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花店店主正在剪切一批新到的鲜花，这段时间很多人都来购买雏菊或者白百合一类的鲜花悼念逝者，她也进了不少，连那些以往摆在最显眼地方的红玫瑰等花卉都被移到了角落。


    现在不是适合推销它们的日子，但这位新来的客人不一样，他径直走到了角落，显然是冲着这些代表热烈爱意的花来的，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红玫瑰前踟蹰了起来。


    店主一眼就看出他是有些不好意思，年轻的爱侣总是会有这样的羞涩时刻，她为这几天少有的轻快氛围笑了一下：“需要帮忙介绍一下吗？”


    来人轻咳了一下，遮掩似的拿起一束包装好的红玫瑰：“不用了。”


    店主注意到他虽然拿得匆忙，但选的却是这些花里开得最好的那一束。她会心一笑，一边结账一边道：“你看过《玫瑰枯萎之夜》吗？主角定情就是用的红玫瑰，听说这也是刚刚拯救了人类的向导顾决和他爱人赛尔特的定情之花……”


    客人不知道为什么离开的步伐更快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到离开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放缓脚步，没有再维持外表上的精神暗示。


    如果这个时候的店主再看他，立刻就能认出他就是话中提到的顾决。


    顾决今天其实是回自己母校去演讲的，虽然当初在学校里和校长闹得不太愉快，但他还是没有拒绝这个邀请。


    这次回去，那个一向看他x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校长笑得脸上跟朵盛开的菊花一样，还专门将自个稀疏的头发用发油抹得锃亮，逢人就夸顾决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云云，丝毫不记得几年前他还大骂顾决是他教学生涯中的耻辱。然后这些话就被路元正当场拆穿，把校长的脸气成了猪肝。


    能看这么个乐子，也不枉顾决百忙中去一趟。


    这几天顾决还做了很多事，他去见了很多人。


    在那数不清的墓碑中有在战争中牺牲的人，在研究所中化为意识体的人，以及骨无存的尼古拉斯和贺文宇，甚至是更早之前去世的徐兴朝和尹天瑶，还有……他的父母。


    这对夫妻是杀死彼此的真凶，但到了最后，他们还是有着一座共同的墓碑，这是他们生前就为自己准备的。


    顾决没有替他们更改这一决定，不管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向导，他都清楚地知道两个人的想法。


    生前的事归生前，但是死后的事只归他们自己。


    他们和其他许多人或许做错过很多事，而这些都会有后来者来一一整理清算，而顾决能做的只是在那些人的墓前驻足，献上一束白花。


    为了今天的景象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顾决和赛尔特只不过是运气好，才得以看到今天的太阳。


    赛尔特也带着顾决去见了他母亲的墓碑，旁边是一座新立的坟墓，属于赛尔特的父亲安德森。


    赛尔特没有给安德森的坟墓献花，他和这个人的关系已经冷淡了太久，以至于哪怕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该称之为父亲的人。他有太多疑问，但都没有办法再得到答案。


    逝者已逝，他们的过去都已经埋葬在这层薄土之下，活着的人则要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无辜被牵扯进这件事的邵泽白进入了第三哨兵学院，现在那个学院的院长是郁泽。


    郁泽和路元正的结合报告也终于通过了，路元正这段时间正在喜气洋洋写蜜月旅行计划。而顾决也准备好了他的新婚礼物，来“好好回报”路元正当时给他编的那些爱情故事。


    顾决和赛尔特还去医院看了秦如山和章永项，他们运气不错，虽然飞机坠毁了但他们及时脱离了机体。而虫族又集体死亡，就算他们被困在战场中心，也幸运地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秦如山因为血压问题又再度进了医院，现在还留在那修养。


    门巧巧的运气也不错，虽然受了不少伤，但至少性命没有什么大碍。


    闻罗生已经办理了退休，准备回到老房子养养花。他原本的工作现在是门巧巧在处理，显然门巧巧的事业也将平步青云。


    活着的人都有了不错的生活，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已经随着虫族的死亡而了结。


    于是顾决和赛尔特之前因为各种原因放在一边没有谈论的感情问题，就成为了眼下唯一的待办事项。


    他们应该是得说点什么，但所有的心意都已经顺着精神链接传递给了对方，那些言语的表达和一些仪式的纪念似乎都不重要了，这唯一的待办事项其实也已经解决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顾决在路过这家花店时，还是因为看到摆放在角落的红玫瑰而走入其中。而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挑选哪束玫瑰看起来更鲜艳了。


    就当是补个流程，顾决这么说服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握着这束花时，他的心跳开始加快。


    并且随着他距离家越来越近，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比他站在虫母面前之时还要紧张。


    在即将走过一条马路到达家门口的时候，顾决的步伐反而慢了起来。


    他在思考自己等下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走到赛尔特面前，又要怎么样把这束花递给他。


    这好像应该是一个很平常的举动，毕竟他们早就进行过更亲密的行为了，也早在精神链接里述说了很多。


    但是现在要将这份感情直白地展露出来，这却让顾决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买束玫瑰花。


    然而很快顾决就不需要再考虑这个了，因为在他穿过那条马路之前，赛尔特的身影先出现在了街对面。他们没有通过精神链接约定任何事，却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


    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注视着彼此，几秒后，赛尔特向顾决大步走来。


    顾决若无其事地将想要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假装没发现赛尔特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手上的玫瑰花上：“你怎么过来了？”


    赛尔特的眼睛流露出些许笑意，他故意没有开口提顾决手上的玫瑰，但是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份热烈的红：“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赛尔特没有说的是，他其实是因为顾决这一路的情绪变动来的。


    精神链接传递来的情绪仿佛刚开瓶的汽水，无数气泡沸腾着传递着甜美的含义。即使他们此刻并没有思维共通，赛尔特也不知道顾决是想到了什么，却还是因为这份情绪不自觉地来到了这里，开始了等待。


    即使他也不知道顾决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但等待本来就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赛尔特曾经等待过很多次，等待他的母亲，等待他的父亲，甚至是等待一个早就知道的绝望消息。


    但现在，他等待的是他即将归来的爱人。


    只是赛尔特也没想到会看到一个拿着玫瑰花束的顾决，在这之前，赛尔特也曾经想过给顾决送一束玫瑰作为惊喜，只是一直没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反倒是让顾决抢先了。


    顾决终于没有办法无视赛尔特的目光了，他故作平静地将手上的玫瑰递给赛尔特：“路上顺便买的，我帮你调节了嗅觉敏感度，这个花香闻起来不会太难受。”


    他将话中的重点放在花香上，丝毫没提起自己在玫瑰前纠结选哪束的事，只想要快速带过这件事，来淡化自己这份莫名的郑重。


    但是赛尔特没有忽略这点，手上这一束花开得正热烈，显然是被人精心挑选出来的。他小心地捧着花束，然后认真地说道：“我很喜欢。”


    顾决没有说话，平静地和他一起并肩往家里走去，只是脸上难免多了些热度。


    这个房子是秦如山之前准备给他们的婚房，他们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偶尔往家里添置一些小物件。


    一进门，鸿鹄和西伯利亚虎已经亲密地贴在了一起，鸿鹄这次没有介意自己漂亮的羽毛被西伯利亚虎舔的乱飞，只是轻轻啄着西伯利亚虎的脸颊表示亲密。


    顾决和赛尔特一起坐在沙发上，桌子上则摆着那束玫瑰花。


    顾决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对于未来哨兵的第一次模糊想法，就来自父母靠在一起在沙发上睡着的模样，当时桌上也有这样一束玫瑰。


    这样的氛围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赛尔特也意识到了这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只是嘴角的弧度怎么也下不去。


    顾决的思路转悠了一圈，却无视此刻的氛围，开始讲起了正事：“其实我总觉得……虫母或许已经逃走了。不，应该说，虫族逃走了。”


    虫母在最后选择了杀死自己尽快结束一切，所有的虫族都随之成为了无生命的残骸，这些残骸也将制作成人类的纪念碑，纪念那些牺牲的人。


    但这些虫族的死亡，也意味着本来因为荧惑存在的枷锁已经从虫族身上脱离。


    最让顾决不安的是，既然荧惑可以被藏在人类的潜意识海中，以精神的形态存在。那么，当时虫族的中心核真的就全部展露在物质世界，被人类摧毁了吗？


    还是说，虫母其实藏起了一部分最初的核心，在意识到虫族不能带回荧惑之后，选择了断尾求生。将吸纳过人类精神力量的绝大部分核心和虫族全部舍弃，再让未被人类精神力量的那部分核心逃离地球？


    顾决无法确定真相，他只能确定一点。


    所有的虫族都是虫母，虫母也代表着所有的虫族。而所有的种族都有着第一铁律，那就是活下去。


    顾决不相信虫母会这么轻易放弃，哪怕它当时面临着必死的局面，它也不应该直接选择结束。


    他始终觉得，虫族已经逃离了地球，开始了它们再一次的狩猎。


    但是顾决的脸上并没有太深的忧虑，反而一笑：“但这也是以后的事了，只要它还存在，人类迟早能找回这一笔账。”


    人类总有一天会走向星空，走向更大的宇宙。


    这片星海或许寂寥，但现在人类已经知道了地球并不x孤独，这片广袤的宇宙还远不到人类探索的尽头。


    也许很久以后，人类会接触到新的种族，也许有一天，人类会和虫族再次见面。


    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应该会拥有比现在更强的力量，而这些未清偿的罪债或许就有被彻底讨回的一天。


    然而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可以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和之中缝补自己身上的伤口。


    但是这些事和顾决和赛尔特都没什么关系了，在无数次匆匆相会与匆匆别离之后，他们此刻有着只属于他们的时间。


    将所有的正事都说完了之后，整个空间又静了下来。


    鸿鹄和西伯利亚虎也停下了动作，开始一同等待着什么。


    顾决有些莫名的紧张，但又莫名的轻快，原本的犹疑都消失了，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此刻自己要做什么。那些被他自己划定的界限规则都被他抛在脑后，理性逻辑也都随着室内上升的温度蒸发了，现在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这些情绪传递到赛尔特的思绪中，就像是口中含着一颗酸酸甜甜的水果味跳跳糖，又像是有一个小人在他心中疯狂跳踢踏舞。


    于是赛尔特也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紧张，他好像迫切地想说什么，但却又急于等待些什么。一万只小鸟在他胸中蓄势待发，要将那句话说出。


    顾决开口了，他的声音与另一个声音交错，同时回荡。


    “我爱你。”


    他们说——


    作者有话说：番外的字数比我想的多太多了，写了一整本的剧情流，在番外进入了感情流（。）


    先婚后爱的奥义就是，正文都贴了好几次了，番外才正式告白，顾决意识到之后其实还是蛮直球的，赛尔特反而会更小心一点


    其实这才是我本来定的结尾，不过剧情上有点割裂，所以是作为番外出现


    这个世界线再发展下去，应该就是星际文了，不过和这本没什么关系


    还有个没有战争的if线番外，很短，因为我确实是不太喜欢写番外，只是想给一个和平世界的他们的相遇，毕竟我这本真的发了好多便当……补偿一下吧


    因为福利番外要结算才能发，至少一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