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双重生(13)

    睿王府来人的马蹄声“哒哒”作响,行至中途,忽而再不见秦纵人影。


    几人暂且拉住缰绳,左右环视须臾,又叫住一个过路人询问:“可曾见到两个骑着马的人,其中之一还蒙头遮面,看起来十分鬼祟?”


    被叫住的路人立刻回答:“是有!正在前方。”


    睿王府的人眼前一亮。其中有疑心重的,看眼前人一副就颤颤巍巍、颇有惊慌的模样,原本还想多问两句。可也有心急的同僚,催促道:“还等什么?速速将人追上才是正理!”


    就这样,马蹄再往前去。等到人消失在官道上,那“路人”咽了口唾沫,近乎软倒,但眼神愈发明亮,朝旁边林子唤道:“小将军!他们果真被骗去了。”


    此刻分辨他的嗓音,不是张重九又是何人?


    随着他的话,秦纵自林中走出。


    张重九愤愤道:“这些贼人,着实可恶!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嚣张行事!”


    秦纵不置可否,而是问:“你再与我说一遍。从此地去首府,要如何走?”


    张重九立刻道:“沿着官道向前,过了青州城,再朝东面行去。”一顿,忽而警觉,“小将军,有我带路,你不必记得这些。”


    秦纵却摇摇头,说:“我细细想过,还是独自上路。重九,你回家即可。”


    张重九一愣。


    秦纵看他,说:“你才多大年岁?”说是做了两年船员,可拆掉面罩,下面露出的还是一张略带青涩的少年面孔。若秦纵真是加冠之年,倒也只会觉得这是个弟弟。但他重生而来,在他眼里,张重九就真的是个半大孩子。


    张重九咽了口唾沫,回答:“十六——呃,十五,不,十四了。”


    越往后面,声音越小。


    秦纵笑了下,说:“行了。赶紧回家,”从袖中掏出六钱银子,“你跟着出一趟船,大约能赚到这些。我付给你,不让你吃亏。”


    张重九余口惜口蠹口珈。大为感动,捏着拳头,说自己不走:“我虽未听说那人名声,但想来,也是为祸一方的灾头!此番有了机会,助小将军将他擒住,我万死不辞,赴汤蹈火!”


    他绞尽脑汁,把自己听说书时记得的一些话用在此刻。


    秦纵看他,倒未流露不信姿态,而是缓缓拉起袖子,让这船员看自己手臂上的一条疤痕。


    他爹是镇北将军不错,可他被叫做“小将军”,也不光是因为父亲的威名。早在舞象之年,秦纵便曾上马杀敌。此刻落在张重九眼中的伤疤,不过是最轻的一道。


    秦纵问:“还去吗?”


    张重九嘴巴抿着,气势一点点减弱。


    秦纵淡淡说:“回家吧。你爹娘还在等你。”


    张重九说:“可是……”


    秦纵:“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将陆青擒住的功劳,有你一笔。”


    话说到这里,张重九终于被劝动,回身离去。


    走前,他还告诉秦纵。秦纵给的五钱银子,其实远远超出他原本所得。船老大平日惯爱克扣,倒并非独独他一人如此,而是整个余杭的船主都是类似做派。而且,他此番回家,其实还能再搭一艘船南下。有手艺在,去哪里做工,都并无区别。


    秦纵说:“钱给你了,你好好拿着。”一顿,又给张重九塞了包自己留下、原本打算慢慢喝的茶。


    张重九心满意足地走了。像是一滴水汇入河中,未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只留下秦纵一人,应对睿王府来者。


    这仍是他和陆青的计划。


    昨天夜里,两人讲好,既然睿王府的人已经盯上秦纵,不妨将计就计。


    由他出面,引走睿王府来人的全部注意力。至于焦琴,则由陆青带上京去。


    商议到这里,秦纵踟蹰片刻,还是告诉陆青,追着他们的人来路不小。


    他问陆青,有无担忧。实在不愿,也不必勉强参与。


    陆青却说:“我既见到此事,如何能放过不管?——你且放心,在京城等我便是。”


    秦纵想想,笑了:“没准还是你先进京。”


    陆青耸耸肩:“也对。”


    到现在,计划实施顺利。


    他用一个能说服绝大多数人的借口下船。又以让船老大蒙面的方式,一箭双雕。


    既让睿王府的人肯定,自己是带着焦琴离开。又算准了船老大的心思,让对方叫了个年轻、好欺负的船员当“替死鬼”。似张重九这样的小郎,在秦纵面前,完全是一张白纸,轻易就被拿捏。


    官道上,他吹一声口哨。马从林中奔出,停在秦纵面前。


    秦纵翻身上马。他并未往前,还是折返城中,从另一条路离开。


    某种程度,秦纵前面说的没错。会先进京的,的确是陆青。


    行船一路北上,再未遇到其他麻烦。至于秦纵,他一面避开睿王府来人的追踪,一面偶尔留下些许痕迹,确保他们始终缀在自己身后。有数次,睿王府来人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将人擒住了。不曾想,到了地方,眼前依然是一片空。


    次数多了,睿王府的人愈发愤怒。他们不会觉得自己被秦纵戏耍,只觉得此人着实狡猾。心头的愤懑每日都在积累,转眼,整个八月都要过去。


    京城愈近。


    他们依然没有追到秦纵!


    睿王府的人惧怕着王爷的惩罚,愈发咬着秦纵不放。


    到这时候,双方终于有了正式交锋。可是,焦琴又在何处?


    睿王府的人想不分明。不过,按照常理推断,焦琴大约是被秦纵藏在某个地方。


    那么,还是得先拿下秦纵。


    奈何秦纵实在滑不溜手。他们以多对一,仍然让秦纵逃了。


    睿王府的人近乎气急败坏。他们不知道,这会儿,秦纵心头也提起些许紧张。


    算算时间,陆青已经要到京城。


    他知道秦纵身份。在确定秦纵未归之后,自然会去将军府。


    出京之前,秦纵和阿父、阿娘细细梳理过苏明渊案的所有经过、一应细节。他们见了焦琴,便会知道该如何做。


    唯一的问题是,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将焦琴推出,才能让殷玄不联想到他同样重生?


    “少年心性,替长辈报仇”这种话,别人能相信,殷玄却万万不会相信。


    一旦他知道秦纵与自己有着同样的记忆、过往,秦家便失了先机。


    秦纵在苦恼,秦戎、李明月同样在苦恼。


    在两人看来,推出焦琴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殷玄的政敌。但“得益”于殷玄那个书画王爷的形象,皇子们虽然对他突然接了差事略有侧目,可要说谁真的把他当敌人,却也不至于。


    那么,上辈子原先在此事上被陷害的齐王?


    秦、李夫妇都想到了这个答案。不过,他们并不看好。


    这就要说起秦纵离开之后,京中又发生了什么了。


    秦戎和李明月都知道,在儿子经历的上辈子,办这门差事的是贤王,而他拿了苏明渊的贿赂之后,反手便将此事扣在与齐王亲近的一个官员身上,说对方有意陷害苏明渊,欲以此拖齐王下水。


    他的确成功了。若非齐王派人去了江南一趟,找出焦琴这个证人,后面的情形,还未可知。


    而现在,原本的贤王变成殷玄,事情却同样这么发展下去。


    齐王正在百口莫辩的时候,朝臣们各自战队,斗得不可开交。


    这场面,在秦戎与李明月看,堪称诡异。


    自家儿子知道的事情,殷玄能不知道吗?可他知道了,事情偏偏同样这样发展。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因此,在把焦琴交给齐王一事上,两人始终下不了决心。


    再说了,如何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同样是个问题。


    夫妇二人犹豫两日,始终拿不出决断。


    暂住在秦家的陆青同样等了两日。他大致摸清楚京城的状况,也想明焦琴的出现,会让朝中出现怎样变动。至于“做出这种事的秦家,到底是站在哪个皇子身侧”的问题,则依然在陆青的疑问之列。


    他冷眼旁观,观来观去,干脆直接去问,秦将军、李夫人究竟在踟蹰些什么。


    夫妇二人见他,恍然记起,府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们客客气气,言道自家是有烦忧。不过陆郎莫要心急,这件事,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至于陆青,他希望的话,可以在家中常住些时候。或者,他家备下厚礼,送陆青离去,也是一样的。


    陆青却道:“你们不知道如何推焦琴出面?”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缘由。


    秦戎、李明月一怔,没想到,陆青会这么直白开口。


    更没想到,陆青理所当然道:“若是如此,我来即可。”


    秦戎、李明月:“你——?”


    他们原先想说,朝堂上的事,未有江湖上那样简单、直爽。


    可紧接着,陆青又说:“此前不曾说起,这‘陆’字,其实是我外祖的姓氏。”


    李明月尚不明白,秦戎的瞳仁却倏忽一缩。


    “我姓裴。”陆青道,“镇守西南的裴焕,正是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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