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双重生(1)

    泰昌十六年,京外。


    非集非节的日子,官道都比往常安静些。保持了好一阵儿空旷,道路尽头,终于又传出声音来。


    “玄蛟和青鸾送来的酒水、茶叶还有多少?”


    观澜在问。


    “酒有六壶,茶叶三盒。”


    越无虞回答。


    观澜琢磨:“够了。”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一滴灵酒就能兑百壶寻常淡酒。至于灵茶,和其他茶叶放在一起,再拿其他茶叶泡就行。


    他又提起:“你烧鸡的手艺的确不错,等摊子再开起来,还是用上。”


    越无虞点头,紧了紧肩膀上的小包袱。


    两人这会儿是行路打扮,要往京城去。


    刚来到新的小世界,最重要的,当然是安置下来。


    观澜不缺钱。有足够的银两,一切都能变得简单。


    三天后,京城之外,一个茶摊开张了。


    人们最先并未将这摊子看在眼中。只是偶尔路过,实在口渴,便顺势喝一杯茶水。期间肚子饿了,正好闻到香味,干脆要半只鸡来。


    有了鸡,茶就有些不够滋味,还是要酒。


    等桌子干净了,行人摸摸肚子,饱足之余,莫名觉得神清气爽。后面去做其他事,也能头脑清晰。


    原本以为是偶然。可再来茶摊,与旁人一说,嘿,竟然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受。


    再拿这话去问老板和伙计。伙计没什么,老板却懒洋洋地笑了,说:“茶水原本就是醒神之物。至于酒,喝过之后,精神振奋,做事也更顺心,不过是这个道理。”


    观澜没打算承认。


    虽然用的的确是灵酒灵茶,但要是把实话说出去,来茶摊的人恐怕能把摊子挤没,这绝非观澜所愿。


    听了他的话,摊子上的人略有遗憾,但并未怀疑。


    仔细想想,也正是这个道理。要真是什么神异的东西,能轮得到自己来喝?更别说,价格还如此低廉。一壶茶水,不过一文钱。酒和烧鸡的价格高些,却也绝对谈不上贵。


    人逐渐散了。一天天过去,茶摊开始在附近一片的读书人里有了名声。


    酒和鸡不能尝喝尝吃,茶水却能管够。每天早晨,拎一壶回家。一整天下来,读书效率大大提高。来年春闱,也能更有指望。


    对这种生意,观澜乐于接受。


    他每天笑眯眯地开摊。有越无虞忙忙碌碌,观澜很少亲自上手做事。更多时候,他只是或坐或倚,听着来往行人的讲话声。


    上至庙堂,下往江湖。三教九流都从茶摊经过,偶尔停留。


    “——咦?”


    观澜拿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


    他看到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


    ……


    胸口的剧痛尚未完全散去,眼前却已经是热闹繁华官道。


    秦纵心神恍惚,一不留神,险些撞上过路行人。这时候,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危险!


    秦纵条件反射地反手去扭对方。不过,他还没碰到来人,对方已经收回手。


    “这位郎君,”对方笑笑,好像不知道自己刚刚避过怎样一重危险,问秦纵,“这可是你的物件?”


    说着,手掌摊平,掌心是一个钱袋。


    秦纵见了,在自己身上一摸,果然是掉了东西。


    他赧然,心想:做什么呢!这可不是之后,不会有刺客,更没有叛军。


    人家明明是好心帮忙,自己却险些伤到对方。


    思及此处,秦纵愈有愧怍。


    他从来人手中接过钱袋,说:“正是我的,多谢。”一顿,见旁边茶摊有了喊了一声“老板”,身侧男人便侧头回应。秦纵想了想,问:“兄台可是这家茶摊的摊主?”


    观澜笑笑,回答:“正是。”


    秦纵有心补偿,道:“恰好,我走了一路,正是口渴。兄台摊上有什么解渴之物,对了,再有些什么吃的。”能让他多掏一些银钱。


    观澜说:“巧了。我这摊子,有酒有茶,也有烧鸡。郎君请坐,这些待会儿就来。”


    秦纵笑笑,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思绪仍有恍惚。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场大火之中。


    虽然从面容看,他年岁尚轻,风华正茂。但实际上,秦纵刚刚经历一场重生。


    他被人一箭穿心,由此身死。再睁眼,身畔却不再是喊杀震天的皇宫,而是京城之外。


    没有叛军,百姓安居。


    秦纵满心疑问困惑,近乎觉得自己其实仍然陷在死前的走马灯中。这个时候,越无虞过来,给他倒上一杯茶水。


    幻狼入乡随俗,一身古代打扮。因是“茶摊伙计”身份,穿着还要比一般人更简练些,这会儿说:“客官请用。”


    秦纵短暂回神,道谢。


    他端起杯子,抿过一口。


    茶水入口,秦纵略有惊诧。


    其他过路人尝不出,他却实实在在能分辨,杯子里的绝非寻常茶水,论品质,近能与贡品相仿。这会儿,却随随便便出现在一个茶摊上。


    香气是甘醇的,回味却显得清冽,让人头脑骤清。


    到这一刻,秦纵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并非做梦,而是身处现实的感觉。


    可如果这是“现实”——秦纵蓦地抬手,叫道:“兄台!”


    原先已经去招呼其他客人、这会儿并不在秦纵身边的观澜回头,问:“郎君何事?”


    秦纵问他:“如今是什么年头?”


    观澜微笑,说:“泰昌十六年。”


    秦纵瞳仁蓦地缩小。当下,他顾不得茶水,直接起身,再往京城入口方向去。


    走了两步,身后传来的嗓音。


    那茶摊老板叫他,问:“郎君!你的烧鸡、酒水!”


    秦纵脚步微顿。


    他满心焦灼急切,这会儿却还是回头,说:“先为我留着,日后再吃。”


    观澜笑笑,说:“好。”


    他看着秦纵远去,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越无虞忙过一阵,暂且算是安置好所有客人,此刻来到观澜身边,问:“那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能让观澜有刚才那一番行事。


    观澜挪开视线,回答:“他面相尚不到二十岁,体内的魂魄却远不止如此。我原本觉得,他是不是被夺舍。但刚刚细看了下,此人的身体与魂灵颇有契合,不该是这种状况。”


    越无虞疑问:“那怎么会这样?”


    观澜想了片刻,回答:“也许只是他自己回来了。”


    越无虞:“自己……回来?”


    观澜瞥他一眼,说:“现在的你,回到十岁的你身上。”


    这个例子举得很好,越无虞瞬间领悟。再回想方才那个人,他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好像很不高兴,”越无虞说,“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观澜回答:“不知道。不过,他应该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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