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没有掩饰目光。


    他随同两位年轻警察的动作，回头望向格兰威特。


    那张面容、那双瞳孔，实在难以看出任何情感波动。对方缓慢开口问话，似乎全然是句面意思，不含半分哪怕礼貌性质的关切与担忧。


    倘若这就是对方提供的帮助，演技的确糟糕。


    “是的。”


    平塚警官先一步做出回应，友善程度超乎诸伏景光预料。


    “前辈在综合医院三楼与六楼做检查，等待结果出来期间，一般待在山田医生的办公室。”


    格兰威特平静地唔了一声。


    “多谢。”


    诸伏景光感到棘手，决定在后续调查名单中，添加一位名叫平塚的警官。从格兰威特的表情来看，实在难以判断二人过去是否相识。


    那人不管面对谁，都是不冷不淡的漠然姿态。


    格兰威特没有再次开口。


    平塚警官偏头看向诸伏景光，递出手中资料，口吻礼貌且冷淡。


    “既然如此，麻烦绿川先生了。”


    诸伏景光微笑接过几样物品，视线掠过透明塑料袋中从现场收集的证物，单手翻开记录有嫌疑人证词的米色薄本。


    以他的经验，更倾向二人从未见面。


    如此一来，完全不明白这位平塚警官的思维模式。


    对方不像是年轻气盛、几句话便交托信任的实习警员——比起表现温和友善的侦探形象的自己，居然更相信任谁都能察觉到危险气场的格兰威特？


    或许是那位丸山警官曾经说了什么。诸伏景光心思几经转折，很难不做出如此猜想。


    平塚警官也不明白「藤堂风」在想什么。


    他并非完全读不懂空气的人，这位丸山前辈的好朋友，一看便知对查案毫无兴趣。甚至可能由于自身气场问题，容易被误以为案件真凶，厌烦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什么“好心的侦探”。


    大概是那位绿川先生想要插手案件，用藤堂先生作为借口。


    平塚警官忍不住看向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对方半垂眼帘，似乎陷入某种思绪，又似乎纯粹神游天外，与满脸亲和之色的男人保持将近三米的距离。


    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所谓的朋友。


    尽管昨天这位藤堂先生与丸山前辈的相处氛围十分奇怪，与现在情况对比，果然只是二人许久不见加上一方性格冷漠别扭导致的意外吧？


    “丸山前辈以前提起过您。”


    平塚警官没忍住开口。


    黑发男人倏然抬头，沉寂的深蓝色瞳孔中一瞬间浮现微光，氤氲着平塚警官看不懂的情绪。他不像是会揣摩自身言辞是否妥帖的人，此刻竟也半晌才发出声音。


    “……他说了什么？”


    诸伏景光翻看记录簿的手指微顿，很难不留意到对方开口时过长的停滞。


    这是第一次。


    格兰威特表现明显的情绪波动。


    .


    格兰威特很少露出称得上“变化”二字的表情。


    那张面孔仿佛用寒冰、用硬铁打造的假面，坚不可摧，冷肃沉凝。没有寻常百姓的温良阳光、哪怕伪装，没有组织成员的阴翳偏执、即使瞬息。


    唯有刻入骨髓的冷漠，以及倦怠。


    那双深海的色彩中，偶尔也会浮现几分难得的情绪，或许是二者对比过于明显，总能让人第一时间发现。


    比如面对降谷零与赤井秀一“争宠”的无奈，比如遇见诸伏景光关心的不适应与转移话题，比如……只是过后仔细回忆，那些情绪过于轻飘，仿佛刻意应景的表演。


    ·


    诸伏景光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格兰威特的情绪——不是过往那种转瞬即逝、总令人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的情绪。


    仿佛潮湿沉重的水汽弥漫海岸，大雨噼里啪啦从天降下，黏着行走雨幕中的步伐。空中遮蔽视野的雾气散去，展露出荒芜的地表建筑。


    ……他在不安？


    诸伏景光难免诧异。


    其余更复杂的情感淹没在大雨冲刷之下，唯有这一点清晰可见，犹如失去雾气遮挡的断壁残垣。


    格兰威特这样的人，也会为“朋友”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内容不安吗？


    “嗯……大概是，想念您，之类的话？”


    平塚警官面露回忆之色，说完内疚于描述实在简短敷衍，对不起面前之人的期待。然而丸山勇素日里冷淡寡言，如果说得太多，又像是自己在凭空杜撰了。


    他绞尽脑汁，试图增添一些细节。


    “前辈其实没有主动提起过您，是我经常遇见他无故走神，问起原因，才知道了您的存在。”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诸伏景光隐约捕捉到某道灵感，来不及琢磨透彻，对方的目光突然飘落在他脸上，激得精神瞬间紧绷。


    “？”


    诸伏景光与格兰威特对视几秒，不明所以。


    他几乎以为对方要叹气。


    那道视线向下移动，触及他手中提着证物袋，蜻蜓点水一般回到他的眼中。诸伏景光这才恍然大悟，对方在催促自己尽快解决案件。


    “平塚警官，可以带我去看一眼案发现场吗？”


    诸伏景光十分配合的开口，


    “请和我来。”


    他们三个人对与格兰威特相关的事情都异常在意，同住期间手段频出收集情报，对方不可能一无所知，态度却在刻意纵容，又或者漠不关心。


    没有界限的宽容，很容易令人不知满足。


    诸伏景光不清楚在组织这个大环境下，以格兰威特如此宽松的态度，如何被传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又为何没有几个直系下属。


    总归，作为卧底的他，必须小心把握尺寸。再多的思量与计划，也要放在完成考核、取得代号之后。


    有了诸伏景光参与，案件侦破不过半个小时，凶手跪地痛哭之后，被加藤警官反剪双手，心神恍惚进入警车。


    风祭巳我站在原地，注视着诸伏景光与三名警察告别。


    “……大人？”


    诸伏景光回头，不慎撞上他的目光，原先与人笑谈尚未收起的笑容顿时一敛。


    “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不，当然很好。


    “没有，”风祭巳我打断这个一旦开始可能没完没了的话题，转身离开“走了。”


    诸伏景光的配合程度出乎他的预期。


    ［稳定性：72.1%］


    ［情感度：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