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洪杰克这一生自认也算传奇。


    死亡沙漠里徒步过, 死人棺材底下伸手捞过钱，九死一生之后还能逃出生天，虽然最后被关进了监狱里。


    但是洪杰克其实隐约的明白，大夏这是在救他的命。


    他刀口舔血那么多年,心里多多少少也能意识到一点,这个世界上存在凡人无法想象的恐怖东西。


    很多次他觉得自己与那东西擦肩而过,胳膊上的汗毛因那幽冷的吐息而根根竖立起来，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幕，但他看不看,睁大眼睛、睁出血来也还是看不见。


    会死。


    会尸骨无存。


    所以洪杰克被抓进监狱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从很久之前他就开始频繁的做噩梦。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干过的脏活太多了,或许在某一天某一滴血溅到他手背上的时候,那股幽冷的气息就已经黏了上来。


    他疯了一样穿越漫长的无人区，也要回到大夏, 的确是为了躲避灾祸, 但不是人祸, 而是这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的危机感。


    中东那帮热衷于把人放干血的雇佣兵在那种威胁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


    但是被抓进监狱之后他依然频繁的做噩梦,梦中他拼命的奔逃，醒过来之后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记住那深入骨髓的阴冷。


    之后洪杰克的人生依然跌宕起伏，在被抓进监狱关了几年之后，他又突然被提溜出来，成为了一名为改变世界做出贡献的雕塑师傅。


    起初洪杰克不明白为什么雕刻个矿泉水雕塑就是做贡献了，但是后来他有了手机,他喝到了矿泉水，他吃上了新鲜的饭菜，了解到了娲皇的存在。


    洪杰克顿时以为自己理解了一切！


    原来事态突然急转直下，向来以严肃冷峻著称的大夏政府，突然做出这种事，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真相。


    然后，洪杰克就也没想过噩梦那回事了，主要是没精力。


    他在监狱里的时候，也是要参加劳动的，但是那跟现在完全不是一个强度，到处都需要矿泉水雕塑，国内外的订单雪片一样飞过来。


    本来因为运输困难，很多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雕塑是送不过去的，当然这也不是说就不送了，而是要从长计议。


    但是突然之间，龙女的创世游戏降临。


    然后原本不通路的地方，就突然通了。


    就连国外的订单都开始飞速增多，说是什么，无论有没有困难，都要消灭困难的把矿泉水雕塑请回去。


    就算是动用鲨鱼，把人和雕塑一起绑尾巴上游过太平洋，也要把来自大夏的矿泉水雕塑在我们的国境线内供奉起来！


    洪杰克简直是两眼一黑，订单太多根本透不过光，每天睁开眼就是干，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但是剧情依然转进如风，没多久雕塑事业也中止了。


    不，说中止倒也不恰当，或许应该说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他不再闷在厂房里面刻石头了，改成雕刻喜马拉雅山脉了。


    是的，没错，就是喜马拉雅山脉，全地球人都知道的那个喜马拉雅山。


    洪杰克当时就想问，这对吗？这也是能雕刻的吗？


    好在高层还没疯到那种地步，只是让洪杰克出了图纸。


    不是，这图纸就算做出来了，有什么意义吗？


    洪杰克真的很想这么问。


    但是官方提供的各项工作条件的确都是顶尖的，他们提供了喜马拉雅山脉的整个三维数据图，详细程度绝对是军用级别，有些地方洪杰克都不理解究竟是怎么测算出来的。


    根本这份详细数据图，洪杰克飞快的出了一版设计图。


    倒也不难，毕竟山体密度和岩石结构都标注的很清楚了，就像是设计矿泉水雕塑设计图那样，随便设计一下就是了。


    或许是真的在这个领域上很有天赋，洪杰克出的图非常飘逸，浑然天成，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官方很满意，一次就过稿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洪杰克内心都还是充满怀疑的。


    感觉这个计划有点太瞎扯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超凡能力的存在，但就算是超发能力持有者——


    然后洪杰克就眼睁睁看着，磅礴的山脉，李白看到了会写出比“天门中断楚江开”更宏伟诗词的天之屋脊。


    像是融化的巧克力一样，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一点的、捏成一条毛衣的形状。


    正是他设计图中应该有的模样。


    只是比设计图上的图案大了一万倍、一亿倍、像一座山一样巨大。


    没见过这一幕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震撼，人类其实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在受到强刺激时，会发生认知错乱，有那么一瞬间洪杰克甚至认为这条毛衣像这颗星球一样巨大。


    但是洪杰克现在没心情去关注这座山，这颗星球。


    他听见自己近乎呻吟的问，“那是谁？”


    那是谁？


    没有回应。


    洪杰克呆滞的回过头。


    负责看管他，或者说是看押他的超凡能力持有者一言不发，甚至不看他一言，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这态度不对，洪杰克下意识觉得异样，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囚犯，而是升级成为专家，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除非，他身边这两位的确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问出来了问题，但是因为事关更高阶级的存在，所以世界不准许他发出声音。


    洪杰克深深的、深深的低下了头。


    他眼角膜上似乎还存留着那一抹白色的影子，他记不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模样了，也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没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就像那不是他该问的问题，就像醒来之后拼命回想也什么都想不出来的怪异噩梦一般。


    那不是他应该触碰到的领域。


    那是噩梦本身，一场白色的噩梦。


    但是噩梦在干嘛？


    他应该毁灭世界。


    但是他在直播带货！


    他不但按照洪杰克的设计图，把喜马拉雅山脉捏成了一条毛衣的形状，而且正在以这条巨大到史无前例的毛衣为背景，直播介绍毛衣的材质、价格、和清洗方式。


    ——


    小王是个主播，日常工作就是带货。


    这算是一个新兴职业，毕竟这都末世了，不往前数，就在两个月之前，哪有主播这种职业啊，更别说带货了，也得有货给你带啊。


    但是就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身为一个普通人，小王对近来沸沸扬扬的超凡能力体系不感兴趣。


    她的想法很质朴，那就是搞钱。


    从前，在末世，钱的存在感不高，因为有钱也没地方买东西。


    但是时代变了！


    每逢时代变革，都有巨量的财富在其中涌动，普通人只需要抓住其中最细微的一丝一缕，就能青云直上，成为自由的富婆！


    小王是这样想的。


    她的嗅觉很敏锐，一下就锁定了直播带货这条赛道。


    在绝大多数人还停留在茫然的刷短视频、少部分输出内容的短视频博主，也只是在漫无目的的分享自己的生活的时刻，小王目标很明确。


    做大做强，成为富婆！


    既然要带货，那就要挑选领域，小王精挑细选的瞄准了女装行业，因为她所在的生存基地，在末世降临之前，就是纺织大区。


    在龙女的创世游戏之后，更是飞快的恢复了一座棉纺织厂，小王还打探到，后续还有一大批纺织企业会陆续恢复开工。


    原材料就是这些了，剩下的就是搭建线上销售渠道。


    首先，小王发布视频，内容从古法纺织丝线开始，到裁剪衬衫和长裙。


    她也的确做的很好，发布的几条视频都很有流量，飞快的积攒到了第一批粉丝。


    然后就开始联系当地的棉布企业，开始试探着卖出一些棉布。


    市场反响出奇的火爆，直播间观众都非常给面子，主要是所有人都觉得很新奇，末世降临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挣扎求存。


    当然，在生存基地体系建立起来之后，基本的生存保障还是有的，衣不蔽体那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


    官方会给生存基地内部的幸存者发衣服，但那些衣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全都是制式统一的灰色衣服。


    倒是不脏，反而很崭新，但是灰扑扑的衣服穿了十几年，又是在缺乏新鲜色彩的末世。


    平时身边路过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官方执法者，都有人伸着脑袋看上半天。


    人类对新鲜色彩的渴望是刻在dna里的，所以尽管小王挂在直播间的这批布料，颜色也说不上新鲜，只是比平时穿的衣服那种灰色要稍微浅一点。


    但几乎所有观众都还是很捧场，当场就在直播间兴致勃勃的开始商议把布料买回来，自己做点什么衣服穿。


    第一场直播下来，销售额累计到了一个很客观的数字，整整有八千块钱！


    小王顿时意气风发，开始更用心的剪辑视频，并且开始整理下次与棉纺织工厂沟通的说辞。


    为了成为富婆，小王打满鸡血！


    然后，平台客服就联系到了小王。


    当时，小王整个人都是懵的。


    客服的存在，固然让人瑟瑟发抖，但这次客服的言辞倒是不怎么严厉，也不是因为小王哪里违规了，客服要下架要屏蔽和封号。


    准确来说，客服的语气甚至颇有几分客气。


    小王于是惊呆了！


    “你说什么？有个学生想跟我学习直播带货的宝贵经验？” ——


    作者有话说：小王：？


    第72章


    是的,但凡做过自媒体的，大家都清楚，最可怕的不是流量低迷，不是观众不喜欢,不是卖不出货,甚至不是没有灵感拍不出来视频。


    而是来自平台的制裁！


    小王也曾经领略过这种无形之手的恐怖之处, 她之前有一条视频爆了，然后没多久莫名其妙就开始限流，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互联网上,无事发生,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这次在被官方客服找上来的时候,小王整个人是正襟危坐,汗流浃背,仔细回想过自己近期直播和视频的每一秒钟,怀抱着忐忑不安的惶恐心情，沉重的点开了聊天框。


    官方客服客客气气的回复道, “是的, 王老师, 就是这样。”


    不是。


    平台叫我王老师？


    客服客气到小王只觉得这世界变得无比魔幻。


    对面客服已经开始报菜名一样的报出来奖励机制, “这次是咱们平台发起的一项专题计划，老师如果有意来参加, 我们有千万奖池抽奖瓜分，后续还会有专题流量扶持计划，往后在我们平台会分配专属客服与老师对接，往后老师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走专属绿色通道。”


    “除此之外，本次专题计划是我们十八个网络平台同时发起，老师如果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参加,后续将不止在咱们平台享受这样的待遇，这十八个网络平台也都——”


    话说到这里，小王已经默默瞪圆了眼睛，再张圆了嘴，整个人圆滚滚的看着客服继续像报菜名一样报出来十八个网络平台的名称——


    之所以是十八个，是因为现在网络平台上恢复运营的一共也就这么十八个公司。


    小王什至在其中看到了全网最风靡最火的那款手游的名字。


    认真的吗？


    这游戏还能有专属客服的？


    在这游戏里要专属客服干嘛？局内被骂的时候火速打电话投诉给专属客服吗？把我对面开嘲讽的这货封号？


    可以这么用吗？


    “可以的，老师，我刚刚联系了您提到的游戏公司的客服，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您这么使用专属客服，完全没有问题，同时她们还承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给您提供最合理、最优质的服务。”


    “嘲讽行为在该游戏环境内是被明令禁止的，一旦核实，平台承诺在本分钟之内下达禁言指令，情节特别严重者，将进行封号处理。” ？


    啊？


    小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把那个疑问发到了对话框里。


    但是客服这回复、这对吗？


    这待遇优厚的都有点像杀猪盘了！


    小王犹豫的又核实了一遍，跟她对话的这位的确是平台官方客服没错，头像上带着一个金色的认证标。


    但是这不对啊？


    小王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没有完全被优厚的奖励冲昏头脑，打字想问一下具体是什么学员，想学的具体又是什么东西？


    字打到一半，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声音很重，很急促。


    小王精神正高度紧张，听到敲门声，顿时被惊的一个激灵。


    还不等她站起来，手机响了。


    小王接起来，打来电话的是她们社区居委会的网格员，人很好，平时打交道很多，很熟悉，小王跟本地棉纺织厂接触，还是这个网格员帮忙推了一个联系方式。


    所以俩人关系一直很好，还约好等开了社区饭店之后，一起去吃顿好的。


    现在网格员在电话里，语气有点急的问小王方不方便开个门，有个公务，挺着急的。


    这还有什么方不方便的？


    小王于是给官方客服敲了个“稍等”的消息，站起来就去开门。


    然后，小王就眼神恍惚的开门了。


    之所以眼神恍惚，是因为开门之前，她习惯性看了一眼猫眼，看见了门外的网格员，以及网格员身后的一堆人。


    有穿着警服的，穿着制服的，穿着反光背心的，还有穿着环卫制服的！


    小王手都哆嗦了。


    门开了。


    网格员挤出一个笑，叫了一声，“王老师。”


    门里门外，一片寂静。


    这时候，突然从后面挤出来一个最不起眼的、什么制服都没穿的便装年轻人。


    小王浑身一凛。


    便装年轻人露出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容，开口就是熟悉的腔调，“王老师，我是咱们x抖平台的官方客服，之前就是我在负责联系您，请问方便跟我一起去参加咱们这个活动吗？”


    “真的很划算，很优惠，很值得参加！”


    小王：……


    不是，这个刚刚还在跟我联系的刚刚，指的是十秒钟之前吗？


    我就犹豫了十秒钟的时间，你们就直接上门找人了是吗？


    再然后，小王就坐飞机来到了喜马拉雅山脚下。


    飞机！


    喜马拉雅山！


    不是……


    ……算了。


    小王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了，整个人完全陷入了一种沉默的状态。


    而对于这整场直播来说，小王的到来，仅仅只是一个大计划的其中一个小环节中的一个小组成部分。


    为了迎接道主这一次直播，从官方到直播平台，上上下下严阵以待，官方团队提前三天进驻直播平台。


    虽然直播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关于这个，燕游年最有话说。


    但是这次还是不一样，这次是后勤团队一个大胆的新尝试。


    从这一次开始，她们准备正式更改剧本完成方式。


    不再全盘进行操控。


    而是腾出一些空间，给市场和环境自由发挥的空间。


    也就是说，这次的直播，完全是自由的，后勤团队并没有制定剧本，也没有提前做好推流工作，一切都顺其自然，交给天意。


    “我们不能再这么简单粗暴的安排观众感兴趣的内容。”


    在某次内部会议上，心理学小组郑重发言道，“随着时代的变迁，与娱乐方式的叠代更新，观众关注的热点只会越来越多，一味的简单粗暴是没有出路的。”


    “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要着重放在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方面，我们要让她们主动点进这个直播间！”


    于是这一次，官方人员并没有全面接管直播平台工作人员的岗位，而是只额外加设了一个监督岗位。


    但是！官方可以这么孤注一掷，平台却不能真的完全撒手不管。


    说起来，平台的态度一直很端正。


    “我们保证给直播间提供最优质的流量和最宽广的用户池，哪怕吸干整个平台，也要保证直播间的观看人数！”


    但是官方坚决拒绝，“不不不千万不要，我们需要观察自然流量的涌流模式，一切人为干涉都要被排除在外。”


    平台还不死心，“但是咱们自己人开直播间，当然会有一些内部——”


    官方继续坚决拒绝，“不需要，你们就公事公办，平时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平台：……


    揣摩上意。


    继续揣摩上意。


    然后还是有点搞不懂上头这到底是啥意思啊？


    不过，公司内部还是有高人。


    高人反复琢磨了半天之后，告知老板四个字。


    尽心尽力。


    老板听了，而且听进去了，老板若有所思，默默踱步，突然猛拍大腿。


    悟了！


    于是，这个倒霉的新成立的x抖集团，从上到下都为了这个事精神高度紧张。


    从最上头的大老板，到最末端的官方客服，所有人都尽力做了自己力所能及能做的所有事。


    比如邀请了所有有点名气的带货直播，来帮忙直播。


    再比如紧急成立了引流小组，绞尽脑汁的在平台内外发一些标题古怪的短视频和帖子，千方百计的吸引人来观看。


    真的很可怜，即要千方百计的推流引流，还要竭力控制在官方不至于反感和排斥的前提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家所有人的努力下，在正式开始带货的时候，直播间已经突破了……十万人。


    倒不是因为平台真的很努力，而是因为在开始直播带货之前，这个直播间颇干了一些狠活，可以载入直播平台史册的那种。


    直播改造喜马拉雅山脉。


    弹幕一度都快崩溃了。


    “好简单粗暴的标题，说是喜马拉雅山脉，就是喜马拉雅山脉。”


    “不中了，精神有点恍惚，最近一直在看新出的那个拼图游戏小视频，看到喜马拉雅山脉，还以为是新出来的拼图场景。”


    “卧槽楼上你你你，拼图游戏官方刚发布声明，下一个拼图场景就是喜马拉雅山脉，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是之前的喜马拉雅山脉吗，还是现在这条大毛衣。”


    “不知道，没说，可能她们官方也还没想好。”


    “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狠活吗？”


    “爆炸的那么多枚核弹头还不够解答你的疑惑吗？显然这不是啊！核弹也就最多给山头削掉一层土，目测不超过十米的厚度，但是这可是喜马拉雅山脉，动辄六七千米高度，最高峰在八千米以上。”


    “然后主播来了之后，这山简直是橡皮泥一样，被反复捏圆在捏扁，一条大毛衣就这么出来了，看的我精神都开始恍惚了，地理学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主播你颠覆了地壳运动基本规则你知道吗？你十分钟之内干了大自然十亿年都干不了的活，这是可以直播的吗？啊？”


    “别问了，主播不会说的，主播只会让你买条毛衣回去送给心爱的人。”


    “暖暖的，很贴心。”


    柳纯也在看直播。


    准确来说，是学生会全体成员都在看直播。


    梁周很沉默。


    这并不难理解。


    如果贺潮音在这里，他也会很沉默。


    就像柳纯背包上拴着的“蛇”，这会儿眼神都变的呆滞了。 ——


    作者有话说：不能再这样了，我要多写！ （痛定思痛）


    第73章


    之前,听说柳纯她们一行人被关进了“天宫”，“蛇”连着倒吸了两口冷气。


    用他的话来说，别挣扎了，没救了, 等死吧。


    如果说他对贺潮音的态度是,崇拜,偶像。


    那对道主，“蛇”简直惧怕到要变成老鼠。


    他一口气用了包含残暴和冷酷在内的足足三十个词汇，试图用来向柳纯描述道主的恐怖形象, 简直是笼罩在末世上空的又一个阴影。


    蛇虽然现在是虎落平阳了, 变成了毛茸茸的模样, 但那是因为出手的是赵红缨, 后续又被燕游年残酷的炮制了一顿。


    从前他也是叱咤一方的诸侯级人物,在“金苹果花园”里混到了大护法的位置。


    像他们这种不合法的密教组织, 处置叛徒的方式就是往他们身上刻道主的图腾符号，就像古代希腊人把祭品绑在远离岛屿的海中礁石上, 献祭给臆想中的海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被迫吸引了道主注意力的叛徒会以最悲惨的方式走进死亡。


    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死亡方式,蛇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这辈子都能保持这样的状态。


    无论【昆仑】还是【血海】, 这两条序列都太适合被用作行刑了，对比起来所谓的满清八大酷刑简直像泡温泉一样舒服了。


    东极仙官掌管最擅长杀戮的序列，但在这个时代，道主才是司掌最残酷刑罚的君王。


    “但是我们活着回来了。”柳纯用的是陈述句。


    “对啊，很奇怪啊。”蛇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怎么能活着出来的？凭什么？”


    在蛇看来，第一经纶完全是个暴君, 最刻薄寡恩最歇斯底里的那种神经质君主。


    到底是他本人性格如此，还是后期受序列影响，被污染扭曲变成这样，已经不可考了，真相也没有意义。


    柳纯没告诉蛇撕开“天宫”的具体过程，蛇当然也想不到柳纯能破解第一经纶的领域，如同黑客破坏互联网上的防火墙。


    所以他只会认为柳纯是和其他被拉进天宫里的超凡能力持有人们一样，是被第一经纶主动放出来的。


    但是为什么？


    又抓又放的。


    之前，蛇不理解，蛇绞尽脑汁，想不出来答案。


    他想过几种可能性，或许背后爆发了神战，已经有真神陨落，只是道主及时承接了神国的重量，所以没有对现实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是这也不对啊，


    那么就只能是帷幕之后达成了秘密的协议，但是道主这次携雷霆之怒降临，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他让步。


    序列之君也是要面子的吧？


    朝令夕改，成何体统？


    柳纯走来走去的时候，蛇就在想这些事，被柳纯拴在包上带出来的时候，也在想这些事。


    学生会开始看直播的时候，蛇还在全神贯注的沉思。


    他现在已经是个毛茸茸了，但他不想放弃，他深知在这样一个时代，只要放弃自己，就会很快的堕落深渊。


    他想啊想啊，努力想从这些迹象中琢磨出来一些端倪，或许就能成为他逃生的途径。


    无意之中，蛇瞥了一眼会议室里的大屏幕。


    学生会平时开会都挺吵闹的，梁周不是高压管理的那种领导，周游和令狐宁宁也很随意，三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能从晒被子聊到徒手捏碎怪物心脏的格斗技巧。


    但是今天，一反常态，所有人都很安静。


    蛇完全是路人心态，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顿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大脑皮层都变得光滑了，之前绞尽脑汁思索的那个问题突然丧失了意义，连带着整个人生似乎都丧失了意义。


    现在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所以你雷霆震怒，不是因为同僚们身为君王却沉迷情爱，而是因为他们沉迷情爱的时候不带你玩是吗？”


    “恋爱到底有什么魔力，有人能告诉我吗？”


    “您也被那颗毒苹果引诱了是吗？这合理吗？这对吗？！”


    蛇崩溃的堪称天塌地陷。


    他的心态有点奇怪。


    虽然他在大夏官方的定性中，是邪教成员，而且是顽固分子，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也是因为被赵红缨和燕游年混合双打，变成了一头凄惨的毛茸茸。


    但其实蛇心里对大夏没什么意见，他平时对官方超凡能力持有人阴阳怪气，更多的是一种羡慕和嫉妒的酸葡萄心理。


    连带着对赵红缨，也是秉持着敬畏的心态，嘴上说贺潮音是唯一的偶像，但是赵红缨在他心里中也有着差不多的地位。


    至于燕游年，没感觉，太远了，人会对太阳有什么感觉？


    被燕游年粗暴的塞进棉花娃娃的躯壳里的时候，蛇甚至感到一种淡淡的受宠若惊。


    灵魂上的折磨痛苦得像传说中地狱里的酷刑，但是蛇并没有憎恨，反而很兴奋。


    这种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从前如果想要获得，他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只要想办法活下去，他就有机会把这一切都如实记录下来，得到一本在神秘测堪比《翠玉录》的伟大著作。


    百年之后会有人用他的名字为这本书命名，这本书会被所有妄想窥探超凡隐秘的人用尽一切手段哄抢。


    蛇激情飞扬。


    蛇心潮澎湃。


    然后燕游年把他送给了赵红缨的女朋友。


    顺便还把自己的大别墅一起打包送了出去。


    ……？


    当时崩溃的心情，与这会儿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但当时蛇还能安慰自己，爱情的魔力就是这么的不可救药，谈恋爱就谈恋爱吧，东极仙官本身也就疯疯癫癫的。


    蛇不敢随便评价，但私底下，他认为人类的未来和希望跟这些疯王座毫无关系。


    真正抵御末世深处未知的凶险存在，还是要依靠信仰坚定的那些超凡能力持有者。


    如同贺潮音，如同贺潮音背后的那位君王。


    以及那位最坚定、坚定到歇斯底里的道主。


    但是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道主？


    蛇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现在很想问一句，是本人吗？


    不会是被诈骗了吧？


    不止蛇一个人是这种想法，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总有人在平台妥善的安排下，刷到这个直播间，然后留下来。


    有普通人，也有超凡能力持有者。


    蛇不是第一个崩溃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最崩溃的那一个。


    但是第一经纶只是认真的在带货。


    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会因为同事不认真工作就屠杀半个公司，也会因为麦田丰收把自己也当成祭品献祭给“恋爱”这个恐怖的怪物。


    所以他可以做到很认真，全程勤勤恳恳，还会主动向平台请来的主播们请教直播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认真到庄麟都叹为观止。


    而且第一经纶不止自己努力，还在认真的敦促同事也要努力做事。


    这一场直播结束之后，庄麟举着手机过来问他要不要看看论坛。


    现在网络上的言论可精彩了，异能力者专属的那个论坛里面的帖子更精彩，看的庄麟眉飞色舞，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第一经纶眼神瞥了过去，声音比眼神更冷肃，“我不知道你是如此的荒废光阴。”


    庄麟：？


    第一经纶精准的背出来那份厚厚的计划书里，后勤团队为庄麟量身定制的攻略计划。


    就像庄麟不理解他一样，他也不能理解庄麟。


    是万字情书已经修改完美了吗？


    是已经全部背诵下来，确保不会错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了吗？


    还是人造月亮和其他各种手段都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没有，那庄麟是怎么有心情在这里玩手机的？


    凡人言语？


    那种东西真的值得在意吗？


    是可以拯救地球，还是可以多种出来一株小麦？


    庄麟：……


    再次一败涂地。


    ——


    不得不说，第一经纶的确是个认真而专注的人，态度极其端正，任务进度也一日千里。


    但是，他的任务，依然遇到了阻碍。


    系统支支吾吾的找到了柳纯，“后勤团队发来的信息，你要看看吗？”


    柳纯一边在白纸上写谁也看不懂的笔记，一边说，“念。”


    系统继续支支吾吾的说，“那个，第一经纶养蚕和养羊不太顺利，后勤团队想问，你介不介意提供一点建议？”


    柳纯停下笔。


    系统赶紧说，“不会让你做白工，报酬是来自道主的三个承诺，无论任何事，只要你说出口，第一经纶就会帮你完成。”


    这就是目前地球上能拿出来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堪称是三台许愿机，或者传说中的阿拉灯神丁。


    当然，这个神灯的局限性比较大，基本上只能用来完成一些比较阴暗的愿望。


    比如系统现在在念的，“如果你心血来潮想喝上一杯来自地球另一面北纬38度某个A级诡域内部土壤里养育出来的黑面羊产出的恶魔羊奶，备注，这是一种极其稀有的神秘测炼金材料，第一经纶可以在一分钟之内杀过去把那个诡域掐灭，然后给你带回来一口羊奶。”


    柳纯：……


    她真情实感的疑惑了。


    “首先，姑且不提这个羊听起来不像正常的羊，我要羊奶干嘛？”


    “以及，他不是在织毛衣吗，为什么要养羊和养蚕？” ——


    作者有话说：（一败涂地


    第74章


    第一经纶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一定要养羊和养蚕吗？


    他很认真的做任务，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认真就能做得到的。


    后勤团队当时做计划的时候，是存在这样的考量的, 第一经纶掌握【血海】序列, 拥有“繁衍”的权柄。


    不要求搞什么高难度操作,养点小动物总归是没问题的吧？


    但是后勤团队内部一直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严重缺乏神秘测知识储备。


    她们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去弥补, 以她们手中的权限等级, 横扫地球也不是问题。


    但是目前整个地球上都没有这种级别的知识存在, 她们可以咨询地面上最顶尖的几位神秘学专家, 从赵红缨到燕游年。


    可是就算是燕游年, 也不可能理解第一经纶对【血海】的掌控程度。


    这句话反过来同样成立, 第一经纶同样不能理解燕游年对【判官】的掌控力度。


    后勤团队这次罕见的出现了误判，准确来说, 就连第一经纶自己都出现了误判。


    毕竟之前他也没有机会精准测量自己的能力。


    就算他有这个想法,这可是末世,在此之前,神通广大如后勤团队也找不到活着的蚕和羊给他当小白鼠用。


    总之，第一经纶的养蚕事业, 从一开始，就遇到了严重的阻碍。


    原本，后勤团队的计划是，让第一经纶用能力催生蚕群的“繁衍”，当然，是要相对正常一点的繁衍。


    迅速的把野生蚕群驯养成家养蚕群, 在数量上得到一个大的提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真丝毛衣指日可待。


    但是，怎么说呢。


    后勤团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能给系统发了几张照片，试图说明白她们现在面对的棘手情况。


    系统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好打开系统面板，在柳纯面前一一展示这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第一经纶伸着手，用指尖触摸躺在箩筐里白白胖胖的蚕宝宝。


    眉眼低垂，睫毛如漆，一截雪白的袖子垂坠在箩筐边缘，指尖冷如白玉，养蚕的箩筐硬是被他这只手衬得宛如海上仙山。


    他是山中的剑仙，正从云外伸出一指，要点化世上的凡人，“仙人抚我顶”的高渺意味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让人恍惚觉得自己便是筐中之蚕，筐中之蚕便是自己，此时此刻一抬头，就能从云天之外，望见剑仙漠然的面孔。


    是的，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被第一经纶影响之后，这头蚕的确开始“繁衍”了，它也的确繁衍出来了一支优秀的种群。


    但是这个路线不对，它们不吐丝了，它们开始修仙了！


    这个表述也有点抽象。


    系统继续给柳纯翻剩下的几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那只蚕身上开始发出金红交织的光。


    第三张照片，箩筐里开始出现满满当当的蚕。


    但是它们看起来已经不太像是蚕了，它们长出了坚硬的甲壳和尖锐的牙齿，原本是头颅的地方被金属质地的外骨骼覆盖，现在它们看起来像一柄又一柄锋利的血色小剑。


    第四张照片，一只鸡被放进了这个竹筐里。


    鸡这种动物，很特殊，不是因为它很好吃，而是很多人会忽略鸡的危险性。


    但其实一头成年的鸡甚至可以啄死蛇，它们是恐龙的后代，继承了远古时代恐龙进化到臻于完美的基因。


    人类以为鸡人畜无害，只是因为鸡的体型很小，同等体型下，鸡的战斗力堪称独孤求败。


    尤其是对于虫子来说，鸡的尖嘴简直就是天敌、克星、邪神。


    但是这只鸡死了，死的很惨，在它进入竹筐的那一瞬间，密密麻麻的蚕群同时弹射起来。


    它们飞在空中，真的像一群细小的飞剑，第一只蚕洞穿的鸡的心脏。


    系统继续往下翻照片。


    柳纯看不出来这些蚕弹射的速度，照片里显示那只鸡像是被子弹命中了一样，胸口炸开了一只拳头大小的洞口，血液和碎肉乱飞。


    再下一张照片，那只鸡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滩鸡形的血印子，其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蚕剑。


    系统磕磕巴巴的解释，“事情就是这样，他养出来的蚕根本不吐丝，简直像一群战斗狂，唯一做的事情是试图往外爬。”


    “后勤团队试探着往里面放了一只鸡，然后这群蚕就跟这头鸡同归于尽了。”


    系统不说话了，看的出来它现在很茫然，很沉默。


    蛇吞鲸只是夜谈怪话，但是今天成为了摆在它面前的现实。


    很震撼，没错，也很成功，再深度培养一样，这群蚕简直可以当刺客去用，谁能防得住一柄有自己思想的飞剑？


    但是后勤团队的目的不是这个！她们只是想搞出来一条真丝毛衣。


    所以后勤团队抓狂了。


    她们试图让第一经纶改进，就像让庄麟反复修改情书一样。


    但是这个东西，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后续第一经纶的尝试一次更比一次惨烈，剑蚕已经是他能繁衍出来的最正常的东西了。


    后勤团队彻底疯狂。


    她们真的有飞剑，在这个末世，她们最不缺的就是战斗力。


    如果一把飞剑能换一条真丝毛衣，她们毫不犹豫会送上两把飞剑，只求流程能走的快点。


    如果一个第一经纶能换一条真丝毛衣，她们会点头点的飞快。


    可惜换不得。


    所以她们只能来求助系统，指望着系统能点拨迷津。


    系统……系统也没办法，只能来找柳纯了。


    ——


    柳纯托着腮，又看了一遍照片。


    今天她最后一节有课，体育课，下课早一点，周游已经跟她约好了，让她下课之后稍等一下，俩人一起去逛街。


    是的，没错，第七生存基地开了第一条商业街，据说有卖衣服的，卖吃的，还有小吃摊！


    多新鲜呐，小吃摊。


    周游当时两眼都放光了，拽上令狐宁宁就要赶在开业第一天去逛街，顺便还盛情邀请梁周和梁轻一起去，他们可以负责拎包。


    周游今天下课也很早，俩人原本一起在等令狐宁宁，但是出了这种事，逛街肯定是没时间了。


    柳纯背上书包，歉意的对周游说，“今天逛街我就不去了。”


    周游，“啊？”


    柳纯对她举了一下手机，编造的理由还没说出口。


    周游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和男朋友约会是吧？理解啦，去吧，下次再一起逛街。”


    柳纯：……


    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了。


    系统在看第一经纶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再去看赵红缨，逐渐陷入呆滞。


    柳纯镇定自若，“对，有约会。”


    “缨侯最近在第七基地？他不忙啊？那你快去快去。”周游冲柳纯摆手。


    柳纯：……


    “嗯，不忙，我先走了。”


    ——


    赵红缨打了个喷嚏。


    白色头发的年轻人看过来。


    赵红缨做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异常，可以继续前进。


    第七生存基地那边的局面基本稳定，他得以抽身离开，处理调查局内部堆积的公务。


    这会儿他正站在一艘科考船上，前往北冰洋海域，侦测北极坟场周边是否有异常讯号。


    但是怎么会莫名其妙打喷嚏呢？


    抵达他这样的境界，一切身体反应都不会是没有根源的意外，赵红缨忽然开始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


    ——


    柳纯根本不知道赵红缨现在不在国内。


    她背着书包，回到别墅，打开门禁之后，之前见过一面的后勤团队特派员正有点拘谨的站在院子里，见到她，露出一个拘谨又带着点热情的笑容。


    柳纯冲她点头。


    她答应帮忙之后，后勤团队让她挑选合适的时间和位置，她懒得再来回跑，就选了这栋别墅，给了后勤团队开门的口令。


    想必燕游年不会介意，介意也无所谓，柳纯不怎么在乎燕游年的态度。


    她横穿庭院，打开客厅的大门，把书包靠墙角放下，转身。


    特派员挪开身体。


    露出身后捧着竹筐的第一经纶。


    竹筐里躺着一条白白胖胖的蚕。


    捧着竹筐的手雪白，有冷玉的质感，犹如剑仙。


    柳纯想了想，开口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柳纯。”


    第一经纶点了点头，声音也犹如冷玉，“第一经纶。”


    ……


    特派员绝望的移开视线。


    后勤团队其实很紧张。


    能不紧张吗，这算是第一次和娲皇进行直接接触，不通过媒介，也不通过互联网。


    但是她们能做的事情也实在不多，譬如提前给第一经纶做一下礼仪培训。


    毕竟道主与世隔绝的在神国里待了这么多年，出场的时候对着庄麟都是那么一副冷漠的姿态，谁也不指望他能懂什么人情世故。


    但是，他不懂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后勤团队的接受程度。


    后勤团队循循善诱，问他，你要见的是什么人？


    第一经纶正襟危坐，声音简介有力，“娲皇陛下。”


    他对着庄麟连名字都懒得叫，简直呼来喝去，但是对着柳纯，竟然恭敬的称呼为陛下。


    但是！


    娲皇需要的难道是这样的态度吗？


    她来到地球，是为了玩攻略游戏。


    所以，“不，不对，是你的女朋友。”后勤团队纠正第一经纶的错误认知。


    第75章


    第一经纶显然听进去了。


    但是更显然的, 他根本不能理解。


    还好柳纯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理解。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这个名字了，然后催促道，“开始吧。”


    第一经纶也没有废话的习惯, 得到示意之后, 伸手去点竹筐里白胖的蚕。


    旧事重演。


    这只软绵绵的蚕在柳纯的注视下, 表面泛起一股血色的光泽，转眼间竹筐里就多出了密密麻麻的蚕，这次倒是没有长成金属小剑的模样。


    反而像是变成了一块一块小小的红宝石, 表面长满细若游丝的红色细痕。


    总之看起来很不妙, 很邪恶。


    特派员：……


    是的, 又是这样。


    她顿时感到一股熟悉的绝望。


    这根本不用丢个鸡进去,就能看出来繁衍方向又失败了。


    第一经纶：……


    强如道主, 此刻也不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特派员开始翻包。


    这一次,后勤团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特派员特意背了包过来,包里装着她们剩下的所有蚕宝宝。


    一个失败, 那就再来一个。


    柳纯没关注下一个蚕宝宝什么时候被拿出来,她拽开第一经纶的手,伸手去碰竹筐里血红色的蚕。


    手指立刻被刺破，但是没有血,血红色的细丝蠕动着要往她身上爬，空气中像是起了一层细密的血色雾气。


    看起来很恐怖，系统立刻就尖叫起来，圆滚滚的熊猫徒劳的想拽着柳纯的裤脚把她往安全的地方拖。


    “我没事，别担心我。”柳纯不得不出言安抚它。


    一边说着，她一边收回手,话音落地的同时，雾气一般的血色丝线停在了竹筐上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懵头懵脑的愣在了原地。


    第一经纶猛然抬起头。


    这个角度他根本看不见托在手里的竹筐，只听见特派员的惊呼声。


    但他察觉得到。


    就在柳纯收回手的同时，那些血色丝线真的化作雾气，消散不见，竹筐里血红色的蚕变得透明，逐渐消散。


    宛若时光回溯，最后竹筐里只剩下一只白白的、圆滚滚的蚕。


    方才那恐怖的“繁衍”犹如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了无踪迹。


    “……哇。”系统呆呆的说。


    “为什么，我会失败。”第一经纶问。


    柳纯看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再次触摸那只蚕。


    第一经纶没说话，也没动，顺着柳纯的动作——


    但柳纯忽然又拽住他的手，阻止他去碰那只蚕。


    “你在怕什么？这里没有你的敌人。”柳纯说。


    “我在怕？”第一经纶疑惑。


    不带丝毫情绪色彩，只是单纯的疑问，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生存基地内部，是人类的地盘。


    这里不是战场，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怕。”第一经纶说。


    依然是在陈述事实。


    就算这里是战场，他也不会怕。


    不然他早就失控堕落成了诡域，根本不会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你有。”柳纯说。


    第一经纶抬手。


    他眼睛上又蒙上了那条缚眼的白绫，有人私下猜测，说道主长了一双恐怖的眼睛，所以降临人间时总是遮盖眼睛。


    但不是。


    第一经纶的眼睛很正常，比苏夜、比燕游年都正常。


    因为他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坚定，所以他比他们所有人都更能抵抗诡异的污染。


    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他，他看起来与人类别无二致。


    之前不摘下白绫，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眼神冷淡，他希望自己出现在人类面前时，是更温和的形象。


    而不是像传说中的天神，高高在上。


    今天重新把白绫蒙在眼睛上，是因为要来觐见娲皇。


    这是第一经纶的礼节。


    娲皇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所以他且敬且重，蒙住眼睛，以表示自己的敬意。


    低位者不配直视高位者的容颜，所以古代臣子面对君王时总是低垂头颅。


    他愿意像敬重皇帝一样敬重娲皇，不敢直视娲皇的脸。


    可是这一刻他按耐不住，几乎要抬手摘掉蒙眼的白绫。


    他的眼睛可以证明他不曾有畏惧。


    但是他忍住了，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什么是怕。”


    从【昆仑】到【血海】，或许残暴，或许冷酷，或许傲慢，但道主身上，唯独没有怯懦。


    “那你为什么要怕这只蚕会受到伤害？”


    他看不到柳纯的脸，只能听到柳纯的声音。


    熟悉的、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


    可是大脑忽然乱成一团，他极力的去思索，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上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是在哪里。


    更多的东西从他脑海中拥挤的奔涌出来，关于蚕，关于恐怖。


    “这里是人间，没有人会伤害这些蚕，这里没有你的敌人，所以你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东西。”


    柳纯用陈述句，冷静的说出这些话。


    每一个字，听在第一经纶耳中，都犹如黄钟大吕，轰鸣声震耳欲聋。


    你说你不怕。


    因为没有东西能伤到你。


    你是山君，是剑仙，是双序列实权君主，你相信你自己战无不胜的神话。


    可是你怎么总是蒙住眼睛？


    你明明知道，你身上没有污染，不会有人因为直视你的眼睛而畸变、扭曲，成为怪物。


    可是你用白绫蒙住自己的眼睛。


    你惧怕凡人直视你的眼睛。


    你认为你的眼睛会……伤害他们。


    你像传闻中的剑仙一样，试图去点化一只蚕。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可是你这个仙人，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带来长生那样美好的、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的手指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你想到的是传闻中凡人遇仙的故事，还是你在想，这只蚕会不会在你手指落下去的时候，被碾碎成为一滩肉汁？


    你看，你在害怕。


    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你只觉得自己会伤害这只蚕。


    就像伤害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凡人。


    所有人都说，你憎恨超凡能力持有者，是真的憎恨，还是你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未来？


    你根深蒂固的认为你会背叛任务。


    你会成为比绝望更恐惧的天灾。


    “所以你做不到。”


    柳纯说，“你疯狂的怕它死掉，怕的要死，所以你只想赋予它伤害的能力，最好强到能伤害你，最好锋利到能刺穿你落下去的手指。”


    第一经纶没有说话。


    他脑子里涌现出很多东西，又像是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这个声音为什么听起来如此的耳熟。


    他想起来，上一次见面，他见过这女孩儿的脸，彼时这女孩儿撕开了他的“天宫”。


    “但是，为什么？”柳纯很单纯的，用着疑惑的语气，问道。


    “你不会伤害它，这里也没有任何人会伤害它。”


    “为什么不试着更相信自己？”


    “全世界都相信你的坚定、你的信仰，如果序列之君注定站在人类的对立面，那你就会成为序列之君的敌人。”


    她握着第一经纶的手，轻松的去摸那只蚕的身体，并不刻意放慢动作，也不找让那只蚕更方便一些的角度。


    只是简单的、随意的落下去。


    “你摸到了吗？”


    第一经纶喉结滚动。


    他蒙着白绫，也看得见自己想看见的任何东西。


    但现在柳纯牵着他的手，他于是心甘情愿的关闭自己的感官，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


    视之不见曰夷，听之不闻曰希，搏之不得曰微。


    他听不见这个世界，只能听见柳纯的声音。


    “摸到了吗？”柳纯问他。


    第一经纶说，“很软。”


    “这就是蚕吗？”这么多次了，他从来没有真正摸到过那只蚕。


    “不是，这是我的手。”柳纯把手垫在了那只蚕上方，所以现在第一经纶摸到的是她的手。


    “一个普通人的手，大一历史系女生的手。”


    那只蚕好奇的仰望着竹筐上方的这两个人。


    第一经纶立刻想收回手，但他的挣扎虚弱而且无力，简直像是撒娇，柳纯一只手就能按住他。


    她继续描述自己的感受，“不疼，你的触碰没有给我带来伤害，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摸起来跟我朋友的手没有区别。”


    “我朋友叫周游，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周游。”


    柳纯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她是超凡能力持有者，【创世之星】序列，我是普通人，但是她从来没有发现过。”


    “你看啊，超凡能力持有者与普通人之间有什么分别？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孩子。”


    “这只蚕也是。”柳纯说。


    第一经纶静静的问她，“我也是吗？”


    “你是吗？”


    “你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吗？你的理想至今还坚定吗？”


    第一经纶轻声说，“我是。我也是。”


    柳纯放开他的手。


    他抬手，把散乱的额发别到耳后，手指在耳际停顿片刻，向前，挑开蒙眼的白绫。


    他看见柳纯的眼睛。


    再低头，看见竹筐里那只白白胖胖的蚕。


    柳纯看了他一眼，很快不感兴趣的移开了视线。


    这件事情到这里为止，对她来说已经结束了，因为最后的结果不会再有悬念。


    第一经纶垂眸去摸那只蚕。


    他第一次真切的摸到了那只蚕。


    像柳纯的手一样，脆弱，柔软。


    但是他没有伤害到它。


    蚕在他手指底下完好无损，没有死，也没有爆炸成一滩肉汁。


    她说她叫柳纯。


    她说得对。


    这里没有敌人，他不必害怕。


    血色的光晕闪过。


    白白胖胖的蚕，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变成三个，四个。


    竹筐里装满了白白胖胖的蚕，没有发生任何畸变，“繁衍”的力量依然在发挥作用，竹筐里的蚕迫不及待的吐丝、结茧。


    特派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发生什么了？


    啊？


    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就完事了？


    后勤团队给这些蚕准备了最适合结茧的环境，只是可惜没能用上，现在还待在地下基地里落灰。


    而现在？


    这里简直不符合蚕结茧的任何条件，但是它们就是结茧了，肉眼可见的，特派员眼睁睁看着竹筐里多出来了一堆蚕茧。


    这、繁衍的力量这么神奇吗？


    但是之前第一经纶从来没表现出来过……


    特派员想不明白，索性放弃思考了。


    她们之所以来求助娲皇，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可是娲皇，她最擅长的就是创造奇迹！跟她从前的战绩相比，这次也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罢了。


    “我做到了。”第一经纶说。


    “恭喜你。”柳纯轻松的双手插兜。


    他要走了，继续去准备接下来的环节。


    但是在端着一筐蚕茧出门之前，他又郑重的回头，对柳纯道，“我的理想永远长存。”


    “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说的很坚定，每一个字落在地上，都有金石碰撞一般的声响。


    庄麟号称史官，然而在第一经纶面前，他说的话简直像柳絮一样轻浮。


    他的语气之坚定，墙壁和地面都在响应他的意志，光滑的表面浮现出莫测的纹路，像是要以山峦和地脉的形式，记录下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等一下。”柳纯说。


    第一经纶疑惑：？


    “可能今天对你很重要吧，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你。”


    柳纯有点尴尬的看着墙上和地面上的纹路，“是我之前忘记说了，这是燕游年的房子来着。”


    就是你之前说，你跟他们不一样的，那个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东极仙官，燕游年。


    第一经纶：……


    “对不起，我马上抹掉。”他讷讷的说。


    “没关系，燕游年不会知道的。”柳纯把书包拎起来，摸出来蛇的玩偶，拿在手里捏来捏去。


    特派员已经自觉的出门等着了。


    第一经纶顿了顿，轻声说，“期待下次见到你。”


    他走出去，礼貌的带上门。


    “拜拜啦，今天很开心。”柳纯对着关上的大门挥了挥手，低下头，继续研究蛇的构造。


    她的实验最近有了很大的进展，即将进入收尾阶段。


    “等一下。”蛇突然说话了。


    “嗯？”柳纯一边准备手术刀，一边回应他的话。


    “那是谁？”


    “刚刚出去的那是谁？”


    蛇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透露出一丝颤抖中，颤抖中又依稀有一丝四大皆空的木然。


    “你不认识？那就是道主。”柳纯说。


    “穿白衣服的，第一经纶。”


    这个世界，阶级分明，各种身份的人，穿的衣服是不一样的。


    主要也是因为末世资源匮乏，大家穿的衣服都是官方发下来的，至于官方哪里来的，之前没人知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反正就是跟超凡能力有关。


    具体怎么来的，倒是还没披露出来。


    从前末世发衣服，是按照职业发的。


    普通人穿灰色衣服。


    柳纯就有好多灰色的衣服，从小到大，各种尺码。


    不过小孩子长身体，每年下发大码的衣服之后，会回收掉小码的衣服。


    但是每年发的衣服又都是簇新的，包括被褥也都是崭新的，没有旧衣二次利用的痕迹，不知道那些回收的旧衣服都去了哪里。


    官方工作人员穿黑色衣服，根据职务的不同，衣服上面的细节也有分别。


    超凡能力持有者穿黑色制服，带金属风纪扣的那种。


    苏夜和燕游年也不例外，柳纯都见过他们穿黑色制服的模样。


    只有第一经纶，穿雪白的道袍。


    那种白色让人心生不安。


    “白色……”蛇喃喃的说。


    他看见了那抹白色。


    虽然是个邪教份子，但是能在邪教徒中间混到那样的地位，他知道的东西也不少，神秘测的知识面比柳纯广阔很多。


    就比如他很明白，白色，在这个末世，意味着“异常”。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能被视为“异常”的东西太多了。


    但是那些东西都不配穿白色，所谓被苍白笼罩的异常，是在超凡能力持有者眼中、在序列之君眼中都算得上“异常”的存在。


    从前蛇只隐约听说过，大夏内部有白色的制服，但是这只是个虚无飘渺的传言，谁也没真正见过穿白衣服的人。


    蛇从前也有一些猜测，如果真的有白色制服，那或许只会存在于那个传说中的存在身上。


    那个最特殊、最特殊的地上代行人身上。


    比赵红缨和贺潮音更特殊。


    但是那个猜测从未落实过，毕竟如果真有那个人的存在，那一定是大夏誓死也要保守的隐秘。


    然而。


    今天。


    蛇亲眼看见了穿白色衣服的人。


    不是传闻中的那个人，但是比传闻中的那个人更夸张。


    地上代行人算什么，这是一位序列之君，双序列实权君主，全世界都风闻他的存在，他是传说中的传说！


    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燕游年的房子里，和赵红缨的女朋友幽会？


    还期待下次再见？


    啊？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柳纯狐疑的看向他。


    “不，不是。”蛇猛摇头。


    “我就，就是觉得，”他恍惚着说，“跟在你身边，挺长见识的。”


    这是真情实感的。


    太长见识了！


    在此之前，蛇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亲眼看见赵红缨。


    还有燕游年。


    还有第一经纶！


    天呐。


    从前的同僚们如果知道会羡慕到哭出来！


    虽然这个见面的契机貌似不是很光彩……


    蛇持续恍惚。


    在手术刀切开他心脏的那一瞬间，他凭借着强大的生命力，硬生生捋直了舌头，问出了一句在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那赵红缨知道吗？”


    既然燕游年不知道，赵红缨会知道吗？


    考虑到怎么瞒过赵红缨吗？


    毕竟名义上的女朋友，跟其他没名没分的，还是不太一样的吧……


    柳纯：……


    她拿起手术刀，干脆利索的又给蛇来了一刀，“还有胡思乱想的力气，看来是时候加大药量了。”


    ——


    系统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


    柳纯，“一起说。”


    “嗯……”系统突然吞吞吐吐的说，“好消息是任务可以开始，庄麟和第一经纶都做好了准备。”


    “一晚上就学会了织毛衣吗？”柳纯颇有些惊讶，“坏消息？”


    “赵红缨昨天在北极侦测到异常信号，消息已经在超凡能力持有者圈子内部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