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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心

    chapter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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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意我抽烟吗?”


    何霏霏落座,听到祁盛渊问自己。


    圆形的餐桌,黑胡桃木桌面,明显比下面大厅里的桌椅用料又高了不止两个档次。


    祁盛渊坐在身侧,不到一臂的距离。


    不远也不近,何霏霏反而不好打量他,只垂着脸。


    她摇头:“我爸爸和外公都要抽。”


    烟灰缸就在面前,里面好多个烟蒂,两种不同的香烟。


    他是跟别人来这里。


    “但男朋友不抽?”


    “呃?”何霏霏抬眸,又迅速垂下,“没有,我没有男朋友。”


    如果视线是墨,她已经抹花了祁盛渊那只微扣在桌面的手。


    修长又干净,骨节分明,轻点:


    “那更怪了,一条裙子而已,为什么不愿意收?”


    何霏霏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


    祁盛渊的声音挟着点懒,理所应当的态度,像他随手抽了本杂志送给她看,她却如临大敌,说上面写满了标题劲爆的花边新闻,不堪入目。


    “因为……”


    何霏霏喉咙发紧,眼睛又低下,视野里只剩了胡桃木细腻的纹理,


    “那天,您已经请我们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美餐,”


    她想起了两次发给他的信息,都是她的真心话,说出口也流畅极了,


    “无功不受禄,裙子和首饰对我来说太贵重了,我真的没办法心安理得——”


    “嚓”


    打火机点燃的声响,冷不丁打断了她。


    刚才视线里修长而干净的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


    何霏霏忽然哽住。


    祁盛渊好像换了个坐姿,朝后靠:


    “怎么不说了?”


    服务员给何霏霏上了杯柠檬水,她低声说谢谢。


    她的唇色绯红,烟雾飘过去,又淡淡散开。


    “总之,我不能收的。”


    在短短的一瞬间,她忽然才想明白,


    与微信上一模一样的说辞,如果他真的接受,又何必在这里再听她用嘴重复一遍?


    祁盛渊把打火机放回桌面。


    是那天摔碎了翡翠的那一只。


    “今天毕业典礼,跟同学聚餐?”


    何霏霏点头,再转身往下面看去,刚才吃饭那张桌子,班长几个人还在。


    收到祁盛渊信息,她是假装离开了餐厅,出门绕了一圈,才从另一侧上这个楼中楼。


    也许出于心虚,不想让同学看到她在上面。


    祁盛渊扬手招来服务员:


    “何霏霏,请我吃顿饭?”


    这下,她彻底抬了脸。


    来点菜的是瘦高个的年轻人,很像这里的领班,祁盛渊就着他的手看平板,低声说什么,对方恭恭敬敬点头。


    他今天没穿蓝色,雪白的衬衣,纯黑的西裤,衬衣的领口打开,小山尖一样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


    袖口挽到差肘部一截的地方,露出的小臂肌肉漂亮而结实。


    刚才在下面和同学聚餐的时候,加菜环节,她被礼貌地递上来这里的菜单。


    匆匆扫一眼,就连白灼菜心都要三位数的价格。


    说坦然那是假的,看祁盛渊这点菜的架势,恐怕她等会儿又要偷偷溜出去找蒋迪借钱。


    “麻烦再加点水。”


    一杯又喝干,何霏霏叫服务员的声音都大了一圈。


    等会儿连单都是她来买,多喝两杯柠檬水怎么了?


    水柱与玻璃杯敲出叮咚的脆响,倒水的人,却是祁盛渊:


    “几万块的裙子都能咬牙付款,几百块一顿饭反而舍不得?”


    他放下水壶:


    “给你颁个矛盾文学奖,怎么样?”


    何霏霏耳朵发烧。


    不是她该消费的地方,被他看穿囊中羞涩的窘迫,并毫不留情点破。


    这跟她上来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本科学商,硕士转码,”


    她深深呼吸,看祁盛渊低头抖落烟灰,


    “学长的‘文学奖’,颁给我恐怕不合适。”


    服务员过来上菜,分餐制,一人一个巨大的白瓷盘,填满两人之间为虎作伥的空隙。


    大块的龙虾肉,淋上热腾腾的芝士和椰浆。


    ……这明明是素食餐厅。


    何霏霏的注意力被菜肴转移。


    在白灼菜心都要三位数的地方,一盘龙虾要卖多少?


    可是上都上了,不吃的话,浪费的是她自己的钱。


    龙虾入口,她听到了祁盛渊那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清了清喉咙。


    “学长:


    惊悉令祖父离世,深感悲痛。


    我从小在新闻里听过很多次他的名字,”


    “学长!!”


    何霏霏几乎尖叫,祁盛渊竟然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朗读她发给他的慰问信息。


    她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但面前这个男人,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


    祁盛渊稍稍靠后,在藤椅上舒展挺拔的身姿,骨节分明的手,端端举着自己的手机。


    白色的荧光照亮他英俊的脸:


    “我从小在新闻里听过很多次他的名字,


    总是与大事联系在一起,


    很遥远,却又亲近。”


    “学长!!”


    何霏霏紧紧攥着银叉,若不是尚存了理智,她已经划伤他英俊到不可思议的脸,


    她咬唇盯着祁盛渊,


    “你、能不能别念了?”


    祁盛渊嗤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他把亮着的手机屏幕按在胸口,一手挪动藤椅,两三下,与她靠拢并排。


    “我之前见过你吗?”


    何霏霏的脉搏漏了一拍。


    在钜恒集团,她见过他。


    “没有,没有见过。”祁盛渊摇头,又点燃一支香烟。


    她数不清他今天抽了多少支。


    烟雾在他们之间徐徐散开,何霏霏放下银叉,去拿水喝。


    “他是遮风挡雨的巨树,是不懈奋斗的镰斧,”


    祁盛渊懒散的声音,比刚才更近了,


    “失去他,是五洲四海——”


    “咳咳,咳咳咳咳……”


    柠檬水呛住何霏霏的喉咙,激了她惊天的咳嗽。


    单薄的肩膀抖动,一下一下,带着她没放下的水杯,洒在两个人并拢的瓷盘上,水柱沿着纹理蜿蜒流淌。


    祁盛渊伸手去拍她的背。


    少女的肩背屡次尝试挺直,却因为仍在咳嗽,被迫微弓。


    薄如蝉翼的一爿,随时都可能碎掉。


    祁盛渊想起那天聚餐,叫何印的浮夸玩意,也这么拍过她。


    他手臂长,一下抽了放在那头的纸巾,递过来。


    何霏霏的肩膀还抖着,看到纸巾,停顿了一下,人却往相反的方向转。


    这是不理他的意思。


    祁盛渊把指尖夹着的香烟揿灭。


    “但,他更是您至亲至爱的祖父——”


    “祁盛渊!!”


    祁盛渊看到何霏霏通红的一张脸。


    妙笔生花的画匠,也描绘不出如此精致,鹅蛋形状优美,两弯黛眉似远山,鼻头小巧,汪着一点可爱的红,绯红的唇瓣是熟透樱桃最娇俏的一颗。


    杏仁的眼眸,眼眶和眼珠都泛着红。


    她喊他的名字,是无计可施最后的底线。


    “你哭了?”


    祁盛渊那只手一直捏着纸巾,又递上来。


    “没有。”


    何霏霏吸着鼻子,不让谎言当场露馅,稍稍往后仰头。


    “何霏霏,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祁盛渊说完,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吃饭的时候见你,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在商场见你,照镜子都不好意思。”


    “我不过念几句你发给我的信息,现在你的样子,跟那天大火、你非要梗着脖子提灭火器下楼,是一样的。”


    祁盛渊把手机和打火机,都放在桌面。


    “你说你本科学商,硕士转码,我不该给你颁‘文学奖’,”


    他把纸巾盒拉到她手边,


    “那你每次给我发那么长的信息,又做什么?”


    何霏霏抽了纸巾,快速擦掉眼睑上的泪珠。


    “这是对长者基本的礼貌。”


    “长者……”祁盛渊品咂着这个词,


    “首长、长辈,我念的这些,这么长一段,是你基本的礼貌,还是真心话?”


    “我、”


    何霏霏突然语塞。


    夸张的赞美,官方的客套,当然不是真心话,她只在报纸和新闻上看到过,遥远的大人物。


    她只是想到,他失去了爷爷。


    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然而,她没有任何立场,发送出于私人的关怀。


    哪怕他和她一起从火场离开。


    哪怕他付账她的红裙和首饰。


    服务员过来上最后一道菜,糖水豆腐。


    她刚来这里工作不久,深知来这里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需要谨记的准则之一,就是不能多看客人一眼。


    但她今天没忍住。


    面前这位先生,比她在电视上现实中见过的任何一个明星,都要英俊帅气。


    先前和另一位操京腔的先生来,两个人也不点单,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一支接一支抽烟,似乎刚从一场浩劫的疲惫中解脱出来。


    后来,操京腔的先生接了通电话要走,问他要不要一起回。


    他幽幽看着下面大厅里一桌聚餐的学生,说他一个人待会儿。


    再后来,小姑娘从那桌学生里上来。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


    服务员一时拿不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即将分手的爱侣?


    久别重逢的前任?


    两个人都生得太养眼,光是这么清清白白坐在一起,就已经是般配极了。


    但先生不好,小姑娘这么漂亮,他怎么舍得让她生气、让她羞窘、让她伤心落泪呢?


    就该抱在怀里好好哄,不要口是心非,要吻住她,让她知道你的心意。


    电视里小说里都这样。


    真心话?


    何霏霏仍然犹豫祁盛渊的问题。


    见面不是打字,没有时间给她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怎么写才最妥帖、最不出错。


    打字也感受不到他的动作和温度。


    祁盛渊忽然动了动,弯下腰。


    她看他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是黑色的孝纱,白事时戴在手臂上的。


    她的慰问短信官话连篇,他是逝者的孙子,他不满。


    所以才要大声朗读,帮她回忆一遍。


    她竟然还对他发了脾气。


    “真心,我是真心想要安慰你,学长。”


    等他重新坐好,何霏霏深深吸气,


    “你永远失去了你的爷爷。”


    祁盛渊把黑色的孝纱重新塞回裤袋。


    “永远失去是什么呢?”


    “我的爷爷和奶奶都走得早,我那时候才两三岁,没有印象。”何霏霏说。


    “我有一只猫,从小学前就养起,它来我身边的时候,只有三个月。我很喜欢它,每天跟它说话,我把它抱到被窝跟我一起睡,它总是闷不住10分钟。家里的沙发被它抓得稀烂,白色乳胶漆刷的墙根,全是它伸懒腰留下的爪爪印,换季的时候,猫毛满天飞,怎么也打扫不干净。”


    “最肥的那几年,肚子都拖到地上了。我想它胖一点,再大一点,这样我可不可以枕着它睡觉,它就不会老是跑了?但我一天天长高,我从小学到初中,再上高中,它却一天天老了,瘦了,总是胡乱叫唤,还到处尿尿。”


    “高考那两天,我住在考场旁边的宾馆,但晚饭回家吃。妈妈说它特别乖,知道我最关键的时候,连叫都不叫了。”


    “但高考完第二天,我爸爸打开家门,它却跑了。在家附近找了好几天,找不到,找不到。它消失了。”


    何霏霏已经哽咽了起来:


    “后来我看到一种说法,猫会预知到自己生命将尽,不愿留在家里,让人看到它凄惨的死状。我高考的那两天,它一定很痛了,但它选择我考完了它才悄悄离开。四年了,我经常梦见它,梦见它悄悄离开的那天,每一次,我都知道那是梦,我想,梦醒了之后,它就不会再离开了,等梦醒来就好,但我真正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那不是梦,我在梦里失去了它,我也真正失去了它。”


    眼泪大颗大颗掉,祁盛渊递来纸巾,她没有拒绝。


    每次想到这些,深刻而熟悉的回忆,她总是无法自抑。


    “……我是想安慰你,但我自己先哭了起来,”


    她又想起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要侮辱你爷爷的意思,不是把他和一只猫相提并论……我只是,我想,我能体会永远失去的痛苦,我知道有多痛,将心比心,也希望你能好起来……”


    “是你微信头像的那只猫?”祁盛渊问。


    何霏霏一顿,点头:“那时候手机也不方便,没给它拍什么照片,好看的更是没有。”


    有不熟悉的气味靠近,是淡淡的烟草。


    祁盛渊捻掉她白t领口掉落的发丝:


    “你总是跟我发长篇大论,这是第一次,我没觉得你啰嗦。”


    就像子非鱼,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钻进别人的回忆里。


    何霏霏早就吃饱了,想到这餐要自己买单,硬把龙虾肉填到口腔。


    祁盛渊偏头,看她泪痕未干的脸,被食物塞得鼓起来。


    她的手机铃响。


    “……我说我已经睡了,这么晚了都……永通湖,那么远的地方,大小姐,你体谅体谅我吧……我去不了,我真的去不了。”


    她秀气的眉头蹙起,像强压住愠怒。


    “不行,你得来,而且必须穿那条ysl的裙子来,”


    薛湄芷在电话那头不依不饶,


    “不会吧何霏霏,你还想着那个买裙哥?我这里很多帅哥都想见你,说不定你来,就有人看上你了呢?”


    “低调点吧大小姐,没看新闻吗?这两天都限娱,这是北城,你还敢开party,再逼我,信不信我给你举//报了?”


    何霏霏手上没停,又塞一口龙虾肉,


    “什么?汪公子,有汪公子罩你们?谁是汪公子?”


    薛湄芷那边喧哗,隔着电话,吵得她耳膜发痛。


    祁盛渊推了手机过来,上面写了三个字——


    “汪-家-栋?”她语速稍慢,照着念出来。


    “你也知道汪公子大名啊,”


    薛湄芷笑得花枝乱颤,


    “霏霏,识相一点,是你打个车过来,还是我叫人过去接你?”


    何霏霏咽下口中的食物。


    祁盛渊神色严肃,这个名叫汪家栋的人,必然是个大人物,她惹不起。


    所以,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她也要听话过去吗?


    她看祁盛渊拿走了手机。


    再推过来的时候,上面换了几个字——


    【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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