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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辈子

    回程时,汪从悦喝得有点醉了。


    其实也没喝多少,可他素来食量少,连带着酒量也小得很,只饮了两盏酒,脑袋便晕晕乎乎得不清醒了。


    秋枕梦倚在他身上。因着醉了,汪从悦坐得不稳当,叫秋枕梦一压,整个人就靠在轿壁上了。


    酒气上头,他面色微红,眯着眼瞧秋枕梦,心情似乎很好,秋枕梦便问道:


    “小哥哥,张公公说了,你小时候就常不吃不喝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温软的躯体半靠在身上,丝丝缕缕幽香直飘过来,比酒还醉人。


    汪从悦声音便带了点懒散,慢悠悠地说:“没什么,为着伺候娘娘罢了,那时候宫里乱,时刻离不得人。”


    这自然是糊弄秋枕梦的话,半真半假才不会惹人怀疑。


    高位妃嫔身边侍奉的人不少,没必要叫个十岁的孩子日夜不离。


    可那时他最警醒,上司分派下来的活计,一步都不错地做着,有时候为了值守,可以一夜间不饮半口水,不聊一句闲话。


    后来,他识破了两三次陷害,娘娘便很喜欢他了,时时令他侍奉左右。


    而那并不是他刻意少进食水的真正理由。


    在一同进宫的伙伴们还懵懵懂懂时,那只黑鲤鱼玉佩所象征着的人与事,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厌恶每一次解开衣裳时露出的狰狞伤口,时刻提醒着,他与家乡的未婚妻之间,已有了多深的沟壑。


    他只是宫中的奴仆,是皇帝眼中的蝼蚁,是朝臣口中的珰竖,是世间男男女女随口便可侮辱鄙夷的存在。


    他配不上她。可他又需要她。哪怕只剩一个想头也可,他需要长长久久地念着她。


    于是那种地方,能少看一眼,便少看一眼。只要看不到,便可继续欺骗自己,他与她之间毫无差别。


    汪从悦想着事情,虚着眼瞧秋枕梦。


    秋枕梦正伏在他胸前,仰起头,噙了笑望他。


    他胸腔跳得厉害,一颗心在里头咚咚的似要蹦出来。


    往日秋枕梦说过的话,一句又一句浮上脑海。


    那些晦暗的,本该抛却的心思再次活泛,一点点的,就要压制不住了。


    秋枕梦的声音流过耳畔,泠泠的:“小哥哥,公公把你叫出去说了什么啊?”


    汪从悦心头微动。


    他眼里难得凝了笑,眯着的眼睛舒展开,淡淡道:“没什么,师父说,小姑娘瞧着娇,让我别欺负了你。”


    这自然又是编造的话,因为师父说的全是告诫。


    他当然不会忘,自己是怎么坐上内官监太监这位置的。


    因为皇帝震怒,一日里扫除了内廷各衙门,几乎所有顶头的官员。


    有因贪腐被斩首的,有违背禁令读书被杖毙的,自然也有与宫女做对食,被活活打死的。


    他记得那日还是个艳阳天,日光将皇帝杨自彻的脸照得瞧不分明,只知道是在发怒。


    结为对食的宦官和宫女被分开,搭桥牵线做媒人的也押在旁边。


    宫女拖去宫正司处刑,宦官交由刑部处置。


    剩下的几个媒人,则是杨自彻亲自盯着司礼监的人,一棍又一棍打死了的。


    师父捂着眼不让他看,挪开手时,地上只余斑斑血迹,还有司礼监提督太监苍白的脸,跪成一团的身子。


    以及耳边久久不散的惨呼。


    皇帝是极厌恶阉人的。倘若宫中没那么乱,他甚至不会仿照前朝设什么宦官衙门,新安排什么内卫。


    那时候他便知道了,他们这些阉人,于许多大事小事上,都是不配的。


    不配读书识字,不配结对食过日子,蝼蚁总该有副蝼蚁的样子,安心着做低到尘埃里的人。


    可他怎么能甘心呢。


    就像皇帝重刑惩治贪腐官员,而贪腐无穷无尽,推行女子从一而终,而寡妇再嫁比比皆是一样。


    对食的宫人层出不穷,都暗自藏着掖着。


    那些生而为人压抑不住的本性与渴求,不是用他人的死亡就能彻底抹消了去的。


    他不能和未婚妻差得太远。


    不敢学字后,便央着女官教他丹青,偶尔侍奉皇帝批阅奏章时,还会死死记住那些他念出来的,与之相对应的文字。


    汪从悦想着从前,几乎就要睡过去了。


    ·


    他眼里是秋枕梦乌黑的发髻,模模糊糊的,已瞧不分明。


    看着看着,他忽而漫出一声平平的笑:“妹子,你说过不走的。”


    他胸膛因说话震动着,秋枕梦不明所以地回应他:“是啊,小哥哥,我不走了。”


    汪从悦因这回答放松不少,从心底里翻上许多欢悦。


    他挪了挪身子,靠得舒服了点,一双乌沉沉的眸盯着她,甚至无端端涌出些许戾气。


    秋枕梦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柔声问:“小哥哥,你怕不是醉糊涂了?”


    汪从悦目光里全是少女含笑的脸,朦朦胧胧的像隔了层纱。


    “我没醉。”他说。


    他所求的本来并不多。


    能和秋枕梦信件往来,能照拂她,能看着她嫁给好人家,一辈子平安顺遂,本是他最大的野望。


    可谁叫秋枕梦选择了他呢。


    汪从悦有些讽刺地想。


    他忽然坐直了,展开双臂,将秋枕梦牢牢抱进怀中,下颏蹭在她翘起的发髻上,微微有些发痒。


    汪从悦的声音似笑又似在叹息,半晌,只轻轻道:“我想通了,要你陪着我过一辈子,别分开。”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又加上一句,无赖似的:“是我的一辈子。”


    他想通了。其实是不要紧的。


    偷摸着对食的宫里人那么多,他不过是其中地位高些的罢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也不过是烂在他自己身上,和秋枕梦毫无关联。


    皇帝还不是皇帝时,与他有婚约的姑娘瞧不上他,厌到极点,大张旗鼓离他而去。


    这件事几乎所有老人都晓得。后来,他们这些小的,也隐约有所耳闻。


    于是皇帝心里头扎了根刺。


    待他登基后,曾昭告天下,叫女子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未婚夫死了也要守望门寡,这样才是最好的女人。


    说起来,秋枕梦只不过是在遵从他的命令罢了。


    当皇帝的人,怎么能处罚这样的好姑娘呢?


    便是当真要自打脸,到了最差的地步,他们也只会一死一生罢了。


    皇帝逼她守节,她便守着他的牌位过完后半生,权当永永远远在一处,能算作他的一辈子。


    若是不逼,她即可收拾财帛另嫁他人,生儿育女。


    到那时,她也该二十几岁了?


    正值最好生养的时候,不用像宫中年幼产子的妃嫔一样,日夜担忧自己能不能熬过那场鬼门关。


    至于他,忘了也可,每年祭奠也可。


    横竖眼睛一闭,黄土里一埋,也过了真真正正的一辈子。


    如若秋枕梦后悔了,他亦不必放她走。等闹大了,皇帝知道了,除掉他时,她自然能获得自由。


    他很想得到寻常人家的日子。不贪心,得个一辈子便成。


    而她,也只要陪他一辈子就好。


    他的一辈子。


    ·


    秋枕梦感觉有什么不对。


    汪从悦素来矜持,平日里只有她步步紧逼,还没见他有过激烈的态度。


    环在身上的手臂力道并不算大,只稍稍勒得有些疼。


    可这对于一个常年食量少到极点的人而言,怕是要将她勒断了,再揉碎到怀中的力气。


    她怔怔地望向汪从悦,从他脸上甚至能看出一点难以言喻的表情。


    其实那应该不算有表情。


    他往常的神情就很简单,左不过那么几个。


    可他没蹙眉,没垂眼,没现出梨涡,没抿唇,平平淡淡的样子,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寡淡得甚至有些寂寞。


    汪从悦就用这样的表情注视着她,黑色的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恍惚又宁静,直勾勾射入她眼底。


    那双细长的眼却微微弯起,犹如含着满带悲凉的自嘲。


    她迟疑着问:“小哥哥,你怎么了?”


    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又加了几分力气抱着她。


    秋枕梦甚至能察觉他手臂因过于用力而轻微颤抖,心正沉重的,一下下地砸着胸口,连呼吸都比往常剧烈。


    “妹子。”汪从悦唤她。


    这声音分明也和从前一样平淡,只是音量有些高,像尽力喊出来的声气。


    那些被往日微低的语调所遮掩的一切都显露无遗,秋枕梦模糊地想,原来他声音是这样的啊。


    连喊都喊不出很大的声响,亦带着些微的沙哑和轻细。


    与说书人讲的“犹如猩叫”全然不同。


    秋枕梦从旁边小几上拿了块点心,喂到他嘴边:“小哥哥,你喝醉了,快吃点……”


    汪从悦猛一欠身,碰得点心掉了下去。


    他脸上终于勾勒出极浅的笑,声音含混下来:“我没醉,那天我喝了足足三盅……才醉的。”


    可那酒盅小得很,和他今日饮下的酒相比,也不过多上一口半口罢了。


    秋枕梦正想给他重新拿块点心,汪从悦却遽然低头,张口咬住她指尖,眼阖上了,颊边梨涡渐起。


    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喟叹:“这点心……可真甜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璟洺、繁华落尽小可爱的营养液!


    感谢我是空空的俏眼线、金生水起小可爱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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