如同来自远古的魔音,响彻整个鬼界。
“终于……终于出来了!”
随着笑声,一道比鬼母更加浓郁、更加黑暗的黑雾,从化生池的方向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是……”阎沉的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这股气息,比鬼母还要强大数倍!
鬼母阎敷也停下了攻击,她看着那道巨大的黑雾人影,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还有一丝……诡异的兴奋。
“老魔头……你终于出来了。”阎敷抬眼,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喃喃自语。
魔尊无执的父亲,那个被封印了无数岁月的魔头,终于因为化生池的异动,冲破了封印!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月白的身影如同闲庭信步般,缓缓从虚空中走出,正是温琊。他依旧抱着那架七弦琴,面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温琊!”鬼母阎敷看到他,眼中杀意更浓,“你果然还没死心!”
温琊没有理会她,目光落在那道巨大的黑雾人影上,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你果然还是出来了。当年的债,也该清算了。”
那巨大的黑雾人影缓缓转过头,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琊,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温琊!是你!当年封印我的,就是你!好,很好!今日,我便先吞吃了你,再踏平三界!”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一触即发。
第140章 第八章 三雄并起暗海鸣
鬼界的天空, 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三道身影,如同三颗失控的星辰,在半空中疯狂碰撞, 划出无数道的轨迹。
鬼母阎敷周身黑雾翻腾, 无数怨灵在其中哀嚎, 每一次挥手,都带着蚀骨的死气与尖锐的鬼啸,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拖入无尽的深渊。
温琊白衣胜雪, 怀抱古琴,指尖在琴弦上从容拨动。他的琴音不再是之前的温和或激昂, 而是变得古朴而苍茫,如同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清光。琴音所至,那些怨灵瞬间消散, 黑雾也如同冰雪般消融。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看似柔和,却如同最坚固的壁垒, 让阎敷的攻击寸步难进。
而苏却之, 那道由无尽黑暗凝聚而成的巨大人影, 他甚至不需要任何招式。他本身就是黑暗的化身,是混乱与毁灭的源头。他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空间的扭曲与崩塌;每一次呼吸,都能吸走周围的一切生机与光线。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温琊。
“温琊!”苏却之的声音刺耳而狂暴,“当年你以‘天回剑典’强行封印我,害我与阿敷分离千年!今日, 我便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尝尽魂飞魄散的滋味!”
他猛地张开双臂,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温琊的琴音瞬间变得滞涩, 他周身的白光也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吸力吞噬。
“苏却之,你作恶多端,残害生灵,当年若不是你与阎敷联手,我天回宗何至于此?”温琊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猛地一挑琴弦,一道凝聚了全身灵力的白色音波,如同实质的长剑,冲破吸力的阻碍,直刺苏却之的面门。
苏却之不闪不避,任由那道音波击中自己。
轰隆——!
音波在他身上炸开,巨大的白光将他的身影完全吞噬。然而,当光芒散去,苏却之的身影毫发无损,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哈哈哈……温琊,你老了!”苏却之发出疯狂的大笑,“你以为这千年我是白过的吗?化生池的力量,暗海的本源,早已让我今非昔比!你的力量,对我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他猛地一拳挥出,没有任何花哨,只是纯粹的、沛不可挡的黑暗力量,直捣温琊的面门。
温琊脸色一变,急忙拨动琴弦,身前瞬间凝聚出一面由无数符文组成的光盾。
砰——!
光盾应声而碎,温琊如遭重击,口吐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架古朴的古琴也脱手飞出,发出一声悲鸣。
“温掌门!”慕戎惊呼一声,想要冲上去,却被阎沉一把拉住。
“阿慕,别去!”阎沉的眼神凝重到了极点,“你现在过去,只是送死!我们必须找到机会!”
他死死地盯着半空中激战的身影,尤其是苏却之。他能感觉到,苏却之的力量虽然狂暴无边,但似乎……与化生池有着某种深层的联系。而他,刚刚斩断了与化生池的契约,对那股力量的波动,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就在这时,苏却之再次冲向温琊,而鬼母阎敷也趁机从侧面攻来,无数黑色的锁链如同毒蛇般缠向温琊,想要将他彻底束缚。
“就是现在!”阎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猛地纵身一跃,周身黑色的灵力不再是之前的阴冷,而是变得凝练而锋锐。他没有去攻击苏却之,而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鬼母阎敷!
“孽障!尔敢!”阎敷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个刚刚摆脱自己控制的“儿子”,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偷袭自己。
她分出一部分心神,挥手想要挡住阎沉。
但她低估了斩断契约后阎沉的力量,更低估了阎沉对她的了解。
阎沉在空中一个诡异的转折,避开了她的攻击,同时,他的右手凝聚出一把由纯粹黑色灵力构成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刺向阎敷心口的位置!
那里,是化生池契约力量在她体内的中枢,也是她力量的源头,更是她……唯一的弱点!这个弱点,是他被契约折磨无数次,无意中发现的!
不,不一定是无意,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
“不——!”
阎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想要后退,却被苏却之与温琊战斗的余波所笼罩,动弹不得。
噗嗤——!
黑色的短刃,精准地刺入了阎敷的心口。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阎敷周身的黑雾瞬间崩溃,无数怨灵四散奔逃。她的身体在空中挣扎了几下,然后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摔在慕戎面前不远处。
阎沉缓缓降落在地,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阎敷,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
他低下头,垂眸冷眼觑向地上的阎敷。她曾经是那样强大而不可一世,是鬼界的主宰,而现在,她只是一滩即将消散的黑雾,脆弱得不堪一击。
阎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阵微弱的、如同漏气般的声响。
她努力转头看向正在疯狂攻击温琊的苏却之,眼中闪过一丝痴迷与不舍,嘴唇翕动,似乎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冰冷与怨毒,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以及一丝……阎沉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那是不曾对她的亲生儿子有过的情绪。
那是什么情绪?是悔恨?是不甘?还是……对那个男人的眷恋?
阎沉的目光顺着她最后的视线望去,落在了那个因愤怒而疯狂的巨大黑影——苏却之身上。
他心中冷笑一声。
她所做的一切,她的强大,她的残忍,她的不择手段,甚至是将他作为棋子,这一切的起因,竟是这么一段扭曲的爱。
为了一个男人,她可以掀起三界的腥风血雨;为了向那个男人复仇,她可以将另一个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阎沉,就是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真是……可笑。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千年的怨恨,如同积压在火山下的岩浆,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却不是喷发,而是化作了冰冷的灰烬。
他赢了吗?
或许吧。
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痛苦之源。
可他失去的呢?
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作为“乐正沉”的过往,失去了与友人相处的岁月,失去了这些年的自由。这些,又该向谁去讨还?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刚刚结束了一个生命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穿透魂体的触感,冰冷而虚无,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
真的结束了。
这个折磨了他千年,用化生池契约将他牢牢束缚,让他生不如死的女人,终于死在了他的手中。
可为什么,心中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想起了那些年的痛苦——蚀魂咒发作时,魂脉寸断的剧痛;契约烙印灼烧时,如同烈火焚心的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黑暗侵蚀,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这些记忆,如同跗骨之蛆,早已刻入了他的魂灵深处。
他以为,亲手杀死她的那一刻,这些痛苦都会烟消云散,化作复仇的快意。
但没有。
只有一种巨大的空虚,如同鬼界的暗海,瞬间将他吞噬。
阎沉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最后一丝波澜也已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平静。
他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那颗黯淡无光的、如同墨玉般的珠子。那是阎敷力量的最后残余,也是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珠子入手冰凉,带着一丝微弱的、即将熄灭的邪气。他握在手中,感受着那丝气息的迅速流逝,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这颗珠子,就像阎敷的一生,看似强大,实则早已腐朽,最终也不过是化作一捧飞灰,消散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抬起头,看向那因愤怒而疯狂的苏却之,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
阎敷死了。
但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阿敷——!”
苏却之感觉到阎敷的气息消失,猛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她消散的最后一幕。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股毁天灭地的愤怒与悲伤,如同火山般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整个鬼界的天空都仿佛为之变色,暗海之中,掀起了万丈高的黑色巨浪。
“我要你们……全部死!”
苏却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死死地盯住阎沉,然后,他猛地冲向阎沉,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没想到魔头与魔头之间竟也惺惺相惜,竟有一丝情感。
温琊趁机调息,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凝重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苏却之现在彻底疯了,力量也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的天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一道身影,带着一股同样阴冷、却更加邪异的气息,缓缓从裂缝中走出。
他身着一身与苏却之相似的黑色长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邪魅与冰冷。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色甲胄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正是之前被无执击伤失忆的广安。
来者,正是魔尊无执。
而他身后的广安,此刻眼中没有了丝毫之前的悲愤与决绝,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白。
“父亲。”无执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看来,你需要帮忙。”
苏却之看到无执,狂暴的气息稍稍收敛了一丝,但眼中的杀意更浓:“你来得正好!杀了他们!全部杀了!”
无执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场中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慕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指了指身边的广安,对苏却之说道:“父亲,这是我新收的手下,无梦。他的力量,还不错。”
“无梦……”广安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新名字,眼神依旧空洞。
慕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广安……他的弟子广安,竟然……失忆了,还成了魔尊无执的手下,甚至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无梦。
旧敌未平,新敌又至,还有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背叛……
慕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魂体都开始不稳定起来。
鬼界的局势,因为无执的到来,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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