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雪将裴情之搀至宁家的帐中,因宁相中箭,宁家人全聚在帝王的帐前,此时帐中空无一人。
被派出寻御医的小兵终于来报,满脸为难。
“大人,御医现在全在宁相爷那处。”
…
宁为雪向最大、最高的营帐走去。
“阿雪!”
宁夫人候在帐边,本还在强做镇定,一见他,立马眼圈发红。
如何眼圈不红,枕边人躺在床上,生死未明,亲儿虽被寄予厚望,但朝中根基不稳……如若宁相当真出事,偌大宁家的重担,全要落在她的孤子身上。
她看着宁为雪挺立在帐前,清凌凌的身影,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娘。”宁为雪顿了一下,抚上宁母的背,安抚地顺了顺。
母亲别过脸,揩好眼泪。
“希望……你爹的命足够硬,地府千万别收他。”宁母喃喃。
“我进去看看。”宁为雪道。
营帐是帝王的营帐,即使里边躺着他父亲,也需要等人禀告,等人接引。宁为雪等着,无意识地抬起头,几只鸟立在营帐上,梳着毛,时而鸟语几句,在乱糟糟的声响里,何其清脆,何其微弱。
这一切,在他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里,任由他平静的注视——
帐内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太医们围着宁相,帝王站在一旁,不悲不喜,安之若素地注视着他们。
宁为雪来时听说,如果不是宁相,也许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皇帝。
面对帝王,他行了个礼,帝王让他平身,宁为雪却直直跪了下来。
“这是何意。”从顶端飘来的声音,无波无澜。
宁为雪以头俯地。
“三皇子身中数刀,危在旦夕……臣只求陛下派个太医,救他一命。”
帝王一怔。
他以为宁为雪这一跪,是为宁家讨赏,他赏是一回事,别人讨又是一回事,却不想是为了他的老三——被他冷落多年,却还要救他的孩子……他与发妻的孩子。
那孩子长得像他发妻,他愧疚多年,明明是他第一个妻子,却做不得皇后的发妻,那孩子的骑射也好,姿态矫健,像他年轻时……多年未见,那孩子竟还愿意挡在他面前。
帝王露出微微动容的神情。
“老三,他……快,你快带个人过去救他。”
宁为雪叩拜谢之,还不起身,他轻轻问,“臣斗胆一问,宁大人他……伤势如何。”
“定不能叫他有事。”帝王答。
…
太医为裴情之诊治完毕,叹道,“三殿下劫后余生,想来后头还有福气。”
宁为雪垂眼,不做评论。
太医顿了一下,又问,“小宁大人,您的手心需要处理吗。”
长细的指尖糊满浅浅的血渍,宁为雪摊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想来是强行勒马,缰绳所磨。
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感觉不到疼痛,等被提醒了,那痛觉才后知后觉漫来。
手收回袖中,他不动声色摇头。送走太医,宁为雪坐回床边,注视着裴情之发呆。
太着急了。他想。
他的父亲也受了伤,他第一时间却是来问裴情之求医,他是宁家人,始终站在太子的阵营,这么一下,或许要寒了一些人的心。
但不那么做……裴情之该如何。
他愣愣地看着裴情之苍白安静的脸,这张端正的脸褪去一切神情,冷得有些许薄情,薄得仿若利刃,在伪装消失后,锋芒毕露。他方第一次察觉,裴情之成长了,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
……
宁为雪牵牵唇,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
计划比想像中的效果还要好,新恩旧情叠加在一起,已经叫帝王的神情动容,他许是开始念裴情之的好了。
这样好,只待帝王早日为他封王——京都祸端最多,离远点,沾的祸事也少。
宁为雪想到了燕支,心想,那得好好感谢她一番。方才他回头,想向她道谢时,左右找不到人,问了小兵,小兵满脸诧异,说未曾见过这样的人。
宁为雪便已了然,想出现就出现,想走就走,无拘无束,此人实在是妙人一个。
“阿雪。”
有人掀起帐帘,亭亭立在宁为雪身后。待宁为雪应声回头,挺挺跪下。
是皇后。
经年前,第一次见皇后时,她像是被兄长宠大的女孩,一心挂念着唯一的哥哥。
而今的皇后神色淡淡,坐在高位时,看宁为雪,甚至有几分居高临下。
宁为雪跪在地上,高位上的皇后叹了一口气,“你起身吧。”
“是。”
皇后凝凝地打量他,“我记得我最开始,你娘亲抱着你见我,你才小小一只,和个糯米团子一样,没想到现在都那么大了……”
宁皇后又道,“长大了,也确实该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我看不透,你父亲危在旦夕时,你身在何处,何故守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旁。难道宁家苛难于你?如若有,你当和我说,我怜你,还多过我的彻儿。”
这番话无疑是敲打他。京中谁不知宁家上下,最看中这个独子。早早为他铺好前程,兼任中朝,做天子近臣,预备将来顶其父之位,让宁党的权势,长如流水。
如何算薄待。
皇后早知道他待裴情之好,却从未置喙,宁为雪也能想象到,他们是如何看待裴情之的——一条流浪狗,因为碾死他这件事太过简单,所以也不需在意。只要狗不咬人,真去摸了也只觉得手脏。
“姑母,”宁为雪轻唤,“我承认,我有私心。”
宁皇后微微眯眼。
“三皇子母家处于幽州,其舅乃幽州太守,粮多马肥,虽越妃服鸩之时,越家早和她割席断交,但越家始终是三皇子母家,从前不出手,是因为没有价值,如若我们赋予三皇子价值,他怎会坐视不管……我笼络三殿下,正是为此,父亲从前一直苦于手中有朝臣,无兵权,太子什么都好,唯独缺一把刀,三皇子是一把好刀,只待用好,之后是生是死,又何妨……”
他有条不紊地道,冷清清的声音,却格外动人,说得皇后眉目舒展。
室内,静悄无声,宁皇后的指骨轻轻落在桌面,她蓦然开口,“我只问你,你当真是全心全意为我们宁家,为我儿裴彻着想吗。”
宁为雪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面上不显,他郑重其事行礼,一个大礼,以头叩地。
“为雪与父亲亦同,此生只侍一主。”
宁皇后不置可否,只让他坐下,仿若慈母,问询了裴情之身体如何,他方才有无受伤,话到最后,话锋一转,她露出倦意,“你爹的命,兴许是暂时保住了,走吧,你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是。”
两道脚步声,从营帐里,渐渐远去,她们走后不久,无声的房内,忽地摔出一声嗤笑。
不知何时,裴情之悄无声息睁开眼,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忍耐许久,终于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过于的冷,过于的锐,毫无轻松之意。
33、红尘炼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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