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粥棚里，仿郁娴熟地接过一个碗，舀满粥，再由任星娴派发给灾民。


    交接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接过碗都会露出感谢地笑容。


    在一溜中规中矩的碗里，一个大盆突兀伸到仿郁面前，遮住她的双眼。


    仿郁腾出手轻轻拨开，果然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精怪灵动的孩子，冲她一脸讨喜的笑。


    盛了满满三大勺在她碗里，“小木，又帮你娘打粥呀？”


    名唤小木的孩子嘿嘿一笑，深嗅了一口鲜粥的香味，“谢谢郁姐姐！”


    维持治安的任星娴无意瞥了一眼这里，立刻被小木捕捉到。


    “每次看到娴姐姐站在这里，那挺拔的身姿，桀骜而有魄力的眼神，小木就像看到了未来的武林盟主！”


    小木调动情绪，很努力做出崇拜的表情。


    成功逗笑排在后面的人群，任星娴眉毛眼睛上挑，隐忍笑意，和承受仿郁夸奖时完全不一样的神态。“这一大早的，小嘴怎么和抹了糖一样甜？”


    “娴姐姐和郁姐姐每天出现在一起才是甜。”小木摇头晃脑地解释。


    人群里传来支持的声音，这两个多月来，她们每天都会见到两人一同出现，一同离开。行为语言上都存在令人讶然的默契，旁人很难融入进去。


    而且两人是夫妻这一铁定事实，更是印刻在他们脑中。


    看见众人的反应，仿郁十分受用，慷慨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怕被说闲话引发别人嫉妒后又换成了两文钱。小木就这样看着看着仿郁在荷包里摸索了半天，表情苦闷又纠结，还摆明不先让她走。


    难耐地等了小半晌，耳边终于传来期盼的声音，两文钱一闪而过，她伸出手指跃跃欲勾。可是太矮了，够不着，只能放好碗在地面上跳来蹦去。


    “小木真聪明，所以姐姐要奖励聪明的孩子，拿去买喜欢的东西。”


    小木眼睛由小睁大，最后喜悦全然体现在脸上，欢呼一声，在仿郁半边脸上送出香吻。


    贴身放好钱，小木跛着脚一高一低地走离粥棚。


    仿郁继续打着粥，分出全部余光注视着那道随时会摔倒的身影。


    第一次见到小木是在粥棚搭成的几天之后，一位穿着潦倒但气质犹存的美丽妇人牵着她要来打粥。


    可是两手空空，一看就是从来没有体验过困境的富家小姐。


    仿郁解释没碗盛不了粥时，一脸的茫然，从没想过这茬。


    这样离开实在不甘心，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仿郁给别人打粥，一脸倔强。


    吸引了格外多的目光。


    听到小姑娘咽口水的声音，仿郁又提了一遍，妇人这才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她身上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下两只碗。


    这……


    迅速扫过棚里的一切事物，最终视线停留在一个从没使用过的盆上，顺手拿起：“要不用这个先凑活？填饱肚子要紧。”


    妇人很小心地接过去，“已经够我们母女吃了，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一个劲鞠躬致谢，说了用不着之后也没停歇。礼数一个不落，良好家教显露无疑。


    也拉着旁边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一起鞠躬，小姑娘诚意十足，可用力太猛，头上用干稻草编织出来的发绳瞬间松掉。辫子没有了纽扣，一团烟花散开，小姑娘炸毛了。


    妇人当时脸上就垮掉，小姑娘倒是落落大方抬起头，扒开遮挡眼睛的乱发。


    一板一眼介绍自己：“姐姐我叫小木，这是我娘。”


    日后在打过几天粥后，仿郁和小木熟悉起来，知道她只有四岁时，下巴都要掉了。


    听到妇人的娓娓道来，仿郁一阵心虚。


    妇人原是何守县员外之家的长女，自小众星捧月的长大，嫁人也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邻居哥哥，成长路上顺风顺水。


    成亲之后的生活也和谐美满，奈何天降灾祸，一场洪水冲散了他们的家，夫君下落不明，小木也伤掉了一条腿。


    她一个人带着小木东奔西逃，随着大流来到康平县。


    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原本头上带的一些价值不菲的饰品，都在睡觉懈怠时被人摸了去，断了她们闲钱用完后带着首饰去当了换钱的路。


    一直心念着与夫君重逢，或者亲眼见到他的尸首。


    但是，毫无音讯。


    靠着早些年学习的女红，妇人成功应征上裁缝店的绣女岗位。


    只是中午无法放假，才让小木早上打够一盆粥，就不用再跑一次了。


    沉浸在派粥与聊天之时，碧禾喘着气跑过来，拒绝了仿郁让她先喝一杯水的提议，呼吸急促：“登西那边派人过来家里了，小姐们快请回。”


    登西？仿郁与任星娴相对一视，心中布满疑惑。那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之前仿郁通过系统了解她们所在的县是登西分化出来的一点分支，这整个登西都归赐有了封地的贺王爷所管辖。


    这个级别的人物居然派人去了府上？


    疑问归疑问，总之还是迅速回了家。


    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和平日里不一样的气氛。


    从看门小厮到内院的丫鬟婆子，都比平时谨小慎微了很多，进入平时用来招待客人的后厅，更显肃穆。


    座上坐了一个面容亲切，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看到她们进来后，点点下颌，笑得也越发慈祥了。


    任家主与夫人一直观察着中年男人，看他露出满意的样子，心中大定。


    “还不快过来拜见严大人？”


    任家主这一吼，镇住了仿郁任星娴心里漂流的怪诞想法，恭敬行了礼：“见过严大人。”


    严大人赞许地点头，笑容更亲切了几分，示意她们不要这么紧张。


    对任家主夸赞道：“任家主这一双女儿教育得很棒啊。”


    “哪里哪里，主要还是她们本身优秀。”任家主脸上笑开了花，内心努力收敛，生怕被严大人看到他失态的另一面。


    喝过了几旬茶，严大人终于婉婉道出来意：“贺王爷听闻康平县灾民涌城的应对方法，觉得十分机妙，想要亲眼看见想出办法的人是何许模样，特意派我来通知仿郁任星娴二人。即日出发去登西。”


    “仿郁……任星娴遵命！”


    此去登西路途遥远，临时复命，两人找严大人延长了三天的准备时间。


    抽出一天时间去了粥棚，告知了大家要去登西的消息，可能未来几个月都无法再见到，灾民们显得非常突然，尤其是小木，哭成了一个花猫。


    在仿郁的安抚下小半天才止住哭声，捏住衣服内里用布条缠住的两文钱，小木坚定脚步走到叫卖声连绵不绝的街上，转了一圈。


    把手里攥的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仿郁的手里，话曰这是送给她与任星娴的。


    仿郁被她神神秘秘的举动吸引，摊开手掌一看，是几颗红彤彤的红枣，色泽诱人。


    可这东西并不稀奇，叫来任星娴研究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小木捂着脸，声音发飘：“祝郁姐姐和娴姐姐枣生贵子！”


    这份寓意还是小姑姑成亲时她听别人说的，说完这句话十分不好意思的跑掉了。


    仿郁：“……”小木真是越发的招人喜爱啊，没有白疼。


    任星娴：“……”陷入反思，她平日里是不是给人印象脾气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