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子……
羞耻感瞬间从头皮蔓延至脚尖, 云笙尴尬得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她扯了下唇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朝萧绪走了过去。
萧绪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喜怒, 手指微微用力, 手背青筋延伸进衣袖里遮挡的手臂上。
“昨日未见这本书, 是今日我出门后在读的?”
他的语气也平静无澜,云笙却觉得好像比她在闺学时的女先生还要严厉。
云笙羞恼, 伸手就要去拿回书册:“你还给我。”
啪的一声闷响,萧绪一手合上书册, 轻松避开她的手。
“我不能看我喜欢的书吗?”
萧绪瞳孔缩张了一下:“你喜欢这样的书?”
正面朝上的书封正好令书名一览无遗地映入二人眼中。
直白的文字言简意赅地将不合伦理的故事情节概括了出来。
以及他刚才已经翻开了书册,该不会连里面的亲密情节也都看见了吧。
云笙毫无底气地辩解:“我就随便看看,只是闲来解闷而已。”
萧绪不语, 但面色已是无法维持平静,明显露出不悦。
云笙并没注意看他,只犹豫了一瞬, 就再度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书。
然而萧绪敏捷挡住她伸来的手,反手一握,拽着她往自己身前来。
云笙身姿不稳地踉跄着走进了萧绪岔开的腿.间, 后腰被他一手掌住, 就此截断了退路, 只能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她分明居于高位,可低头与萧绪对视一眼, 气势就瞬间弱了大半, 声量渐低地道:“你把书还给我……”
萧绪握着她的腰, 惩罚似的捏了一下:“还打算继续看?”
云笙险些腿软得站不稳,手下意识撑住他肩头,又离他更近了一分。
她小声嗫嚅:“我想看看最后是什么结局。”
萧绪冷哼一声:“我替你看过了, 那外室上位不成,反被千夫所指,最后落寞退场,再不敢造次半分。”
“啊?真的?”
萧绪看着她一副呆愣的模样,气得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他沉着声道:“怎么,难道你觉得一个外室还能有资格上位?”
“……不是。”
云笙只是怔愣短短片刻时间,他是如何读到结局的。
至于这外室是否能上位……
云笙看着萧绪沉厉的面色,便将心里那句,书里的兄长才是夺妻上位的话给咽了回去。
云笙道:“你还是还给我,让我自己看吧。”
萧绪闻言,直接动手将书册放到更远的地方。
“书我没收了,以后不许再看这样的书。”
“为什……”
萧绪淡淡地看她一眼,云笙霎时理亏地止了声。
过了会,还是忍不住嘀咕:“怎么连我看什么书也要管。”
屋内很静,极小的嘀咕声也能清晰被近处听见。
萧绪绷着唇角权当没听见。
他不过外出两个时辰,她就不知从何处翻出这样的东西来看,怎能不管。
难道他还要准许她看这种宣扬养外室的书册吗,养的还是丈夫的弟弟,实在荒唐。
萧绪看上去好像更生气了,脸色比刚才还沉。
云笙没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但不知是否是因为他们此时的姿势有些暧昧,她竟然不觉得害怕。
事实上,在被发现这本话本之前,萧绪在她面前大多表现得沉稳又温和,但她却直觉感受到他藏在深处危险的本质,强势又霸道,她似乎也没怎么害怕。
明明最初成婚时,她还担忧他这样的年长者会压她一头的。
云笙飞快地瞥了一眼被放至远处的话本,心想再寻机会取回来就是。
她俯身向他靠近了些,低声道:“你都没收了就不要生气了,我不看就是了。”
云笙嗓音很软,低低地落在耳畔,像无意识的撒娇。
话语间,糕点的甜腻和她身上的馨香争先恐后地缠了上来。
萧绪眸光一暗,云笙在这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看见一丝晦涩难懂的情绪。
沈越绾说得没错,萧绪的确是擅藏心思的人,面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习惯藏起自己锋利强势的一面,游刃有余地掌控局势,行事向来从容不迫。
但对上云笙,他却总是轻易被激起情绪波动,压不住的暗涌反复将他吞噬。
空气寂静得令人发闷,云笙被禁锢着站立的姿势也逐渐僵硬。
萧绪不理她,她不由轻微地挣扎了一下,想从他身前退开。
但腰后的手臂坚硬又牢固,感受到她的挣扎,反倒突然收紧地让她又往前抵近更多。
她的膝盖直接抵到了他腿根的位置。
双腿紧绷的线条快要被热烫的温度灼化,身前也几乎要碰到萧绪挺立的鼻尖。
“笙笙。”萧绪微仰着头突然开口。
他只是唤了她一声,还没有下文,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云笙就莫名朝着明确的方向往下想了去。
她因此忘了退后,无意识地蜷了下手指,掌心里堆满了他肩头的衣料,攥出一片暧昧不明的褶皱。
萧绪仍然觉得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很可笑。
她当初拒绝了他也好,这桩婚事不同寻常也罢,如今他们已经结为了夫妻,这是不会再改变的事实,他何需滋生那样的情绪。
萧绪未能理清缘由,只是此刻这样贴近在她身前,拥着她的柔软,嗅闻着她的香气,令他唯独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从一开始就是愉悦地享受着这个结果的。
享受她和萧凌的婚事黄了,享受这桩婚事必须也只能由来他来接手。
想得到她,独占她,和她拥抱接吻,想深深地埋进她的身体里,和她做尽世间最亲密的事。
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子。
他为何要允许自己的妻子心里装着男人。
凡事既讲究先来后到,也讲究胜者为王。
不巧,他二者皆占。
萧绪任由她将他紧捏,坦然地表露自己的出尔反尔:“我发现我有些急不可耐,等不了温吞的循序渐进了。”
云笙猜想了一半,但还是没想到萧绪会如此直白,一时间准备应对的话语也噎在了喉间。
若忽略紧箍在她腰后不容她退拒的手臂,这话倒是能当他是在克己复礼地询问。
但那存在感难以忽视,萧绪静静地望着她,即使未再言语,眸底也已然透出了带有侵略性的占有欲。
云笙想,她的脸此时肯定已经红透了,不然为何会这般热烫。
她心里其实没想拒绝,但脑子一乱,莫名道了一句:“那我们就快速地循序渐进吧。”
沉寂一瞬。
萧绪一直紧绷的脸庞蓦地笑了,却是气笑的。
他似怒非怒地问:“我是这个意思吗?”
云笙自觉尴尬,但找补道:“你又不会,急什么。”
她好像又胡说八道了,萧绪再次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忽的道:“嗯,的确。”
“可你不是说教我。”
一想到被没收的话本里写的亲密描写,云笙脸上好像更热了。
也不是不能教。
她比萧绪更会,的确理应教他。
萧绪紧接着就道:“那就现在教吧。”
云笙一愣:“现在吗?”
“不会,所以着急学。”
话音刚落,萧绪手臂一紧,圈着她的纤腰就把人抱了起来。
云笙下意识惊呼着环住他的脖颈,一瞬之间就被他抱到了腿上坐着。
“干、干什么?”
萧绪贴着她身侧弯腰伸向她脚边,修长的手指一指勾掉她的绣鞋:“上床,然后教我。”
云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双脚鞋子脱落,又被萧绪搂着双腿送上了床榻。
随后他自己也脱了鞋来到床榻上。
“开始吧。”
“……”
午后静谧,窗户透进屡屡阳光,一半明亮一半阴影洒在屋内各处。
白日莫名令即将进行的事带来更多紧张。
或许还有几分刺激。
云笙为自己看过了一点风月话本,就生出以往没有的大胆想法而悄悄感到羞耻。
短暂的沉默后,她面带薄红,慢慢地靠近了萧绪。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动作很轻,亲吻他的动作更轻。
呼吸交融,她贴在他的唇瓣上,微不可闻地道:“你可以把手放上来。”
“放哪里?”
云笙闭着眼,所以她没看见萧绪在近处目光幽深地紧盯着她。
她松开一只手摸索着找到他的,拉着他带他伸向自己。
她看不见,就减少了羞涩,带动他的动作很快,毫无迟疑。
反倒是萧绪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顿住了呼吸,面上浮现出凝住的错愣。
他其实只是被她带到了心口处,掌心下满是她跳动的心跳声。
混乱又快速。
很容易让人产生她在因他而心动的错觉。
萧绪紧绷的僵持好似正好对应了他所谓的不会。
可下一瞬,他突然俯身压向她,手掌贴着她的心跳下移。
彻底掌住她,萧绪闭上眼,抵着她的唇瓣低声道:“囡囡,张嘴。”
不知是因为称呼还是紧握,云笙轻颤了一下。
那未曾料到的感触令她思绪瞬间被搅乱,无意识就张开了双唇。
第一次是温柔的试探,第二次是急切莽撞的侵占,这一次似乎又有不同。
萧绪的亲吻变得熟练,虽然依旧贪婪又强势,但却是富有技巧地在舔.弄.搅.动她,只有手上的动作显露出几分真实的生涩。
不过天资聪慧的男人学得很快,连手上也逐渐变得有技巧起来。
云笙不受控制的一声呜咽将自己惊醒,思绪开始清晰,感触就更加明显。
她只是让他放上来。
他怎就对她又揉又捏……
酸胀和热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像是被把住了命脉,她想退离,身体却动不了分毫。
云笙只能分心去想话本里还写了些什么,可还没想出,就被萧绪压着倒进了床榻里。
萧绪高大健壮的身体像一座巍峨的山,笼罩下大片的阴影,带着不可撼动的强势。
衣襟似乎是自己敞开的,萧绪的吻从她的唇角落到了下颌,还在继续下移。
被他吻过的肌肤犹如火星点灼,每分每寸都像被灼烧。
他又吻到她的脖颈,云笙怕痒,难耐地缩了缩。
“不要亲这里……”
萧绪嗯了一声,道貌岸然地问:“那我应该亲哪里?”
恍惚间,云笙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做出回答。
可锁骨蔓开了酥麻,随后是心跳快速地碰撞着那双湿热的唇瓣。
当那双唇来到他紧握的地方时。
云笙赫然并拢了双腿。
完全将她紧密掌控的感觉,令萧绪难以克制地将那块脆弱的皮肉压在牙齿上磨了磨。
云笙发出一声古怪的声调,惊颤着睁开眼:“你别咬……”
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没有传进男人的耳中,啃咬仍在继续,甚至不受控制地愈发加重了力道。
云笙终是受不住地抬手胡乱拍打他肩膀。
萧绪躬身似一把张开的弓,背脊坚硬,根本打不疼他。
但他啃咬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在沉溺中被唤醒,停顿了一会才微微抬起身来,神情不明地垂着眼眸查看。
“放心,它很好。”
萧绪哑声陈述,低头吻了吻,好似安抚,接着便继续了下去。
云笙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只知自己被他又亲又咬,脆弱的地方不断感受他坚硬的牙齿,沾到他口中的津液。
最终湿漉漉的一片。
*
时过申时,云笙从午睡中醒来。
屋内静谧,仍有天光。
她懒洋洋地偏头看了一眼,萧绪不在。
身侧的床铺也是冰凉无温,一点细微的褶皱都不知是萧绪睡过的,还是只是她翻身带起的。
萧绪没有午睡吗?
云笙回想了一下,榻上亲昵羞赧的教学结束之后,萧绪去了湢室,又不见水声,也不知在干什么,总之许久没都没有出来,直到她躺在榻上已是昏昏欲睡他也没有回来。
“翠竹。”
云笙唤了一声,翠竹从门外推门进来。
“长钰在院里吗?”
翠竹回答:“回世子妃,王爷派人来唤走了殿下,殿下刚往西临苑去没多久。”
那便是睡过了,只是早些了起了身。
云笙嗯了一声,抬眼却见翠竹正呆呆地看着她。
视线一经对上,翠竹竟是红了脸,赶紧低下了头去。
“怎么了?”
刚问完,云笙就意识到了什么,蓦地抿住唇,往床下穿鞋。
她踩着绣鞋快步往梳妆台前去。
铜镜里显露出一张娇容,双唇微肿,唇色嫣红好似涂了口脂,水光只是她自己抿唇染上的,却在这片靡丽下莫名偏向引人遐想的暧昧方向。
视线向下,松散的衣襟敞露出脖颈和锁骨上的好几处红痕,热意在目光触及的一瞬开始蔓延,像是藏在衣襟下不被看见的其余痕迹彰显出的存在感。
难怪翠竹那样看着她!
云笙坐在铜镜前怔着眸光不自觉地回想起萧绪那又吸又咬的亲吻方式。
她呆坐了一会,才让翠竹施妆替她遮掩了靠上的痕迹,余下的在衣衫整桌后也一并都遮住了。
整理完后,云笙又问了一遍:“长钰刚走没多久吧,若是从西临苑来回一趟,也要花些时间。”
“世子妃是想派人去告诉殿下一声吗,那奴婢让人现在就去?”
云笙连忙道:“告诉他做什么,不,别告诉他。”
且不说她本有目的,就算闲来无事,也不见得要这么黏人吧。
云笙让翠竹关上了房门才不满地告诉了她话本被没收的事。
翠竹:“世子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起初只想着各种类型都挑一些给您看,没注意仔细查看,才有了这样一本混在了里面。”
“说什么傻话呢,那本可好看了,剧情设定只是凑巧而已,话本又怎能当真。”
也就只有萧绪,竟然较真到这种地步,还给她没收了。
云笙一边说着,一边微踮起脚尖向一开始的柜子顶端看去。
“怎会不在呢,他拿走了吗。”
云笙转头问:“可有瞧见他拿着书册出房间吗?”
翠竹摇摇头。
云笙吩咐:“你去那边找,我在这边找,看看他放到何处去了。”
两人在屋里好一阵翻找,可那本话本硬是在屋里不翼而飞了。
云笙额头渗出些细汗,一下子泄气地坐到椅子上。
“世子妃,那只是其中一本话本而已,您还有别的话本,想看什么,奴婢给您取来?”
云笙叹息一声:“暂时不看别的了,不知那本最后结局如何,总觉得心痒痒的。”
没有找到被萧绪没收话本,云笙也只能暂且放弃。
本以为她们这样折腾了好一阵,再等不过多久,萧绪就应该从西临苑回来了,不料直到酉时都已过半还未见他的身影。
云笙第二次走到院里探头向院门外看时,就已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觉得自己像一块望夫石,而且才不过分开短短几个时辰,就焦虑难耐地频频探望他的身影。
可事实上,云笙只是饿了。
萧绪并未出府,只是被昭王唤了去谈话,他临走前也未曾说不会回来用膳,云笙作为妻子,理应等着他回来一起。
可他怎还不回来呀。
又等了一段时间,暮山匆匆赶来东院,带来萧绪让云笙先行用膳,不必再等的消息。
云笙愣了半晌,她终于不用干等,可以填饱肚子了,可不知为何有种空落落的情绪蔓延心头。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留存太久,云笙独自用过膳后,闲来无事地让翠竹准备了笔墨纸砚。
天色已暗,屋内烛火通明。
伴着烛芯时而的噼啪声响,云笙坐在书案前提笔勾勒绣纹图纸。
她先前画了几张都不太满意,用过的宣纸在桌面上凌乱地摊开一片。
眼下,她正于新的宣纸上描绘一株兰草。
君子风骨,清雅高贵,图纸还未完成,云笙就已是认定兰草正是最为合适的绣纹。
萧绪就是这时回来的。
他开门声轻,脚步声缓,还未走近时,云笙毫无察觉。
直到云笙眼前的宣纸出现晃动的阴影,她下意识抬头,不出意外地被吓了一跳。
一声低呼后,云笙慌乱垂眸。
“我的画……”
萧绪已经走到了书案前,但云笙无暇搭理他。
她匆忙放下手中的笔,再手抚宣纸,可是已经无法抹去笔尖落到纸上沾染的墨点了。
云笙拧着眉头,这才终于正眼看向萧绪,却是怒瞪他一眼:“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啊,我好不容易画好的!”
云笙也是着急了,使着性子语气不算好。
但她声音软,又是坐在书案前,只能高仰着头向萧绪看来,眼眸瞪得圆溜溜的,微鼓着腮帮,整张面庞都生不出半点锋利的棱角,又何来压人的气势。
萧绪神情淡定地站着,视线扫了一眼桌上的凌乱,很快就看出云笙在画的似乎是香囊绣纹的图纸。
他微抬了下眉,分明是少见的被人呛了声,却反倒有点满意的样子。
他温声道:“抱歉,在画什么?”
云笙这才反应过来,她堆满了一桌为萧绪作的画。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就是有些难为情。
她神情不自在地用手挡了挡,可显然什么也挡不住,只能又讪讪地收回手,语气仍旧不满:“你都看到了还问。”
萧绪毫不掩饰目光地再看了一周。
“都是为我画的?”
“……”
云笙觉得他是故意的。
她索性不理,动手收拾一旁作废的宣纸,最后也将这张画着兰草的纸放到最上面,折起来一副要扔掉的样子。
萧绪上前拦住她的手:“为何扔掉?”
“前面的都是作废的图纸,好不容易画了一幅满意的,但被人吓得糊花了画作,所以,也作废了。”
萧绪看她一副似要为这小事治他的罪似的娇俏模样,唇边轻笑,一手拿走了她手中所有的纸张。
“过来,你坐这儿。”
他另一手自然而然地牵着她从正面座椅上起身。
“你做什么?”
萧绪和她交换了位置,身姿略过她时,视线从上方无意扫过,看见她珍珠白的抹胸边沿一抹形状不规整的红痕。
云笙没听见回答,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她低头一看,此处本是衣衫能够遮挡的地方,她便没有用妆粉遮掩,这会不知怎的露出来了一点。
云笙霎时甩开萧绪的手,双手捂住胸口,没好气道:“不许看,还不都是你弄的。”
萧绪眸色渐深,又看了一眼她的嘴唇,才完全移开了目光。
交换座位坐下后,云笙再次问:“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不是怨我糊花了你的画,赔你一张。”
云笙一愣,就看见萧绪在桌面上铺开了一张崭新的宣纸。
她回过神来,赶紧道:“可是,这是我为你的香囊画的图,你若自己画岂不是……”
萧绪停了手上动作朝她看来。
云笙意识到自己还是跳进了他刚才挖的坑里,也止了声。
萧绪没等她生出恼意,先一步道:“岂不是很特别。”
“别人应该没有机会和妻子一同制作新婚的定情物。”
这个别人不知说的是谁。
但云笙此时无暇细想,脸庞已经悄悄热了起来。
“笙笙,研墨。”
云笙哦了一声,听话地拿起一旁的墨条研磨起来。
萧绪展开了她先前的画作,正凝神细看。
云笙于琴棋书画上虽皆有涉猎,但最精深的还是女红,作画于她,需得沉心静气,笔笔仔细,才能勾勒出满意的形貌,远不及那些丹青妙手般可挥洒自如意趣天成。
刚才灵光一闪的作画自然没有达到十足完美的地步,此时被萧绪如此直白地审视着,就更令她觉得稚拙。
“你画就画,别一直盯着看啊。”
“不看怎知你画的是什么,如何下笔。”
云笙低声道:“是兰草。”
这是说出口就能瞬间被知晓的深意。
萧绪半晌不语,目光仍旧流连在云笙的画作上。
他反倒觉得,这株不慎沾染污点的兰草或许才更为贴合。
沾染了私欲,从纯粹的洁白中透出晦暗的颜色。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云笙看不懂他的表情:“若是不喜欢……”
“我很喜欢。”
萧绪道:“你画得很漂亮。”
云笙手上动作一顿,翘了下唇角,嗔怪道:“不用硬夸。”
萧绪没有辩解,放下其余画纸,独独将这张沾了墨点的画仔细地折起放进了衣襟里。
“你收起来做什么。”
“说了我很喜欢,既是为我画的,我自然要收好。”
云笙不解,沾了墨点毁掉的画有什么可喜欢的。
而且,她何时说要送给他了。
正想着,云笙手持的墨条被萧绪用笔杆轻敲了两下。
她挪开墨条,见他执笔沾墨,这便要动笔了。
萧绪手腕悬空,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地走动。
不多时,一株栩栩如生的兰草浮现纸面,墨色浓淡相宜,叶片舒卷有致,原画上被沾染了墨点的地方,被改作花蕊间将坠未坠的露珠,好似沐着日光莹莹生辉。
但比起画作上的兰草,云笙更多将目光流连男人眉眼专注的侧脸。
烛光为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辉,他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因全神贯注而显得格外深邃。
挺拔的鼻梁投下浅浅阴翳,薄唇微抿,沉静而清冷的气质与纸上那株空谷幽兰奇妙地重合。
可当他笔锋流转,墨色淋漓间赋予兰草蓬勃生机时,云笙又觉得,他比兰草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
“好看吗?”
萧绪忽然停笔。
云笙眨眼间,目光已是被逮了个正着。
她敛目继续研墨,动唇轻声道:“不止兰草好看。”
烛火摇曳,无声地令映在墙面上的两道身影相贴相近。
萧绪完成了这张画,云笙拿在手中反复端详,藏不住的喜欢。
这幅画像是完全照着她的画临摹而成的,哪哪都像,但又好像哪哪都不一样。
云笙看着都不觉这只是一张为绣香囊而作的图纸了,更舍不得往画上再增添各种注释。
正看得出神,纸张突然被萧绪一下抽走。
眼前出现萧绪的面庞:“你已经看了很久了。”
云笙有些窘迫,但还是微抬着下巴,理直气壮道:“不是我自己动手画的,不看怎知有何细节,如何下针。”
萧绪轻笑,仍是把宣纸拿到了远处。
云笙也没再坚持,转而和他说起自己的一些往事:“我平日喜欢刺绣,还在外结识了一个绣坊的掌柜,后来绣过一些绣品在坊中寄陈,掌柜的还将我的一件绣品送到翰琴轩参拍。”
萧绪问:“何时送往过翰琴轩参拍的?”
“好几年前了,那一幅也就拍了不到五十两而已,我嫌丢人,之后都不许掌柜的把我的绣品往翰琴轩送去了。”
本是想随口和萧绪聊两句,怎知就说到了这丢人事上。
云笙面颊微红,打住他明显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意图:“好了,不说这个了。”
萧绪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怎么不问我下午为何没有回来。”
云笙没想到他竟主动提起。
其实是想问的,只是她稍加一想,不知怎的便想到了有关萧凌的事。
不过这本也合理,大抵就真是这样。
昭王府近来发生的最大的两件事便是迎新妇和三公子离家。
如今她已进了门,萧凌还出逃在外,无论如何,昭王府自然是要想办法找回他的。
但萧绪似乎并不喜欢她提起萧凌,先前几次气氛都有些古怪,她也就不问了。
思绪已然朝着那个方向向了去,萧凌的名字在云笙心底悄然地划开一条口子,让心情闷闷的。
云笙敛目,想了想,开口问:“你用膳了吗?”
她的话语也在萧绪意料之外。
萧绪道:“用过了,在西临苑和父亲一同用了膳。”
“朝中出了些事情,所以与父亲商谈了许久。”
竟然不是因为萧凌。
萧绪一直看着她,所以看见她刚才敛目时的低落,也一眼捕捉到她此时露出细微的诧异。
这份低落和诧异为何,答案很明显。
她还是想知晓有关萧凌的事。
萧绪眸光暗了暗,但再无更多反应。
云笙很快压下那抹情绪,问:“那你之后就要忙碌起来了吗?”
听得出云笙此时的语气和今晨想偷看话本时不自觉的期待不同。
萧绪道:“事出突然,不得不即刻处理,待会还要进宫进宫一趟。”
这下云笙完全惊愣了:“现在吗?”
眼下已是入夜,若是再进宫一趟,都不知要忙到夜深何时才能歇息了。
萧绪嗯了一声,目光不移地看着她的表情。
于他而言,过往这样的急务乃是常事,无论白天黑夜。
但如今已有不同。
萧绪回答:“不是现在,是待会。”
这在云笙看来不就是现在。
而她刚才不知,还拉着他作画闲谈,岂不是耽搁了好多时间。
云笙这便打算让萧绪快些动身入宫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里。
他握得很轻,没什么大动作,她说着话就没太注意,这会垂眸才见,他应是已经捏着她的手指把玩了好一阵了。
云笙想收回手来,就被他明目张胆地直接握住了。
紧密又清晰的触感,即使只是牵手而已,也勾起了一些旖旎的记忆。
热意流转,从指尖蔓开细密的酥麻。
萧绪垂着眼,不知是何神情在注视着他们相牵的手。
云笙突然有些回过味来。
萧绪从白日与父亲谈论公事到入夜,紧接着又要去往宫中直到深夜才能归,却在这当中莫名回到屋中,与她过了这么一阵悠闲的时间。
他是专程回来的。
云笙心绪缠绕,在他掌心里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抽了回来,道:“天色本就不早了,别耽搁时间了,快些去,便能早些回来。”
说着她便动身站起,萧绪跟着起身,却是当即迈近一步将她抵在了桌沿。
因为身量的差距,即使他们一同站立,他的目光也仍然显得居高临下,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威势。
萧绪微低着头,像是体贴地要减缓这份身处高位的气势,目光却毫不收敛地牢牢定在这张芙蓉面上,仿佛正在将她占有。
他将她脸上生出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身体纹丝不动:“此事明日还得再办,不急这一会。”
“但你今日说好快速的循序渐进,夜里的内容,还未教授给我。”
云笙讶异:“夜里还有内容?”
萧绪垂眸看着她,眸中神情理所当然。
他洒在近处的热息令云笙头皮发麻,还未有任何实质的接触,竟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泛滥了。
那些云笙明知的,但的确还未教授给他的内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身体瞬间就不受控制地腾起了热意。
云笙眼睫一颤,不自然地别过眼,小声道:“那现在去榻上吧,我……”
话音未尽,萧绪倏然握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上了书案。
云笙仍是没有习惯这样猝不及防的腾空,惊呼声起的同时,臀腿也触到了坚硬的桌面。
身后略显杂乱的声音,是萧绪同时拂开桌上物件发出的声响。
云笙未曾回头,也能霎时想象出桌案上是怎样的凌乱。
他们刚在此共作一幅寓意君子之姿的兰草画作,转眼她竟就这样坐上了桌面,何其荒唐。
她惊着眸光慌乱道:“你做什么,让我下去。”
萧绪掌着她的膝盖强硬地挤了进来:“不去榻上,就在这里教我。”
云笙完全没法下去了,甚至被迫大敞四开,姿态比刚才更为不雅,腿侧还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肌肉紧实的腰身。
原来他真的不止她能看见的那样强壮……
身体相触的地方隔着衣衫传出的灼热的温度,和她之前被迫挤在他蹆间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云笙好像又感觉到了萧绪藏在表面下那份看不见的强势。
她说不上是害怕,但身体莫名因为他的话蔓延出一片陌生感觉,不知是瑟缩还是期待。
她只能归结于这个羞耻的姿势,双腿很僵硬,找不到支撑点,除非她抬腿紧密地环在他腰上。
心里一慌,她不自觉就将蹆张得更开了一些,是想避免和他紧密触碰,却让姿态更加羞耻了。
这副模样令云笙觉得狼狈,偏偏眼前的男人还维持着一副端庄的模样。
她拒绝道:“不要,你放我下去,不然我不教你了。”
“你怎能出尔反尔呢。”
萧绪语气温和地控诉她的罪行,却是握住她的蹆根又向前一分。
后腰被按住,萧绪问:“是因为坐得不舒服?”
硬的不成,云笙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攀着他的臂膀,转而柔缓了嗓音:“这样坐着好奇怪,你抱我下去好不好。”
她坐上书案后,高度就与他几乎齐平了。
很轻易就能吻到她。
萧绪的目光已先一步落到了她嘴唇上。
他动手抱住了她,却是将她的腿真往他腰上环,还将她更往书案里坐了些。
“那就快些教我,我学会了就放你下来。”——
作者有话说:明天的更新也在零点哦,明天更新前本章下留评都发红包~[撒花]
第22章 “笙笙,今夜教什么。”……
云笙还未能理清思绪, 究竟是教还是不教,萧绪已经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她仅与萧绪一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她无从对比, 不知别人是否也是这样。
湿软稠热的触感一经相触, 脑子里瞬间就放空了一切。
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 快速地沉溺,难以自持。
舌头被他张嘴含住的时候, 云笙无措地发出一声嘤咛。
细微的娇声仿佛落入滚油的水滴,溅起一片炸裂般的躁动渗入萧绪紧绷的肌理中, 呼吸失衡,血脉偾张。
萧绪愈发向前,毫不掩饰自己因她而勃发的欲望, 还混在暧昧的水声中询问她:“笙笙,今夜教什么。”
他嗓音带着几分意味明显的沙哑,轻缓下来, 磨得人耳根发痒。
云笙还感觉到近处有一片气焰嚣张的炙热。
她似懂非懂,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又太不敢确认, 只能推动着他坚实的胸膛:“你、你让我先想想……”
话语的尾音被萧绪吞下, 他让她想, 却不放过她的唇舌。
她的呼吸从他唇舌间泄出,又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落进衣襟里, 一下一下地抓挠着他的心口。
萧绪有些难忍, 只能把舌头伸到她的贝齿下, 让她咬住,再逼着她用舌尖舔过她咬下的齿痕。
刺痛和快感交织,带来令他贪婪的兴奋, 仿佛颠覆了他过往所有的克制和内敛。
越是靠近她,这份欲望就越是强烈。
直至触碰她,侵入她,都还仍觉得不够。
今夜月朗星稀,夜色静谧,窗边洒落的清辉本是不足以盖过屋内明亮的灯火。
萧绪腾出手来熄灭了书案旁的烛灯。
屋内并未陷入完全的黑暗,别处依旧燃亮的烛光透过屏风,蜿蜒辗转,最后只有浅浅余光到来,与终是能够透进屋内的月色交织在一起,笼罩出一片裹着缠绵暧昧的昏暗氛围。
云笙闭着眼,呼吸间满是他干净又明显躁动的气息。
她很想对他的荒唐之举表现得冷淡以示抗拒,但身体里外都不受控制地给出诚实的反应。
她在这片气息中被吻得晕头转向,腿和手臂不知何时已经一起环住了他。
舒服得微眯起眼时,视线中昏暗的光线将她的感官放大,思绪却拉得很远。
云笙大概猜到了萧绪莫名熄灭烛灯的缘由,心里暗道一声他心思真坏,但唇上还是在温柔地勾缠他的唇舌。
环在他脖颈后的手臂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肩头的衣料,随后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她并没有完全失神,所以能清楚知道到自己正在靠近什么,却又没有更多理智来控制自己的动作。
云笙颤了颤眼睫,几度克制无果,最终就此放任了自己,手掌紧密无隙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只是微微按压,这片胸膛就大幅度地鼓动了一下。
萧绪动作微顿,半睁开眼,自上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云笙闭着眼也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果然很大。
比之前从他衣襟看进去的光景,还要可观。
掌心被热意灼得发麻,不断撞击的心跳声又沉又重,触感柔韧而坚实。
云笙感到好奇,和几分隐晦的兴奋,她忽而明白今日白日,萧绪为何会那样对她又吸又咬了。
她也很想,但眼下只是用手隔着衣料,反复触碰,细细感受。
她不知那双半睁的眼已经完全睁开,眸底暗色翻涌地紧盯着她。
萧绪逐渐绷起唇角,连亲吻都停止。
在云笙仍不自知地收拢手指时,他终是忍无可忍,倾身压向她,一手控住了她两只手腕,无比紧密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事实上,这个过程才不过短短几息,根本谈不上有过忍耐的痕迹。
萧绪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忍耐力是如此的薄弱,但他的确做不到游刃有余地放松肌肉任她把玩。
若是继续纵容她,他可能下一瞬就会失控。
他哑声问:“还没想好?”
云笙已是浑身酥软,连双手被掌控都没生出半点反抗。
唯有仍然保留的几分思绪,声色不稳地道:“这就是今夜的内容。”
“我也要碰你的……”
话音未落,萧绪让她另一处彻底碰到了他。
原本若有似无在蹆边的热意,瞬间带着坚实的触感,完全灼烧在了她的肌肤上。
云笙蓦然睁眼,眸中一片盈盈水光,后背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意。
她想后退躲避,霎时就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抱得更紧,抵得更深。
即使还隔着衣料,腿芯也已然被这份热烫所侵扰。
轻薄的亵裤像是就要就此被嵌入了一般。
她躲不开,便本能地并拢避让,想要阻止曾有过的黏腻过分滋生。
膝盖被握住,动作被制止。
萧绪偏头咬了下她的耳垂:“接下来怎么做?”
他这样问,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云笙是知晓这一步的,却是私藏要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教他这个。
因为太羞耻,太难耐,只是略微一想,就有异样在小腹流窜。
可她此时已经来不及想萧绪是如何得知这一步。
今日贪凉穿着的轻薄长裙被轻易撩动了裙摆。
因为她的不教学,萧绪摸索着自学。
他本是聪慧之人,天赋异禀,可此时却自学得极为缓慢。
磕磕绊绊,四处探寻,好似怎么也找不到窍门。
云笙就这样被淹没在了这片热浪中,浮不上,沉不下,唯有汹涌愈演愈烈。
当她陡然惊颤时,他才终于找寻到。
“是这里?”
萧绪缓慢地抬眼,目光从身前堆积的凌乱衣料上移。
略过她遍布红痕的心口,后仰拉长的脆弱脖颈。
他不动声色的表面下,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正流窜在四肢百骸。
目光最终定在那张满是绯色的脸庞。
分明那般艳丽的色泽,却浸入他幽深的眼眸中,愈发沉暗,深不见底。
他攫着这片光景,不愿放过她每一瞬的神情变化。
云笙根本回答不了,一张嘴,便是细碎的呜咽声。
萧绪喉间干涩,吞咽的声音却很清晰。
他感受着她的反应,仿佛当真一个好学的学生。
问她:“笙笙,要到了吗?”
云笙听他此时哑声轻唤她赫然瞪大眼,那双早已湿透的眼眸颤动着望向他。
满手的晶莹突然毫无征兆地浇向了炙热。
丝毫没有浇熄,反倒火上浇油。
……
云笙好像淋了一场大雨,雨水却是最先侵袭了她的贴身衣物。
萧绪缓慢地收回泡得发皱的手指。
云笙倏然抬起腿,在刚才还想逃离的书案上转了个向,抱着膝盖背对他。
湿意将热温逐渐带走,但心跳却迟迟缓不下来,身后也好一会没有动静,不知萧绪在干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云笙感官渐缓,如溺水般的经历在褪去热浪后,只剩难以描述的酥软,细腻地游走在身体里。
她背着身,突然很小声地道:“你根本就没有不会。”
萧绪默了默,过了一会才回答她:“嗯,只是不曾,不算不会。”
又听相同的话,令云笙下意识转过身来。
萧绪看着她凌乱衣襟下若隐若现的红痕,克制地移开,却又落到那张布着绯色,眸光潋滟的脸庞上。
她眼睫湿濡,唇瓣红肿,像是受了欺负,他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半分悔改之意,反倒又滋生了好不容易压下的恶劣又不堪的想法。
最终还是忍不住俯下身来又亲了亲她的唇瓣。
她就这么睁着眼乖巧地一动不动的模样令他险些没能退开身。
*
这样一番折腾令云笙浑身都软了,也累得困倦。
萧绪又去湢室待了一阵才动身入了宫,关门声响时,云笙都已经闭着眼思绪昏沉,没多久,就彻底入了睡。
梦境趁着夜色,悄然而来。
云笙梦到了萧凌。
并未久违的,她其实时常都会梦见他,上一次距今也并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
只是今夜的梦很奇怪,她好像忘了很多事,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也看不清就出现在近处的高大身影。
而后,她甚至连出现在梦境里的人是谁也不确定了。
云笙张了张嘴,问:“你是谁?”
对方回答:“怎会问这样的问题呢,我是你的夫君啊。”
云笙恍然,原来是她的夫君啊。
可是,她的夫君又是谁呢。
时过丑时,萧绪踏着夜色回到屋中,刚走近床榻边,看见的就是云笙微蹙着眉头,睡得不太安稳的睡颜。
他动作无声地脱了衣服鞋袜躺上床榻。
榻上温软一片,四处萦绕着她身上的馨香,在他刚躺上来,就争先恐后地向他笼罩而来。
他的身体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给出了诚实的反应,夏日被薄,很明显,也更燥热。
萧绪侧眸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静默片刻,翻身面向她,动手把她揽入了怀中。
他眸光幽深,神情却很平静,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熟睡的面庞。
时至此刻,他脑海中依旧有着十分清醒的理智,她是不得已才与他成婚,她心中还念想着她的未婚夫,她甚至还没有完全接纳他这个真正与她拜堂成亲的丈夫。
可每当这样的理智在脑海中冒头,下一瞬就会有更为汹涌的欲望将其压下。
那又如何呢?
过往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在这股欲望下,竟然脆弱不堪毫无胜算,难以填补的欲望嚣张地占据他的心神,叫嚣着要更加亲近她,与她紧密纠缠,霸占她身体乃至心底的每一寸,以熨帖他不知餍足的欲念和空寂。
云笙似乎在做梦,刚才一直紧皱的黛眉逐渐舒展开来,很像是因为他的怀抱而舒缓,她挺润的唇瓣又梦呓般地翕动着,还未发出声音。
夜晚看不见她的唇色,萧绪伸手,拇指按上去来回抚.弄。
那双柔软的唇不堪重负,最为挺翘的部分被他揉出可怜的凹陷,口中津液沾到了他的指尖上,终于在暗色中点亮一点颤动的光点。
她无意识地探舌想要推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侵扰。
舌尖舔到他粗粒的指腹。
萧绪呼吸一沉,难抑地低头吻住她。
“……松澜。”
萧绪刚碰到她的温度,就听见了刚才还悄然无声的梦呓。
他眸光霎时沉冷,绷紧的背脊隐隐轻颤。
下一瞬,他闭眼遮住了眸中所有的阴翳,肆意地撬开她的唇齿,侵入她口中,堵住了她余下不知还是否会再发出的梦呓。
*
翌日。
云笙醒来时身旁无人,她伸手去摸,萧绪睡过的那一侧已是冰凉。
她还以为萧绪昨夜彻夜未归,但一起身,透过床幔就隐隐约约看见了东窗那头的人影。
“长钰?”她轻唤一声。
那头便应了声:“你醒了。”
“嗯,你忙你的吧。”云笙一边说着,一边偏头看窗外天色。
这时辰看着也不迟,他昨夜也不知忙到多久才回来,竟是这么早就起了身。
今日无别的事,云笙没急着唤下人进屋伺候,自己慢悠悠地从榻上起身,往梳妆台前去。
还未走近,她无意识舔唇时,忽的感觉些许异样。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停下脚步,再一次探出舌尖,很认真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柔软的舌头感觉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痕迹,像是齿痕。
难道她昨晚做梦自己咬了自己吗?
云笙有些窘迫,赶紧恢复了步子,大步走向梳妆台。
一走近,还没完全坐下,她抬眸就看见了铜镜中自己红艳肿翘的嘴唇,本就不算轻薄的唇形愈发饱满,嫣红之色像是晕开的胭脂一般,而她的下唇,凑近看,就真能看到几道齿痕,咬在中间最挺翘的地方。
云笙脸上的热意霎时向脖颈和耳后蔓延了去。
她不敢置信地用自己的牙齿去碰那些齿痕,试图进行重合。
隔着一点距离,她看不清是否真的重合了,不由在梳妆台前起身,躬着身不断向前。
突然,身后突兀地传来萧绪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云笙受惊,一下跌坐回椅子上,一回头眸含愠怒:“你昨晚是不是咬我了?”
萧绪面无波澜,平静地向她走来,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嘴唇上。
“是在书案那时咬的吗,怎么还没消?”
云笙皱起眉头:“才不是,你昨晚回来是不是……”
她声音渐弱:“是不是偷亲我了。”
书案那会虽然荒唐,但云笙睡前在铜镜里看过了,并没有这排齿痕,如果不是她自己睡着时咬的,那只能是……
“嗯,亲了。”萧绪竟然坦然承认,打断了云笙的思绪。
云笙不满,起身向他走去,还指着自己的嘴唇,道:“那你怎么咬我。”
萧绪目光随着她走来缓慢移动,直到她到近处,视线中,她微扬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把他作恶的痕迹露给他看。
他盯着那片唇,想起昨夜的吻,眸光渐深。
“我睡着了,许是做梦,抱歉。”
云笙不相信:“你做什么梦会咬我的嘴?”
“忘记了,做梦醒来不就忘了。”
萧绪伸手,如昨晚亲吻她之前那样,拇指去摩挲她的唇瓣,轻声道:“难道你做梦都会记得吗?”
云笙唇瓣本就红肿,被他这么一碰,就好似有异样的感觉滋生。
她赶忙退了一步,避开他:“好、好像是会忘记。”
“那你昨晚做梦了吗?”
云笙一愣,被他温缓的语气带动着,一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当真认真回想了一下。
而后喃喃道:“应该是做梦了,不过我忘记我梦见了什么。”
萧绪手臂落回身侧,手指在袖口下来回摩挲了一下。
“嗯,去洗漱吧。”
直到萧绪转身离开,又回到了东窗书案前,云笙才反应过来。
他该不会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吧。
云笙只唤了翠竹进屋伺候她梳妆。
但被翠竹看见她唇上的痕迹,还是令她脸红了又红,好半晌才消下去。
嘴唇用淡色的口脂遮掩后,痕迹不再明显,颜色也正常了一些。
云笙和萧绪一同用过早膳后,他道公务缠身,要再进宫一趟,午时回来。
萧绪走后没多久,就有几名丫鬟端着剔红食盒鱼贯而入,将几碟精致的糕点摆在云笙面前。
翠竹在一旁解释道:“世子妃,这是殿下今晨特意吩咐人去五味铺买回来的。”
云笙视线扫过桌上的糕点,不禁抿了抿唇瓣。
看在糕点的份上,那她就原谅他做梦咬她的事了吧。
云笙回过神来,吩咐道:“把这糖蒸酥酪和玲珑蜜薯饼装盒,其余的留下,待会也带去给母亲和阿娴尝尝。”
用过早膳,萧绪不在府上,云笙便动身去了懿安堂。
沈越见儿媳来请安倒是欢喜得很,但因着她手头还有些事,云笙未在懿安堂久留。
随后她去了锦霞院。
才进院门,便见柳娴正陪着岚哥儿在树下玩彩球。
见云笙来访,柳娴眸中一亮,忙快步迎上来:“笙笙,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云笙示意翠竹将东西送上,笑道:“今日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顺道带了五味铺的点心来给你们尝尝。”
柳娴欣喜地接过,拉着云笙在石桌前坐下,打开食盒招呼岚哥儿:“岚儿快来,大伯母给我们带好吃的了。”
岚哥儿迈着小短腿跑来,先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大伯母!”
这一声又甜又软,云笙只觉得心尖都快被融化了,忍不住伸手轻抚岚哥儿的脸蛋:“岚哥儿真乖。”
柳娴见她满眼喜爱,温婉一笑:“待你与大哥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怕更要疼到心坎里去了。”
她与萧绪的孩子吗……
云笙闻言,怔了一会才道:“这个顺其自然吧。”
回东院的路上,云笙心事重重。
她和萧绪都还未圆房,哪能想到要孩子的事。
可圆房后,自然也意味着她可能会怀有身孕,生下一个她和萧绪的孩子。
成家生子本是理所当然,但当被提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迟疑。
迟疑她与萧绪尚且短暂的关系,也迟疑她自己心里还如迷雾般朦胧。
她与萧绪之间的关系来自最初她冲动的决定。
然而冲动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情绪,当达到顶峰的那一阵亢奋过去后,就会持续向下。
轻则,如她行过荒唐事后羞恼,重则,食下冲动的苦果以泪洗面。
她或许还算幸运,眼下还未发生那样严重的情况。
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在这样不确定的情况下到来。
云笙步调逐渐慢了下来,手掌轻抚了一下小腹,突然有些担忧。
他们虽还未有过夫妻之实,但萧绪不管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很强健的样子,若是他们圆房,会不会一下就中了啊。
一开始的循序渐进都让云笙乍舌其进展迅速,昨日她嘴一快,胡乱说了句快速的循序渐进,她只觉要不了多久,她就真的会和萧绪圆房了。
或许是这桩婚事大多数时候都和睦得好似一桩寻常的婚事,以至于她能想到想办法适应与萧绪的亲密,却未曾细想过要与萧绪孕育子嗣的事。
云笙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地回到了东院。
时辰还早,不到午时。
萧绪未归,云笙便把翠竹唤进屋,紧闭了房门。
“翠竹,之前……我娘给我的那个东西还在吗?”
翠竹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云笙说的是什么。
她压低声:“在的,奴婢一直存放着,世子妃,您这是要……”
“嗯,你去取来。”
没过多久,翠竹怀抱一个包裹回到屋中,再次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世子妃,东西取来了。”
屋内没有旁人,宽敞的寝屋断然不会将屋内声音传到室外,但翠竹的说话声依旧放得很轻。
翠竹动手打开包裹的绸布,里面是一个方形的木匣。
这便是徐佩兰在回门那日交给云笙的东西,里面装的是避子药。
听见木匣锁扣啪嗒一声响时,云笙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翠竹只是解了锁,但还未彻底打开,她忍不住问:“世子妃,您真的打算服用避子药吗?”
云笙抿着唇,一时没说话。
回门那日,徐佩兰单独将云笙唤到一旁,询问了她与萧绪成婚后的相处。
没有了旁人说笑打趣,云笙便无隐瞒,直言告诉了娘亲她还未与萧绪圆房。
还未圆房的缘由并非萧绪的冷待,而是体贴,所以徐佩兰对此没有太大的不满。
虽说她希望一切顺遂,但她是云笙的娘亲,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女儿的,万事都得考虑着,即使是云笙想退婚,亦或是不想生子。
于是,便有了这避子药。
只是当时云笙以为圆房尚远,娘亲也说实在不愿时再偷偷服用,便未曾将此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说不定突然哪日她就会和萧绪圆房,这种事避免不了,可是生子一事她却没法突然做好准备。
云笙深吸了一口气:“嗯,要吃的,你打开吧。”
翠竹依言打开了木匣,木匣中整齐排列数颗黑色药丸,一粒能管一月不受孕。
“世子妃,奴婢去替您倒盏清水。”
说着,翠竹抬头却见云笙眉头紧皱。
“这什么啊,又黑又臭。”
“世子妃,避子药都是这样的。”
翠竹过往在嬷嬷那见过几次,嬷嬷们也是这样和她说的。
云笙满脸嫌恶,忍了又忍,才屏着呼吸道:“去吧。”
翠竹很快端着一杯温水回到云笙面前,再取出一粒避子药呈上。
云笙心中天人交战,探着指尖却迟迟不愿触碰到这丑陋的药丸。
最终,她实在受不了:“不行,这实在太难看了,还这么难闻,我……”
话音未尽,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把屋内二人皆是吓了一跳。
云笙手指一抖,还是碰到了药丸,翠竹也是一惊。
药丸掉落,咕噜噜一瞬间滚出一长段距离。
萧绪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他停下脚步,药丸撞到他脚尖,也停了下来。
他垂眸看去:“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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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这里,自己坐上来。”……
云笙僵了一瞬, 很快又反应过来,大步朝萧绪走去,却是要去捡那掉落的药丸。
她步子很快, 心脏怦怦直跳。
萧绪不动声色, 在云笙将要接近时, 忽的弯身将其捡起。
云笙呼吸一滞,定在了原地, 和萧绪有三五步的距离。
萧绪拿着药丸端详片刻,再度问:“笙笙, 这是何物?”
“是……”
云笙闭了闭眼,诸多说辞在脑海中闪过。
还不等她开口,萧绪已先一步道出:“是避子药。”
屋内霎时沉寂, 立在不远处的翠竹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云笙亦没有抬眼,心里有些发慌。
她连撒谎隐瞒的机会都没有, 就已是被揭露了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传来硬物放上桌面的轻响。
云笙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见那粒的药丸被萧绪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
他动作轻缓, 姿态随意, 但原本体型圆润的药丸表皮破碎, 左右两侧陷下拇指大小的凹痕。
“你厌恶我吗?”萧绪突然沉声开口。
云笙一惊,讶异抬起眼来。
他怎么用如此严重的词。
已然抬起的目光无法再避开萧绪的眼睛。
那双深黑的眼眸蕴着一片暗涌, 令人莫名胆颤。
云笙不自然地扫了一眼那颗被捏扁的药丸, 好半晌才低声回答:“不, 我不讨厌你。”
“但是不愿与我有子嗣。”
“……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萧绪闻言沉默了许久。
久到云笙站立原地的身姿都有些发僵。
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做准备,眼下暂且不想要孩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已经打算吃下避子药了, 才问我意下如何?”
甚至他们都还没能圆房。
若他今日没有提前归府撞见此事,他根本就不会知晓他的妻子背着他吃了避子药。
云笙无可辩解,因为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成婚之初,文心嬷嬷就曾说过,萧绪身为昭王府世子,子嗣尤为重要。
云笙固然明白这个道理,也下意识觉得,此事若与萧绪说起,他定不会同意。
与其与他因此事起争执,还不如不让他知道。
然而事与愿违,眼下两种可能都一齐发生了。
僵持的氛围令人很窒息。
又过了好一阵,萧绪出声打破沉默,却是对不远处的翠竹道:“你退下。”
翠竹不敢多留,却又担心云笙。
她只磨蹭了一瞬,就骤然感觉空气又冷了几分。
她只能躬身垂着头,快步离开了屋中。
翠竹一走,宽敞的屋子里却更显沉闷了。
云笙被这样的气氛弄得有些不适,她有理由不想孕育子嗣,萧绪也同样有理由为此不满。
这好似成了无解之事,难道就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吗?
正想着,萧绪突然有了动作。
他动手再次拿起那粒避子药。
云笙看见他目光直视着不远处桌上还打开着的木匣。
那里面的药丸若按一月一粒这么算,几乎可以管她好几年都不会受孕了。
然而事实上,她连一颗都咽不下去。
萧绪走到桌前,把手中药丸放进去,啪嗒一声关上了木匣。
“云笙,过来。”
“……”
云笙心下一沉,很缓慢地向萧绪走去,她趁此偷看了萧绪一眼,他本就生了一张冷脸,此时更像是凝了一层薄霜。
萧绪坐在桌前,即使比云笙站立着矮下些许身形,也丝毫不敛迫人的威压。
他生气了。
他们之间一直完美维持的平和撕开了一条裂口,比之前的小打小闹都要严重。
云笙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并非害怕他这个人,但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云笙敛目,双手落在身前绞紧了手指。
她被混乱的心绪推动着,缓声道:“此事我也是今日去阿娴那儿看见岚哥儿才突然想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能够再有一些时间……适应。”
她这样很像一个犯错的学生正在向先生认错反省。
云笙不知萧绪有没有这样认为,但她自己却有了些委屈。
视线扫过萧绪身旁的空位,她不想这样站着,她想坐下。
刚要迈步。
萧绪道:“我原本认为,你若有这样的想法会先告诉我。”
结果她却是打算背着他自己吃下避子药。
云笙步子一顿:“可我若是告诉你,你会答应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答应?”
“你是世子,将来要承袭爵位,你若娶妻,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绵延子嗣,又怎会答应……”
萧绪赫然打断:“云笙,你认为我与你成婚,就只是为了生孩子?”
云笙一愣,好半晌没说话。
她当然不觉得萧绪只是为此与她成婚,否则他也不会到这个岁数才成家。
但突有这桩婚事发生,她自知,正好她是足够能做昭王府世子妃的人选,她模样漂亮,才能尚可,品行端正,他们也门当户对。
所以他需要为萧凌闯下的祸事弥补,自然也需要担起身为昭王府世子的责任。
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气氛又凝住了。
萧绪冷冷地看着她,云笙却觉得他眸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只是她看不懂。
云笙想说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萧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云笙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了半步,还以为是要被他拉到身前。
下一瞬萧绪就动着手腕把她拉到了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他的动作并不粗鲁,但云笙还是略微乱了呼吸,平稳后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胸前。
不知怎的,刚才还很想坐的空位,现在真坐下了却不怎么让人满意了。
“把这些药收起来。”这时,萧绪开口。
他沉着嗓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在云笙就要出声时,接着又道:“你若暂时不想要孩子,往后我会服用避子药,不需你吃药。”
云笙再次愣住,暂无心思去想别的,目光也从他胸前上移:“你说,你服药?”
萧绪嗯了一声,神情依旧不悦,却是不想再谈此事,再次重复:“把药收起来。”
云笙看了眼木匣,想起那些又黑又臭的药丸,声音低了下去:“可你还在生气……”
他在生气,和把药收起来有何冲突。
他正是越看这药匣子越来气。
萧绪冷声道:“收起来。”
“哦。”云笙慢吞吞地向木匣伸手。
才刚碰到木匣,萧绪便蓦地起了身,阔步离开了。
云笙拿着木匣还想问他去哪,他冷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屏风后。
很快,湢室的方向传来水声,应是萧绪在净手。
云笙默默地收起了木匣,也跟着向外走了去。
才刚走出隔断的屏风,她的视线就被博古架上摆在正中那一格的一幅绣品定住了。
绣品被妥帖地装裱在榧木画框中,素白的缎面上绣着几枝初绽的碧桃,深浅不一的粉色花瓣簇拥着鹅黄花蕊,枝叶舒展,弯弯垂下。
这是……她几年前被李掌柜送往翰琴轩参拍的那一幅。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回到屋中时,这里还未出现这幅绣品,而这幅绣品早在几年前就不知被哪个闲散富商给拍走了。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是萧绪带回来的。
这时,萧绪从湢室里走了出来,见云笙发现了这幅绣品,依旧神情冷淡,没什么反应。
云笙却已压不住情绪,急切上前问:“长钰,你怎么将这幅绣品带回来了?”
萧绪淡声道:“觉得好看,便带回来了。”
这语气说得比他说顺路买回了五味铺的糕点时还随意。
“不,我是说,你怎么找到这幅绣品的?”
萧绪缓缓向博古架上的绣品投去目光。
灼灼桃花,映日生辉,的确很漂亮。
云笙说她喜好刺绣,但他暂且只从她口中听到过这一幅绣品,既是知晓了,便想将其占为己有。
于是昨晚他就派人去打探了消息,幸运的是,消息很快回报,拍下绣品的富商就在京城。
他此时忽而一想,若他不为取这幅绣品而耽搁时间,就能在出宫后直接回府,也就不会撞见刚才那一幕,说不定就打消了云笙的那个念头。
但打消了吃药的念头又如何,心中的不愿又不会因他早归而打消。
萧绪道:“碰巧听人说起在翰琴轩拍过这样一幅绣品。”
云笙当然不信。
好几年前的一幅只竞拍到五十两就无人问津的绣品,又怎会在几年后莫名被提起,还是在她和萧绪说过此事后的第二日。
而她昨日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
但萧绪兴致缺缺,似乎不想再谈这副绣品的事,只问:“用膳吗?”
“……嗯。”云笙张了张嘴,一肚子话憋了回去。
待萧绪转身去唤下人后,她才再度将目光看了过去。
其实她自己都快忘记这幅绣品长什么样了,只依稀记得是桃花。
但再见这幅绣品,又勾起了些许几年前少女天真烂漫的回忆。
那时她不过十二三岁,还未及笄,每日所想的便是去哪玩,看什么话本,绣一幅漂亮的绣品。
唯有的烦恼大概就是闺学的功课太难,女先生太过严厉,但这些都不会被记挂在心上,很快就抛之脑后。
所以这幅绣品也显得简单又青涩,她其实觉得不那么漂亮,但又很喜欢。
看得出神之际,云笙忍不住伸出手,手指逐渐要探向木框。
刚要碰到,萧绪开门进屋。
云笙蓦地收回了手,转头对他略显生硬地笑了笑。
萧绪没理她,面无表情地坐到了桌前。
饭席间,桌上沉默无言。
云笙之前几乎没在饭桌上刻意观察过萧绪,但因今日一直无话,她小口吃着饭菜,时不时就要向他飘去目光。
他不怎么动筷,好像没什么胃口。
至于没有胃口的原因……
萧绪突然沉默地给她夹来一块南瓜。
“谢谢。”云笙小声道。
没有回应。
云笙撇了下嘴,也不再看他不再说话了。
用过膳,云笙本还想趁午歇时在床榻上,或许能气氛平和一些地和萧绪再谈谈这件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他都那样说了,她的困扰已经完全解决了。
但很显然他还在生闷气。
可萧绪用过膳就道:“我下午还有公务要忙,先去书房了。”
云笙一听,还没在心里酝酿好的要和他说的话,一下全都咽了回去。
“好……那你去忙吧。”
“嗯。”临走前,萧绪又好似平静地低声提醒她,“别乱吃药,若有事可以派人来书房通传。”
萧绪前脚刚走,云笙就瘫软了身子一下靠在了美人榻上。
并非享受,而是愁眉苦脸。
翠竹躬身走入:“世子妃,奴婢伺候您午歇。”
云笙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我不想午歇。”
方才用膳时,候在屋里的下人们就已是察觉两位主子今日似有不对劲,可无人知晓缘由。
仅有翠竹知晓,此时自然也知云笙为何烦恼。
“世子妃,殿下是通情达理之人,事出突然,他可能只是一时气上头,待冷静下来之后您再和他好好说说,您不愿之事,他应是不会勉强您的。”
这话一出,云笙重重地叹了口气:“已经不用说了。”
翠竹脸色微变,还以为在她被挥退后,两人在屋内爆发了怎样不可挽回的争吵。
但云笙很快便将后续道出:“他没有勉强我,他说不必我吃那又黑又臭的药丸,往后他会服药。”
翠竹闻言好生讶异。
莫说是世子殿下这般身份,便是寻常男子,也少有会做到这样体贴的。
“殿下待您真是极好的,您为何还是烦闷呢?”
正因他待她好,所以才烦闷。
云笙此时再想起萧绪刚才的脸色,仍然有些心慌。
她闷闷地道:“可是他好像很生气,我不知该怎么办。”
“奴婢听嬷嬷说,夫妻吵架乃是常事,床头吵架床尾和,说不定过会就好了。”
是吗,过会就会好吗?
*
萧绪来到书房时,正遇萧擎川找来。
父子二人在院门前相遇。
萧擎川问:“去哪了?”
萧绪淡淡地看来一眼,没有答话。
萧擎川一下反应了过来,他正是刚和沈越绾一起用过午膳,这个时辰,萧绪除了回屋陪夫人用膳还能去哪里。
他自觉问了无用话,便没在意萧绪那冷淡的眼神。
“用过午膳了是吧,那就进屋吧,正好有事与你说。”
进了书房,婢女为二人奉上热茶后退了出去。
萧擎川端起茶盏:“今日太子在朝会上当众认错,张首辅顺势将督办皇陵修葺的差事讨了去,如今御史台连上三折参太子失察,宗正寺那几个老王爷也在暗中活动,张首辅这招釜底抽薪,倒是把东宫架在火上烤。”
萧绪沉着道:“皇陵采买需经五司核验,张首辅急着揽权,反倒会露出破绽。”
“你已有对策?”
“张首辅既愿接手这烫手山芋便让他接,工部程侍郎是张首辅妻弟,三年前强征民窑的旧案,被张首辅用偷梁换柱之法压了下去,这次皇陵采办正是契机,待程侍郎接手采买便有机会将他强征民窑的旧案翻出来。”
眼下朝局纷乱如麻,东宫声望受损,陛下态度未明,张党更是步步紧逼,萧绪这一招虽是步暗棋,却需静待时机才能奏效,而眼下最缺的正是时间。
萧擎川兀自低喃:“太子向来优柔,此次怎会如此急于做决断。”
萧绪并未隐瞒:“昨日我与殿下在万鹤楼见了一面,殿下问计,是我让殿下自行决断。”
而后,李垣的决断便造就了如此大麻烦。
萧绪对此确有几分后悔,他有意让太子学着独当一面,但因当时的情绪,不理智的直接拂袖而去了。
此次虽是借此得到了打击张党的机会,但倘若他当时能再冷静一些,应是能处理得更好。
可听到那句弟妹他如何还能冷静。
萧绪眸光沉了几分。
萧擎川并未对此深究,翻阅了几页桌面公文后,他转而问:“松澜有消息了吗?”
萧绪回答很快:“还未查到。”
萧擎川这才皱起眉来。
正因他毫不怀疑萧绪的办事能力,李垣一事,虽是出了差错,但他也相信萧绪定有自己的判断。
可萧凌这事都过去五日了。
“怎这么多日了还没有消息?”
萧绪神情平淡道:“父亲不是知道,三弟有他在京中的诸多好友相助。”
“那些个纨绔能有多大能耐,怎就把你难住了?”
萧绪道:“的确不难,但我分身乏术,还是说父亲认为,新婚之初我就应该扔下云笙独自留在府上,亲自前去搜寻三弟的下落。”
“别胡说,本王可没这意思!”
萧擎川绝不会要求儿子这样对待妻子。
萧绪也不会这样做,如今反倒是他被扔下,连午膳也没用上。
萧擎川道:“时间越久,越不知他往何处跑了去,别到时候在外又给本王捅些篓子出来。”
“总之,还是得尽快找到松澜的下落。”
萧绪面不改色应道:“是,我知道了。”
萧擎川离开后,萧绪独自在案前沉寂许久,才动笔开始伏案疾书。
一炷香时间后,奏报在他手边已批阅过半,朱笔走势凌厉,处理公务的动作丝毫没有迟滞。
然而,他眉宇间的沉郁却比方才在云笙面前时更为浓重,紧抿的唇线透出强压下的冷硬,满室只闻纸页翻动与笔尖摩擦的沙沙声,空气凝涩得令人窒闷。
直至房门被轻轻叩响。
他笔下未停,恍若未闻。
门外静默一瞬,暮山还是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殿下……”
话音未落,萧绪倏然一记冷眼看去:“滚出去。”
他声音不高,却沉厉得令暮山呼吸颤了颤。
暮山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是三公子的事……”
萧绪沉默许久后:“说。”
暮山闭上房门,快声禀报:“殿下,三公子的行踪已经确认,我们的人手及时赶到,目前已将三公子请至清源镇外的归云庄暂住。”
萧绪轻微皱眉:“他这次没逃?”
暮山:“庄子内外都派人守着,并未对三公子动粗,但三公子也无从逃脱,还请殿下示下。”
“把人撤了。”
暮山:“……?”
萧绪声冷:“没听明白?”
“是,属下明白了。”
其实不怎么明白,这是要放了三公子的意思?
暮山不敢问,领了命便躬身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再度沉寂下来,但朱笔的走势却不再如刚才那样利落,时停时缓。
不知过了多久,萧绪停笔,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公务罕见的没能缓解他心底的郁气。
正这时,房门再度被敲响,随之轻轻推开。
“你最好不是来说废话的。”
萧绪烦躁抬眼,下一瞬却怔住。
门前探进的身影也同样顿住。
云笙呆呆地看着屋内:“我也……不知是不是废话。”
萧绪不自然地清了下嗓:“抱歉,我不是说你。”
“我可是打扰你办公了?”
萧绪已是看见云笙手里端着的食盘,眸底略微有些意外:“没有,进来吧。”
云笙闻言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迈着步子就朝萧绪走去。
“看你午时没怎么动筷,就想着命小厨房又做了一份虾饺给你送来。”
她放下食盘在书案侧方坐下,一双明眸含笑望来,看起来很乖。
“要吃吗?”她殷勤地奉上筷子。
萧绪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
虽然有些客气,但云笙见他神情好像缓和了不少。
萧绪慢条斯理地动筷,吃得很文雅。
云笙闻着味,本是在观察萧绪的情绪,视线不知怎的就落到了食物上。
鲜虾被晶莹的面皮包裹,白里透红,看起来软糯又可口。
她忍不住问:“好吃吗?”
话音刚落,一只虾饺被送到她面前。
萧绪举着筷子,夹着那只虾饺静静地看着她。
云笙想了想,张嘴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
萧绪反问着,收回了剩下的半个虾饺。
云笙眼睁睁看着她并没有打算不吃完的半个虾饺被萧绪吃掉了,只能先咽下嘴里的,回答:“好吃的。”
萧绪点点头,似乎认可。
虽然没能吃到一整个虾饺,但云笙用过膳也并没有那么馋。
而且看萧绪静静享用的样子,他们好像真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了。
不对,并未上床。
不过的确像是过会就好了。
云笙刚安下心来,萧绪已经吃完了盘中的虾饺。
他喝了几口茶水漱口,放下筷子道:“我吃过了,你回去吧。”
随后又道了一声谢。
云笙面色微凝,顿在原地不动。
这并没有好。
若是还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含糊而过,云笙就不会专程来此了。
“长钰,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其实不太会哄人,在家中向来都是别人哄她,此时让她哄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她实在有些无从下手。
思虑一瞬,她只能伸手戳了戳他的臂膀。
萧绪他侧眸看了一眼,不知是纵容还是不理,没有制止也没有说话。
他臂膀结实,藏在深色的衣袍下看不出线条起伏,他身体放松时,臂膀柔韧,戳下去有略微凹陷,但她戳了一下,他就绷紧了肌肉,在手指上硬邦邦的。
云笙不自觉压弯了指节,指尖褪血泛白,指腹顺着他的顺滑的衣料细微挪动。
萧绪眸光一暗,抬手将她手腕捉住,没怎么用力就把毫无防备的人儿拉到自己身前。
云笙又戳了戳他:“你别生气了。”
她仅有这些贫瘠的话语,翻来覆去说,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像是能哄好人的样子。
萧绪呼出一口气,还是看向了她:“你可知我为何生气?”
“因为……我暂时不想要子嗣。”
“因为你不打算告诉我。”
云笙愣住:“我怕告诉你……”
“我是你的丈夫。”
萧绪道:“笙笙,我们是夫妻。”
夫妻二字被他咬重,云笙心尖也跟着重跳了一下。
“无论是暂时,还是一直,我不会强求你做这件事,也不会要一个孩子在不被期待中诞生。”
云笙似乎又从萧绪脸上看见了令她有些犯怵的神情。
但转瞬即逝。
她不知那是什么,萧绪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被那一瞬的阴翳扰得有些慌了神:“我没有想一直,我只是说暂时。”
“我是希望你告诉我,而不是瞒着我。”
萧绪的声音很沉,令云笙隐隐觉得此事不只是因为她背着他要吃避子药,而是还有什么别的情绪在压抑着他。
云笙不再戳他的臂膀,转而落下手去勾他的手指:“我知道了,你别不高兴了,往后我都和你说,不会瞒着你了。”
萧绪沉默着没有接话,不知在想什么。
明明像是说开了,气氛却好似又回到了刚才在寝屋时的那般。
云笙心道哄人好难,哄萧绪更是不容易。
眼看气氛下沉得厉害,云笙眉头一皱,闭着眼高仰起脖子:“这次是我不对,你若还是不开心,那不然我让你咬一口好了。”
云笙破罐子破摔时一贯如此,只是话一说出口,脖颈就莫名泛起一股痒意。
身旁过了好一阵后,传来一声低笑。
云笙掀起半只眼看去,见萧绪站起了身。
她视线随他的身姿的上移,对上他看来的目光。
萧绪伸手,宽大的手掌轻易握住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她肌肤很烫,才刚碰到,就泛起了一片薄粉。
他拇指按着那片粉色略微摩挲了一下,便收了手:“不咬这里。”
云笙完全睁开眼,一时紧张起来:“那要咬哪里?”
不对,他还真打算咬她吗。
他昨日都咬过她的嘴唇了还不够吗。
云笙后悔着已经想要收回自己的话了。
“哪里都可以吗?”
“萧长钰,不可以得寸进尺,不然我不哄你了!”
萧绪道:“想接吻。”
云笙羞恼微散,动了动唇,迎着他的目光站起身来,低声道:“这个可以。”
她正要向前身前走去,萧绪握着她的手腕制止。
他另一手曲起的指节敲了敲桌面。
“这里,自己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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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笙笙,向前看也要认准……
微风拂过, 撩动窗外的树梢,光斑在长条的书案上闪烁,恍人眼帘。
映在云笙眸中的光点颤了颤, 她好像呆在了那里。
未如之前那样, 被萧绪不给反应机会地直接抱起来, 她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她嗫嚅半晌,就只憋出了一句:“……我自己吗?”
萧绪微微颔首, 肯定道:“嗯,你自己。”
云笙脸颊慢半拍地开始泛红, 看着那不到半身高的桌面,左右踌躇着如何上。
她好乖。
萧绪眼眶发热,微垂着眼, 在近处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她细微的动作。
他没想到她会到书房来找他。
是来笨拙的,可爱的,哄他。
波荡在心尖的情绪很奇异, 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它。
唯有欲望清晰强烈,或许肮脏,又或许其实很纯粹。
放在以前, 他从不会想要与人在身体上的距离无限靠近。
他只在云笙身上感受到这样的不可抗力。
从初见时的挪不开眼, 到后来想向她靠近, 想碰她,亲吻她, 想将她占为己有, 却仍然还未觉得满足。
是因为还有别的阻碍横亘在他们之间吗。
萧绪知道不是, 他根本不曾将那些放在眼里。
他只是欲壑难填。
萧绪突然掌住她的腰,伴随着云笙一声低呼,她身体腾空, 翻转坐上了书案。
唇舌被急促地侵入,带着深深的占有,和一种难以言明的渴求,瞬间搅乱了她的思绪。
他们之间的亲吻从第一次起便是热腾汹涌的,并非亲吻的急缓,而是身体相贴,亲密相触那一瞬,像一束火花迸发,刺激全身每一处感官都在剧烈反应。
萧绪吻得发狠,也不知是在惩罚她今日的犯错,还是只是他情难自控,他凶狠地吮住她的舌头,肆意地侵占她嘴里每一分每一寸。
云笙被吻得身姿后仰。
但腰肢已然酥软,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迷蒙间就本能地摸索到萧绪的手掌,拉他向后抱住了自己。
愈发的紧贴带来腾升的热意,会比亲吻更深入的预感窜上心头。
云笙沉迷在这几乎要令人喘不上气的亲吻中,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她顿时羞耻地想要挣动,可已是来不及。
脖颈被贪恋地吮吸了一下,像是击中了她的命脉,瞬间再难抵抗。
身前被略过,只有留有一片灼息很快消散。
明亮的日光将裙摆浮动的痕迹清晰映在墙面。
云笙霎时慌乱制止:“等一下,长钰,不可以在这……!”
尾音又在彻底变调前骤然止住了。
轻薄的料子不会隔绝声音,也将热意笼罩在里面,出不来,散不去。
云笙高仰着脖颈,双目几近失神。
照进屋内的光束时不时恍过眼帘,直至一瞬白光闪过。
……
结束得比之前要快,也再一次证明,萧绪根本就不需要她给他当女先生。
他根本什么都会!
云笙满脸通红,呼吸混乱地还在起伏着胸膛,很快突然啊了一声。
萧绪偏头,温柔地吻了吻被他轻咬过一口的地方。
几乎是他离开的一瞬间,云笙就倏然从桌上逃脱。
双腿还软着,好在座椅就在近处。
她一下跌坐下去,捏着裙摆侧身背对他,一副不想面对的样子。
他怎么可以,嘴巴怎么可以……
去咬那里!
书案上明明刚经历过一段凌乱的事情,结束后,桌面却是依旧整齐有序,完全看不出被她躺过的痕迹。
萧绪也仅有衣摆上绣金的云纹显露出一点湿痕,其余全被衣袍深沉的玄色所掩盖。
不细看,他也还是人前那副端方得体的模样。
身后传来茶水咕噜噜的声音。
云笙转头看去,就见萧绪在慢条斯理地倒茶,另一只手却在用手帕擦拭下颌。
她张嘴就想发作。
萧绪已先一步倒好茶递到她面前:“先喝点水。”
“你……你……”
云笙气得你了半晌没个下文。
她本想斥责他怎就这么喜欢在书案这种令她羞愤至极的地方,后又觉得可能根本不止书案。
小腹一酸,她轻哼了一声接过茶盏,双手捧着小口喝了起来。
但其实,萧绪的确是喜欢在书案。
过往多年,他最常在的地方就是书案前,甚至多过用于安寝的床榻。
孩提时描红诵经,少年时研读策论,及至弱冠后,依旧是日复一日地埋首于政务文书之间。
时常一人,大多乏味。
萧绪此前从不做天真虚无的预想,去想一个尚未可知的另一人。
唯有如今一抬眼,看见云笙微红着脸颊坐在他身侧。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这时,云笙放下茶盏嗔怪地瞪他一眼:“往后你不许再这样了。”
明明嘴唇很湿,但萧绪却感觉喉间干涩。
他敛目舔了下唇,还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地问:“哪样?”
“就是……不许在这种地方,书案……”
“别处就可以吗?”
云笙瞪大眼。
他脑子里怎能有如此多坏心思!
她蓦地起身,裙摆晃在脚踝处,又将那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异样清晰几分。
萧绪抬头看来:“去哪?”
云笙微鼓着脸颊,闷声道:“我要回房了。”
刚说完就被萧绪握住了手腕:“用完我就走了?”
“笙笙,再陪陪我。”
什么用……
云笙在他说第一句时就急切地挣开了:“才不要陪你,我要回去了。”
“你就在这儿,忙完再回来!”云笙一边制止一边快步离开了书案,直朝房门的方向去。
走到门前似是想起什么,她又回头看来。
声音微低,语速很快:“我没有生气。”
说罢,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云笙说是不生气,但还是有些恼意。
她急匆匆回到东院,便唤来了翠竹取出她藏起的话本。
“你去门前把风,若长钰回来,就敲门提醒我。”
“是,世子妃。”
曾几何时,她看个话本也跟做贼似的。
但云笙的确有坏心。
她想不明白萧绪怎能如此熟练,且在那种令人头昏脑胀的时刻,还能游刃有余地专挑她受不了的地方欺负她。
分明她才是那个为了成婚,有受过教授,学习的人。
难道就因为他比她年长吗。
真是可恶极了!
云笙带着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胜负欲,满脸认真地翻开了此次选中的一本话本。
不过没过多久,这份好似比闺学听课时还专注的认真就变了味。
云笙躺靠在美人榻上,拿着话本翻了个身,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姿势僵硬后她再次翻身,唇角的笑意已然有些痴傻,只是自己未觉。
不一会,她蜷缩的小腿激动地摆动了一下,不小心笑出了声,又很快抿唇翻开下一页。
就这样反复了一段时间,直到门前传来了暗号似的敲响。
云笙赫然回神,猛地合上书册,踩着绣鞋就快速向角落的柜子奔去。
话本刚藏好,翠竹就从屋外走了进来。
原来不是萧绪回来了,眼下时辰也还早。
找来的竟然是云芷。
“世子妃,云芷小姐一路哭哭啼啼而来,眼下就在昭王府门外,说是要见您。”
一听这般情况,云笙赶紧道:“快将她带进来。”
一盏茶后,云笙挥退了下人,和双眼通红的云芷面对面坐在东院主屋内。
她动手替云芷斟了一杯茶:“好些了吗,说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云芷已经没再哭了,或者说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吸了吸鼻子,开口还是带着哭腔:“我爹娘逼我嫁人。”
云笙一愣,没曾想云芷哭成这副模样竟是为这事。
“前两日我回门时还未听你提起过这事,五叔总不至于胡乱将你嫁人,你且先瞧瞧对方是何人啊。”
这样一说,云芷像是又要哭了。
但她极力忍住了,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正是昨日,云芷随家人受邀参加了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恩荣宴。
席间与那位素来与她不对付的周尚书家千金狭路相逢,几句话不对付便争执起来。
争执间,她脚下一滑,竟直直跌入了宴席旁的荷花池中。
池水瞬间没顶,她不通水性,只能拼命挣扎呼救。
新科探花郎路经此处,见状毫不犹豫地跃入池中相救。
待她被托出水面,夏日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身躯,与未着片缕无异。
那探花郎一心救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往岸边带,两人肌肤相贴,姿态亲密无比。
而后被她呼救声引来的人群纷纷赶到岸边,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探花郎见周围人多,当即褪下自己的外袍将她严严实实裹住,挡住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可这举动,虽护住了她一时不被外人看去,却让她与探花郎之间更是牵扯不清,当众有了肌肤之亲。
众目睽睽之下,她浑身湿透地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名节已然有损。
不过一夜,风言风语便要传遍了京城,即时这会她未来向云笙诉苦,云笙也定是很快就会听闻此事。
云笙道:“所以五叔便让你与这探花郎结为夫妻,探花郎……名头听着还算响亮,那长得如何?”
“云笙!”云芷恼怒,“都这时候了你还问这种肤浅的问题!”
怒完她又泻下气来:“天太黑了,我又惊又怕,脸上糊满了肮脏的池水。”
“……我没看清。”
云笙闻言也为难地皱起眉来,这事还真不好办。
云芷紧接着又道:“不论模样,我也绝不可能嫁给他,那人出身寒微便罢了,此番中了探花,旁人都在钻营京中要职,偏他自请要回老家做个地方官,说是要报效桑梓,若嫁了他,我便要随他离了京城,去那穷乡僻壤做村妇了。”
云笙:“你别着急,别气坏了自己,五叔向来疼你,若此人并非良缘,他也不会执意要将你嫁去的,事情才刚发生,一切都还未有定数,再和五叔五叔母好好说说这事。”
云芷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日她正是在家中和父母就此事大吵了一架才哭着跑出来的。
她也不是没地方去,可憋着这一肚子的委屈,她实在想要倾诉,才冒昧找到了云笙这儿来。
沉默片刻,云芷闷闷地问:“笙笙,你当初是如何说服自己接受不愿的婚事的。”
云笙愣了愣,突然被问住了。
如同那时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并非原本未婚夫的男人时一样,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也有些讶异,大婚之日已过去了好几日,她如今再想起此事,竟然还是脑子空空。
那时事出突然,她压根没有时间去细想,嫁与不嫁就在一念之间。
后来她仍然没有机会细想太多。
萧绪掀起了她的盖头,她肤浅地觉得他身姿高挺模样俊朗,看在眼里格外赏心悦目,而后也见他待她温和有礼,事事周到。
云笙想,那时她若是心里感觉到了半分委屈,应该就会蔓延出各种说服自己或者后悔懊恼的思绪了吧。
可是没有。
再后来,她与萧绪相处还算融洽,昭王与昭王妃待她珍重,连爹娘也认可了萧绪这个男人。
即使是从完全陌生开始,她也一直没找到需要说服自己的机会。
思绪和眼前都被另一个存在感太强的男人占据,她甚至都无暇为萧凌弃她而去伤心难过太久。
云笙有一瞬失神,心情复杂地将此告诉了云芷。
云芷忍不住问:“那萧三公子呢。”
“笙笙,你还喜欢他吗?”
主屋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静立在门前。
萧绪微抬的手臂顿住,敛目嘴唇绷得很直。
屋内声音低微,隔着一道房门听得并不清晰,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云笙在向她的姊妹讲述着什么。
讲述什么?
讲她对萧凌的情思,对这桩婚事的无可奈何,对他如何陌生如何不喜?
屋内的对话仍在继续,大多听不清,但不时传出几个清晰的字眼,让人推测出了话语的内容。
“事已成定局,我不是拘泥于过去的人,现在或许还未走远,但我要继续向前,就不会再回头去看了。”
她比他想象的要理智更多,但不知是真心话还是自我安慰。
萧绪心跳很快,也很沉。
她曾怀着满心期盼要嫁给心仪的男子,本是早就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但听到她亲口承认这份情意,即使她已经决定要放下,也还是令他感到窒闷。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袖口下收拢,掌心掐得麻木,而后又松开。
咚咚——
两声有力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对话。
像是为了打断才刻意敲响了房门。
下一瞬,不等屋内回应,房门从外被缓慢推开。
临近酉时,日光几乎快到一日里最暗淡的时候,却又还不到彻底降下帷幕能够遮掩视线的地步。
萧绪没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前,眸暗如墨,将情绪沉淀在眸底深处,视线抬起,一眼就落到了云笙满脸惊诧的脸庞上。
“你回来了。”云笙回过神来后,就起了身大步走到门前迎他。
萧绪还未动唇,小臂贴来一片温软的触感令他一时间思绪有点乱,便只淡然地嗯了一声。
云笙有轻微拉动他的动作,但萧绪并未迈步,接着又道了一句:“不知云姑娘也在此,你们还在谈话,那我先去偏厅坐会。”
“……”
云笙恼他说话古怪,但怎可能真让他去偏厅等着,未尽的谈话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不打扰的。”
云芷见状也福身行礼:“见过世子殿下,是我叨饶了。”
云笙撒谎的模样依旧不高明,但萧绪并不想戳穿她。
因为她看上去太过坦然,仿佛毫不担心他有可能会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也或许是并不在意他是否有听见。
她白嫩的手指捻在他衣袖上又轻轻拉扯了两下:“长钰,先进来坐吧。”
萧绪垂眸看了一眼,这才点头随她迈步走入。
男人身高腿长,分明是宽敞的主屋,但当他进屋后,无澜的目光随意扫了眼桌上的茶具,就带来了几分莫名的压迫感。
云芷可没法像云笙那般淡然,毕竟刚才那番对话是她起的头,也是她在人新婚时冒昧登门造访。
云五爷在他们成婚后没少在家中懊恼,他当初对云笙说了不少萧凌的好话,如今真是没脸见萧绪。
没想到她竟摊上和她爹差不多的尴尬事,即使萧绪看上去不像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的样子,她也还是止不住心虚。
云芷在这般心情下实在是坐立难安,短暂地寒暄了几句后,她就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萧绪道:“云姑娘慢走,我让人送你。”
“多谢殿下,我自己乘马车来的,就不麻烦了。”
云芷走得匆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如她所说的借口那样,家中有急事。
但云笙知晓实情,忍不住嗔怪:“你吓唬她干什么啊?”
萧绪不语,淡淡地看来一眼。
日照西下,从侧方的窗户斜入,在一侧脸庞投下浅浅光斑。
他面上神情平静,唯有眸色微深。
好像并不是太吓人。
云笙不合时宜地想到被他俯身以深幽的目光注视的画面,心下一赧,便低头避开了与他对视。
萧绪静静地看了半晌云笙变化多端的神情,在她呼吸顿住时,开口问:“在想什么?”
云笙的反应是被吓了一跳。
萧绪抬了下眉:“吓到你了?”
“没有。”云笙连连摇头,“我没有想什么。”
云笙和他解释:“阿芷家里遇上了些麻烦事,所以下午匆匆忙忙就找了来。”
萧绪微微颔首,好似对此不甚在乎,也没有听见她们的谈话样子。
他转而道:“有事和你说。”
“何事?”
“明日圣驾赴西苑行宫游赏,伴驾之列可携眷前往,你想与我一同前去吗?”
“明日一早吗?你怎现在才告诉我?”
萧绪淡声道:“因为之前,你不等我开口,不许我跟上,便一溜烟跑了。”
“……”
云笙语塞片刻,转移着话题喃喃道:“这才六月,圣上今年倒是往西苑行宫去得早了不少。”
“你知晓圣上每年都会前往西苑行宫游赏?”萧绪稍有诧异。
京中够品级伴驾的官员不少,云家自然也在其列,只是圣上每年点谁随行,除却必要的近臣,其余多是兴之所至,并无定数。
若云笙以往不时随父兄前往,他不应只在两年前的芙蕖宴才第一次见她。
被萧绪这么一问,一些与此话题相关的完整记忆浮现脑海。
云笙一下子抿住了唇,这副模样看在萧绪眼里异样很明显。
“笙笙,你随圣上去过西苑行宫?”
萧绪往她身旁坐近了一些,感受到她的体温,目光直直看着她。
云笙此时才有些察觉到萧绪很是敏锐,她不过只是轻抿了下唇而已。
她被他仿佛能将人洞悉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再次试图转移话题:“明日几时出发,你现在才告诉我,得尽快着手做些准备才行。”
萧绪似乎很想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见她如此,略微皱了下眉。
“笙笙。”他拉住她,“你何时去过?”
云笙知道自己很不会掩藏面上情绪,她打小就是这样,可这事让她要从何说起才好。
她又明显心虚地看了眼萧绪,努力踌躇着措辞。
好半晌才开口道:“我的确去过,不过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是自我出生后,爹爹初次受邀伴驾随行,我便被带着同去,不过我在那孤零零一个人,娘亲没有一同去,兄长上了学堂,父亲又成日伴在圣上身边,我觉得无趣,往后再有机会时便不再随行了。”
这些都是实话,只是有点掐头去尾而已,所以云笙说得还算顺畅。
说完她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抬眸坦然看着萧绪。
但萧绪却是略微沉默,而后接着问:“是哪一年?”
“……”
那些都不是他爱听的,他却偏要一直问。
完整的事实是,那时云家就已有意与昭王府结交关系,云笙虽年纪还小,但家中也只是带着认识一下的目的让她一同前去。
所以,那时云宏告诉云笙,会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同行,她若觉得对方和善,可以一起玩耍。
说的正是昭王府的三公子,萧凌。
云笙很高兴能认识新朋友,于是欣然前往。
但不料萧凌在临行前染了风寒,待他们抵达西苑行宫后云宏才得知此事。
这事并未被他们放在心上,只觉失了这次机会也无妨,往后有机会再说。
可这就苦了云笙了,正如萧绪所说,那年随行的家眷中没有别的孩童。
唯一还算年少的,便是已经十五六岁的萧绪。
但十五六岁的少年可不是小孩模样了,那时的萧绪就已生得身姿高挺,虽不如现在健壮,但言谈举止间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稳重,除去面容还稍显稚气,其余看上去几乎与成熟的大人无异。
云笙四处找寻玩伴,就那么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失望得直摇头,转身离去了。
眼下萧绪还在等她的回答。
云笙只能开口:“八九年前吧。”
萧绪似乎在回忆,有片刻未语。
云笙忽的想到什么,开口道:“我其实那时就见过你了,第一次见你正是在西苑行宫。”
话音落下,云笙见萧绪在她面前怔住了。
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放下来却是没再松开了。
“八九年前,我不记得那时还有孩童随行。”
云笙虽是为转移话题,但听着这话还是瞪大了眼,惊呼道:“你连有孩童随行都不记得?”
她以为他顶多是没认出那是她而已。
那时,除去她主动去看那所谓年少的小哥哥那一次,她还在后来将离开西苑行宫前又见过萧绪一次。
那几日让云笙无聊透了,一想到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她终于提起些兴致在行宫里四处溜达。
于是便看见了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发呆的萧绪。
云笙认出他,以为他只是看着成熟,实际和自己一样无人一同玩耍,所以无聊坐在这里,便打算上前与他说话。
谁知,他察觉有人靠近,倏然一记冷眼,险些没把云笙给吓哭。
而后萧绪就冷着脸离开了。
想到这,云笙又觉得他不记得也正常。
已经过去许多年时间了,那时他就摆着张臭脸无视了她,如今又怎会记得。
她则是因为后来每次家中提起要带她一同前去西苑行宫,她都不得不回想起一遍在那里十分无聊的几日和遇见的冷脸坏人,才一直记得这事。
云笙神情又恢复淡然,道:“不记得也无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和我说说。”萧绪却执意道。
并非不重要,他不曾想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和云笙见过了。
比他以为的要早,也比别的人早。
并且云笙还记得。
但又有些遗憾,他是真的完全不记得此事了。
云笙被他追问得无奈,但总归不必提到萧凌,她还是将此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并斥责他:“你那时实在是太失礼了!”
萧绪听完怔然后,伸手抱住了她,隔了许久,才低低地道了一句:“抱歉。”
他极力回想过了,但仍然想不起这件事,不过可以猜想,他从不无端闲散自己,若那样坐在树下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
那时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见人来扰便展露了防备的冷意。
他可以猜想出那时的他大概是因为一些令人窒息的事而心烦,但那时他若并未无视这个正打算在他情绪低落时释放善意的小女孩,他是不是早就与云笙相识了。
久远模糊的记忆,漫长的数年时光。
只是想到他们明明可以相识那么长的时间,却被他自己给错过了,心底的遗憾就在不断扩散开来。
若是那时就相识,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他们是否会相伴成长,是不是后来就不会有别的人什么事了,她在少女初长成时的情思是不是就独属于他了。
她是否会接受他的求娶,他们是否能顺其自然名正言顺的成婚。
萧绪抱着云笙,莫大的遗憾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压抑着这股情绪,又不断被涌上的情绪吞噬。
云笙被他突然正式的道歉弄得不好意思,也察觉几分他情绪的异样。
她不由敛了说笑的心思:“我随口说说而已,反正你也不止这一次无视我,我没在意的。”
话一出口,云笙又懊恼地咬了下舌尖。
这话似乎并不安慰人。
但萧绪却是轻笑了一声。
他知道云笙说的是哪一次,半年前春宴的后院,他记得很清楚。
但这事他无从解释,也说不出口。
那日的前一夜他刚梦见过她,毫无缘由,十分突然。
翌日意外见到她,不知是出于知晓她是作为萧凌的未婚妻来见未来婆母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梦,他冷漠以待,便转身离开了。
如此想来,他们之间竟有这么多遗憾和错过,却也有这么多缠绕。
这种奇异又复杂的感觉充斥在心头。
萧绪深深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庞。
这般距离,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馨香,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轻抚过他的皮肉。
她只是裙摆和他的衣袍紧贴着,身体温度却好像已经渗入他的骨血中。
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如愿拥有所有想要的一切。
人都会有错过,失去,和拼尽全力也无法达成。
他不记得当年的细节,但不难凭借细枝末节推想出,云笙去往西苑行宫的缘由并不属于他,她是因为萧凌而去的。
但她遇见的不是萧凌,是他。
这桩婚事原本也不属于他,但如今他才是她的丈夫。
他本是遗憾地错失了多次,那些遗憾却恍若命中注定般,又以另一种方式被填满了。
萧绪心口发烫,突然圈紧了她的腰。
云笙猝不及防撞进他沉热的眼眸中,目光有如实质,浓郁而热烈,瞬间将她攫住。
“长钰……”
她以为他要倾身吻她,可低喃声落,萧绪却在她身前低下了头去。
他的呼吸撩过衣襟,蹿入肌肤,在她胸腔蔓开一片热意。
突然激起令人头皮发麻的酸胀,不知源自何处,又要流淌向何处。
直到那双灼热的唇瓣隔着衣衫,无比轻柔地吻在了她的心口上。
所有的感触在一刻汇聚于此,化作彻底乱掉节拍,回应他亲吻的剧烈心跳声。
他呼吸贴近在她胸口前,声音好像是顺着心脏来到耳中:“笙笙,向前看也要认准前方的方向。”
云笙眼前蒙着一片水雾,她看不清,只能低声喃喃:“你在门外都听到了。”
“听到了。”萧绪坦然承认,丝毫没有行此非君子之举的羞愧。
萧绪从她身前抬起头来,伸手捧住她的脸,指腹抚过她的眼尾,带走那些遮挡视线的湿意。
静谧的屋内,紧密的姿势间,她的前方只有那双沉静灼然的眼眸。
“笙笙,看清了吗?”——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就恢复到每晚18: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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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夜里沐浴后, 云笙裹着浑身的热意侧身蜷缩在被窝里,一双明亮的杏眸直勾勾地望着寝屋房门的方向。
萧绪并非离开了寝屋,只是她躺在榻上没法向湢室的方向看去。
没过多久, 萧绪从屏风后现身。
他走路像是没声似的, 云笙压根没注意到, 直到看见他,也就被他发现了目光。
“在等我?”
云笙翻身躺平不再看他, 但往床榻里稍微挪了一些:“我只是还不困。”
萧绪笑笑没说话,转而迈步走向桌台, 熄灭了屋里留有的最后一盏烛灯。
暗色中,云笙在窸窸窣窣的细响声下被萧绪拥进了怀里。
他是朝向她这面侧躺着的姿势,靠得太近, 呼吸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脖颈,明明很轻,存在感却很强。
云笙本就没几分的困意, 在这样的感触下更是完全消散了。
她躺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翻了身,转过去虽是和萧绪面对面了, 但身姿侧躺, 就能离他的呼吸远了一些。
一转过去, 看见萧绪睁着眼。
云笙问:“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
云笙瞳眸微颤,虽不见萧绪眸中有何神情变化, 但在这样的姿势氛围下, 听见他意味不明的沉声, 还是下意识就有了要往后撤的反应。
之前那个落在心口上的吻,最后还是移上了嘴唇,她被萧绪捏着下巴, 很深地吻了进去。
也不知是白日在书房撩起的火未散,还是前一刻的氛围引人欲望勃发,这个吻从并肩而坐逐渐到被抱到了他身上。
亲吻越发深入,汹涌如潮,再加之他那样一顿揉弄,险些一发不可收拾。
云笙突然被按住了后腰,后撤的动作也被制止:“跑哪去,再退就贴墙上了。”
云笙回头看了一眼,低喃道:“才没有,还有那么远呢。”
萧绪重新将她抱回怀里:“不做什么,别离我那么远。”
云笙抿着唇不说话了,也没再后退。
她知道不会做什么,明日还要出发前往西苑行宫。
耳边传来萧绪的心跳声,她撇去这些复杂的心情,手指无意勾到萧绪寝衣的系带,便把玩在手中:“长钰,你还未告诉我明日几时出发。”
“辰时。”萧绪问,“不是觉得无趣,此次为何要去?”
听出他在笑话她,云笙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了,难道如今随行还只想着玩乐吗。”
“可以玩乐,母亲和二弟妹都会同去。”
“那便更不会无趣了。”
云笙说着,眼珠一转,忽的问:“长钰,你可认识今年的那位探花郎?”
萧绪原本半阖的眼完全睁开:“怎么?”
“就问问,你可识得?”
“识得。”
萧绪身在朝堂,自然与这些新科进士都有过照面,殿试传胪当日,他便站在文官队列中,将一甲三名的风采看得分明。
云笙的双眸因欣喜而染上几分光亮:“他外貌如何,可算端正?”
“能中举入朝的,谁会鼻塌嘴歪。”
萧绪语气有些冷。
但夫妻夜话的私密氛围淡化了这份冷意,只是听着声轻。
云笙未曾注意,还应着道:“对哦。”
“不过端正也有好赖,那他品貌可算出众,可俊俏?”
“云笙。”
萧绪突然声沉。
此时云笙想不注意到不对劲都不行了。
他怎又唤她全名。
新婚那时的感觉不是假的,萧绪这人真就和她父兄一般,专在她犯错时唤她全名。
不对,她又做错什么了。
“你突然凶什么。”云笙不觉有错,但声音小小的。
萧绪闻声不由轻嗤一声,像是要被她气得发笑了。
他动了动身,把她往怀里抱紧了些:“还打算睡吗?”
云笙也不知他这是嫌她吵他睡觉了还是有别样意图,只能低低地道:“……要睡的。”
而后,萧绪闭上眼,没再理她。
他分明刚才还说睡不着,怎转头就说睡觉了。
但云笙还是想问:“长钰,明日那位探花郎可会去?”
“……”
云笙没得到回答,反倒啊地叫了一声:“你捏我屁股干什么!”
不仅捏,他还想打。
萧绪收紧手指又揉了一下,沉声道:“睡觉。”
云笙一噎,饶是她再怎么迟钝也该察觉到了,况且她也并不迟钝。
萧绪好像是在吃醋。
因为探花郎?
云笙皱了皱眉,出声解释:“我问那探花郎是因为阿芷,听闻五叔有意给阿芷说亲,但阿芷不识探花郎的面貌,我想若是此行那探花郎也在,我就替她偷偷去看一看……啊!”
啪的一声脆响。
萧绪抬手在那柔嫩的软肉上打了一巴掌。
“你还打算偷偷去看。”
萧绪在近处睨着她,夜色太暗,却看不清他隐匿的神情:“如何看,又趴在假山后偷偷看?”
云笙心头一跳,瞪大了眼,一时都忘了斥责萧绪打了她的屁股。
打过她屁股的那只手掌又来到身前捂住了她的眼,不知是为阻拦她看清他此时的神情还是为了让她赶紧入睡。
大半张脸都被萧绪压在手掌下,眼前一片漆黑,臊得云笙脸颊阵阵发烫。
他为何会提到假山后,他知道她当初在假山后偷偷去看萧凌了吗。
可他怎会知晓,那时他并不在那里。
“睡觉。”
萧绪显然并不想展开这个话题。
他闭上了眼,也放下了遮挡她眼睛的手。
云笙犹疑地看着他不显情绪的面庞,连他眸底的神色也被掩在了眼皮下。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没能再说什么,低低地嗯了一声,也闭上了眼,只在心里胡乱猜想着,难道是谁暴露了她的秘密。
事实上,只有天真的少女把自己这动情的一瞬当作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那时云笙从别院回到家中,就含羞带喜地对徐佩兰道:“三公子甚好。”
如此一来,谁能不知她是在此次别院一行瞧见了萧凌的面容,便心生喜欢了,与昭王府的婚事也可以着手开始商议了。
消息传到了昭王府,沈越绾自然是欢天喜地,先是毫无顾忌地和萧绪说了云笙看上了萧凌,后又完全没注意到萧绪沉下的脸色,更加没有顾忌地说他们年纪相仿郎才女貌,这桩婚事就说给萧凌了。
毕竟那时候,萧绪从芙蕖宴回来后,除了难得反常没有追究沈越绾把他骗去参加宴席这事,就只有一句冷淡的应答,说:“此事母亲您看着办吧。”
任谁都会觉得他不情不愿,兴致不高。
云萧两家的交情始于多年前的一次政见相合,为推行新政而有了交集。
虽未成至交,但两家门第相当,彼此欣赏对方门风清正,治家有方,后见家中儿女渐长,两家便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亲上加亲的念头。
不过这事云家注重女儿的想法,昭王府也表示尊重理解。
若是云笙最终一个也没瞧上,纵使昭王府门第再高,云家也是断不会想着要说起这门亲事的。
沈越绾原是觉得,长子最为出众,身份也尊贵体面,她心里喜欢云笙,自然想把最好的给她,这才率先安排了萧绪与她相看。
她哪知晓芙蕖宴上云笙压根就没瞧见萧绪,还以为是云笙没瞧上,不喜萧绪年长太多,也不喜他性情沉闷。
如此相比,的确是萧凌更为合适,她便毫无负担地转移了目标。
好在云笙瞧上了萧凌,后来议亲期间,昭王府私下好几次都说起这事。
沈越绾笑得欢喜:“说不定就是在那假山后偷偷瞧见的,一见生情,真是美好极了。”
为顾及女儿家脸皮薄,这话从不在萧凌面前提起,萧绪却是每次都听见。
那时他面上不显,不代表心里不在意。
如今更是难忍。
假山,偷偷,看男子。
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
翌日,晨光穿透云层,悄然蔓上屋檐。
萧绪将云笙唤醒时,自己已是衣衫整着,且看着并非刚起身更衣,而是起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云笙还以为误了时辰,慌慌张张起身,才听萧绪道:“我需先进宫一趟,你待会收拾妥当后就先行出发。”
“好。”云笙应了一声,被萧绪低头吻了吻唇瓣。
待他离开后,她也毫不耽搁地开始洗漱梳妆。
一切准备妥当后,云笙去往府邸大门,路上碰见柳娴,两人寒暄了一阵。
“二郎说要晚些时候出发,可把岚儿急的,这会正在屋里闹呢,我去小厨房瞧瞧今晨可有什么他爱吃的。”
云笙噗嗤一笑:“我这儿有几颗松子糖,不知岚哥儿可喜欢,你带去让他尝尝。”
柳娴也笑:“那我就先不替他道谢了,晚些时候见着了,让他自个儿来谢谢大伯母。”
临走前,柳娴动了动唇,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娴?”
柳娴摇摇头:“无事,你先去吧,待之后有时间我们再坐下慢慢聊。”
与柳娴道别后,云笙便登上了出行的马车。
应是萧绪特意安排过,此行乘坐的马车颇为宽敞,即使前往西苑行宫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路途上也能舒适轻松不少。
车厢正中放着一面小几,桌面上一壶香茶煨在暖窠里,旁边搁着几样软糯点心和一碟新炒的干果。
云笙瞧着心情甚好,坐到里面,喜滋滋地从随身的小包裹里,将自己提前备好在路上打发时间的物件一件件往外掏。
原先她本是打算在路上开始为萧绪的香囊起针绣制,但今晨听他那话的意思,像是因公务缠身,这一路不能与她同行。
云笙转头就又带上了她的话本,趁这一路她能安安心心看好久呢,待到了地方,就交给翠竹藏起来,怎也是不会被萧绪发现的。
马车驶动起来,云笙就靠在宽敞座位上,手捧话本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明亮的天光和马车驶动中不时飘入耳中的街道边的人声,让手里情节刺激的话本好像在隐隐灼烫。
这应是有些羞人的,但云笙觉得自己学坏了。
她以前可不会这么大胆。
不过她将此归结于是萧绪带坏了她。
那人可比她要不知羞耻多了,表面瞧着清贵端方,背地里说起荤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昨晚说好不做什么,却还是对她的屁股又捏又打。
云笙看得入神,一路上小脸都是红扑扑的。
待到茶水喝过一杯,点心吃了两块,干果吃掉大半,马车缓缓停下。
云笙起先以为是前方有何阻挡需要等待,便并未在意,仍专注于话本上的文字。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随行的下人纷纷行礼声。
“见过殿下。”
萧绪应声,简洁地吩咐了两句,声音清冽悦耳。
云笙蓦地从座椅上直起身,来不及想这是到了地方还是半道碰上了萧绪,赶紧手忙脚乱地掩藏话本。
她刚将话本胡乱塞进座椅下的抽屉离里,车帘就被几根修长的手指从外撩开了。
云笙眼睫一颤,抬头就看见萧绪弯身走了进来。
两相对视,萧绪看着云笙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呆呆的模样有些可爱。
可宽敞的车厢,能坐人的地方却是摆满了各式物件,虽整齐有序,但他弯着腰站在帘下,可以清晰看见,车厢里完全没有他能落座的位置。
萧绪轻嗤一声,好气又好笑。
云笙闻声回神,脸上因话本而起的薄红落在此时,正好像是窘迫的羞赧。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萧绪好像看穿了什么,也或许是人在做坏事时就不自觉心虚。
可她只是看话本而已,算是什么坏事。
不过就是这些话本有些不正经而已。
云笙快速地看了一眼萧绪。
此次这本话本,女主人公有三个丈夫,各个身强体壮,又各有千秋。
云笙以往也不知自己竟然会喜欢看这样的话本,可是真的很刺激。
她直觉这绝不能让萧绪发现,否则定会被他没收。
萧绪其实只是看出她的异样,毕竟她掩藏的模样实在不怎么高明,但并不知她在为何而撒谎。
只是看起来很可爱,就不由多看了一会。
云笙动手收拾身旁的东西,局促道:“你怎么来了?”
萧绪还是迈步先走进了马车,躬着身陪她一起收拾:“你的意思是,让我自行走着去西苑行宫?”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笙收出一段空位给萧绪坐,她偏头往车窗外看去,“这是到哪儿了?”
“西城门。”萧绪坐下,视线在马车内扫视一周,“你刚才在做什么?”
云笙嘴唇一抿,还来不及想一个蒙混过关的说辞,就被萧绪接着又问:“在做坏事?”
“才没有呢!”云笙当即否认,习惯性在心虚时用手指扣动坐垫的动作让她碰到了放在身旁近处绷在绣绷上的天青色锻料。
云笙拿起绣绷:“我在给你绣香囊。”
萧绪看了眼空荡荡的锻料,缓慢将视线挪回云笙脸上。
云笙放下绣绷,小声解释:“只是还在想要从何起针而已。”
萧绪不语,伸手拿起放在他这一侧,连锁扣都未打开的针线盒递给云笙。
“……”
云笙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但接过针线盒,理不直气还壮地放到一旁:“你在我就不绣了,我陪你说说话。”
萧绪哼笑一声,换了个姿势靠上椅背,放松了身体。
云笙道:“原来你早晨说让我先出发,是让我在西城门等着与你会合啊,你也不说清,我还以为我们分开去呢。”
若是他一早说明白,她哪还会在马车上看话本。
“看你睡眼惺忪,只怕说了你也不记得。”
“怎会不记得,你早晨说的我都有清楚听到。”
云笙又问:“你今晨何时起身的?”
“寅正时。”
“这么早,此事还要这样忙碌很多日吗。”
云笙记得,前一日他甚至更早,天不亮就已经在宫中了。
除去成婚那日,她都不曾这么早苏醒过。
萧绪闻言,怔然一笑。
似乎是成婚头几日的闲散让云笙对此有了些误会。
“并非因公务繁忙至此,我平日素来都是如此。”
云笙讶异:“素来寅正起身?”
虽知她误会,但见她惊讶的模样,还是让萧绪觉得有些新奇。
过往数年,父亲对他要求严苛,他自身也严于律己,寅正起身习武,辰初入衙理政,酉时归府,夜里若是无事,便案前读史及子时,方熄灯安置,若有事,便休时不定。
久而久之,他不知何时起已觉得这是不足为奇之事了。
他回答她:“是,多年如此,已是习惯了。”
“如此早起,不会困乏吗?”
云笙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在别处摸索着。
萧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从她摆满的那些东西里拿出了一个方形小枕和一张坠着流苏的薄毯。
一看便是女儿家的东西,又粉又软,被云笙拿在手里衬得她面庞雪白,模样娇俏。
但云笙却很快动手将小枕放到萧绪脸侧正好能靠的地方,又摊开薄毯搭上他身前。
而后颇为满意道:“今日赶在路上,便不能好好午歇了,你若困乏,这样能够睡得舒服些。”
她似乎也不知他过往并无午歇的习惯。
不过萧绪并未解释,余光瞥见那粉粉嫩嫩的小方枕,突然伸手将其拿走。
在云笙不解的目光下,将软枕放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这才靠了上去。
云笙见状,还以为是自己原本摆放的地方会让他躺得不舒服。
随后又注意到窗外的日光正好洒落在薄毯上,遂想起夏日小憩怎需得着薄毯遮身,只怕反倒闷热。
她这便伸手要去拿走薄毯。
手指才刚触到,就被萧绪动手挡住了。
云笙轻声道:“盖着热。”
“不热。”萧绪拿走她的手,再随意抚平薄毯上的褶皱,任由这很是不搭的清新浅色与他深色的衣袍贴在一起,就此闭上了眼,“盖着刚好。”
马车内氛围静谧,只有车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响动。
云笙乖巧地不再言语,目光时而飘向窗外,时而偷瞄一旁将要入睡的俊容。
萧绪本是并无困意,带着几分逗弄的心思,去靠这颜色和触感都与他极其违和的软枕。
可关上视线,别的感官便变得无比清晰。
鼻尖嗅闻到丝丝缕缕馨香,不知是从她身上飘来的,还是近处的软枕散发的。
轻柔而缓慢地将他包裹,令他沉入了这片香气中。
沉溺半晌,身侧传来细微响动,他随之睁眼,眼前一片泛白的暗色,好似天将破晓时的清晨。
云笙躺在近处,睡意朦胧地凑近,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暖意的吻,随即又消散在微光里。
画面流转,是深夜的书房,他正埋首批阅公文,门吱呀一声轻响。
云笙端着汤盏走进来,烛光温柔地映在她侧脸上,她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墨发,指尖不经意掠过他的耳畔。
天亮了,窗外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他垂眸看了眼桌上的临帖,心生烦躁。
忽然门帘微动,转头便见云笙在他近旁坐下,衣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捧起,云笙眉眼弯弯地笑着,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进他掌心中。
他低头看去,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晰,也感受不清,想握紧,掌中物却在一瞬之间变成了青烟,从指缝间溜走了。
思绪回炉时,萧绪赫然睁开眼,发现马车内仅有他一人。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感觉身前异样,一垂眸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云笙的薄毯。
萧绪神情微怔,本以为自己只是闭着眼小憩,却不想竟当真睡着了,连云笙何时离开马车的也不曾察觉。
他瞳孔紧缩了一下,没抓住的梦境似乎要在脑海中努力拼凑出具象,直到他撩开车窗帘,认出周围景象,这是暂停在驿站。
看着周围来往的路人,萧绪落下车帘,垂眸哑然失笑。
以往梦见她,是因不得她。
如今人就在近处,他抽着一点空闲竟还不消停。
低下的目光逐渐聚焦,萧绪注意到了脚边的抽屉。
起初上马车时他就已是看见,座椅下的抽屉露出一条没能关紧的缝隙,缝隙依稀可见抽屉里是一本书册的轮廓。
不过此时,抽屉紧密闭合了起来。
似乎是因为有人想要趁他入睡打开抽屉,却被他随意放在此处的腿脚挡住了,遂放弃,再闭紧。
萧绪弯身,伸手拉开抽屉,抽屉内的书封正面朝上,书名清晰入眼。
《一妻三夫之夜夜争宠爱不够》。
“……”
马车帘被撩开时,守在马车前走神发呆的侍从被吓了一跳。
侍从一抬眼,更是被萧绪阴沉的脸色吓得当即垂首站直身。
“世子妃在何处?”
“在……”侍从侧身正欲指引,一转眼,竟见世子妃原本所在的位置,竟只剩她的丫鬟翠竹一人,当即倒抽一口气,“小的这就去找。”
萧绪跨下马车,目光紧锁着驿站外一大片随风晃动芦苇丛,抬手止了侍从,大步朝那走了去。
时值盛夏,芦苇已生得极高,青灰色的长秆顶着茂密的穗,连绵成一片青纱帐,在风中起伏。
萧绪沿着河滩边触及青纱的边缘,几步之后便没入了其中。
波浪深处,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正蹲在地上,随着芦苇的摆动时隐时现。
她微微低着头,纤细的脊背勾勒出柔和的曲线,正全神贯注地拨弄着眼前的什么东西,对远处正在靠近的动静浑然未觉。
萧绪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
“笙笙。”
他沉声一唤,云笙惊呼着转身,手下意识就往身后藏。
见是他,她脸上的惊慌又瞬间化为盈盈笑意,弯着眉眼站起身:“你在找我?”
萧绪眼底波澜深沉,面上却未显异样:“嗯,醒来发现你不在。”
云笙将手背在身后,语调轻快道:“把手伸出来。”
萧绪已是照做摊开了手掌,才缓声问:“做什么?”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云笙笑意更深,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她上前一步,将微握着的双拳轻轻放进他摊开的掌心里。
萧绪目光却未落在掌心,而是凝注着那双亮灿的眼眸。
芦苇映在她透亮的瞳眸中,盛着夏日流光,笑靥明媚得动人心魄。
云笙轻轻打开双手。
萧绪喉结动了动,掌心蔓开一片绵密的痒意,他才垂眸看去。
一只用嫩绿苇叶编成的精致小兔,安静地躺在了他的掌心里。
“你看,我编的小兔,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本章下留评随机掉落3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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