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情之比往常更早的来找宁为雪梳理经脉，顺便还为他梳了个漂亮的髻发。他像是比宁为雪还在乎这场比试。边挽发，他边道，“我等一下会尽快结束去找你。”


    宁为雪笑着就要摇头，“裴师兄，你还把我当小孩呢。”


    裴情之摁住他脑袋，“别晃，要乱了。”


    两个人在青云大会上自然而然分别，向各自的擂台走去。


    宁为雪擂台这边的第一场还没打完，擂台早已挤满了人。


    宁为雪走入人群中，许多弟子见了他，先是一怔，有的面上泛了红，结结巴巴给他让出向前的位置。宁为雪面不改色，就这样轻而易举挤到前头。


    台上的缠斗看上去快要结束了，旁边有个弟子看得聚精会神。宁为雪随口问，“台上比试的是谁，怎么今天来的人那么多。”


    “你不知道？”弟子像是很惊讶。


    “我该知道？”


    那人一噎，啧一声，“大家来看的不是这场，是下一场的其中一个人……”


    弟子忽然换了个神秘兮兮的口吻，“我们来看的是本届青云大会最好命之人。”


    “是谁？”不知为何，宁为雪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你都不知道！宁为雪啊！”


    宁为雪：“……”


    弟子侃侃而谈，“先不论宁为雪是不是个废物，但你看看他这个运势，直接抽中两轮轮空，我的老天啊，青云大会运气那么好的只有他了吧。”


    宁为雪：“……你说得对。”


    他又补充道，“其实我觉得他多半是个废物，出身自停云水榭，却还籍籍无名……要是真有实力，整个修仙界都要知道他的名字嘞。”


    宁为雪说，“也许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呢。”


    弟子想了想，倒也点头，“你说得也对。”


    “都避开些！”


    人群一阵喧闹，两个扈从在前方开路，他们身后，走出一座肉山。他身躯雄阔，膀大腰圆，却还学风流公子穿一身锦绣衣裳。


    弟子左右看看，道，“昌彪都到了，也不知道宁为雪何时来。”


    宁为雪默不作声。


    弟子又悄声说，“宁为雪兴许要受罪了，这昌彪就是个酒囊饭袋，但他爹是闲里宗的炼器长老，这人身上法宝最多，难缠得很。而且他下手没分没寸，上一轮都差点快把低他一阶的弟子打得半死……”


    弟子瞄了一眼宁为雪的脸，“你长那么好看，也避着点，他心性不正，到处强抢小宗门的漂亮弟子，男女都不放过！”


    说着，那一行人绕过擂台，竟向二人的方向越来越近，弟子忙忙拉了拉宁为雪，挡在宁为雪身前。


    昌彪在二人身前停下了。


    他隔着人仔细打量起宁为雪，“倒和何师兄说得一般，真像个小白脸。”


    在弟子惶惶不安时，一直沉默的宁为雪，蓦然拍了拍他的肩，弟子转过头，对上一双眉清目冷的眼睛。


    “让我来吧。”宁为雪说，轻轻将他拨开。


    “无视我？还有点脾气啊。”领头的人咧嘴一笑。


    “有事吗？”宁为雪问。


    “你长得比他们说得漂亮，我都舍不得打你了。”昌彪眯起眼，放肆地目光把他上下扫了个遍，“你和昨天揍我师兄的裴彻什么关系，是他的人？没事，我不嫌弃你，要不然就跟我吧，反正你在停云水榭也不会有啥好发展，你跟我，今日这比赛我直接认输……”


    这说的都什么啊……宁为雪难得觉得自己的耐心是丢给驴肝肺。


    他干脆打断了，轻描淡写道，“我不懂。”


    “哟，有什么好不懂的。”


    “我不懂你说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是何意。”宁为雪说，“我打你，连剑都不需要。”


    “真要打？”昌彪似笑非笑，“你这模样要是被打坏了，我可心疼啊，昨天何师兄还让我今日好好教训你一下，我可是违背了何师兄的委托想保你啊……”


    他在说什么，宁为雪都没听进去，他扫了一眼场内，只想找一把趁手的武器。


    一阵风呼过，花树摇曳，簌簌的声音里，昌彪的话戛然而止。随风而来的，是一把剑——一把青色的剑。悬在昌彪的颈边。


    许多人茫然地望着这把剑，少部分弟子喃喃道，“难道是……剑宗首徒。”


    相比裴情之这个名头，拭雪剑初次亮相，识剑人少，但也有人见过裴情之握着一把青色的剑。人群里分出一条路，缓步走出一人。


    登时，昌彪满背冷汗。他向来欺软怕硬，欺负的都是家世背景不显之人，但如若是剑宗首徒……剑宗的人就是一群疯子。


    宁为雪和来人对视一瞬，他点了点剑，“你收回去。”


    剑干净利落回到手边。


    宁为雪道，“我自己来。”


    裴情之嗯一声。台上的比试已经结束了，宁为雪正要跳上去，又转过身来。


    他伸出了手，对着裴情之，“有什么能抽人的。”


    裴情之将昨日缺了一角的梅支，放在他手心，梅花依旧在盛放，灼灼其华。


    “未免有点可惜。”


    “本就是你的，这一支没了，还会有下一支。”


    宁为雪一停，“好。”


    他拎着花枝，闲庭信步，仿若手中所握的，是天底下最锋锐的剑。


    昌彪此生最得罪人的，一是他的行径，二是他的嘴巴，等上了擂台，外人不得干涉赛事时，他嘴里又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那裴情之也是你姘头？”他问。


    梅枝轻挥，花却未散，宁为雪不答话，但飞身向前。红梅成影，台下弟子只见流光一过。


    “砰！”


    花枝抽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发出仿若撞钟的声音。


    昌彪父亲此生最得力之作便是名为金钟的防身宝器。发动时，仿若被金钟笼罩，刀枪不入。


    昌彪在金钟内洋洋得意，“就你，如何能破。”


    “砰！”“砰！”“砰！”


    悠扬的钟声回荡，如若不是在鹿台山，倒叫人疑心此地是兰若寺，晨昏日落，兰若钟响，各敲一百零八下。


    但宁为雪依然有条不紊，他挥剑很稳，却又很快，快得众人只见白衣翩飞，猩红花影流溢成光。


    因着钟声，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场比试之中，知道宁为雪名声的，不知宁为雪名声的，有见多识广者，微微变了脸色。


    他们不知宁为雪，却知许多年前，停云水榭还只有一人学剑，谁都觉得乐修堆来个学剑的，不过笑话一个，那一届的青云大会上，却连当时的剑宗首徒，今日的守一剑宗掌门都折在她的剑下。


    后来她教出了一个名为李稍青的剑修，如今——有人喃喃，“这就是赵孤月的二徒弟吗。”


    宁为雪所用的依旧是明如昼剑法，明光驱魔，也能照开每一处暗影。金钟号称天下第一防御宝器，但任何一件物品都不是毫无弱点的。明如昼所擅长的，除了驱邪，还有寻找弱点。


    第一百零八下，昌彪脸色剧变。


    金钟破碎，他遭了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


    宁为雪的花枝依然不停，破空之声不断，抽在他身上各处。


    昌彪哀叫连连，提起刀，却完全看不清宁为雪的动作，他面上苍白一片，“我认……”


    宁为雪轻道，“禁言。”


    台下来个扈从急得团团转，对着裁决的长老道，“他要打死我们家少爷了！！”


    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放心，如若伤及性命，我们自会叫停。”


    昌彪被抽得满身血痕，疼得几乎晕厥，台下弟子看得心有余悸，方才被宁为雪搭话的弟子更是脸色一白。


    “怎么，这就是宁为雪吗……”他喃喃。


    不管昔日如何，而今开始，宁为雪这一名字，已在许多人的眼里，浓墨重彩地登了场。


    抽到最后，一根花枝，把人拦腰，像抽陀螺一样抽到擂台下。宁为雪终于停下了，像是久未动过身的人，立在台上，喘着气。


    四肢软了，动也不想动。好累……修仙了也会那么累吗，宁为雪苦巴巴地想，他领了花枝，站在擂台边。


    恰恰好好，和仰视他的裴情之对上眼，他几乎能从这双眼睛，看清他的倒影。


    他一顿，思绪清明几分，看看手中花，蓦然笑了起来。鹿台山的花开得正好，却没有一朵花能这般，雪光初霁，看得周遭人惊心动魄。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宁为雪道，“裴情之，无以为报，我也送你一枝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