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吗？”


    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看见落地玻璃窗中走近的黑发男人，光影交叠间，担忧不似作伪。


    风祭巳我抬头瞬间，掩盖一切不应有的情绪，做出昏昏欲睡的困倦模样。


    “有点无聊，钢琴听得想睡觉。”


    诸伏景光坐到他对面位置，重新倒一杯热水，换掉他手边刚开始的玻璃杯，“下午好好休息。明天去医院检查，可以吗？”


    风祭巳我捧住水杯的动作顿住，低头看向热气升腾，脑海中飘过各种借口，又一一放弃。


    “不想去。”


    黑发男孩抬头直言，仿佛陈述某种真理，“反正也查不出问题。”


    诸伏景光神色一怔。


    铺有米色棉质桌布的长桌上，用以增添氛围的蜡烛火光微微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清淡恰到好处。


    侍应生弯腰放下几碟点心，桌布淹没沉闷的碰撞声。


    二人之间的沉默至此结束。


    “以前经常去医院吗？”


    诸伏景光温声询问。


    风祭巳我开始思考怎么编故事。


    「当下的言行会塑造过去。」


    这是系统从一开始反复告诫的话语，虽然他还没有体验过这一塑造过程的，不妨碍开始表演。


    “是，记事起身体就不好。”


    风祭巳我尽量说真话，避免诸伏景光从他的神色中发觉异常。


    “家人带我去过几次医院，都做了全套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最后也只是开了一些常规药物……”


    一道尖叫声划破餐厅上空。


    周围立即喧哗起来。


    二人不约而同保持冷静，没有什么大动作，望向声音来源的地方。


    风祭巳我回头时无意撞上对方的视线，迅速了一副表情。


    “发生凶杀案了？”


    糟糕，模仿的对象错了。


    诸伏景光注意那双深蓝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咽下叹息。担心不像寻常孩子天真活泼，惹人讨厌吗？


    对方的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应该是这样，我看见有人报警。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风祭巳我紧盯诸伏景光，只看见对方神色平静，似乎毫不在意，顺手将小碟子推向自己。


    “……”


    他冷静收回视线，右手拿起叉子，切过红色淋面的圆形点心。


    对方的回答，似乎更不像话。


    不远处的案发现场。


    餐厅的客人们逐渐聚集到一起，隐约可以听见两个嫌疑人大声争吵，还有一个正在崩溃哭泣。


    此起彼伏的噪音汇聚成一个名字。


    “工藤新一——”


    风祭巳我条件反射抬头看去。


    那个偷听组织交易现场，被敲过闷棍变成小学生的工藤新一？


    在系统标示的重要人物中，只有工藤新一一个人会变换姓名与形态。他知道工藤新一的权重最重，但是迄今为止，只在作为「西园寺弥一」的时候，看见「缩小版·江户川柯南」到处乱跑。


    风祭巳我对于系统口中经历坎坷，堪比漫画主人公的「正常版·工藤新一」颇为好奇。


    十几米外。


    交叠的人影后。


    少年人意气风发，侃侃而谈，俊秀的面容上是藏不住的自信与明亮。周围人的言论仿佛妍丽的鲜花将他簇拥，绘成众星捧月的画卷。


    侦探啊……


    风祭巳我微微出神。


    诸伏景光循着他的视线，看见已经开始分析案情的年轻侦探，以及或忧或愤、全力配合的群众，目光不由温柔下来。


    这正是他付出一切，也要保护的民众与国家。


    “以后想成为侦探吗？”


    风祭巳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看向工藤新一的举动过于明显。


    虽然侦探这个身份也不错，可以很快接近工藤新一这种重要人物。


    可惜。


    完全没有兴趣。


    想一想，「西园寺弥一」现在应该怎么表现？


    诸伏景光看见对面的黑发小孩双手捧住茶杯，露出腼腆的笑容。


    “应该不会啦。”


    那双经常让他产生错觉的深蓝色眼眸里氤氲着说不清的情绪，刹那间仿佛一场连绵不绝的漫长雨季。


    “寻找真相的过程，对我而言……”


    那人突兀地笑了。


    “有些太累了。”


    黑发男孩眨一下眼，露出委屈又无奈的神色。


    “以我的身体素质，完全没办法在这种需要集中精力的事情，坚持太久。过后绝对会生病吧。”


    不远处的喧闹逐渐消失。


    案件在侦探的帮助下有效推进，大概用不了多久时间，警察将可以凶手带走审问。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


    风祭巳我眨一眨眼睛。


    诸伏景光的反应……不在他的任何预料之中。


    不管对方是由此生出遗憾的心情，还是探究好奇他的过去，进一步询问，他都有办法应对。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不该是这种，仿佛在悲伤的表情。


    是悲伤吗？


    为什么而悲伤？


    风祭巳我困惑不解。


    是悲伤吗？


    为什么而悲伤？


    诸伏景光难以言喻。


    他的理智一遍遍告诉自己，面前是名为西园寺弥一的陌生孩子。他的情感却反复为其盖上一副黑发蓝瞳的成年人躯壳。


    ·


    他莫名想起曾经与那人的见面，倒数第二次见面。


    没有仿佛朋友的闲谈。


    冷寂、粘稠，弥漫着无声的警惕。


    .


    「


    “资料在u盘里。”


    黑发男人早早从玻璃窗中发现他的靠近，直到此刻才开口，神色冷淡倦怠，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这是最后一个任务。”


    诸伏景光下意识看向餐桌。


    那枚银色u盘放在过道一侧，无需绕路便可以拿走。


    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似乎有些浓郁。


    “是。”


    他毫不犹豫拿起u盘，转身离开。


    对方作为三个人的考核教官兼新人导师，名义上带教三个月，真正与他们相处时间不足十天。他就算忽然想要闲聊，大概也没有话题可以开启。


    除此之外。


    他远不如另外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擅长使用蜂蜜陷阱。倘若称量目前为止微薄到可怜的情谊，他们三人之中，应当数他最低。


    更何况……


    诸伏景光如此思考着，莫名放慢步伐，回身望了一眼。


    那个人依旧凝望着窗外景色，脊背笔直，远离靠背，也不知道能否真正放松下来。


    侍应生过去放上饮品。


    对方礼貌性侧头倾听，面色略显苍白，仿佛一棵横生于悬崖边上，风雨摧折而愈发坚韧、不肯弯曲分毫的大树。


    」


    回忆至此结束。


    幻影被一声稚嫩的呼唤吹散。


    诸伏景光恍然回神。


    他看见对面小孩担忧仰望自己，似乎想要叫他，又不知道应该叫什么。


    “……绿川空，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