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到达特定的阈值，不可阻挡地越过海绵耳塞，江山整个人一抽，梦里解到衬衫第三颗扣子的腹肌男，烟一般消散。


    她猛一睁眼，只看见一层薄薄的雾，身子一扭想爬起来，眼前一黑。


    每次久睡起床都这样，她倒也习惯了。


    熟练将耳塞取下，过了十几秒，江山睁开眼睛，听见同事嘟哝“怎么空调调到26了，好热”，接着“滴滴”两声，调回常驻的24度。


    她揉了两下胀痛的太阳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说24度对她而言，有点冷，但是为了不在试用期搞特殊化，她从来没有吭过一声，觉得冷，只是默默加件外套。


    就连昨晚一个人在公司睡觉，都习惯性地，没去碰放在徐清桌子上的空调遥控器。


    但昨天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奇怪，难道公司里还有田螺小伙？


    “李哥，这是您让我整理的数据。”


    到底睡眠不够，江山用力瞪大眼睛，还是像大学上高数课那样，眼皮直打架。


    她走到李俊工位旁，哈欠又涌上来，连忙用手遮住嘴，眼尾一弯装作自己在友善微笑：“文件我发到您邮箱里了。”


    可李俊不太对劲。


    他本来眉眼耷拉，三魂丢了五魄一样，听到江山的声音，面上还闪过一丝惊恐，整个人从凳子上蹦起来，点头又微笑：“好的好的，真是太麻烦你了！我请你喝奶茶吧，你想喝哪一家的直接发我！以后这种小事我处理就好了！”


    ？


    江山莫名其妙。


    这李俊，之前不还明目张胆压榨她吗？怎么现在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突然这么友善，没准憋着更大的坏事。


    虽然这公司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科技私企，不是政府部门，对于收礼没有太严格的限制。


    但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易接受为好。


    “都是同事，互相帮助，没什么的。”


    江山微微一笑。


    其实就算李俊还是那样趾高气扬，把她当驴使，她下回也不会再帮他做不属于她份内的事儿了。


    让她做一次，是应急，再一次，就是欺负了。


    委曲求全，只会被欺负得更厉害。


    李俊突然“良心发现”，倒是节省了她放狠话震慑的时间。


    江山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等李俊再说别的，转身回到工位，短短十几米，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顺着窥视望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突然手机一震，工作群有新消息。


    赵怡今天请病假，没来。


    群里清一水的“祝赵姐早日康复”。


    江山默默复制粘贴，把前一个人的爱心表情包改成玫瑰。


    她刚发出这句话，“重病住院”的赵怡突然给她私发了一条消息。


    “江山，咱公司在试用期也是有假可以请的，昨天晚上真是太辛苦你了，在公司里熬到那么晚，这几天想请假尽管说，放心，不影响转正。”


    ……赵怡为什么态度突然这么友善？


    虽然赵怡之前也不见得很针对她，但像私发这种暖心话语，是不可能的。


    今天部门的人都不太对劲，是她的错觉吗？


    江山一头雾水，在输入框里编辑的两三行字删删改改。


    “谢谢赵姐，我没事的，不用请假，您好好休息。”


    “诶江山，”消息刚发出去，一个听起来隐约调侃的声音就传过来，江山一抬头，是徐清，他手掌撑在她工位桌子上，似笑非笑，“今天我生日，想下班后请大家去ktv聚一聚，江大忙人可否赏个脸啊？”


    ……请大家一起聚一聚？徐清这是，跟赵怡一人交好不够，还要给部门其她人也送礼吗？


    那倒是私下偷偷送啊。


    叫她这个竞争对手去围观是怎么回事？生怕她江山不拿出手机录像，保留证据吗？


    可徐清这么精明一人，会自毁城墙？


    还是说，徐清想赶在两天后的转正汇报前，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心生胆怯，自愿成为退出公司的那个人？


    毕竟，选他，才是“民心所向”。


    江山轻轻晃了晃脑袋。


    不管怎么说，去凑这个热闹，她都捞不到好，百害而无一利，没必要去。


    “抱歉，我没时间。”


    这摆明了是趟浑水，即使在她难得精力充沛的时候，她也不想陪这群人作戏。


    更别说她昨天在公司午睡椅躺了个晚上，腰酸背痛，现在只想回到出租屋，昏天黑地睡一觉，完全不想在身心疲惫的情况下，参加这场大型服从性测试。


    “江山，虽然我们是竞争关系，但你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不给我面子吧？”徐清恐怕从小到大没被别人拒绝过多少次，听江山连个理由都没有，就直接拒绝，脸红脖子粗，“咱们部门除了赵姐请病假没上班，其她人都来派对了，你不来……”


    “我说了，我没时间。”


    江山一五一十，言辞真诚恳切：“不好意思啊徐清，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这么多心思处理工作以外的事。”


    她是不想把关系搞这么僵硬不假，但之前的种种忍让，是出于友好，而且今晚这个活动，只是徐清一个还处于试用期的员工的生日聚会，不值得她费心费力去陪。


    该有脾气的时候，还是得有点脾气。


    “你！你……”徐清脸涨得通红。


    “别‘你’了。”江山捏着自己的手机，扇子一样，轻轻往徐清撑在自己工位上的手一扫，“麻烦让开，我要跑程序。”


    徐清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张了张嘴，不知是要说出更难听的话，还是要继续道德绑架。


    江山打起十二分精神，正要接招，又见徐清脖子一缩，目光闪躲，过街老鼠似的默默溜回工位。


    哦？徐清这是怎么了？


    江山下意识顺着徐清刚才的目光看去。


    但……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干净木质地板，和一群敲键盘的忙碌白领。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好奇怪，难道是徐清良心发现了？


    上班时间平平稳稳过去，江山左脚踏上地铁车厢的那一刻，刚好有人空出个位置，她环视一周，没看到老弱病残，三步并作两步挪上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没和同事起冲突，还能在人挤人的地铁上抢到座。


    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江山回到出租屋，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悠闲翘脚在沙发上吃外卖刷手机，鉴赏小绿书给她推到主页的各色美男子。


    太阳柔了，下一个。


    太擦边了，下一个。


    挑挑拣拣半天，没一个能入收藏夹。


    算了，还是去关注区逛一圈，看看那些博主更新没……


    “嗡嗡！”


    手机晃动，赵怡的消息弹出来，狠狠霸占了屏幕上方：“小江，这是我对你交上的初版汇报ppt的意见批复：内容翔实，布局大方美观，就是第七页的数据分析，可以更详细一点，其它的，你做得很好。”


    江山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


    咬牙缓过动作过于剧烈带来的头晕眼花，还是想不通到底为什么。


    赵怡咋又对她这么温柔？


    之前得她一句夸奖，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江山犹豫着发了一句“多谢赵姐指点，我会更加努力”，赵怡秒回：“早点休息，祝总也很期待你的表现【握手】【抱拳】”


    嗯？什么“祝总”？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江山疑惑片刻，还是没有按耐住心中的八卦之魂，默默跑到各种软件搜索。


    她们公司能被称作x总的，也就那几位。


    她能跟那些大人物扯上关系，倒也稀奇。


    她们公司还真有一位祝总。


    确实有文字介绍，祝濛，安森集团有限公司ceo，成长经历啥的乱七八糟一大堆。


    但一张图片也没有。


    看到这人生日，江山顺手推了推，这男的三十多岁了，跟她这个刚毕业的本科生比起来，年纪大了点。


    但在这个年纪就能坐上ceo的交椅，还是有点本事的。


    江山手指往下一滑，目光在董事长姓名一栏定住，巧了，她也姓祝，而且人物关系上，还写明了，董事长是祝濛的母亲。


    哦，世袭制啊，那没事了。


    可这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对这种花花公子不感兴趣。


    她喜欢温柔持家，胸肌发达扔子粉的。


    小绿书突然跳出：“meng：晚饭n_n”


    江山心脏猛地一跳，手飞快点了进去。


    视频还在加载，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这人是她最近才关注的，但意外对她胃口。


    和其他跳擦边舞，穿围裙的肌肉男不同，这个“meng”，在镜头面前从来只穿黑白灰蓝四色常服。


    拍摄手法仅限于平视，十分老实巴交。


    文案总是简短的“降温了”几个字，附加颜文字。


    他不露脑袋，也不说话。


    就是个安安静静的衣服架子。


    甚至不会回复评论区，只是默默给每个留下虎狼之词的姐妹们点赞。


    像极了对险恶一无所知的纯良壮汉。


    但……他会织毛衣。


    他那双宽厚的手穿针引线，进度条一跑，屏幕上就出现厚实的深蓝毛衣，针线紧致，心口处还绣了只小猫咪。


    江山只是看着，心都要融化了。


    而且，比起普通的秀肌肉腹肌男，他还难得多两分贤惠。


    主页三五个做饭视频，糖醋排骨，红烧鸡翅，水蒸蛋，都是食材普通的家常菜，但江山边吃快四十的披萨外卖，边看着肌肉围裙男在抽油烟机前忙活，还是觉得屏幕里的更香。


    他今天更新的内容，更是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