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每一日,我……
萧绪离京的第七日, 云笙便得知了爹娘回京的消息。
她本是应该就此归宁,不为萧绪那点幼稚小气的缘由,是她自己也许久未见家人, 甚是想念。
可萧凌将要参军的事在昭王府激起了翻涌的大浪。
萧擎川震怒, 沈越绾气得直哭, 萧珉拿他没办法,而往日最能管得住他的萧绪不在京城。
最后, 萧凌又逃了。
临走前留下一封书信,洋洋洒洒写了十多页纸, 萧擎川怒斥他少时念书不见这般能写。
萧凌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软硬皆施,人也已经逃离。
萧擎川无奈, 只能紧接着又赶紧托人往朔风军传去消息,云笙不知这消息是为抓回萧凌还是为让军中对他多加照顾。
这日,云笙在宫中练完琴, 推开窗只见灰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冽。
正想着,一点冰凉倏地落在她鼻尖。
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晚, 恰好在萧绪离京的第十五日。
腊日宴将近, 云笙回到云府, 不必她自己提起,云宏和徐佩兰就拉着她要她在家里多住几日。
算着时日, 萧绪大抵还有小半月才能回京, 她便也不止要在家里住几日这么点时间了。
云宏和徐佩兰自然是欢喜, 接连几日邀约亲友大办宴席,忙得云笙每日入夜,沐浴后倒头就睡。
腊日宴之后云笙也没能完全清闲下来。
已是岁末, 时序进入腊月下旬,年的气息一日浓过一日。
京城的街市一扫冬日的萧瑟,主街两侧的铺子早早挂起了红灯笼,幌子在寒风里招展得格外卖力。
家中府门上早早换上了新桃符,是云宏亲笔所书的对子,云笙也在徐佩兰的带领下学着打点人情往来,接连几日忙碌着为各家准备年礼。
这日傍晚,云家几口人围坐桌前热闹享用晚膳。
酒过三巡,不知怎的聊到了昭王府。
这不提还好,一提云承就来气。
“这都去了多久了,新婚忙碌平日忙碌,这临近年关了,还这么忙,我看他就该和那萧凌一样,来咱府上磕头认错!”
云承已是酒劲上头,说话不经思考。
云笙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萧凌之前也不曾磕头,只是恭恭敬敬上门赔礼道歉。
叶芙和徐佩兰也无奈地冲她笑笑。
但云宏附和了两句,云承就收不住了,来来回回数落了萧绪好一阵,最后怒斥:“离京这么久,也不见捎封家书回来,这人简直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翠竹急切的高喊声:“世子妃,世子妃,殿下来信了!”
“……”云承一噎,酒也醒了些。
翠竹进到厅堂,看见满室主子才意识到自己太咋呼了。
云笙不等她垂头认错,赶紧道:“快拿给我看看。”
翠竹连忙将刚拿到的信件双手奉上。
云承轻哼一声,微微探长了脖颈,却是眼前昏花什么都看不见,只语气别捏道:“说什么了?”
云笙打开信封,才刚展开一页,视线忽的看见信纸一角用朱笔勾勒的缠枝红豆。
她眸光一颤,顿时阖上信纸。
“没什么,我……”
云笙红着脸,飞快地在桌前扫了一周,而后起身,慌慌张张道:“爹娘,阿兄阿嫂,我吃好了,我先回房了。”
说罢,云笙抱着信封转身就走。
耳边还听见云承带着酒意的呼喊:“欸,小妹,你走哪去,萧绪他信里说什么啊,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说出来,哥替你……”
云承的声音被压了下去,嫂嫂叶芙打住他的话语声也逐渐远去。
云笙抱着轻飘飘的信封,面上呼来冬日冷冽的风,心口却阵阵发烫。
她脚下步子越走越快,裙裾飘动在府邸小径上的光影中,最后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屋里。
她的闺房里地龙烧得暖意融融,一室光亮照得她面上绯红清晰。
无人瞧见,只有她自己靠在房门上,捂着心口,缓不下急促的呼吸和混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笙才缓缓地拿出怀里的信封。
萧绪离京已经二十多日了。
起初云笙也惦记过他的来信,但之后一直没有收到,她也从期盼他的来信,转而变成期盼着他回来的日子。
比起一封只见白纸黑字不见其人的信件,她心里还是想念他快些回来更多。
但没想到,在这他归期将近的时候竟然收到了他的来信。
云笙心里别扭地嘀咕,知晓写信回来还不如他人早一些回来呢。
如此想着,她还是满心期待地打开了这封信。
方才恍眼一过的缠枝红豆再次出现在眼前,是萧绪自己手绘的,和他的落款紧贴在一起。
云笙一边缓步向屋里走去,一边目光专注,细细地阅读信件。
【致吾妻:
见字如晤。
江南冬雨已连下半月,白日忙于公务不觉如何,可一到夜晚独对孤灯,便觉得这里的湿冷,竟比京城的寒风更难熬。
如今才知思念有形,像这里无边的雨,无处不在,又无从抓起。
雨丝细密,好像把我的心也缠绕起来,看着灯花明明灭灭,却总也结不出一个团圆的形状,归心像是无休无止的檐漏声,数着更鼓,盼着天明。
纸短情长,余言难尽。
来信想要告诉你。
每一日,我都很想你。】
不长不短的一封信,云笙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
她手指抚过落款处的长钰二字,和那一串栩栩如生的红豆,眼眶微微泛酸,心里却着急更多。
她将纸张翻面,又将已经空荡的信封反转向下抖动。
但除了这封信就再无别的内容了。
云笙逐渐皱起眉来,最后一把将信件拍在桌上。
“只说归心不说归期是什么意思。”
她撅着嘴在美人榻坐下,委屈喃喃:“还不如不写信呢。”
饶是如此抱怨,但过了一会,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过信纸,叠好再服帖收进信封里。
又静坐了一会,云笙缓不下心里繁杂的思绪。
思念没有随着这封信一起被收起来,反而愈发滋生蔓延。
云笙站起身,缓步走向窗户,抬手轻轻推开,想要看看那一轮或许能将她的思念带向远方的月亮。
窗户刚被推开,一股清冽的寒气便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并非空庭冷月,而是一道几乎与浓黑夜色融为一体的挺拔身影。
“啊!”
云笙大惊失色,惊叫出声。
萧绪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窗外,身上披着一件深色的大氅,肩头积着一层未来得及拂去的寒霜,在屋内透出的暖黄光晕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
氅衣边缘被夜风轻轻撩动,露出里面墨色劲装的衣角,风尘仆仆,却不见丝毫狼狈。
屋檐下灯笼的光斜斜映过来,在他侧脸勾勒出深邃而熟悉的轮廓。
云笙惊得向后踉跄,脚下被裙摆一绊,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大掌从窗外探入,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稳稳地带向窗边。
手掌的温度隔着手套与衣料,沉沉地烙印在她身上。
萧绪微微倾身,目光沉热地注视着她:“笙笙,我回来了。”
“你、你……你……”
云笙惊愣地瞪大眼,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实在令她惊讶,甚比上一次看见萧绪出现在她闺房的窗户前。
她分明刚刚才看完他从外寄回的信,他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萧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惊讶的模样甚是可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本是有许多话想说,但还是没忍住,拉着她的手臂让她向前倾来。
他低头,难耐地吻住了她微张的嘴唇。
隔着窗户,他们没办法紧密相贴,但双唇触碰,仍是带来一片难以言喻的悸动,驱散了冬夜的寒风,被天边遥远的月照亮。
一吻结束,云笙微微喘息着退开身来。
她眸光潋滟地望向萧绪,此时无论她再怎么惊讶,也不得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
比起这个,她思绪一跳跃,突然想到:“你在我窗外站了多久?”
萧绪嗓音带着几分情动的沙哑:“半柱香时间。”
云笙呼吸一顿,紧张地后退了半步:“你早就到了怎么不出声。”
“我一来便开窗了,只是开窗见你正在读信,就未曾打扰,关了窗在外等你。”
“谁知你看了那么久。”
萧绪看着云笙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愈发涨红的脸庞,很想继续亲她。
但云笙已是又退了一步,到他伸手都抓不到的地方。
萧绪缓声道:“笙笙,过来。”
云笙才不听他的。
他刚才居然看见了,看见了她读信的模样。
她读信时是什么模样?
云笙心跳飞快,根本想不起自己刚才的表情。
还有她刚才看完信后自言自语的话语,该不会也被他给听了去吧。
“你骗人,我都没听见声音。”
萧绪低笑:“你看完后,手抚我的落款,又翻转信封……”
“好了,你别说了!”云笙还是如了他的愿上前回到窗边,但是急急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真是丢人死了。
云笙嘟囔:“你既然都回来了还写什么信,你莫不是故意的……”
萧绪在她掌心下闷声道:“那封信多日前就寄出了,许是遇上了风雪,我也没想到直到今日才送到。”
云笙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忽而一阵寒风吹过,风霜打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萧绪抬手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攥进掌心里,另一手撑着窗台就要往屋里翻。
云笙很快反应过来,一下子拦住他:“你干什么?”
萧绪一愣,快要跳起的身姿又落回了原地,但理所当然地道:“进屋啊。”
云笙警惕地看着他不说话。
萧绪道:“笙笙,外很面冷,我站了很久了,手都冻……”
他刚想说冻僵了,但云笙在他掌心里挠了挠,似是在提醒他手掌此时热烫如火的温度。
“……”
萧绪默了默,还是道:“笙笙,先让我进去,风刮得脸很疼,氅衣沾着霜露也不舒服。”
“还有,我很想你。”
云笙扭了扭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回手来。
双臂环胸道:“不行,我已经要嫁人了,你别再来了,我爹娘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
云笙见萧绪一副微怔着好像不和她玩的样子,动手便要去将窗户关上。
萧绪眼疾手快,回过神来霎时伸手再次抓住她。
“那我们就私奔。”
“……什么?”这和她预想的怎么不一样。
“你爹娘不同意,我们就私奔。”
“云姑娘,你愿意和我走吗?”
“若我说不愿……”
云笙话音未落,萧绪手上突然发力。
他身体腾高一脚踩上窗台,抓握住云笙的手转而去环她的腰身。
云笙一个重心不稳向他身前跌了过去。
“你不愿我就抢,你愿不愿意,今日都得和我私奔。”
萧绪一把抱住云笙,穿着那般厚重的衣服,身姿却极其敏捷地瞬间将她从窗台里抱了出来。
那架势的确和强抢没两样了。
云笙惊呼着,双脚都没法落地,就被萧绪抱着往院墙去。
“萧长钰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不放。”萧绪扬着眉眼,低头往怀里亲了她一口,“抢到了便是我的了,你爹娘不同意也没用。”
“走了,今晚我们就拜堂成亲。”
他单手抱人,单手翻墙。
云笙的惊呼和他的动作都掀起一阵不小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下人。
下人们没认出围墙上的黑影是谁,只看见自家小姐被人强行掳走。
一时间,院子里一片混乱。
喊抓贼的,翻不上墙的,呼唤云笙的,全都被萧绪甩在了身后。
他横抱着云笙落地,他的马儿就在院墙下,但不远处还有暮山刚赶来还没停稳的马车。
萧绪给了暮山一个眼神,暮山立刻会意,挥退了马车边的人,又赶紧去帮主子牵马。
云笙被抱进马车里。
还未坐稳,就被萧绪压了下来,急切又粗重地吻住。
亲吻的间隙,云笙含糊不清地道:“你完了,刚才院子里都知道了,我阿兄不会放过你的。”
“那怎么办。”
“你赶紧送我回去呀。”
萧绪咬了下她的舌尖,果断拒绝:“不可能。”
他捧着她的脸,越吻越深,极尽交缠,倾泄着积攒数日浓厚的思念。
“我好想你。”
云笙回答的我也是,似乎被萧绪急于深入的吻给吞没了,没能发出声来。
马车摇晃,街市寂静无声。
唯有不远处的府邸,从里到外逐渐亮起灯盏,慌乱寻人。
云笙在一炷香之后被萧绪送回了云府,但这胡来的荒唐事自然没有被就此一笔带过。
萧绪遭到好一阵数落。
斥得最凶的,就是衣服还未整着就要去寻人的云承。
云宏随后跟上,大怒:“太不像话了!”
云笙倒是头一次见堂堂昭王府世子被训斥得低头不语的样子。
她在一旁抿嘴偷笑,被徐佩兰逮了个正着。
徐佩兰沉着脸色道:“云笙,跟我过来。”
这一晚,久别重逢的夫妻俩一同挨了训,直到深夜才被长辈放过。
云府前厅的小道上,云笙抬眸看见萧绪从另一侧阔步走来。
她眼眸一亮,小跑着迎了上去。
萧绪伸手接住她,把人抱了个满怀。
“刚才你都没听到。”
云笙偏头听他的心跳,温声告诉他:“我也很想你,每一天都是。”
*
寒冬腊月,官道覆着一层踩实了的厚雪,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顶着寒风前行,车轮在冰辙上艰难滚动,发出单调而滞涩的咯吱声。
萧凌一条腿曲起踩在车辕上,另一条腿不甚灵便地伸着,就这样半倚半坐地靠坐着,手里松松地挽着缰绳,任由马车慢吞吞地行驶在风雪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眉眼间笼着一层比这风雪更沉寂的漠然。
马车后方传来一名少女急切的呼唤:“欸!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萧凌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奈何此时的马车行得比人快不了多少,到底还是被那少女气喘吁吁地追上了。
她大约是跑得急了,脸颊通红,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在寒风里。
趁萧凌不备,她竟手脚并用地攀住了车辕,灵巧地一借力,翻身就跳了上来,稳稳落在萧凌身侧的空位上。
萧凌冷漠神情终于生出一丝裂痕,眉头拧紧,冷声呵斥:“下去。”
少女却浑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笑嘻嘻道:“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你看这天寒地冻的,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行行好,带上我一起呗。”
萧凌前两日在路途遇见山匪行凶,一个人打了十几个,救出了被掳的少女。
这样的事情竟在他身上又一次发生,他心善出手救下了人,但已没了更多心思去管那被救下的少女之后如何。
偏偏这少女聒噪得很,还死缠烂打,这已是这两日他甩掉她又被她追上的第三次了。
少女模样看着年纪不大,眼睛亮晶晶的:“我家在白石镇,你说你往朔风关去,我们顺道,你就好心载我一程吧,到了镇上我请你吃热汤面。”
“不顺道。”萧凌冷冷瞥她一眼,语气生硬,“姑娘,我是去参军,不是旅人,没空送你回家。”
少女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写满了不信:“哪个当兵的像你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路上,之前的朔风军大队伍,早半个多月前就浩浩荡荡地路过了,你这会儿迎着风雪,还赶着辆破马车,指不定到了朔风关,黄花菜都凉了,人家营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了呢。”
萧凌脸一黑,下颌线绷得死紧,更不想和她说话了。
他正是之前被萧擎川软禁在府上才耽搁了出行时间,与原本接应他的那支小队失散。
如今风雪阻路,之前与山匪搏斗时左腿又挨了一记闷棍,虽未伤骨,却肿痛难忍,无法骑马疾行,只能弄了这辆破旧马车慢行。
他心中本就焦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还在这里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女见他不语,又凑近了些,语气放软,带着点讨好:“你就带上我吧,你腿不是受伤了吗,这一路我能照顾你,我会生火做饭,还会辨识草药,虽然手艺糙了点,但总比你啃冷硬的干粮强吧,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你我做个伴,说说话,也能解闷不是?”
“我不需要作伴。”萧凌冷声打断她。
但这少女仿佛天生不知道退缩二字怎么写,依旧喋喋不休:“哎,你别这么凶嘛,你看,我还可以帮你望风守夜,你受了伤总要休息吧,有我在,你也能睡个安稳觉是不是,再说了,多个人多份力,万一再遇到什么事……”
萧凌被她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女一个劲地说着,说到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萧凌眉心一蹙,忽的将手中缰绳往她怀里一扔:“过来。”
少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满是惊喜:“你愿意带上我了吗?”
“你来赶车。”萧凌丢下这句,忍着腿痛,躬身就钻进了狭小的车厢里,将车帘“唰”地一下放下,隔绝了内外。
少女抱着尚有他余温的缰绳,在寒风中呆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冲着车厢方向难以置信地喊道:“喂!你……你竟然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赶马车,自己躲进车厢里避风雪,有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啊!”
车厢内毫无动静。
少女扁了扁嘴,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声音故意放得又软又可怜:“好吧好吧,本也是我有求于你,你能愿意带上我,我就已经是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了,你放心,这一路我肯定尽心尽力,不辞辛劳地伺候你……”
“我要写信。”车厢帘子猛地被掀开一角,露出萧凌半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前面不远就是饮马驿了,我得在抵达前写好,你安静赶车,等我写完,换你进来避风。”
“……哦。”少女缩了缩脖子,总算暂时消停了。
她笨拙地拿起缰绳,学着萧凌之前的样子吆喝老马前行。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脸上,安静了没一会儿,她那闲不住的嘴又张开了:“你写信给谁啊?家里人吗?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参军,家里人不担心你吗?你成家了吗?该不会是写给你妻子……”
车厢里传来萧凌凶巴巴的声音:“再吵,就把你绑在下个驿站的马厩柱子上。”
“……”
少女立刻噤声,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
她努力控制着方向,好一会后,终是忍不住小声地嘟囔:“好嘛好嘛,不说就不说了,凶什么凶,冰块脸,闷葫芦……”
萧凌寄回的家书正好在年三十的夜里被送达。
昭王府一家人坐在桌前,挨个看了他写来的信。
又是厚厚一叠,不知有十几张纸张。
萧擎川叹气几声,命人收起了信件。
“罢了,他愿意去闯便去吧,倒看看几年后他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
*
日子照常流淌,转眼便过了正月。
昨日的大雪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光熹微时分才堪堪停住,庭院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将一切轮廓都温柔地包裹起来,世界一片洁净的素白。
云笙坐在暖阁的窗边,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纹样的绣绷,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覆雪的腊梅上,怔怔地出着神。
“世子妃,您绣得真好看。”
翠竹未曾注意云笙的走神,真心地夸赞着。
云笙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
“胡乱夸赞,这里都绣错一针了。”
她说着,赶紧修补这一针绣错的丝线。
翠竹窘迫一瞬,又笑道:“殿下兴许都看不出这一点小差错,待殿下收到,他只会爱不释手,日日佩戴,也绝不许旁人触碰半点。”
“……哪有这么夸张。”
云笙虽然这样说,但的确是有如此夸张。
所以她才在忙完过年的事宜后,打算着手再给他绣几个香囊。
不比最初那一个需得大费心思设计绣纹,还得背着他偷摸的绣,如今再绣倒是不必花那么多时间了。
而且除去她手头正绣着的这个香囊,她昨日还给萧绪的外袍绣了朵桃花在内里贴近胸口的位置。
今晨并非上朝,萧绪便是穿着那身常服入了宫与太子殿下谈论公务。
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她的那点小心思。
若是没发现就算了,谁让他自己不细心观察的,她也不告诉他了。
待到往后哪日他突然发现了,她再借此趁机数落他,毕竟能够数落他的机会可不多。
正胡乱想着,云笙针尖一歪。
“……又错了。”她有些烦闷地收了针,也不打算去改了。
“不绣了,收起来吧。”
翠竹总算瞧出了云笙的心不在焉。
“世子妃可是在念想着殿下?”
“我不是……”云笙张嘴就要否认。
但动了动唇,还是承认道:“是念想着他。”
过年这几日,萧绪不曾忙碌公务,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热闹充实的年。
而新年已过,按照之前那般,只怕萧绪又要开始新的一年的忙碌了。
云笙有些忧心他今日进宫后,回来就要带给她一个他将远行的消息。
虽然临走前萧绪说不会,还说她现在越发黏人,他好喜欢……
打住!
云笙微红着面颊阻止自己继续想萧绪的话语。
她才想说他现在越发肉麻,她也……挺喜欢。
云笙眸光一颤,羞恼地站起了身。
“把我的斗篷取来。”
“世子妃想去门前接殿下吗?”
云笙低声道:“他临走前是说这个时辰回来的。”
翠竹含笑不再多问,仔细地替云笙披上斗篷系紧了系带。
云笙一路穿过扫开了积雪的小道,没多久就走到了府邸门前。
前院的灌木树丛保持着厚雪堆积的模样,好似枝头长出的雪白的花。
门前街道广阔,寒天冻地不见行人,周围也静谧无声。
直到一阵马蹄声踏破宁静。
云笙抬眸,远远地看见萧绪策马而来。
他也看见她了,手中缰绳一抖,卷起一阵飓风,很快来到她面前,迅疾地翻身下马。
“怎么在门前站着。”他呼吸有些急,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作白雾,伸来的手不似平日热烫,带着被风刮过的冷硬。
云笙把怀里的手炉塞给他:“想着你快回来了,便来接你。”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衣襟。
此次她用了藏针绣法,特地将桃花绣在里面,从外看不出任何痕迹。
所以,他到底看到了没呢。
“等很久了吗。”萧绪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笙在他身前抬头望向他:“没有,我刚到就看见你回来了。”
“就好像一想你,你就会出现在我眼前。”
萧绪揽着她往府里走去:“所以这一整日你就只想了我这一会?”
“哪有一整日,一会还不够吗。”
“不够,但你只想我一会,我就会开心一整日。”
云笙被他的肉麻话说得脸热,目光又不由自主飘向了他的衣襟。
她的小表情实在太明显了。
萧绪扬着唇角,偏头凑近她,抬手抚了抚胸口:“而且我还有你一整日都在想我的证据。”
云笙脸上霎时完全红了起来,但丝毫不掩她眼尾的一丝欣喜:“你怎么看见的啊。”
萧绪笑笑不答:“快回屋去,我有件要事和你说。”
云笙心口一紧,想起自己方才的担忧。
“什么要事?”
“回屋告诉你。”
“现在便告诉我。”
萧绪脚下步子加快了几分,但唇角丝毫没有要现在开口的意思。
云笙急了:“你是不是又要离京了?”
萧绪脚下步子顿住,沉默了一瞬后道:“是。”
眼看云笙原本翘起的眼尾霎时就要耷拉下去。
萧绪紧接着又道:“但这次是我们一起。”
“什么?”
萧绪恢复了脚步,却又不说话了。
“什么我们一起?”
“你告诉我呀。”
眼看就要走回东院了,萧绪低笑一声:“就这么急着想知道?”
“但我也有急着想做的事。”
萧绪突然弯身,伸臂一下子把云笙抱了起来。
“今日你还没有吻我。”
云笙身体陡然腾空,臀部坐到了萧绪结实的手臂上。
他步子迈得很大,是云笙走在他身边三两步都跟不上一步都速度。
没一会,云笙都还来不及羞赧挣扎,就已经被他抱回了东院。
萧绪单手推开房门,阔步而入。
腊梅枝头的积雪倏然滑落,扬起一片晶莹雪雾,一阵风卷着清冽寒气将房门闭合。
两道亲密无间的人影,被明亮的日光投在门扉上,时而清晰交叠,时而朦胧难分。
在静谧的庭院中,勾勒出一室不容窥探的旖旎春意——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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