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因为我也有一点,喜……
翌日。
云笙醒来还觉困倦, 懒散着不想睁眼。
昨晚从望月山庄回到城中就已经是临近子时,沐浴收整后上榻夜就更深了。
直到她感觉身边无人,连另一侧也冰冷无温, 霎时反应过来, 今日他们要启程继续南下, 为了度过这个中秋,已是在望州耽搁了三日。
云笙蓦然睁眼, 视线中先映入明亮的天光,随后一道人影从她身旁闪过。
白晃晃的, 像是阳光透进屋中落下的光斑,莫名恍了眼。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再眨了下眼, 才看清那是萧绪。
他今日竟穿了一身月牙白的云纹锦袍,墨发用一枚羊脂白玉冠束得一丝不苟,腰间是同色玉带, 整个人显得干净又高雅。
萧绪往日偏好深色的衣袍,今日这身装扮,看上去少了平日的沉肃威严, 多了几分不染尘埃的清贵, 好似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又如云端俯视人间的谪仙,有种令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偷觑的冷冽俊美。
“醒了。”萧绪正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包裹, 闻声回头看她。
云笙恍恍惚惚坐起身来, 想问是什么时辰了, 嘴里不自觉却问:“今日怎么穿这样……”
话未说完,目光就先落到了他腰侧。
因他一反常态穿了身素白,那枚天青色的兰草香囊在他腰间挂着便显得格外醒目。
云笙眸光逐渐清醒, 定定地看着那随着他动作微微晃动的香囊。
萧绪看似淡然地清了清嗓,却根本没回答她问出口的问题,移开视线道:“才刚过辰时,不急,收拾好了我们再出发。”
“……哦。”云笙应着,却莫名觉得他今日除了穿着,好像还有些不同,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非要说的话,似乎有那么点显摆。
他在显摆什么?
随着萧绪在屋里踱步,似在检查行装是否遗漏,那枚香囊在他腰间轻轻晃动,在素白衣袍的映衬下让人难以忽视。
翠竹被唤进屋中,她方才在外间已经见过了萧绪今日的装扮,此时再见目光还是忍不住悄悄向他飘去,眼中难掩惊艳。
云笙懵懵然地被翠竹伺候着起身更衣。
翠竹打开衣箱,小声请示:“世子妃,今日可要穿这件月牙白的百褶裙,正好与您那件浅杏色的上衣相配。”
“……”
云笙莫名又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屋里晃悠的萧绪。
他今日也不像往常那样坐在一旁看书或处理文书,就那么看似随意地在屋里走动,目光偶尔扫过行李,又似乎什么都没看,闲适得有些刻意。
她收回目光,低低应声:“……嗯,就穿这个吧。”
坐在梳妆台前梳发上妆时,翠竹一边灵巧地挽着发髻,一边在云笙耳边小声地赞叹:“世子妃,殿下今日可真俊啊,奴婢还从未见过殿下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呢,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确实,萧绪之前着深色衣袍便显得冷淡而疏离,今日这一身,在他似玉雕般俊美的容颜下,即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自有一种令人屏息的风仪。
但云笙对着铜镜,看着镜中自己微红的脸颊,小声嘀咕:“成婚的时候他不是也穿了不一样的衣服,怎就没见过了。”
“大婚的喜服和这怎能一样,那是艳红如火,今日这是月照寒江,是云端之上的风光呢。”
翠竹都快把萧绪给夸上天了。
不,已经上天了。
云笙不好意思地敛目,心里只能赞同,他今日这身当真令人有些移不开眼。
翠竹为她簪上最后一支珠花,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整理书册的萧绪,最后补充道:“配上您绣的那枚香囊,君子如兰,清雅高洁,真是好看极了。”
的确,好看极了。
用过早膳,一行人启程继续南下。
马车上,云笙询问:“长钰,这两日还是没有那位林公子的消息吗?”
萧绪姿态随意地靠坐在椅背上,闻言抬眸看来,随后伸手把云笙揽到了身前。
云笙被他揽得身姿一晃,也没怎么挣扎,就靠到了他怀里。
她看他这副神情,还以为他心里又不乐意了,给出的也是否定的回答。
不曾想,萧绪抱住她后就淡声道:“找到他了。”
云笙一愣,从他胸前撑起身:“在何处找到他的,他现在在哪里,我们还未离开甘州,要不我们……”
“他已经离开甘州了。”萧绪手掐在她腰侧,打断了她的话。
“……啊?”
他虎口并未收紧,只有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腰侧:“替你酬谢过他了,他收下银两后,就离开了甘州。”
云笙还是愣愣的:“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早晨,你还在睡觉的时候。”
“……”
云笙狐疑地看了看萧绪,却又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你想他留什么话给你?”
云笙一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和萧绪对视片刻,目光又流连在他今日的着装上,最后呼出一口气来,移开了目光:“什么也不想,你已经酬谢过他就行了。”
话语间,马车已经摇摇晃晃地驶出了望州城门。
云笙靠在萧绪怀里,低头就能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香囊,依旧如她送出时那般鼓鼓囊囊,从表面看不出是否又被打开过的痕迹。
但细想来,除非他趁她入眠时半夜起身,否则他们一直待在一起,他若打开了香囊她怎会没看见。
可萧绪自从收到香囊后就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夜里不见他拿出来,白日就见他挂在了腰上。
云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萧绪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问:“怎么了?”
云笙抿了下唇,默默低下了头。
东西都已经送给他了,之后他总会看见的吧。
如此想着,云笙逐渐放缓了思绪,在萧绪怀里睡着了。
如萧绪之前所说,离开望州后,这一路几乎都是偏僻的山林小镇,没什么可停留的,大多时间都在赶路。
终于在第三日的午后,他们抵达了甘州。
这三日,云笙依旧没有见过萧绪打开香囊。
她也试图通过睡觉和四处闲逛和他拉开距离,让他有独处的时候。
可待她回到他身边,他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同反应,香囊也如完全没有被动过样子,好端端地挂在他腰上。
原本因羞赧而没好意思说出口的事,到了如今却成了她藏着的秘密似的,小心思没有被发现,也没机会吐露出来,憋得她直难受。
从望州离开后,萧绪就变得忙碌起来了。
越是接近他此行的目的地,他手头的事务便越多。
到了甘州,萧绪腾出半日陪云笙在甘州城内四处转了转。
说起来这里也算是他的家乡,但反倒是云笙更兴致勃勃。
傍晚,他们在甘州的一处客栈下榻。
云笙心里还在想如何透露出她的秘密,就先一步被萧绪告知,待明日一早拜访过沈越绾的娘家后,他就要启程去另一个地方了。
“明江县不远,三日左右我就会回来。”
萧绪让云笙留在甘州,派了十余人在她身边保护,第二日,去过沈越绾的娘家后,他就急急出发了。
*
沈老夫人年过花甲,面容慈祥,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
她拉着云笙的手不住端详,直说沈越绾在信中总夸她,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好孩子。
云笙不知沈老夫人是否知晓她原本的婚事是与萧凌,而如今改为了与萧绪成婚。
不过想来,即使知晓,老人家也不会不知趣地提这略显荒唐之事。
午膳后,沈老夫人兴致不错,带着云笙在府里转悠。
沈府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宅邸,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虽不及昭王府恢弘,却处处透着诗书传家的雅致与岁月的沉淀。
沈老夫人指着西侧一处清幽小院:“你瞧这处听竹轩,当年珉哥儿就住这里。”
“后来,绾娘带着凌哥儿也来过一回,也是住这儿,说起来,绾娘这三个孩子,就属长钰那孩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云笙乖巧地跟在身侧,轻声应和:“祖母身子康健,往后定能常见到的。”
沈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扫过院落一角,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那孩子如今也住在你们府上吧,就是绾娘那个表外甥,钦淮,你可有见到过,不知他在京城可还适应,好久没收到他的信了。”
云笙闻言,先是惊讶:“祖母也认识杨大哥?”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杨钦淮的母亲是沈越绾的表妹,自然也是沈老夫人的晚辈。
沈老夫人果然笑了笑,慢慢说道:“怎么会不认识,他娘名唤玉娘,是我娘家那边一个远房表侄女,当年家里遭了难,父母去得早,五六岁就被送来沈家寄养,可以说是在这府里长大的。”
云笙倒是头一次知晓这些事:“原来是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是深重,母亲对杨大哥也是处处照顾。”
沈老夫人闻言,却是微叹了口气。
“玉娘那孩子模样生得好,人也伶俐,就是性子太拗,敏感多思,她跟绾娘年纪相仿,一处长大,绾娘有什么,她也总想有,绾娘得了夸赞,她私下里便要加倍用功,唉,说来也是可怜见的,没有自个儿的家,总像是浮萍。”
云笙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复杂的心酸。
她自幼父母疼爱,兄长呵护,从未体会过寄人篱下是何等滋味,听到杨钦淮的母亲从小便是如此,而杨钦淮之前也是如此寄居在昭王府,那份无根浮萍般的孤寂与小心翼翼,光是想象便让人胸口发闷。
云笙道:“前些日子听杨大哥说起,他打算离开京城回故乡去了,算算日子,他动身比我们还早,如今应当已经到家了吧,不知杨大哥家乡是在何处。”
沈老夫人闻言,脸上露出明显的愕然:“他回明江县了?我怎一点不知这消息。”
明江县?
云笙此前从不知道这地方,也就是萧绪此行要去往此地,她才第一次听说。
沈老夫人不知云笙心中所想,看她讶异,就解释道:“玉娘当年从京城回来后就嫁到了明江县,夫家姓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也是不太记得了,那边的情况我们也不甚清楚,钦淮这孩子,莫非是回他父亲那儿去了。”
说着,沈老夫人也生了点心急:“不成,我得派人去明江县打听打听。”
萧绪离开的这几日,云笙每日都会到沈府来陪沈老夫人小坐一会。
有关杨钦淮的消息也是第二日就得知了,他的确往家中寄去一封信,说不日归来,但如今并未回到明江县。
没有别的更多消息,也只能猜测他是一路游历,不急着赶路,真要回到明江县也还要上一段时间吧。
三日后,萧绪一身风尘仆仆回到甘州。
自从知道杨钦淮的家乡就在明江县后,云笙总忍不住想萧绪此行前往明江县是否和杨钦淮有关,可转念一想,又完全想不出杨钦淮和萧绪的公务会有何关联。
萧绪似乎在明江县有了不小的收获,回来后小半日都在忙着处理此事和传递消息。
待到他忙完,才又和云笙一同去了一趟沈府拜见沈老夫人。
至此,他们此次南下之行也接近尾声。
傍晚回客栈的马车上,萧绪问:“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日可以多留一日,我陪你去。”
“然后我们就回京了吗?”
萧绪反问:“还不想回去吗?”
云笙摇头:“没有不想,出来也快一个月时间了,回到京城都过九月了。”
“之前总想着外出游玩,真到了外面,又很是想家。”
说完这话,云笙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但也不是不想外出,往后若有机会,我还是想到京城外四处看看的。”
像是怕自己传达有误,下次萧绪远行就不带她一起了,云笙眼神认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绪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没回答她的话,捏着她的下巴,把她按在马车的角落里亲了上去。
第二日云笙也没让萧绪陪她再去何处,这几日她自己已经几乎将甘州城里逛了个遍,要去城郊周边就太耗费时间了,没去过的地方也可等往后来时再去。
他们就此启程开始往回走。
回程和来时大差不差,萧绪并不急于赶路,他们几乎都是白日出发,黄昏便歇脚,偶尔路过风景宜人处,还会停下带云笙去看看。
时值仲秋,官道两旁景色已悄然变换,高大的乔木叶子多半染了黄,风过时,便有枯叶打着旋儿飘落,田野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露出大片褐色的土地,显得空旷而宁静。
云笙并不总坐在马车里,闲得无趣了,萧绪就会带着她骑马走一截。
她说想学骑马,可萧绪一翻身下了马,留她一个人在高耸的马背上,她又慌得直夹马腹,有一次还险些惊了马。
此事因此暂且作罢,萧绪说,待回了京城,带她去马场,选择了合适的马匹,再细细教她。
赶路大半,快要临近京城时,遇上了接连的雨天。
起初还能勉强缓行赶路,后来雨势渐大,完全不见停歇的迹象,他们没能赶往原定落脚的繁华府城,只得就近拐入一个简朴的乡野小镇,寻了家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客栈。
此处地方狭小,房内陈设稍显破旧,萧绪在外面交代事宜,云笙便独自坐在客房里。
客栈伙计提着粗陶茶壶进来,一边往缺了口的茶杯里倒水,一边目光忍不住往云笙身上瞟。
这小地方何曾见过这般似天仙般的美人。
女子安静坐在桌前,侧影被昏暗天光勾勒得纤细窈窕,肌肤莹白如玉,眉眼精致如画,便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疲惫的神色,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痒的的娇柔。
云笙正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出神,思索着何时能抵京,全然未曾察觉身后那道过于唐突的视线。
直到房门被推开。
萧绪迈步进来,带着一身室外微凉的湿气。
伙计猛地回过神,对上萧绪的眼神,吓得手一抖,茶水都溅出了些许。
萧绪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眼神沉静无波,就让他感觉呼吸都窒住了。
伙计脸色煞白,慌忙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客、客官请用茶……”
说着,就赶忙退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带上。
萧绪抬手将门关上,落了闩。
云笙迷茫地转过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萧绪沉厉的脸色。
她没问刚才那人,只询问他:“都安排好了吗,赶路一整日了,若没别的事,我们就歇息吧。”
萧绪嗯了一声,走到屋里开始脱衣。
云笙目光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还落在萧绪身上,只是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
她并非在意刚才那点小插曲,事实上,从他们启程回京这一路开始,萧绪的情绪就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是什么,似乎沉郁,又似乎凝重,还有几分别扭。
越是靠近京城,这股情绪就越是明显。
起初云笙还以为是他公务上出了问题,惹他心烦了。
可很快她发现,除了萧绪,随行的其余人,包括暮山,一个个都乐呵着,仿佛解决了一桩大事,一身轻的模样,显然是公务进展很顺利。
直到云笙看见萧绪小心翼翼地解下腰上的香囊放在桌上才回过神来。
他这些日子日日都佩戴着,有一次云笙随口说了一句今日戴玉佩吧,这香囊颜色不搭,他竟是直接换了身衣服,也没换下这香囊。
云笙躺上床榻后,萧绪吹熄了烛火,来到榻上躺在了她身边。
不等他躺好,她就往他身边凑了凑:“这床好硬啊。”
萧绪本想侧身,闻言便还是躺平了下来:“那你睡我身上?”
云笙横他一眼:“那怎能睡得着。”
萧绪道:“因为你真睡着的时候,都不知自己在哪闭的眼。”
这话引人联想,稍微一想,想出的都是些不正经的画面。
云笙越想越不确定,忍不住问:“我真的在你身上睡着过吗?”
“有过几次。”
“你骗人,我醒来从来都是在床榻上的。”
“因为我受不住,所以后来都把你放下去了。”
“……”
也不知他说的什么受不住,偏他说得一本正经,云笙即使羞恼,都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但无论如何,这床板是当真很硬,云笙睡着不太舒服,甚至感觉冷。
萧绪有所察觉,伸臂把她往怀里紧抱了一些:“好点了吗。”
云笙小声道:“抱这么紧过会很热的。”
萧绪轻笑:“这么难伺候。”
云笙不满,戳了下他柔韧的胸膛,嗔怪:“你睡着难道没觉得不舒服吗。”
“睡在你身边从来都很舒服。”
“……你别胡说。”
萧绪低头,嘴唇若有似无擦过她的发丝:“我没胡说,我是说真的。”
他缓声道:“我过往也常有这样出门在外的公务,忙起来时也顾不得计划在何处落脚,有时在野外靠着树干也小憩一会,遇上城镇那倒是运气不错,但也没心思去挑选一个只休息几个时辰的地方是什么环境。”
云笙想起她得知过的萧绪的那些过往,喉间绷紧地道:“你很早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足够强大了,为何还要如此拼命忙碌,在这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吧。”萧绪语气淡淡的,说起他的往事,他却反倒安抚似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因为从小一向如此,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到后来就已经形成习惯了,反倒闲下来才觉得无所事事,我也不觉得那样算是辛苦。”
云笙道:“这怎么还能形成习惯。”
萧绪听她不满的语调,轻笑道:“常年做同样的事,怎会不成习惯。”
云笙也知道是这个理。
她轻轻地问:“你怨过父亲吗?”
“当然。”萧绪坦然道。
“不过我并不怨他那样严苛待我,我起初只怨他怎如此蛮横又无能,得不到母亲的爱,也害我年幼时没有母亲陪在身边。”
云笙没想到萧绪小时候竟然会这么想。
她问:“那后来呢。”
“后来……”
萧绪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云笙不知是他没开口还是她没听见,不由抬起头来,就一眼撞进了他漆黑的眼眸里。
她好像突然明白他后半句想说的是什么,可是又不太确定。
这时萧绪开口:“后来我又理解了他,求得所爱不易,害怕放手就会就此永远错过,但抓紧又会逼得人喘不过气,很难权衡,很难做得尽善尽美。”
云笙心尖轻颤了一下,缓缓低下眼来,目光落到他们身前一片被暗色笼罩的阴影中。
沉默蔓延开来。
简陋的客房隔音不好,能够听到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脚步声,和不知是隔壁还是哪里的说话声。
云笙踌躇了一阵,正想开口打破沉默,突然听见隔壁的床吱呀吱呀晃了起来。
云笙默默地抿住嘴唇,下意识朝萧绪抬头看去。
萧绪神情未变,但见她看来,就主动道:“没事,我们说话声很轻,外面听不到。”
云笙哪是在意他们的说话声。
很快,隔壁的声音急促了起来,除了床摇晃的声音,又伴随起几道模糊不清的喊叫。
云笙感受到萧绪的手臂在她腰上收紧,顿时感到尴尬又脸热。
“你放开我。”她小声道。
萧绪微皱了下眉,知道她误会了:“我没想那些。”
“没想你抱这么紧干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冷吗。”
“我只是说很硬……”
话音未尽,云笙感觉到了身侧抵在腿上的东西逐渐生出了“很硬”的变化。
“……”
萧绪脸色微沉。
从甘州离开后这一路他们就没再做过了,她就在他身边,每晚抱着睡都是这样一个状态,和隔壁的声音没有半分关系。
但这个解释放到此时显得毫无说服力。
隔壁忽而一声高亢的声音,萧绪顿时脸更黑了。
云笙也觉得尴尬,他们就这么沉默不语地静躺着,耳边满是隔壁不知停歇的声响。
没过一会,萧绪突然从云笙身边抽走手臂。
云笙唤住他:“你干什么?”
“口渴,我去喝杯茶。”
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磨在耳根莫名令人发热。
萧绪走到桌边开始倒茶时,隔壁的声音就逐渐停了下来。
屋内只听得见咕噜噜的水流声,但尴尬的气氛却没有就此消散。
云笙翻了个身,侧着身子向外看着萧绪笼罩在暗色里的模糊轮廓。
她视线一转,目光投向他身后长桌上的一团黑物。
夜里看不见,但她知道那是他脱衣时取下的香囊。
刚才被打断的心思又逐渐重回心头。
萧绪这头已经连喝了三杯茶水,放下茶盏走回了床榻边。
榻上,云笙忽而开口:“长钰,你打开过我送你的香囊吗?”
萧绪欲要上榻的动作一顿。
“没有。”
云笙皱眉,他竟然真的从没打开过。
萧绪突然沉下声,语速很快:“香囊里有什么吗?”
云笙被他急切的语气弄得不自在,本要说出口的话就在喉间顿了一下。
但萧绪却是连这一下都等不得了,刚半跪上床榻的腿收走,当即就转了身。
云笙一下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打开看看。”
“你别……”云笙话才出口,萧绪的衣袖已经从她掌心里溜走。
屋内传出他急促的脚步,三两步到了长桌前。
一片漆黑中,连萧绪的身影都被淹没大半,只能看见一个轮廓僵直地立在长桌前。
云笙心慌不已,她哪是想让他用这种方式发现她的小心思,而且还是在这种简陋破旧的客房里,她刚才根本就不该说。
云笙头顶发热,急急忙忙就要起身:“长钰,你先别看,你听我说。”
她一时都忘了这屋子隔音不好,拔高了声量,就会被别处听了去。
她起身一边往绣鞋里踩去,一边已经迈开步子:“你先等等,你……”
呲啦一声响。
屋内骤然明亮。
云笙不适应地皱起眉头。
一抬眼,看见萧绪已经拿着同心结,低头站在烛火前。
萧绪手指连同整只手臂都紧绷着,压抑着声音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云笙抿着唇,在等他抬起头来。
可他话音落下许久也一直没有抬头。
那句压抑的询问仿佛就要成为一句不得回答的空气飘走了。
云笙只能松开唇瓣,就在这简陋到还能听见旁人脚步声和说话声的房间里,说出了那句话。
“是因为我也有一点,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没招了,今天也没有写到回京城,不过表白了!!
两个人都是计划在很有仪式感很唯美的时候表白,但是最后都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化了]
第52章 “我很爱你。”
萧绪抬起头来, 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云笙声音很轻,险些被淹没在门外忽然走过的一群人的嬉闹声下。
随着噔噔的脚步声踏上木制楼梯,那群路过的人逐渐走远。
云笙却皱着眉头低下了眼来。
太糟糕了。
她想起萧绪向她表达心意时, 在嘈杂混乱的街市上, 她听得不清晰, 也以为像是错觉。
但至少,那时周围气氛欢腾, 张灯结彩欢度佳节,晚风穿过人群拂来他的情意, 转动的花灯将他眸底深情照亮。
可现在呢。
云笙低下的余光也能看见墙角裂开了一道大口子,灰败的墙皮卷曲着,要掉不掉地耷拉着, 边缘是经年累月洇出的霉斑。
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
实在是糟糕极了。
云笙没听到萧绪回答,她也不太想听, 就此将目光在地面扫了一圈,转身要回床榻上去。
萧绪猛地回过神来,心跳飞快, 急促迈步向她而去。
云笙才刚要坐下, 就被萧绪一手捞了起来:“笙笙, 你刚才说什么?”
云笙被他拉拽得身体晃动,还没平稳下来, 又被他圈住腰, 被迫贴上他的胸膛。
萧绪混乱剧烈的心跳声砸在她耳边, 一下就把她思绪全打乱了。
她只能怔怔道:“你、你没听见。”
“……没听见就算了。”她很快又找回思绪,动手去掰腰上紧箍的手臂,“那睡觉吧。”
萧绪哪里睡得着, 他欲要收紧手臂不让她离开,低头看见她皱眉,又无措地松开。
云笙就此掰开了他的手臂,转身就上了床榻。
萧绪又拉住她:“我听见了。”
云笙嘟囔:“听见了还问。”
萧绪半晌没吭声,但这次握着她的手腕怎也不松手了。
他躬着身在床榻边,再上前一步就能把云笙压倒下去。
但他渐渐屈膝,最后在床榻边蹲了下来:“你刚刚……说喜欢我。”
本该是陈述的话语,语气却带着几分不确定。
云笙平视的目光看见他微敛的眉眼,想了想,反手握住他,把他拉了起来坐上床榻。
两人相对而坐,不等云笙开口,他自己就又重复了一边,语气比刚才确定了一些,嗓音却依旧干涩:“你喜欢我。”
云笙低声纠正他:“一点。”
话音刚落,萧绪倾身靠近她,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吻了一下,一触即分,心头就已是燃起一团炽烈的火。
云笙在他这个轻柔又克制的吻后抿了下唇瓣。
她思考自己是否喜欢萧绪的这个过程并不顺利,甚至是非常困难。
不似最初她以为自己喜欢萧凌那样,没有别的各种情绪和意外发展影响她,就只需要将他当作自己往后要共度余生的夫君那样去想象,很轻易就想象出,她愿意,她喜欢。
可是对萧绪,她想了许多。
从一开始想他是她原本未婚夫的长兄,后来又想这桩冲动又不合常理的婚事,想他们不明不白的开始,想那些曾经多次错过的往事。
诸多复杂让她不知怎么定义自己对萧绪的感情。
他于她而言是突然闯入的,也是特别的。
原本她应该觉得,即使想错了也没关系,就像她错将当初对萧凌的美好想象当作了喜欢一样,错了就错了。
可后来,当她发现她不想给予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情感时,她就意识到,这好像就是真正的喜欢。
舍不得他失望,也不愿让那份如潮水般涌来的情愫得到错误的回音。
不过她这一点喜欢还远不如萧绪对她的那般浓烈,他之前就说,一点不够,他想要的不止一点。
但她总归是说出来了,现在确定的,就是这一点。
萧绪还在沉默着。
云笙觉得他可能有点开心,也可能有点失望,便凑近在他脸庞亲了一下,然后温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睡……”
话未说完,萧绪突然撑起身压了过来,他伸手接住她的下颌,急切又粗重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一开始就深入到了最里面,动作强硬又蛮横,没有给她半分反抗的余地。
萧绪强壮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整个身体压倒在她上方,膝盖抵住她腿侧。
云笙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吃掉,唇珠被来回舔咬,舌根被他吞吃得阵阵发麻,连口中津液也被他全部舔走。
她退无可退,无意识咬到他,不仅没让他退却,反倒像是更加点燃了那团烈火一般。
云笙双眸泛起水雾,衣襟在激吻中被扯乱,露出一片晃眼的雪白肌肤,在烛光映照下更加诱人。
她不得不抬手去推,推不开他的胸膛,就又去推他的肩膀。
但她已经被萧绪吻得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什么劲。
直到她摸索着,手掌贴上萧绪脸庞。
手指碰到了一滴不知从何滴落而来的水滴。
云笙手指微颤,指尖上的晶莹便顺着她的指节滑落了下去,最后没入他们交缠的唇齿间。
萧绪手上桎梏她的力道分毫不减,但唇上放缓了下来。
他抵着她的唇瓣,沉着气息哑声道:“再说一遍。”
云笙在此间隙终于找回了些呼吸。
他刚才亲得太凶了,几次都让她觉得要喘不上气而晕过去一般。
但此刻才缓了两口气,连脑子都还晕乎乎的,他就又一次催促,咬着她的唇瓣,又讨好似的舔舐:“笙笙,再说一遍。”
“就一点,你不是说不想要一点。”
“我没说。”萧绪又撬开她的唇齿吻她,感受到她热烫的温度才退出来,轻轻地问她,“能再和我说一遍吗。”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缠,鼻息间满是扰人思绪清明的热温。
就如之前每次意乱情迷时那样,让人无法思考,脑海空白。
可此时,却有一道清晰的思绪回荡在心尖。
“喜欢你。”云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轻声道。
“有一点喜欢你。”
萧绪呼吸微颤地抱紧了她:“我很爱你。”
他的唇又贴了上来,亲吻变得温缓,缠绵,延伸着这片缱绻的氛围。
可这样的紧密相贴,他仍然探入她的唇齿挑弄着,云笙身体很快又软了下来。
寝衣自己滑落了一半,已经露出了里面小衣的系带。
萧绪的手指勾在上面,没有解开,但还是难忍地从小衣下摆探了进去。
云笙背脊一酥,不得不回过神来握住他在外的一截手臂:“不行,这里不可以。”
萧绪好像根本没听进去,还是继续。
云笙细碎的呜咽声被他吞吃入腹,他没让她发出什么声音,但也没有再继续有别的动作。
萧绪最后啄吻了她几下,低头埋进了她颈窝里。
云笙缓缓地睁开眼,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发丝,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背脊。
他呼吸很沉,带着几分克制,却还是在她颈间洒开了阵阵热息。
停顿片刻,云笙伸手回抱住了他。
萧绪嘴唇碰了一下她的侧颈,突然闷闷地问:“只有我吗。”
“什么?”
云笙微动手臂,想把他的头从自己身前抬起来。
可萧绪此时,似乎不愿直面她的眼睛,只执意再问:“你喜欢的人,只有我吗。”
云笙默了默,低声回答他:“嗯,只有你。”
两人静静相拥在床榻上,稠热的氛围散不去,怦然的心跳也尤为显耳。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感觉沸腾持续不下。
他今夜的情绪波动完全在云笙的意料之外。
直到萧绪终于松缓了手臂,把她放开了一些,自己也躺平了身:“睡吧。”
云笙有些意外,腿侧感觉还依旧明显。
她悄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脸,她还以为,刚才情难自制会就此停不下来。
云笙轻轻抬腿蹭了他一下:“这个,不管吗。”
一瞬凝滞的沉默后,萧绪翻了个身让那里离开她。
只是开口时声音还很沙哑,呼吸也粗沉:“不管。”
云笙好心提醒:“你可以去湢室弄。”
话音刚落,萧绪偏头在她颈上咬了一口。
云笙啊的一声低呼。
“回去后补上。”
云笙抬眸:“什么补,这算我欠你的吗。”
萧绪闭着眼,低头在她唇角吻了一下,感觉只是这样轻轻一碰,下腹就紧绷得厉害,又很快退开了,道:“是我欠你的。”
云笙小声嘟囔:“我又没想要。”
她声音很轻,几乎不会被听见。
但萧绪在被窝里一下就握住了她的腿,似要往上。
云笙霎时并拢,慌张按住他的手:“我知道了,你回去补给我。”
身前传来低哑的轻笑。
萧绪说:“我想在书房。”
“你疯了。”
萧绪毫无收敛,坦然道:“没在那里做过,但总在那里想你。”
云笙受不了他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快睡吧。”
萧绪握着她的手腕,偏头吻了吻她的掌心。
夜已深,周围也都安静了下来。
云笙被萧绪怀里的热温包裹着,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了。
萧绪却长久清醒着,睁眼望着老旧的房梁,心跳时快时慢,最后乱作一团,怎么也睡不着。
*
翌日,云笙在如此简陋的客房竟然也睡了一个好觉,只是醒来时身边又是空无一人。
她慢吞吞坐起身来,刚准备先换衣服,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萧绪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的锦袍,干净清浅的颜色和简陋的客房显得格格不入,却带来一股晨光初绽般的清朗。
云笙一时看呆了。
萧绪倒是比上一次更加自然了,一夜未眠,他也依旧神清气爽,阔步朝她走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醒了。”
云笙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低头一看,就见他腰上果然挂着那枚香囊。
她坐在榻上呆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你何时购置的这样的衣裳?”
“中秋后,见上次那身还算合适,就让暮山另备了几套。”
“还有别的?”云笙听见自己心跳快了几分。
不得不说,萧绪长着这样一张出挑的面容,再加之身高腿长的身形,穿什么都犹如天生的衣裳架子。
但即使眼前他就穿着他平日从不会穿着的浅色甚至是柔和之色的衣裳,她还是想象不出别的靓丽的颜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萧绪道:“嗯,还有几套。”
“之前怎么不见你穿。”
问完,云笙就想到之前那几日,萧绪先是前往明江县办公,后来又接连赶路在路上,好像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也没必要特别装扮。
可今日,似乎也不是……
“今日特别,且天气放晴,所以就想着换上了。”萧绪忽然道。
云笙一听,顾不上去回想昨日令人脸红心跳的夜晚,转头就往窗户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天边云彩斑斓,日照正在逐渐探出头来。
“太好了,那我们可以启程赶路了。”
云笙动手要脱下寝衣更换衣物,抬眸见萧绪还在跟前,就侧身避了一下。
不过她这一侧身实在多余,萧绪随之就贴了上来,帮她解开了系带。
云笙在他凑近时,闻到了澡豆的清香。
她下意识问:“你早晨沐浴了?”
萧绪手上动作微顿了一下,还没回答,就被云笙反应过来什么,往后撤了撤身子。
他脸上微沉,伸手把她捞回来:“沐浴了,只是沐浴。”
云笙垂眸,又抬眸,没答话,也没相信。
萧绪顿时脸又黑了几分,发现解释不清,也就绷着唇角不解释了。
他昨夜一整晚情绪亢奋,根本睡不着。
临近天亮时才稍稍感觉情绪缓和,就起身去沐浴扫去一夜未眠的疲色,仅此而已。
萧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动作熟练地替她穿好了衣服。
用过早膳后,他们坐上马车继续赶路。
距离京城就只有三五日的路程了。
最后这段路很顺利,天气一直放晴,路上平安顺遂。
待到九月初时,他们终于抵达京城地界,在当日午后,马车驶进了城门。
后面这几日大多时间都在赶路,让人倍感疲乏,但一回到京城,云笙又兴奋了起来。
她沿途买了不少新鲜玩意,马车还在向昭王府驶去,她就已经在盘算着,何时去问候婆母妯娌,何时归宁,何时约见友人了。
所以她并未发现,从进了城门后,萧绪脸上又浮现出了之前那股莫名沉郁的情绪。
待马车在昭王府门前停下。
萧绪并未下车,拉着她道:“我要先进宫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不先休息一会吗?”云笙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神情,但只当他也是这一路赶路累着了。
萧绪道:“早些将事情办了,之后几日再休息。”
云笙点了点头,又问:“回来用晚膳吗。”
“嗯,不会那么晚,酉时之前就会回来。”
“好。”
知晓萧绪本就公务缠身,云笙没再多言。
说完,她动身就要下马车去。
可躬起身刚要迈步,萧绪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没法向前走。
云笙疑惑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萧绪静静地望着她,久未开口。
直到云笙扭了扭手腕,似要从他掌心里挣脱。
萧绪忽而收紧虎口,加重了力道将她往回一拉。
云笙低呼着跌回了萧绪怀里。
“笙笙,你喜欢我吗?”
云笙眸光一怔,脑子还在发懵,脸上先热了起来。
她不由推他:“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萧绪放了她的手,转而圈住她的腰:“再和我说一遍,你喜欢我。”
云笙完全摸不着头脑,毫无铺垫的,他突然就问这个,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而且,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没等到云笙说出他想听的话,萧绪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着头被他吻住了唇瓣。
触碰到萧绪的嘴唇时,云笙才恍然想起,后面这几日他们连亲吻都很少。
或许是因为赶在路上无心想这些,又或许是亲吻也容易燎起星火所以故意不想。
此时一经相触,身体本能地就给予了反应。
热意,湿意,燥意交织在一起。
可云笙还没忘记这是在昭王府门前,青天白日,周围一众下人等着吩咐,若是府里得了消息,说不定还会有人来门前迎接他们。
云笙赶紧又推了推了:“你不要亲了……”
“那你说喜欢我。”
“喜欢你。”
云笙说得敷衍,但还是让萧绪呼吸沉了几分。
说完没能让他放开,反倒撬开她的唇齿,愈发加深了这个吻。
云笙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无意识探舌回应了他一下,这个吻就从萧绪一人作恶,变成了她也加入成了共犯。
激烈的亲吻久久持续,分开时,云笙都已经被他压倒在了坐垫上。
凉风顺着马车车窗飘进来。
云笙蓦然清醒,赶紧坐起了身。
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身前一片凌乱,不由一边皱眉整理,一边嗔怪他:“都说了不要亲了。”
她草草整理了一下,转头看见,萧绪也好不到哪去。
衣襟似乎是她伸手钻进去的时候扯开的,腰带不知怎的也松垮了下来。
还有他的嘴唇,上面有她抗拒时咬下的齿痕,还有她动情后舔舐吮吸染上的嫣红的水光。
云笙瞳孔一紧,一想到萧绪待会还要进宫,赶紧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嘴。
萧绪低着眼看她,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抬手要去握住她倾身伸长的脖颈。
云笙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又把手帕递到他手里,没好气道:“自己擦。”
萧绪不觉得自己嘴上有什么需要擦的,但还是攥住了手帕,装模作样在唇边轻点了两下。
云笙也没等着要他还回手帕,又俯身从下方的抽屉里取出自己的小妆镜递给他:“待会你进宫前……先照一下,消了再进宫。”
萧绪拿起妆镜看了一眼,舌尖轻舔过她留下的齿痕。
云笙怕又被他莫名其妙逮着不让走,起身到了马车门前才回头,又看见他身前一片堪称浪.荡的凌乱,她匆匆开口:“衣服也记得整理一下,好了,那我先回府了。”
说完,云笙撩开车帘就快速走了出去。
翠竹候在一旁,见人出来了,赶紧递出手去搀扶。
直到云笙稳稳落地,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道吸气声。
她转头看去:“怎么了?”
翠竹小脸微红地指了指云笙的嘴角,又发现不知道怎么说,赶紧低头拿出她平时为主子准备的小妆镜给云笙看。
云笙一看,刚刚只顾着给萧绪擦,她都没想起萧绪唇上的嫣红是从她嘴上来的。
而她唇角沾了糊花的口脂,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顿时涨红了脸,赶紧想擦,又发现手帕也给了萧绪。
“你的帕子,给我,快点。”云笙压低声,慌得心尖直跳。
翠竹连忙递出自己的干净手帕。
云笙匆匆擦掉了嘴角的口脂,心底更是气恼。
回头一看,马车上,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撩着马车窗帘,萧绪的脸庞就出现在帘后,正居高临下地定定看着她。
云笙眉心紧蹙,瞪了他一眼,目光短暂地在他唇上不知是因亲吻,还是因没有擦净,依旧红润的色泽上停留了一瞬。
而后微昂起下巴,气呼呼地转头走了。
进到府邸,云笙心里一边埋怨萧绪莫名其妙胡来,还引诱她,一边疑惑府邸气氛奇怪。
她问:“今日府上怎么这么安静。”
翠竹也刚随她回府,自然不知:“奴婢也不知晓。”
一直到她回到东院也没有遇见府上其他人,云笙还自顾自嘀咕:“也没有人来迎接呢。”
东院内倒是气氛依旧,院里的下人齐齐拜见行礼,管事的上前来嘘寒问暖。
云笙这一路的疲乏在见到熟悉的屋宅后又涌了上来,便暂且没去想别的异样,吩咐了浴水,打算先沐浴休息一下。
几名丫鬟伺候着云笙沐浴,花了比平日更多的时间,把这一路上不得养护的肌肤从头到尾都护理了一番。
沐浴后,云笙神清气爽,浑身都舒坦了,这才慵懒地靠上美人榻,唤了个府上的下人来询问。
“近日府上一切可好?”
才刚问了个开头,前来答话的丫鬟就开始面露难色了。
云笙见状,不由坐起身来:“出什么事了吗?”
“这……”
“让你说便说,支支吾吾的干什么。”
丫鬟跪下:“近来府上出了些事,奴婢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云笙也没让人跪,但这会也没让人起来。
她正色道:“那就一件一件地说。”
“前些日子,王爷遇刺,受了伤,不过刺客已被捉拿归案,伤势也恢复良好。”
“二少夫人上月查出喜脉,府上又添一位小主子。”
“还有……”
云笙皱眉,也不知这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怎能被一齐禀报出来。
她已经从美人榻前站了起来。
“还有什么?”
“还有三公子被找回,如今已经回到府上了。”
云笙心跳停滞了一瞬,继而又恢复。
她觉得自己脸上神情应该没有显出过分的异样,但还是看见面前的丫鬟脸色变了又变,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沉默片刻。
云笙开口吩咐翠竹:“备上一些礼品,我去一趟懿安堂和锦霞院。”
只是去懿安堂和锦霞院而已。
云笙是这样想的。
只是在前去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想,萧凌竟然已经被找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是竟然呢,他本也应该被找回来,早就应该回来了。
她忽而想到萧绪之前说过的话:“即使他回京,我也依旧在意。”
是那时候吗。
萧绪那样说了,但还是改变了之前的做法,将萧凌找回了京城。
这一刻,云笙也突然有些明白,萧绪之前为何会那样在意萧凌回京与否。
她自以为,她既已经和萧绪成婚,萧凌于她而言就只是夫家的弟弟,就如萧珉一样。
但时至此刻,直到萧凌真的已经回来,她才发现仍是不同的。
她很难不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情绪波动,刻意忽视,反倒持续在意。
云笙抚了抚心口,缓过片刻情绪后,才走进了懿安堂。
萧擎川不在府上,云笙只见到了沈越绾。
沈越绾丝毫没提萧凌的事,只热切询问她这一路和萧绪在外的种种。
云笙也了解到萧擎川遇刺的一些始末,不过好在一切已经解决,有惊无险。
去过懿安堂后,云笙又去了锦霞院。
萧珉也在院中,正把围在柳娴身边转悠的岚哥儿直往旁边拉,担心他激动撞到了柳娴。
见云笙来找,萧珉带走了岚哥儿,给她们两人留了空间。
柳娴见到云笙很开心。
“你可算回来了,岚哥儿想你,我也想你得紧。”
云笙关怀道:“近来身子可好,孩子还好吧?”
柳娴笑道:“你都知道了啊,好得很,就是他来得突然,之前我们都不曾注意,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快三个月了。”
“我听闻怀孕初期诸多症状,你未曾发现,也说明孩子疼惜你,这些症状都不曾侵扰你呢。”
“是啊,当初怀岚哥儿时,就闹腾得厉害,最开始那段时间,我都没能睡上过一个整觉。”
两人多日不见,聊着家常,好一会都没停歇。
直到云笙见时辰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见到柳娴流露一瞬又瞬间敛下的神情。
云笙突然道:“阿娴,萧凌,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已经从下人那里确定了的事,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再确认一遍。
或许是因为沈越绾和柳娴在她面前都一副闭口不提的模样,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堵闷。
柳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笙笙,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是,三弟的确回来了,只是他回来不多时,也不知是在外遇上什么事了,情绪很是不稳定,所以我们一时还不知如何和你说起才好,而且你也才刚回来,所以我……”
看柳娴一副为难的样子,云笙道:“没有,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随口问问。”
从锦霞院离开,云笙心里还是不免因为柳娴的话产生了一些波澜。
萧凌回来后情绪不稳定,是因为萧绪对他做了什么吗。
想到这,云笙赶紧摇摇头。
此前她还气恼萧绪不信任她,如今她又怎可在还不知实情时就怀疑萧绪呢。
那为何萧凌情绪不稳定,会让柳娴和沈越绾不知从何与她说起才好。
云笙思绪良久也不得结果。
情绪涌上心头的那一瞬,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询问随行的丫鬟:“你可知三公子院落在何处?”
丫鬟一愣,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正要回答。
忽的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打住她的话语,也敲醒了云笙的思绪。
云笙侧身回头,远远看见萧绪阔步向她走来。
萧绪几步到她跟前,淡声问:“笙笙,要去何处?”——
作者有话说:[爆哭]超时了,我完美的后台,强迫症,不是六点整更新了,真完蛋,后面实在写不到了
第53章 “别让你长嫂看笑话了,……
气氛好似冻结的冰雪般凝滞。
云笙心尖一颤, 微张着唇说不出话来。
萧绪视线扫过一旁的丫鬟,那丫鬟更是满脸惶恐,像是下一刻就要跪下去认罪似的。
如此氛围, 莫名将没有的事都快烘托成了有。
云笙回过神来, 眉心微蹙, 放轻声音:“一回来便听闻父亲负伤,阿娴有了身孕, 所以去了趟懿安堂和锦霞院。”
萧绪低下目光,看着云笙白皙的手指, 伸手去要和她牵手。
他指尖刚碰到她手指。
云笙紧接着又道:“然后刚才我在询问三弟的院落,我听说,他已经回京了。”
话说过半, 云笙就感觉萧绪力道失控地攥紧了她的手指,仅此一瞬,又在她受不住疼之前又放松了力道。
气氛依旧窒闷, 周围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云笙却很快又打破沉默:“不是你问我的吗,怎么我回答你了你就不说话了。”
萧绪抬眸,眸光晦暗地看着她。
云笙语气很平静, 乖巧待在他掌心里的手也没有任何紧张绷紧的迹象。
但她眸底神情还是泄露了她提及萧凌时不自觉生出的微妙变化。
云笙的确在故作镇定。
她心知萧绪在意此事, 在意她与萧凌的过往, 可她因萧凌回到府上而心生波动是事实。
她其实也不知自己刚才询问过后,若是得到了丫鬟的回答会有怎样的决定。
因为还没来得及想, 萧绪就已经出现了。
他的出现虽然凝滞了氛围, 但也莫名消散了那些因萧凌而在她心底生出的杂乱。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已是不止一次。
甚至可以用无孔不入来形容。
萧绪似乎总是这样突然闯入她纷乱的思绪中,让她除了面对眼前的他,再也顾不上去想别的。
不过他这近乎小肚鸡肠的占有欲又让她觉得犯难, 他难道是生气了,绷着唇角还是一言不发。
正这样想着,萧绪突然唇角松动,面无表情道:“嗯,他回来了。”
“你想见他吗?”
“什、什么?”云笙一时惊讶地瞪大眼。
“想见?”
“……”
云笙敛去讶异之色,皱眉捏了下萧绪的手指。
就像他之前总捏她的那样。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别总反问我。”
萧绪攥紧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我已与父亲见过面,父亲告知今晚家中设下家宴,你想见他,待家宴时就能见到了。”
这事应是还未通传下去,刚才云笙在懿安堂和锦霞院都没听到消息。
但萧绪这番话说出来就让人听着不是那么对劲。
什么叫她想见,难道她不想见,萧凌就会消失在家宴上吗。
他说话可真奇怪。
云笙闷闷地哦了一声。
萧绪又道:“或者你现在想去他的院落,我带你去?”
“……”
云笙也收紧手指握住他:“萧长钰,不许再阴阳怪气了,现在回东院,晚上有家宴,我要梳妆打扮一番。”
“因为要见三弟,所以打扮?”
也不知他故意说的,还是真就这么小气。
云笙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眸中意味不明的神情,牵着他的手一路往东院走了去。
回到东院,云笙唤来下人伺候她重新梳妆。
萧绪也叫了水,去往湢室沐浴收整。
待他沐浴出来后,云笙还坐在梳妆台前,身旁两名下人手脚麻利地在为她梳妆。
“我的香囊呢。”萧绪当着下人的面就直言发问了。
云笙轻叹一口气,抬手指了指:“在那里。”
刚才萧绪在外取下配饰走进湢室后,云笙就发现那枚香囊被他连日佩戴看起来有些旧了。
也可能只是她的心理作用,但还是觉得名贵精致的玉佩能更显他的身份气质。
不过她也想到若是提议让他换掉香囊,在今日这样微妙的情况下他定是不愿,说不定还会胡思乱想,所以云笙趁他沐浴时又替他挑选了一套组佩。
萧绪闻言走了过去,看见一组玉佩和他的香囊搭在一起。
云笙偏过头来:“你觉得怎么样,我刚刚看了一下,觉得挺合适。”
萧绪唇角微扬,余光瞥见她的模样,没有转过头去直视,想让她这幅表情多停留一会。
“嗯,很合适。”
萧绪动手将组佩和香囊一一挂上腰间。
云笙这才收回目光,示意身旁两名丫鬟继续。
*
黄昏时分,仁德堂内灯火通明。
刚走进院中,就闻厅堂内传出一道情绪激动的声音:“我已有倾心之人,你们休想再用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绑住我!”
这道高声带着怒意,穿透雕花门扇,清晰传入云笙耳中。
云笙脚步一顿,听着这声音觉得耳熟,但却是从这番话语分辨出的,那是萧凌的声音。
她来不及去想为何会觉得萧凌的声音耳熟,下意识地抬眸望向身侧。
萧绪面上没什么表情,侧脸线条在灯笼的光晕中显得平静而冷硬,和她相牵的那只手,指节收紧了些,带着一种无声的掌控。
两人步入仁德堂。
只在外听到一瞬的声音随着厅堂房门打开,更杂乱地传了出来。
“就当是我误会了,此事也的确是我不对,我会亲自登门向云府赔礼道歉,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绝不可能任凭你们摆弄!”
厅内情景映入眼帘。
萧擎川放在椅背上的手背青筋微凸,实在忍无可忍,怒吼一声:“放肆!你给我闭嘴!”
“临之,你和他说。”他转而沉声吩咐萧珉。
被唤到的萧珉愣了愣,求助般看向满脸尴尬的妻子,又转而看向母亲。
沈越绾蹙着眉,同样神色尴尬,甚至不与他对视,只摆了摆手,那意思也是打算让他开口去说。
萧凌背对着门口,犹自昂着头,肩膀因激动而微微起伏。
“三弟。”
突然一道沉声,萧凌背影一僵,缓缓回过头来,随即怔在了原地。
立于萧绪身侧的女子梳着精致的发髻,眉眼低垂,温婉静好。
可那张脸,分明就是……
萧凌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凝滞。
萧绪将云笙往前带了半步,扫过萧凌因震惊而用力握紧的手,最后转回他脸上:“愣着做什么?”
“别让你长嫂看笑话了,过来唤人。”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凝结。
厅堂内其余几人也是呼吸微滞。
方才他们正是在为要如何向萧凌说起他的未婚妻已经嫁给他的长兄这事而吵嚷又尴尬。
并非他们起初不说,只是萧凌前两日才回来,回来后情绪又十分激动,一直嚷嚷着自己已有心仪的女子,绝不可能和不相识的女子成婚,他们便一直没找到机会把这事说明。
而沈越绾和柳娴,今日也是因此才不知如何向云笙说起才好。
无论云笙如今与萧绪相处如何,但早先的确是萧凌逃婚在先,弃了她如今还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别的女子。
见不到也就罢了,她们正是担忧云笙见到了听到了会因此心伤。
可萧凌此时眼前看到的,却是那日他在山野偶然救下的女子,后来他被大哥抓回还一直惦记着想要找寻到的女子。
站在他大哥的身旁,要他将她唤做……长嫂。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动了。
在理智做出判断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快速向前跨出几步,右手抬起,朝着云笙的方向伸去。
“萧凌。”
萧绪声色冷冽,动作比萧凌更快。
在他指尖将要碰到云笙之前,倏然伸手精准地扣住了他伸来的手腕。
力道不轻,带着警告的意味,瞬间遏制了萧凌前冲的势头。
萧凌手腕被制,猛地抬眼对上了萧绪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怒火,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沉静的寒意。
兄弟二人相隔咫尺,目光在空气中激烈碰撞,似有无声的硝烟在弥漫。
直到萧凌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萧绪不动声色的表面下,手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手腕捏碎。
萧绪缓声道:“让你唤人,你在做什么。”
云笙在一旁已是僵硬许久,注意到身侧传来的紧绷感,也就注意到了萧绪过分的力道。
她忍不住伸手去拉:“长钰。”
只一声轻唤,萧绪冷静的面庞仿佛生出一丝裂痕。
萧凌感官有些麻木,没觉得疼,只觉得莫大的震惊快要将他淹没。
他根本不理会萧绪的话语,转而定定地看着云笙:“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和他……你们成婚了?”
不等云笙开口,萧绪就已开口道:“我们成婚了,如今她是你的长嫂。”
他扣着萧凌手腕,目光冰冷地睨视他:“出去一趟,也没了规矩,我让你行礼。”
萧凌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痛的,还是别的情绪。
是啊,她早就和他说过她已经嫁人了,成亲了,是他自己以为她编造了蹩脚的谎言。
她说她有一位相公,那日是因和相公吵架了才独自一人外出,遇上了危险。
她的相公介意她曾经的未婚夫另有其人,他还傻乎乎地开导她……
等等。
萧凌眸光一震:“你是云笙?”
“云府的二小姐,云笙?”
他突然在萧绪掌心下挣扎起来,转头对上萧绪锐利的目光,却是突然发了狠劲,一把甩开他。
“你和我的未婚妻成婚了?!”
眼看厅堂内压抑的气氛就要一触即发。
“松澜!”沈越绾起身欲劝。
萧擎川拉住了她。
萧绪分毫不动,甚至不见几分情绪波动,只是声音更冷,听得令人发怵:“我方才说过了,这是你的长嫂。”
“是我的妻子。”
萧凌被这话激得情绪有一瞬失控,他再次伸手向云笙,此时也不知自己是想要抓住她,还是把她从萧绪身边拉开。
“是真的吗,你和我的长兄成婚了,你们结为夫妻了,你和他……”
萧凌的手在半空再次被狠狠截住,手指无法再前进半分。
云笙此时有些后悔之前从没细想过再见萧凌会是一副怎样的场面。
可即使想了,大概也想象不出如今这样。
她一直呆在原地都反应不过来。
直到此时被萧凌如此质问。
云笙眉心微蹙,手上不自觉握紧了萧绪的另一只手。
她声音轻颤,但仍是正色道:“是,我们成婚了。”
云笙不明白,起初是萧凌自己逃婚在先,如今又为何这副难以接受的模样。
“拿开你的手。”萧绪的声音低得可怕,盯着萧凌的眼神像是淬了寒冰,“再伸手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他猛地将萧凌的手甩开。
萧凌踉跄着后退数步,后背撞上屋内的梁柱,一下子和云笙拉开了距离。
撞击的力道终于令他清醒了几分,面上逐渐凝上懊悔和刺痛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怎会想到自己离开京城短短三个月,这桩婚事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无论是他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云笙,还是他在外自己结识的云笙。
似乎有什么在冲击着他的脑海,令他一时失神,脑子像是要炸开一般。
“松澜,向你长嫂行礼。”
这时,萧绪再次冷声勒令。
萧凌趔趄地上前半步,后背离开了梁柱,却没能再继续向前。
萧绪就在前方紧盯着他,来自长兄的压迫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目光还是不由看向云笙。
但云笙避开他,丝毫不与他对视,只紧紧牵着她身旁男人的手,从他们进来起,就一直未曾松开过。
屋内沉寂半晌,萧凌翕动着嘴唇,终是嗓音滞涩地开了口:“小弟,见过长嫂。”
这场家宴仍是继续进行了下去,但气氛难免沉闷。
萧凌自那句被迫的见礼后,便再未发一言。
席间,他脸色依旧难看,握着筷子的指节泛白,却再未向云笙的方向投去一眼,只是食不知味地吞咽着面前的食物。
散席后,众人一一离开仁德堂,回去各自院落。
云笙和萧绪走在前往东院的小径上,气氛也有些低沉。
今夜天晴,夜空显得格外高远澄澈,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高悬。
夜风拂过,带着秋日的凉意,白日里喧嚣仿佛都被这清凉的夜色滤净了,只余下两人轻缓的脚步声。
若是酒足饭饱后的闲庭信步,云笙应该会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但此时她却觉得窒闷,没走多久,就忍不住开了口:“长钰,你今天不高兴了。”
她难得没有用疑问句询问他。
萧绪却没给她肯定的回答。
“我为何要不高兴。”
“因为,三弟他刚才……”云笙想了想,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就索性截断了这句话。
她仍是不明白萧凌为何难以接受此事,她本以为,他既不愿意与她成婚,她与旁人成婚了,他应该松一口气才是。
云笙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她真的让他讨厌至此,连看到她都无法接受吗。
还是说……
“笙笙,别想他。”萧绪突然捏紧她的手指,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笙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萧绪:“你还说你没有不高兴。”
他眼眸沉得连半点光亮都看不见了。
“你今日说我们成婚了,我怎会不高兴。”
“……我们本来就成婚了啊。”
她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这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吗?
“听你这样和别人说,我就很高兴。”
云笙觉得萧绪高兴的点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听了他这句话,自己的心跳竟然也莫名其妙乱跳了两下。
她又抬眸望向他:“可是你看起来不像高兴的样子。”
话语间,两人已经走进院中,来到门前停下脚步。
萧绪缓声道:“可能是还想听你再多说一些让我高兴的话。”
话音落下,萧绪抬手推开房门。
屋内没有点灯,但院里的灯火还是照亮了门前一角。
云笙正要迈步,看见屋内景象顿时悬停了步子。
“怎么……”
萧绪不等她反应,拉着她进到屋里,反手关上房门就把她抵到了房门上。
砰的一声闷响。
云笙撞得不疼,但眼前霎时压来萧绪放大的脸庞,在隔绝了外界光亮的漆黑中,令她起初混乱一瞬的心跳彻底乱了节拍。
萧绪低头含住她的嘴唇,气息都铺洒在她面庞上,离得如此近,他的声音就像是在心上迸发一般。
“之前答应我的,忘了吗?”
“我、我没答应……”
这句话的尾音被萧绪吞下,他难耐地吮吻她,不算急切,但力道很重。
他哑声道:“你在路上分心想别人,连被带去了何处都不知道。”
他咬了她一口,像是惩罚,引得云笙霎时呜咽了一声。
这和她分心有何关系。
她只是觉得,跟在萧绪身边,有他牵引着,又是夜里,她哪需要过多注意他们走向的是何方向。
而此时,她竟就这样被他带到了书房来。
之前萧绪就说想在书房做,虽说她真的没有答应,可那时她就觉得,无论她答应与否,这事估计都会在某一时刻发生。
只是没想到就在这时。
令她毫无准备,只是一想到他那日的话语,腿一下子就软了。
还有别的近乎泛滥的反应,很热情急切地在不为人知处给出表露她内心真实想法。
但她嘴上还是拒绝:“不行,这太出格了,不能在这种地方……你先放开。”
“不放。”萧绪霎时箍紧了她的腰。
稍微一用力,她于他而言太过轻巧的身形就这么被他抱了起来。
萧绪握住她的腿,把人往自己身前一掂。
云笙别无它法,只能为求平稳地紧抱住他。
感觉到萧绪迈步,她羞耻地闭着眼,就猜到他定是在向屋内书案走去。
她低着头,愤然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近乎哭腔道:“你怎么总是要在书案。”
说完这话,萧绪也真的将她放到了书案上。
“你不喜欢吗?”
云笙呼吸一顿,被撩到了缝隙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可你每次在书案都很热情。”
萧绪话音停了一下,而后抬起手来,指腹在眼前摩挲:“今日好像格外喜欢。”
云笙一下子就想并拢。
这和书案无关,是他们刚才接吻……
云笙被握住膝盖制止了动作,她自己也闭眼压下来了思绪。
若是说出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萧绪在桌边压了过来,握着她的脖颈,低头和她接吻。
回京路上的近二十日时间,他们一次都没有过。
有些被压抑的,又在持续躁动的,在此刻像是要瞬间一齐喷涌而出一般。
云笙同样有些难耐,甚至在这种令人羞耻的地方,都忍不住主动抬腿,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可萧绪却突然按住她,从她脖颈向下亲吻。
亲吻间,他嗓音低哑:“你还没有说让我更高兴的话。”
“……什么。”
云笙眼神早已迷离,她也不知只是亲吻,就仿佛让她浸入了意乱情迷的迷雾中一般。
脑海中思绪不清,手上无助地摸索,只抓住了他结实的臂膀。
萧绪吻在她心口。
云笙颤了颤,就感觉秋夜的凉意窜进了衣襟。
“说你喜欢我。”
“喜欢的。”云笙不知自己是躲还是迎,最终挺着腰,双手向后撑在了书案上。
萧绪咬住果实:“再说一遍。”
云笙有些受不了,颤着声音,又一遍的话语变得模糊。
“我喜欢你。”
“再说。”萧绪像是听不够似的,要她一遍遍重复,一遍遍诉说。
每听她说一遍,他呼吸就更沉一分。
亲吻从她心口掠过,落到她腰腹,来到她蹆上。
云笙快要受不住了,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连伸手去抓握他的头发都做不到,只能小声地抽泣着:“你快点。”
“想……”
“想什么?”
云笙呜地哭了一声,沉寂的黑夜让她诚实:“想要你帮我弄。”
萧绪听完,有些难抑地吻了她一下。
却也只是吻了一下。
云笙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
她抬腿踢在他胸膛,力道软绵绵的,被萧绪轻而易举抬手,握住了脚踝。
“想要应该和我说什么?”萧绪偏头吻了吻她的脚背。
“求你……”云笙声音低不可闻,连脚尖都在他掌心下微微战栗。
“不是这个。”
萧绪把她的脚踝放到肩上,俯身靠近她。
“笙笙,说喜欢我,我想听你说喜欢我。”
云笙快被他折磨死了,也不知他怎就一直让她重复这个。
“就是一点喜欢,你到底要听多少次。”
“很多次。”
萧绪还是含住了她,轻轻吮吻,含糊不清,“一点,也想听很多次。”
“从一点想我,到一点喜欢我。”
“往后会有一点爱我吗。”
萧绪埋下头去,声音几乎淹没在水声里,似乎只有他自己听见了。
“一点也没关系,我有很多就足够了。”
……
这一晚,云笙的感官格外强烈,几乎没能在他唇舌下撑过一盏茶的时间。
后来他站起身来,换了另一种方式,她就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她被颠簸得头晕目眩,思绪混沌。
只依稀记得,他也在她耳边说了许多次。
爱她。
萧绪说,他好爱她。
“你呢,什么时候开始爱我。”
“笙笙,再说一次,你爱我。”
云笙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在汹涌中,被他蛊惑着引诱着说出了爱。
她只记得后来自己是被萧绪从书房抱回东院的。
她把头埋在他胸膛里,像只小鹌鹑似的,根本没脸见人。
在屋里又是如何被折腾的云笙已经没力气去想了。
舒畅,欢愉,疲惫和酥软交织着。
仿佛把这大半月来没吃够的全让他给吃了一遍。
云笙沐浴时就已经累极睡了过去。
连萧绪又在她身前磨了一次,她也完全不知。
翌日。
云笙睡到临近午时才缓缓睁开眼。
睁眼的一瞬,刺目的天光令她一时恍惚着,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思绪渐渐回炉,和翻身时腰部的酸软,才让她彻底醒了过来。
醒来不见萧绪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她想起他昨日说,这几日都会休息,但也没急着找他。
云笙就这么愣愣地躺了一会。
本是想放空脑海,可不知怎的,突然有一瞬思绪开了条口子,随后就有各种旖旎的画面争先恐后地窜入脑海,浮现眼前。
云笙眸光一颤,蓦地拉起被褥蒙住脸,在被窝里发出了羞愤交加的呜咽声。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世子妃,您醒了吗,不好了出事了。”
翠竹已是在外焦急等候好一阵了,此时听见屋内动静,请示后也等不及回应,硬着头皮推开门入屋来。
“不好了世子妃,殿下和三公子,在回风轩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之前几天都忘记说了,前文进行了大大精修,从21-36章,增加了6k+字数的内容,调整了原来的节奏。
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21章结尾和22章开头部分,新增内容都集中在这两章,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现在阅读后续剧情。
另外就在这里补充说明,前文增添了云芷和探花郎已经做过了的设定,指路34章。
第54章 “我心悦他,我想,这就……
明媚日照透过庭院中稀疏的枝叶, 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两道身影快步穿梭在府邸小径上。
翠竹一边紧跟着云笙的步伐,一边急促地禀报:“今晨天未亮, 殿下便去了回风轩练剑, 不知怎的三公子也去了, 两人起初说是切磋武艺,可后来动静越来越大, 刀剑相向,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 懂武的护卫说,那招式根本就不是寻常切磋,两位主子都动了真格, 招招狠厉不留余地,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事,这才赶紧让奴婢来请您。”
云笙脚步不停, 眉头紧蹙:“告知王爷王妃了吗?”
“王爷王妃一早就去了城外的普济寺祈福,眼下还未回来,只能先来请示您, 世子妃, 可要立刻派人快马去寺里禀报?”
云笙略一思忖, 道:“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话语间,她们已穿过两道月洞门, 靠近了回风轩所在的演武场。
尚未看见人影, 就听见了金铁交鸣声, 十分激烈,似是比翠竹所描述的情况还要焦灼。
云笙快步转过假山,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回风轩前的宽阔石台上, 两道身影正缠斗在一处,剑光凛冽,划出一道道危险的弧线。
萧绪背对着她的方向,只能看见他衣衫紧贴在背脊上,持剑的手臂肌肉贲张,不知他面上身前情况如何。
萧凌正面朝向她,墨发也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嘴角破裂渗着血丝,左臂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隐隐有血色透出。
周围远远围着不少仆从护卫,个个面如土色,攥紧了拳头,却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就在云笙看清场内情况,脚步踏入演武场边缘的瞬间。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萧凌视线微动,余光瞥见了场外身影。
他分神了一瞬。
萧绪眼神一厉,抓住这一瞬的破绽,并未用剑,一记刚猛的侧踢,重重踹在了萧凌胸膛上。
萧凌被这一脚踹得离地而起,向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石台边缘,又翻滚着跌落下两级石阶,摔在了坚硬的泥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长剑也哐当一声脱手飞出老远。
“萧凌!”
云笙瞳孔紧缩,惊呼出声,提起裙摆便朝萧凌快速奔去。
萧绪刚收势站稳,闻声错愕回头。
他握着剑的指节用力泛出青白色,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向云笙跑来的身影。
周围的下人见状也一窝蜂涌了过来。
云笙呼吸不匀,心跳飞快,但在看见围上萧凌身前的下人后,又蓦然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石台下缓缓转头,仰高了脖颈就对上了上方萧绪居高临下看来的目光。
他独站高台,应是一副倨傲的获胜者姿态。
但他却脸色沉郁,神情复杂。
云笙心口一紧,提着裙摆快速迈动步子,朝着石台旁的台阶,一步并作两步跨了上去。
萧绪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收剑大步向她走去。
云笙步子太急,最后一步绊在台阶边沿,险些跌倒。
萧绪霎时伸手抓住了她。
云笙登上石台踉跄了两步来到萧绪跟前。
她就着被他抓住手臂的姿势,视线快速地在他身前上下打量。
“受伤了吗?”
云笙小声地问,目光也不停流转。
秋日不算炽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汗水浸透了衣料,紧紧贴覆在他贲张的胸膛上,随着他尚未平复的呼吸,沉重而缓慢地起伏着。
他气息沉厚,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灼热扑面而来,几滴汗水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更深的水渍。
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分明,青筋蜿蜒脉络清晰,依旧维持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
她没听见萧绪的回答,也没从表面看见他身上是否有伤。
直到她抬起头,看见萧绪微垂着目光,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云笙皱了下眉,从紧张中缓过神来,语气不悦道:“问你话呢。”
“没有。”
说完,萧绪就后悔了。
他刚想改口说疼,但还没想好哪里疼,就被云笙反手抓住手腕,往石台下拉拽了去。
云笙这才重新走向萧凌。
围聚的下人散开了几人,萧凌已是被扶着站起了身。
挡在他视线前的两人向两旁侧身让开道路,他抬眼便看见牵手向他走来的夫妻二人。
他眸中一刺,低下了目光。
他与萧绪在此切磋许久,一直未分胜负。
他知道自己到最后或许难敌长兄,被他抓住破绽或是耗尽体力。
但怎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输得那般难看。
萧凌低着头似乎也能感觉到云笙向他投来的目光。
他感到几分窘迫,不甘和气恼。
“伤得好重。”直到听见云笙倒抽着气的低呼声。
萧凌抬起头来,先是看见萧绪淡淡地扫过他手臂上的裂口,而后便见云笙急切地吩咐。
“传大夫过来,嗯,就到回风轩,把三公子扶进屋里去。”
下人们得到吩咐纷纷行动起来。
萧凌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抬手挥开了前来搀扶的下人:“我自己走。”
眼看着围聚此处的一众人纷纷散去,云笙也准备迈步朝屋里去。
她刚要向前走一步,身后突然一道拉拽的力道将她拉了回去。
她回过头来,看见萧绪沉着一张脸盯着她。
云笙道:“他受伤了,我们总不能不管不顾吧,先去等大夫来看过再说吧。”
说到这,云笙又有些不放心,趁着周围下人都走远了,她上前伸手在萧绪胸膛腰腹上摸了摸。
萧绪腰腹一紧,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摸什么?”
“你真没受伤吗,别骗我。”
云笙就这么在他身前仰着头,神情担忧地望着他。
这个时候,萧绪便可说出他刚才想改口说的话。
但转念一想。
有何必要。
萧绪捏住云笙的手指尖,握在手心里:“没有,他那点功夫还伤不了我。”
云笙愣了一下,看着萧绪眨了下眼。
明明他神情分毫未变,但她怎觉得他刚才好像生出几分外露的傲慢。
正这时,暮山匆匆从回风轩外跑进来。
云笙闻声看去,这才想起,刚才那般紧张的情况,暮山竟然不在。
暮山来到跟前,很快平稳呼吸,恭敬地向云笙行了个礼。
而后对萧绪道:“殿下,陛下急召,召您入宫觐见。”
他低着头半晌没得回应,不由抬起头来,只见萧绪眉心紧蹙,沉着脸目光紧锁在云笙身上。
云笙则是怔住,一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皇帝急召,容不得耽搁,暮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禀报:“殿下,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云笙回过神来,从萧绪手里抽回一只手:“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萧绪深深地看着她:“你要进去陪他吗?”
云笙纠正他的用词:“我去查看他的伤势,听听大夫怎么说,若无大碍,待会我就回东院去了。”
萧绪默了一瞬,道:“嗯,回去等我,我处理完就回来。”
云笙乖巧点头,萧绪这才完全松开了她的手,临走前多看了她两眼,才转身阔步离去了。
萧绪一走,云笙就往回风轩的厅堂走了去。
到了门前,翠竹禀报:“世子妃,刘大夫已经来了,正在屋里给三公子看伤。”
云笙微微颔首,径直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她便看见了萧凌卷着一侧衣袖,坐在桌案前,被刘大夫处理伤口。
萧凌闻声朝她看来。
但云笙一路走近,目光只落在他小臂的伤口上。
一旁的水盆里已经被擦拭血迹的棉帕染红,手臂上伤口线路清晰,一条很长的口子,但看上去伤口不算太深。
云笙许是因为之前看过萧绪腰上那条又深又长,当真冲着致命而来的狰狞伤口,此时见萧凌这道伤,面上还算平静,也没有被吓到。
但再怎么也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不禁腹诽,这两人真是太胡来了。
刘大夫替萧凌包扎好伤口后,躬身向云笙行一礼:“世子妃,三公子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不深,只是因受伤后依旧施力绷紧手臂肌肉,导致流血过多,伤口比原本开裂了一些,按时换药好生休养,就能逐渐痊愈了。”
云笙点点头,轻声问:“别处没有受伤吗?”
刘大夫还没答话,萧凌就先一步道:“没有了。”
云笙想了想,道:“他刚才从石台上摔下来了,这里被踢了一脚,不知内里……”
“我没事,没有受伤了。”萧凌突然拔高了些声打断她。
云笙转头向他看去,只见青年眉头紧皱,眼尾微微泛红。
她沉吟一瞬,道:“好吧。”
刘大夫没有如之前那样留下分配好的药包,因为此处并非萧凌的院落,萧凌也并未交代之后自行上药,刘大夫就只是在此先处理过了伤口,之后还会再去替萧凌换药。
伤势处理完毕,余下也没有别的事了。
云笙默默地看了萧凌一眼。
青年和她两年前在假山后的惊鸿一瞥没有太大变化。
即使此时他鬓发微乱,左臂缠着纱布略显狼狈,脸上也带着轻伤,但丝毫不掩那张面貌俊逸非凡。
令她意外的是,真正面对萧凌,她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不似昨日在萧绪和昭王府其余人同在时,只是此刻这般,单独和他共处一室,得知他伤势并无大碍后,她心中就全都平息了下来,没有其余波澜了。
她悄悄抬手抚了下心口,她虽然确切如此感受,但还是觉得有些奇异,是她完全意料之外的状态。
放下手后,云笙并未打算久留,开口正要说话。
一直低着目光的萧凌突然抬起头来,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道:“那时,你知道是我吗?”
云笙被他问得一懵:“什么?”
“山洞里,你认出我了吗?”
“什么山洞……等等,你是说,望州?”
萧凌闻言皱起眉,一时沉默。
看云笙的反应,像是不仅那时不知,此时也仍然不知。
果然,她随后讶异道:“那时在望州救我的男子,是你。”
“是我。”萧凌看着她眼眸睁大的惊讶表情,声音沉哑道,“兄长没有告诉你。”
他说的是陈述句。
而从云笙逐渐变得迷茫的模样看来,他陈述无误,萧绪的确没有告诉她。
思及此,萧凌敛目低嗤了一声。
也是,萧绪为何会告诉她这种事,他或许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要知晓。
但他此时提起,也并非是为拆穿萧绪的隐瞒。
他只是……心里很闷。
那日,他还在望州城外的茶馆里思忖着如何询问有关眼前姑娘更多的事情时,他敏锐地注意到窗外闪过一瞬好似长兄的身影。
那段时日他一直在躲避家中的追捕,有时似玩乐,有时是好胜心,总归是不想被他们抓住。
所以一见此状,来不及细思他就先迅速往外离开。
出了茶馆,他果然看见是长兄策马而来。
如今想起,他也觉得自己当真愚钝,竟没想到长兄哪是为抓捕他而来,而是为了茶馆里那个自称已有夫君的女子。
他离开茶馆后没多久,还是被长兄的人抓住了。
他试过像之前那样设法逃离,但这才发现,之前长兄压根就没和他动真格,而当长兄当真要制住他时,他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带回了京城。
诸多细节,直到如今都一一有了解答。
他逃离了那桩婚事,而长兄迎娶了他的未婚妻。
可为何会是云笙呢。
他在望州郊外救下的女子为何会是云笙。
他在被抓回京城的路上还在自我宽慰,好在那位徐姑娘也是京中人士,最后她总会回到京城,他在京中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听到她的消息。
一见倾心于萧凌而言很陌生,他不知那是怎样的情感,他只知自那日见过后,他心里总是时不时想起她。
想她貌美的容颜,想她温婉的声音,想她可爱的神情。
他也想,或许待回到京城后,他应该正式的真实的,重新与她相识一遍。
至于别的,更多的,他都还来不及去想,事情的发展就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了他头上。
他心生好感的女子,竟是他任性负弃的未婚妻,而他的未婚妻,如今成为了他的长嫂,和他的长兄结为了夫妻。
这时,云笙沉默片刻后开了口:“嗯,他还未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我现在知晓了。”
萧凌看见云笙正色道:“多谢你那日出手相救,长钰他……给过你报酬了吧?”
萧凌听着这话,一口气闷在胸腔,而后气得笑了一声,似是自嘲。
云笙也不知他在笑什么,只是自己也不由微微脸热,反应过来这两兄弟刚才都大打出手了,哪还有什么报酬。
就算没打起来,兄弟之间谈那点报酬,似乎也很奇怪的样子。
但萧凌却道:“给过了,将我送走前,大哥给了我一袋银两。”
“真的?”
“嗯。”萧凌淡淡地应声,看见云笙满意地微松一口气。
那时他还觉得奇怪,萧绪把他五花大绑送上马车,出城后松绑却又有数人将他牢牢守住,给他这么一大袋银两是想让他看着却花不了,活活受气吗。
直到现在,那袋银子还在他屋里未打开的行囊里放着。
原来,那是萧绪替他妻子给的出手相救的酬劳。
萧凌又自嘲地弯了下唇角,唇边没有发出声音,但心里已是酸得直冒泡。
萧凌坐在桌案前望着眼前的女子。
这些日子,这张面庞时常来到他梦中,随时间流逝,一次比一次模糊,直到此刻清晰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却是以另一个令他陌生的身份。
那些曾对云笙所知的了解浮上心头,他开始感到迷茫。
怎么会这样呢。
云笙对上他的目光,忽的也从他的神情中想起什么,逐渐蹙起黛眉。
片刻后,终是忍不住道:“你那时说的那个人,是我?”
看到云笙的反应,萧凌也终是想明白其中的割裂感为何了。
虽然他也不甚了解那名名为徐楠的女子,可回想他们那短短一日的相处,他也完全没法把她和他过往所听得的那些事情联系在一起。
他那日向云笙倾诉的不过他长时间来听到的冰山一角,其余还有更多,有关她家中的,有关她的。
可若那些真是云笙家中曾发生的事,她当时怎也不会是那样全然无知的反应。
她的态度,她的兄长,还有她家中的阴谋和算计。
萧凌看着云笙澄澈的眼眸,他记得那时,他纵马疾驰穿出丛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后来他记了很久,梦里最先出现的,也总是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
萧凌喉间干涩道:“是你。”
“你……胡说八道!”云笙登时拔高声量。
她那时听他说那些话完全就跟听陌生人的故事一般,没有半点是和自己的经历搭得上边的。
可斥责后,她又想起萧凌当时说,这些都他身边人告诉他的。
云笙喃喃低语:“你就是因为那些话才离开了京城。”
她甚至不想说出逃婚这个词。
“……抱歉。”萧凌此时思绪很乱,但他想,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他缓慢的再一次道:“对不起。”
“我没想到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但我觉得我应是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那时没有人听他说话。
起初他说他不想成婚了,父亲不满地训斥他,说什么胡话,婚事都定下了。
后来他说这桩婚事可能有问题,母亲说,能有什么问题,云家多好的姑娘,这桩婚事合适极了。
或许是他态度不强硬,所以家人没有放在心上。
可他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听来的事情是真是假,如何强硬。
随着婚期将近,传入他耳中的各种话语也越来越多。
他此时已经回想不起当时驱使他翻身上马的,是一念之间的冲动,还是长久以来纷乱思绪的压抑。
但他终究是做了错事。
片刻后。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云笙轻缓的声音穿过他混沌的思绪,清晰传入耳中。
云笙在这一刻,终于知晓了萧凌当初逃婚的来龙去脉。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怨他还是理解他。
就如那两年时间,她总在旁人耳中听得,这名男子如何优秀,昭王府如何门第高深,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他们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她便对萧凌充满了美好的幻想,生出少女情窦初开的悸动,更逐渐把这份想象当做了已成真实的喜欢。
萧凌却是长时间听得恶言恶语,他会因此而厌恶这桩婚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云笙本就不是强硬的个性,即使没有萧绪,她想她也做不出什么狠戾凶恶的报复吧。
而一开始萧绪闯入了她的世界,让她全然没机会去为萧凌逃婚的事伤心痛苦,更没有机会去想,若是找回他,她要让他受到何等惩处,如何赎罪。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早已在向前看,如今应该在这条路上向前走了很远,也有了明确的方向,何须拘泥于过去。
萧凌神情微怔,看着她一脸平静道:“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还需要向父亲母亲,和我的家人道歉,这段时日,他们都因为你的行为操心焦虑许多,事情险些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萧凌远没有云笙那样的平静,这些事情于他而言俨然是巨大的冲击。
“你说的挽回,就是与我大哥成婚吗。”
“原本我以为是的。”
云笙道:“可后来我认为,这或许不是挽回,而是走上正轨吧。”
那原本就是错误的开始,她和萧凌都没有想着去求证。
她没有证实那日在芙蕖宴与她相看的男子究竟是谁,萧凌也没有证实旁人口中并非良缘的女子究竟是否如此。
有些事,就像是上天注定一般。
萧凌呼吸凝滞,听着她说完,胸腔才沉闷长出一口气。
“我会查明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云笙目光扫了一眼他的手臂:“嗯,是应该查清。”
“你和我大哥,你们的婚事……”
云笙觉得似乎不应再留了,她好像在这里和萧凌说了很久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萧绪去宫里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不知为何,她此时突然很想见到他。
云笙微微侧身,已有要离开的姿态。
她敛目道:“嗯,我们已经成婚了。”
萧凌站起身,想伸手,却又不知自己伸手能做什么。
开口的声音有几分无助:“云笙……”
轻易被云笙轻柔的声音压下。
“我心悦他,我想,这就是如今的正轨了。”
云笙说完,转身抬起头来。
厅堂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萧绪站在那里,正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狗头]萧绪说,今天打了胜仗,给大家发红包。
本章下留评随机掉落30个红包~
第55章 她最后仍然来到了他身边……
云笙心跳陡然凝滞, 随后剧烈恢复,脸上也瞬间烧了起来。
萧绪怎会在此。
他何时回来的,何时出现在门前的。
他刚才, 听见了?
云笙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迅速蔓红了一片。
她向萧凌说得明白是不想拖泥带水, 可被萧绪听见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云笙站在原地羞赧不已,手指和脚趾都悄悄在看不见的地方蜷缩了起来。
她紧绷片刻, 又见萧绪面色如常,好似并没有听到一般, 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眼神有些飘忽,刚说了那样的话,话中人随即就出现的冲击让她没好意思直视他。
直到萧绪走到她身边。
“伤势如何?”
云笙余光看见萧绪看向的是萧凌。
萧凌面色如土, 受伤的手臂在萧绪问完后不自觉地向后遮掩。
屋内一时间气氛凝滞,连云笙升起的羞赧也因此褪了下去。
她有些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目光在两兄弟之间打了个转, 动了动唇正要开口。
萧凌已经闷声回答:“无碍,一点小伤。”
萧绪对此毫无歉意,然后问了和云笙同样的问题:“还有别处受伤吗?”
“……没有了。”
云笙略微讶异。
萧绪这分明就是在拿长兄的气势压人, 而萧凌此时, 有些像她以往面对云承的训斥时那样, 满心满脸都是不服气,但还得干巴巴地答话, 不敢造次更多。
萧绪嗯了一声, 这才伸手牵住了云笙。
他掌心灼热, 一经触碰,就将她的手紧紧握进了掌心中。
“按时换药,伤口莫要沾水, 自己回去好生休养吧。”
“……知道了。”
说罢,萧绪就要牵着云笙离开了。
两人才刚走出几步。
萧凌突然上前:“大哥。”
“还有何事?”萧绪侧身看向他。
萧凌缓了一瞬呼吸,快声道:“当初我和你说的那些事不太寻常,此事背后定有蹊跷。”
萧绪沉默片刻后,道:“此事自然要查明,我这里已经有些眉目了,你若有什么线索,之后来告诉我,今日就先到这里。”
萧凌瞳孔一颤,视线落到了两人相牵的双手上。
萧绪没再和他多言,这次转身后,头也不回地带着云笙离开了厅堂,只留萧凌独自一人失神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逐渐远离,最终消失在他视线中。
走出回风轩,云笙就忍不住问:“长钰,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情,是关于……之前三弟听说的我家中的谣言一事吗?”
萧绪刚才迈得很大的步子放缓了下来,只是云笙一路想着这事,都没注意自己跟在他身边走得很快。
此时慢下来,她呼吸才逐渐开始显露混乱,只是一双圆润的眼睛还直直地看着萧绪,对此很是在意的样子。
萧绪看着她,到嘴边的话先停了下来,转而回答她:“嗯,既是有人在外传播不实的谣言,自然要将此查清,还云府和你的清誉。”
“那你方才说已经有些眉目了,是查到什么了吗,此事当真是有人背后刻意操作?”
萧绪已是回答过她了,其余还没有结果的事,便没有必要在此时多论。
他转走话题,不答反问:“你刚才在和三弟说什么?”
云笙一愣,连脚下步子都停滞了一瞬,而后被萧绪带着才又向前两步跟上。
“没什么啊,看他的伤势如何。”
云笙将目光从萧绪脸上移开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看着他说话,或许会很容易露陷。
所以萧绪这样问,他刚才就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吧。
真没听见吗?
可她刚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他出现在门前。
或许房门离屋内的一段距离让她的话语声没能传得出去?
云笙胡思乱想着。
萧绪就已淡声又开口:“只是看伤势就看了这么久吗?”
云笙不确定他这是又在小肚鸡肠的吃醋,还是套她的话。
她拙劣地转移话题:“你去宫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时候呢,刚才我正准备回院里。”
“笙笙。”萧绪突然停住脚步,他侧身将身姿面向云笙,但云笙微低着目光,只看见他胸前衣襟上精致的缠金云纹,不见他此时神情。
她听见萧绪轻声道:“你在和他说我不能知道的事吗?”
“……”
萧绪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在厅堂内和萧凌对话时的那般气势了。
尾音越来越低,带着几分失落,几分寂寥,听得人心脏微缩,呼吸都变得滞涩。
云笙很快道:“不是你不能知道的事,我和他说……”
她急切开口,也急切抬头。
话未说完,一眼对上萧绪含笑的眼眸,他脸上哪有半点落寞之色。
云笙话语骤停,盯着他逐渐瞪圆了眼睛。
“你……你听见了,你故意这样问的!”
“没听见,你再和我说一次。”
“骗人,你根本就听见了!”云笙顿时羞愤交加,一把甩开萧绪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萧绪一双长腿轻而易举跟上她,微微弯腰要牵她,却没想云笙躲得很快,还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别碰我。”
“好吧,我听见了,你和三弟说你心悦我。”
“我没说。”
“你说了。”
“没有!”
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在外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背地里总是这样逗弄欺负她。
云笙越走越快,自觉应是把萧绪甩得远远的了。
岂料下一瞬,萧绪忽而上前一大步,云笙猝不及防地就被他拦腰抱起。
“啊!你干什么!”她慌乱惊呼。
却是挣扎没两下就被萧绪在怀里抱稳抱紧,根本挣不开半点。
萧绪阔步迈开,此时他脸上竟有一种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仿佛打了胜仗一般,正带着他的战利品要去迎接欢腾的庆贺。
“那我没听见,你回去重新和我说一遍。”
“我才不和你说,我没说。”
“那我求你,求你和我说。”
云笙被他突然大张旗鼓的举动和这样与平日反常的话语弄得脸上臊得不行。
“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就要到了。”萧绪反倒收紧了手,脚下步子更快了几分。
“好不容易把你抢到手,怎可能再放。”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云笙余光瞥见小道一侧路过几名下人,霎时把头埋下,“被人看见了,让我下来自己走。”
不远处的下人含笑低下头来,很明显地头碰着头低声细语,定是在谈论府上主子的亲昵。
“看见便看见了,我不能抱我自己的夫人吗。”
云笙受不了他这些话了,只能任由萧绪炽热的胸膛染红她整张脸,伴着他如雷般的心跳声,和急切脚步声,被他抱着回到了东院。
*
夜深人静,繁星密布。
月华被亭台的檐角遮掩,只能洒在坡度起伏的石阶上,映下一片摇晃的浅影。
萧凌独坐亭台,背靠着冰凉的石柱,一条腿曲起,另一条随意地伸在阶前。
他手里拎着一只半空的酒壶,脚边还堆了好几个歪倒的空酒壶。
辛辣的液体滚过他的喉咙,灼烧一路,却暖不了心头那片空茫的冷寂。
亭子里没有点灯,只有远处廊下昏黄的灯笼光晕,和疏疏落落的星光,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喝得不算快,却一口接一口,未曾停歇。
酒意渐渐上涌,眼前熟悉的庭院景致开始有些摇晃重叠,耳边的虫鸣也显得忽远忽近,眼神失了焦距,空荡荡地落在前方虚无的夜色里。
夜风拂过,吹动他未曾束起的几缕散发,他没有去管,只是又仰头灌了一口。
他像是醉了,醉在这无边的寂静与清冷的月色里,又像是清醒着,清醒地感受着胸口那股钝痛和翻涌不息的情绪,被烈酒浇灌,愈发清晰,却也愈发无解。
自幼他都将长兄当作一座巍然矗立的山峰来仰望。
在他还是个孩童,在王府里上蹿下跳惹是生非时,萧绪已能端坐书房,与父亲派来的饱学西席对答如流。
他恣意妄为,凭着一股少年意气觉得天地皆可去得,却也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与长兄之间差距甚远,如同溪流仰望江河,莽撞的山石仰望沉默的山岳。
他总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也追赶不上,但心底也曾暗暗想过,若自己再长几岁,再沉稳些,再多经历些风浪,是不是也能渐渐褪去青涩,拥有几分长兄那样令人心折的如山如岳般的可靠与强大。
那是他隐秘的憧憬,亦是少年心中不曾言明的仰慕。
可如今……
那座他自幼仰望的山峰,冰冷地横亘在了他与他的心上人之间,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将他所有的憧憬与暗自较劲的念想击得粉碎。
萧凌并不真正愚钝,一切都浮于水面后,他也逐渐回过味来。
哪是他策划周密,能力超群,分明是长兄故意放走了他,可双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如何能怪到旁人那里去。
是他自己逃离了这桩婚事,失去了原本属于他的妻子。
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酒劲也随之上头,原本纷乱的思绪愈发混沌,仿佛坠入深水中,他无法挣扎,最终将要溺毙在冰冷黑暗中。
突然,他像是猛地从水底探出头来一般,剧烈地大口喘息几声。
酒壶被他扔到一旁,他踉跄着站起身,重重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月色将他的身影在地面倾斜拉长。
萧凌大步迈开,直朝府邸大门而去。
夜里值守的下人看见三公子气势汹汹走来,不由慌张又惊吓,可萧凌丝毫没有停顿,也没给他们半个眼神,略过一路遇见的人,仍然继续向前,且越走越快。
在马厩外打盹的马夫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头一点一点的,几乎已经进入梦乡。
忽而听见马蹄声,惊得他一下窜起。
“什么人!”
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他赶紧追赶上去。
马儿已经踏蹄,他只看见三公子的黑马被人骑着疾驰远去。
可三公子的马性子烈得很,就连世子殿下都难将其驯服,除了三公子本人,还有谁能如此顺利地将其骑走。
马夫还在怔神之际,就有几名下人匆匆跑进了马厩。
“老张,三公子刚才是不是来过,他骑马走了?”
“……应该是吧,我没看清,是三公子吗?”
“那定是了,三公子这一路急匆匆的,谁也不搭理就直朝马厩来,这会骑着马就离开了。”
“他这是又要出逃了?”
“不知道啊,应该不会吧……”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下人们面面相觑片刻,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
“无论如何,先去禀报吧,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
东院,主屋内。
烛光微弱,光影摇曳。
宽大的拔步床上,锦被微乱,馨香未散。
云笙浑身酸软,一头乌黑长发如云铺散在枕畔,只着一件水红色的软绫寝衣,松散地系着衣带,半眯着眼伏趴在床榻上。
萧绪靠在她身后,同样只披了件墨色的丝质寝袍,衣襟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胸膛上暧昧的红痕半遮半掩,不时随他的动作从衣襟口显露出来。
他眉宇间带着几分事后的慵懒与餍足,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身前那段不堪一握的纤腰上。
“嗯……”云笙被他揉得舒服,喉咙里溢出一声细微的嘤咛,本就柔软的腰肢像一滩化开的春水,更深地陷进被褥里。
寝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动,露出一小截更白皙的腰线,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萧绪的眸光渐深,掌心下的肌肤细腻滑腻,带着她独有的温香。
他动作慢了下来,指腹偶尔流连过她腰窝敏感处,引得她一阵细颤。
“还酸吗?”萧绪俯身,声音贴在她通红的耳廓低声问。
云笙把脸埋进枕头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好多了……”
萧绪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未停手,继续顺着腰线,掌心缓缓上移,将那件本就松垮的寝衣推得更开。
云笙本是酥软得昏昏欲睡了,背脊察觉异样时,又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从枕头里抬起头来,警惕地回头:“差不多了,可以了。”
“嗯,那不按了。”
话音刚落,两人的手一同伸向云笙腰间。
萧绪手指勾住了她松散的系带,云笙则按在他手背上。
萧绪垂眸看了一眼,低笑:“不是已经缓好了。”
“我是说按好了,我累了,想睡了。”
萧绪倒也没急切动手,他俯下身来躺在云笙身边,手指依旧没离开她的系带,任由她比他小一些的手掌艰难包裹他的手指。
“刚才你不是这样答应我的。”
云笙一听,顿时一副不管怎样定要反悔的模样抿紧了双唇。
不在床榻上弄的时候总是格外耗费体力,偏偏今次萧绪磨在里面久久不结束。
她哭着求他,又软着声说喜欢他。
最后被他哄着,答应了待会他给她按腰,缓好了他们就再做一次,那一次才就这么被送上山巅,畅快地结束了。
而后屋里叫了水,他们双双沐浴后便到了床榻上。
萧绪很认真地替她按摩了一番,云笙一边享受着,一边就把那话的后半句给抛之脑后了。
此时她全身都被按得舒服极了,懒散得半点不想再动。
两相僵持一瞬后,萧绪今日竟格外好说话的就此真收了手,将手臂伸去抱住她,自己就完全躺了下来。
云笙因此还有些讶异,不确定地抬眸向他看去,见他一脸平静,似乎是允许了她的出尔反尔。
但她才刚看了一眼,就被男人抬手捂住了眼睛。
“睁着眼不睡的话,就起来履行你刚才答应我的事。”
云笙眼前一黑,心下却是一赧。
她赶紧道:“要睡的,我这就睡了。”
萧绪闻言没作声,等了一会才缓缓把手放下来。
他的手刚碰到云笙的后腰,就听她又低低地道了一声:“夫君,好梦。”
萧绪手指微顿,悬在半空,最后蜷了下手指,才轻轻地放上她后腰,抱着她长出了一口气。
“好梦。”
屋内静了下来,只余床榻上两道交错的心跳声和浅淡的呼吸声在交错。
但云笙其实并没有困意。
身子是被按软了,可脑子里却很精神。
她闭着眼好一会都没有困意,装睡也装得有些僵硬了,终是忍不住睁开眼来。
一睁眼,她就直直对上了萧绪的眼睛,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不睡啊。”
萧绪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弯了下唇角:“你不也睁眼了。”
云笙抿了抿唇瓣,小声道:“我睡不着。”
她一边说话,手上一边悄悄地又去到了自己腰侧的系带护住。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萧绪敏锐的感官,不过他没有拆穿,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云笙手掌在腰侧捂了一会后又放了下来。
她轻声道:“你今日,怎么会和三弟打起来了?”
直到这会她才开口询问这事,虽然很像是随口一问,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此次闹得这般大,说不定沈越绾和萧擎川回府,事情已经传进他们耳中了。
她已经和萧凌把话都说清楚了,对萧绪的感情也在她细思中理清和坦明了。
她不希望萧绪之后还有这样和萧凌争锋相对的事情发生。
萧绪默了一会才开口:“他说想与我切磋,我就接受了。”
“你那是切磋吗,都伤到他了。”
“难不成我还让着他?”
云笙一听,原本想凝起的严肃氛围突然消散。
她看着萧绪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什么。”萧绪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因笑着低下的头又抬起,迫使她继续和他面对面看着。
云笙思索了一下,原是想说,他这样又争又抢的样子有些幼稚,和他一向冷静沉稳的样子很不同。
但话到嘴边,她又没有说出来。
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静静相望着。
萧绪其实知道云笙想说的是什么,但他不知她为何没有说出口。
事实上,他至今仍旧没有完全心安,也或许是每多和她亲近一分,多爱她一分,这份随着情愫而滋生的患得患失就会多存在一分。
“我忍不住想,如果松澜没有听见那些闲言碎语,如果他即使听见了也没有逃跑。”
萧绪缓缓低下眼来,低头在云笙额头轻吻了一下。
他也有过常人所有的迷茫和退却,回想之前种种,好像只要某一步踏错,某一个时机没有达成,他就会彻底的失去她。
云笙被这一抹热温灼得眼睫轻轻一抖,在他退开后要继续说下去时,她伸手捂住他的嘴,轻缓道:“那你怎么不想,如果那年在西苑行宫你没有冷着一张脸不理我,如果芙蕖宴上我抬眸看见了正在远处的你,亦或是如果我没有错以为与我相看的是别人。”
萧绪呼吸微顿,眸中有几分震颤。
随后握着她的手腕,把吻又落在了她掌心。
心里像是有一片绚烂的烟花炸开,跳动得心口火热,噼啪作响。
他当然想过,时常都在想,但他所想出的,除了遗憾,就是后悔,那些过往的错过,都成了心中无法被填补的一片空缺。
可当这话从云笙嘴里说出,就好像变成了不可思议的命运一般。
命运流转,命中注定。
她最后仍然来到了他身边。
他不仅得到了她。
还得到了她的喜欢。
萧绪拿开她捂在他脸上的手,身体已经在前倾向她靠近。
和他第一次吻她时一样。
她很乖地微微扬起小脸,眼睫下垂,逐渐闭上眼,毫不退避地等待着他的吻落下。
呼吸在近处已经先一步缠绵地交织在了一起。
萧绪握住她的脖颈,嘴唇刚刚贴上她的。
门前突然传来敲门声。
云笙一惊,下意识就伸手把萧绪一把推开了。
萧绪猝不及防被推远一段距离,甚至连手臂都快被彻底抽离她身边。
云笙愣了愣,睁眼对上萧绪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他们夫妻正常躺在榻上,她怎还跟做贼似的一惊一乍。
她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什么,门前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萧绪微蹙了下眉。
云笙道:“应是找你的公务吧,这么晚了,或许是急事,你去看看。”
萧绪的忙碌云笙也已习以为常,她虽有些心疼,但也知真遇上急务,定是不能耽搁的。
萧绪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烦闷但还是动作很快地起了身。
他随手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上,大步朝着门前走了去。
云笙躺在榻上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来找的果然是暮山,但他们声音很轻,她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云笙翻了个身在床榻上躺平,心想,今晚她估计又得一个人先睡了。
她忽而思绪发散,想着萧绪以往那么拼命忙碌不得休息,往后也依旧会有许多推不开的要务。
除非他们能像她话本里看的那样做一对乡野夫妻,他或许才会真的清闲下来吧。
脚步声靠近时,云笙才收回思绪。
她偏头向暗色中走来的身影看去。
萧绪很快来到床榻边坐下。
见他这般动作,云笙已是确定他要去忙碌了。
她从被褥里伸出手勾住他的手指:“你去忙吧,早些处理完,早些回来歇息。”
萧绪没想到她比他还先开口。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低声道:“不是公务,是三弟的事,三弟出府了,我现在得过去一趟。”
云笙一愣:“他怎么了?”
“一时说不清,不是什么大事,待明日告诉你。”
云笙张了张嘴,最后只道了一声好。
“夜里凉,你多添一件衣服再去吧。”
萧绪已经站起了身,听见云笙的声音,垂眸向她看去。
她一小半脸都蒙在被子里,被褥显露出她侧躺的身姿,看上去温暖又柔软。
萧绪以往再忙再累,酷暑严寒,就像是不知疲惫一般,不需要停歇,也从不懈怠。
旁人说他莫不是根本就没有人人皆有的懒惰的本性。
那时萧绪不曾在意这话,也不去想自己究竟有没有。
直到此时,他感觉格外清晰,他好像也生出了这种称得上是陋习的惰性。
但这种感觉竟然也不让一向精益求精的他感到讨厌。
萧绪嗯了一声回应她,也听话地去多添了一件衣服,穿衣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了一些,似是真想着云笙说的话,快些处理完,快些回来。
云笙看着萧绪穿好衣后,和他看来的目光对视一瞬,低低地说了一声快去吧,就目送着萧绪快步朝外走了去。
房门关上时,她微微呼出一口气,萧绪笼罩在夜色中的身影似乎还浮现在眼前,她的思绪似乎又要飘向那乡野夫妻的想象中去了。
可屋里还没安静几息,房门突然又被急切打开。
云笙怔然循声看去。
只见萧绪的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的月光,又步履急促地向她走来。
她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又回……”
话音未落,萧绪在外沾上的凉意和他鼻息间的气息已经朝着她扑面而来。
“忘了一件事。”
萧绪低沉的声音落下,云笙眼前被阴影所笼罩,嘴唇被一片微凉的柔软触碰,随后他深深地吻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摊手]萧凌不是去闯祸了嗷,正文还有最后一点点内容,在准备收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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