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降谷零克制住想要第二次向前的动作。


    隔着一扇玻璃门，白发青年微微歪头，似乎有些困惑这是做什么。片刻过去，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将大半张脸埋入温暖厚实的围巾里，弥漫着病气的苍白眉眼间，是不曾遮掩的困倦松散。


    是了……是了。


    他的想法，怎么可能。


    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降谷零彻底冷静下来，无意识攥紧的手指倏然放松，一顿一缓地张开掌心，仿佛一台零件磨损、接触不良的机器。


    没错。


    那个人早就死了。


    他亲眼所见——夕阳在山边即将敛藏最后一丝光芒，废弃冷清的天台上，那个人无力靠坐墙边，头颅低垂。血色晦暗压抑，肆意流淌蔓延，织就一副绮丽冰冷的不规则图案。


    他步步上前，伸手试探对方的呼吸与脉搏。


    理所当然。


    没有任何奇迹。


    唯留夜风一般的死寂。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降谷零恍然回神，下意识挂起友善的笑容，看向推门而入的陌生客人。


    “欢迎光临——”


    ……


    好累。


    风祭巳我将自己扔进层层叠叠的被褥中，埋头压在相同款式的枕头上。高温烧灼肺腑，几乎喘不过气，仍然不愿动弹。


    ‘系统，查询角色信息。’


    ［后台正在维修中，该功能不可使用。］


    持续的、痛苦的、令人难以集中精力的嗡鸣中，托管系统的回应一如既往死板僵硬。


    他艰难翻身，面朝天花板，映入眼帘的是五彩斑斓、宛如流水般涌动的发光线条。身下被褥仿佛柔软的沼泽地，不断延展攀附，意图将他拉入泥潭、让他陷落深渊。


    他疲惫闭眼，任由意识沉沦于光怪陆离的梦境。恍惚中，那语调平直的电子音一遍遍响起，吵人安眠。


    ‘静音。’


    ［静音功能已开启。］


    “……”


    “……你……”


    “弥一君，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风祭巳我从梦中惊醒，望见一张担忧的稚嫩脸庞，视线高度与自己正好齐平。


    “只是有点困。”


    他迅速找到合适的借口，配合着打一个哈欠。


    “如果累了，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


    并不是方才小孩的声音


    金发侍应生从拐角的素色布帘后走出，右手端着一个木质托盘，托盘里放了几枚甚是可爱的点心。


    托盘放上吧台，相互碰撞发出沉闷声响。


    风祭巳我几乎立即抬起头，目光锐利而探究，不偏不倚地落在那道突然出现的人影身上。


    降谷零有所觉察，偏头望向左手边的位置，看见一个苍白中带着病气的乖巧笑容。


    “我知道。”


    黑发小孩双手捧着盛了甜牛奶的玻璃杯，那双宛如宝石的湛蓝色眼瞳一如既往清澈明亮，蕴藏着令人怜爱的温顺与倦怠。


    降谷零动作一顿，不由在心底笑话起自己一惊一乍。


    大约三个月前，他意外发现琴酒似乎在暗地里搜寻一个人的踪迹——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的踪迹。


    指腹触碰颈侧皮肤时的冰冷温度，仿佛跨越久远时空，再次浮现于指尖。他的基础常识明明白白向他诉说着，那个人彻底死亡的事实。


    然而，在得到那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之后，他依旧不可遏制地陷入妄想。


    万一呢？


    万一那个人——


    “啪嗒。”


    牛奶杯被黑发小孩推到柜面，发出的噪音拽回他不断蔓延的思绪。


    “不知道柯南君什么时候到，我看弥一君都在强撑着，快要睡着了。”降谷零收拢心神，微笑说道。


    这当然是寻找话题的夸张说法。


    找出这个话题的降谷零本人清楚。


    作为话题中当事人的风祭巳我，同样明白自己表现出来的状态尚且不曾萎靡如此。


    三个小孩却难以判断。大人的话语，尤其是信任的大人的某些话语，在他们眼中犹如数学课本上可以直接运用的公式，无须质疑。


    吉田步美面露担忧。


    “弥一君，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们还是送你回家吧。”


    小岛元太附和。


    “是啊是啊！万一生病，可是超级难受的！”


    圆谷光彦跳下椅子，走近打量「西园寺弥一」苍白的面色，忍不住补充道：“其实，下次再去伏见稻荷大社也一样。”


    风祭巳我被三个小孩围在中间，耳畔尽是叽叽喳喳的关切话语。


    被动开启这个身份之后，本体持续高烧带来的灼痛感依旧残留在灵魂里，恍惚飘浮、沉重疲惫，并不怎么好受。


    他不知道前情提要，索性弯眉一笑，用着小孩子应有的口吻。


    “我没问题啦。只是没有事情的时候习惯发呆，不知不觉就想睡觉了。嗯……精力依旧充沛！”


    三个小孩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好几遍，再三确认他状态良好，这才安心回到座位上，继续聊起假面骑士的话题。


    风祭巳我很少开口。


    这个马甲的身体状况委实糟糕，仅仅是说几个较长的语句，便能感到体力明显下降，伴随喘不过气的胸闷症状。


    三个小孩对此有所了解，在拉他加入聊天时，基本都会选择一些点头摇头可以回应的问题。


    风祭巳我得以将注意力分散在其他地方。


    正是周六中午，波洛咖啡厅中客人不多。


    降谷零偶尔进入后厨制作三明治，多数时间坐在外间翻看杂志。


    风祭巳我无声无息瞥去一眼。


    他仔细回忆使用这个马甲的过往经历，确认在屈指可数的、有降谷零参与的故事中，对方没有表露过任何异常。


    完全是对待朋友的寻常小孩朋友的态度。


    如此看来，一年前，诸伏景光并没有将「西园寺弥一」的照片交给降谷零进行调查，应该只是给了他本体的信息。


    好吧。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风祭巳我思绪蔓延，思考起本体搬家的可能性。


    在此之前，简单验证一件事。


    ‘系统，查询角色信息。’


    ［当前角色：西园寺弥一


    稳定性：17.7%


    情感度：24.0%


    特殊标签：朋友］


    风祭巳我眼睑低垂，视线落在玻璃杯前方几寸，一个半透明的幽蓝色屏幕悬浮在那个位置。


    他隐约听见了托管系统升级以及补丁加载，果然不是梦啊。现在系统不在，也可以查看马甲信息了。


    看来从今往后，系统会经常消失。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清脆的声音从咖啡厅门口传来。


    小岛元太第一个扭头回应。


    “柯南，你好慢啊！我都快把第三盘点心吃完了。”


    江户川柯南摸一摸后脑勺，“过来的路上遇到一点事情，耽搁了。”


    风祭巳我注视着快步靠近的男孩，开始猜测对方口中的“事情”属于命案的可能性。根据对方眉眼间溢出的惋惜与满足判断，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


    ……侦探啊。


    “弥一，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吗？可能会很累。”


    江户川柯南没忍住再次确认。


    「西园寺弥一」体质之差，让他严重怀疑对方能否撑过全程。


    风祭巳我一愣，听出这次出行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心生不解之余，倒不至于拆未来的自己的台。


    “确定。”


    他语气坚定。


    江户川柯南与站在柜台后的降谷零对视一眼。


    前者目光无奈，后者一派自然。


    江户川柯南无声叹气。


    “好吧。安室先生，我们现在出发？”


    希望这次出行一切顺利，只是去解决一桩寻常案件，顺道游览当地景点。


    否则安室先生一个成年人照看四个小孩子，其中一个还体弱多病，届时万一发生意外，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很可能手忙脚乱、难以完全顾及啊。


    三个小孩齐齐发出欢呼。


    “好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