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因为陷入绝境，周思言没有时间想太多，现在冷静下来了，他才意识到容竞凡的出现是那么的突然又不应该。为什么她会正恰好及时出现救他呢？有什么理由让她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他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容竞凡，希望能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容竞凡听到周思言问起她这个，有些不知所措，她躲开周思言的目光，想了想，不管说什么，她都坚决不能承认她知道他男人的身份。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可能是鬼上身了吧，你也知道的，我上次就被鬼上身了，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奇怪呢，明明躺床上睡着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站在沈夫女的窗户外面了，当时又惊又怕，本打算赶紧回房的，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沈夫女要对你那个，我当时也没多想，就冲进去了。”


    容竞凡觉得自己编的理由挺可信的，越说越有底气，身子直了起来，反过来盯着周思言的眼睛，很关心似的问他：“你还好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关心完他后，她又紧接着装作很疑惑的样子问他，“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去找沈夫女啊？”


    她根本不给他反问她的机会，周思言虽然不相信她的话，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他疑心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他又不敢直接问她。


    “我，我……”


    容竞凡不等周思言解释便替他说出了理由，“唉，你不用说了，让你回忆那件事太难为你了。我知道有些女人喜欢亵玩女童，想必沈夫女就是这样的人，她见你无权无势，便对你威逼利诱，你奈何不了她，只得受她侮辱。”


    她替他编造好了理由，又在他的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很真诚的安慰他：“你现在还好吗？幸好我在那，不然你该怎么办啊！我原以为沈夫女是个好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卑劣，我知道你肯定没想过要杀她，只是被逼无奈出于防卫，无心要了她的命，要不然你去自首吧，我会替你作证，你只是出于防卫不小心误杀了沈夫女，我相信只要解释清楚，大家能明辨是非的，到时候也能对你从轻处罚，这样总比将来担着不安过一辈子好。”


    自首！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虽然刚才他确实慌乱，也认命了，接受做出这件事的后果。可是现在，他冷静了下来，脑子也变得清醒，那颗求生的心又重新出现了。


    过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过得有多难，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再苦再累，他都咬牙坚持下来了。现在这件事又算什么，这本来就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他不反击，就要被她们生吞活剥了。错的是那个起了歹心的人，不是他。他不能，以后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葬送自己。


    今日想了那么久，什么结果都想到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万分珍惜此刻的安宁，所以是不可能去自首的。


    周思言狐疑地盯着容竞凡，她是真心为他好吗？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位女子了，那时候的情景她肯定都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要编出那种拙劣的谎言来哄骗他，现在又改变主意撺掇他自首，那无异于将他推向深渊，只要那些人多问几个问题，他就会露出马脚，到时候不仅是沈夫女知道他的身份，所有人都会知道了，又怎么会轻饶了他。


    周思言想要甩开她的手，可是他贪恋她掌心的温度，迟迟不愿松开。她的手掌温暖干燥，被她这样握着手，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暖流涌进他的心底，心中对她的疑虑也打消了几分，他陷入了纠结，也许她是真心为他好。


    为什么他怎么也看不清猜不透容竞凡的心思呢？她就像一个谜，诱使他接近她，想要解开她这个谜，可是这个谜背后似乎又隐藏着带点甜头的危险。


    但是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听她的话去自首，周思言一字一句坚定说道：“我不会自首的，这里本就容不下我，倘若我自首，就不会有以后了。”


    容竞凡愣了一下，或许她想得太简单了，她来这个世界没有多少时日，又怎么会比周思言更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了。另外，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小说设定，那么周思言误杀沈夫女这件事也是早就被设定的，结果如何，也早就定下了，她不该多管闲事的，即便没有她出现帮助周思言，周思言也能脱身，沈夫女也免不了一死。


    想到小说，容竞凡更谨慎了一些，她还是不要劝他的好，毕竟他可是反派，以后会对自己不利的。


    容竞凡转而握紧他的手安抚他：“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假如这件事能瞒过去，我希望以后你能好好活下去，毕竟人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没用了，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自暴自弃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当然以后一定要存好心做善事，千万不能再积孽了。”


    她紧握着他的手掌仿佛给了他力量，让他重新生出勇气去面对未来，可同时因为她娇嫩的肌肤，他又因自己手上粗糙的厚茧自惭形秽起来。


    他的一双手因为常年劳作，手上满是厚茧，摸起来像砂纸一样，加上他又是那么的瘦，骨头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他怕自己硌着她。


    周思言默默缩回了自己的手，他怎么配碰她呢？他与她是云泥之别，他生来卑贱，而她生来便身份尊贵。她救了他，是事实，至于其他，他有资格去问吗？她那么高贵的人，为什么要去跟踪他呢？又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死活呢？即便她真的知道他是男子，她也没有伤害过他，她与他共住一屋，从未轻贱过他，更未曾对他有过什么要求。


    可是，沈夫女之前对他也是那么的好。周思言想到沈夫女的种种行径，又多疑起来。他的童年是那么的坎坷，又常常遇人不善，导致他没办法去相信别人了。他的心撕扯开来，一方面他是那么的感激她及时的救了他，另一方面他又不敢去相信她。


    “我是受害者吗？可是我杀了沈夫女，我杀了一个人，还能被原谅吗？而且这件事真的能瞒过去吗？要是被发现了，你该怎么办？这件事其实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她当然希望他可以去自首了，可是他现在不愿意自首，又怕刺激到他，那她只能说这些话来安慰他了，他反过来问她这么些问题，真是在为难她。


    容竞凡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开导他，“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即便从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是为了什么，你也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你也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对吧？既然如此，你就得想办法让自己好好活着，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那样对你说也只是希望你能好过一点，不至于一辈子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之中。你年纪还小，以后能做的事有很多，如果以后你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那么我今天帮你就是值得的。”


    周思言点了点头，她的话，他会听，哪怕他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不认为他这样的底层能够保持善良，像他这样的人好好活着就要拼尽全力了，又怎么有余力去帮助别人呢？他此刻的思想止步于此，但是因为容竞凡的缘故，他也希望有一天他能脱离现在的状况，能够像她说的那样去回报她的恩情。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三番五次说他年纪小，明明他和她年纪差不多大。


    说着说着，容竞凡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卷进了一件什么事中，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啊，烦死了。”


    周思言在想心事，没听清她说的话，便问她：“你说什么？”


    容竞凡已经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同情心泛滥了，怎么什么闲事都管？


    “没什么，我就是奇怪我怎么会去那儿，可能是那个鬼跟你的缘分吧，你也不要多想了，折腾了一宿，天都要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等一下天亮了，够我们忙的了。”


    容竞凡说完就要回自己的床上躺着，她刚一起身，就被周思言拉住了衣袖。


    “你别走，我害怕，你能陪我一起睡吗？”


    容竞凡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怔住了，一起睡？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能跟他一起睡？他说这话是想试探她吗？可是吃亏的是他吧？难道他是想勾引她吗？不管是哪种动机，她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


    “你别怕，我们就在一个屋啊！”


    周思言拉着她的衣袖一点一点往回扯，他知道怎样的姿态最惹人恋爱，他便以这种姿态去请求她，“书院闹鬼，我怕鬼。”


    她想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鬼怪，可是她刚刚才跟他说她被鬼上身了，这么自相矛盾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别怕，鬼哪有人可怕，你见过鬼害人的吗？我看有些人倒是比鬼都吓人。而且鬼不也是人变的吗？既然人有好有坏，鬼自然也不全都是坏的，你来这里这么多天，听说过哪个人被鬼害了吗？我想应该没有吧，而且刚才或许是鬼救了你，她会救你，就不会害你，你不用怕的，快睡吧。”


    周思言摇了摇头，“我做了亏心事，自然是怕的。”


    容竞凡没有办法，只得坐下好好劝他，她摸了摸他的头，好声好气劝道：“好妹妹，你快睡吧，我就守在你的旁边，不会有鬼来的。”


    听到她称他妹妹，周思言才放下心来，她认他是女子，他便还能以女子身份与她共处了，“你唤我一声妹妹，那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


    “如果你想的话，那当然可以了。”


    周思言忽然很激动地抱住了她，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身上又有一股香味，他真想一直这样抱着她。


    容竞凡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这个抱着她的少年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定，他们互相防备着对方，可是他现在又这样与她亲近，真是矛盾，难道因为今晚这件事，他开始相信她了吗？不知道这样是福是祸。


    周思言靠在她的身上，小声地问道：“你不嫌弃我出身低吗？”


    “我怎么会嫌弃你出身低呢？你的出身并不是你自己的选择，也不应该是你的屈辱。我知道你比别人过得要苦一些，但是你不必为此而感到自卑，人与人并不是尊卑有别的，只是有些人运气好，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而你运气不够好，生在了一个不好的家庭，但是这不怪你，你能够积极向上的活着就很好了。”


    他这么乖巧的依靠着她，差点就让她误以为他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了，她的心软了下来，身子也软了下来。她轻轻地抱住他，希望能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点点温暖。


    “那以后我就叫你姐姐了好不好？容姐姐，行吗？”


    “好啊！”


    把他当成一个妹妹来对待，比把他当成一个男孩子防备简单舒服多了，也许以后她也不用再防备他什么了。


    左说右说，他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容竞凡哄他闭上了眼睛睡觉后，自己又睡不着了。她看着那堆从沈夫女房间里拿来的赃物，陷入了沉思。虽然人不是她杀的，她却是帮凶。该怎么处理那堆东西呢？书院的人发现沈夫女死后，应该会搜查所有人的房间，那么这些东西就不能藏在这里。


    天快亮了，来不及出门藏东西了，她思来想去，只得钻进床底下，撬开床底的一块青石板，挖了一个坑把刀和赃物都埋进去。小心翼翼将石板恢复原状后，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等这几件事做完，天就亮了。


    玉书端了水过来伺候小姐起床洗漱，刚敲响门，小姐就过来给她开门了。小姐起的这么早，可是一件稀罕事，她担心的问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是没睡好吗？”


    哪里是没睡好啊，她根本就是一晚上没睡！


    “唉，睡不着。”


    “我看这几天已经有蚊虫了吗？小姐是被蚊虫吵得睡不着吗？伺候小姐梳洗完，我就去拿熏香来熏一熏这屋子，再给小姐的床上添上纱帐。小姐身上有没有被蚊虫咬？我带了止痒驱虫的药膏，待会儿我给小姐擦一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