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混沌的梦境中像是闯入了什么陌生的记忆。
贺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些像是自己脑海中所拥有的记忆,却又压根不记得这里是何处。
他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站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将他隔绝开来。
他们看不见他吗,为什么无人与他交谈, 为什么都带着漠视的神情。
贺凛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眼前一幕幕从自己眼前闪过, 他却无法去靠近那些触手可及的事物,有什么要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却又蒙着一层厚重的迷雾, 揭不开也看不清。
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要去到何处?
兵荒马乱, 硝烟四起。
浓雾散开之际, 贺凛才赫然看见自己竟是身处皇宫, 可皇宫为何会是这副模样, 厮杀和惨叫声混做一团, 鲜血长流,洒在冰冷的宫墙上。
贺凛心头猛然一惊,忽的意识到什么,一转眼金銮殿前一道素白的身影匆忙闯入, 他当即认出那是晏明月的身影。
然而下一瞬, 他又看见身披铠甲的叶萧满目狰狞, 身后跟着来势汹汹的士兵,手握淌着血的利剑沉步跨入了殿中。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叶萧沉冷又带着诡异的嗓音在贺凛耳中响起,叫他顿时警铃大作。
贺凛发了疯似的往殿中冲去,眼前却是一道白光闪过,他完全没有能力去阻止眼前迅速发生的一切。
锋利的剑刃刺入晏明月胸膛, 她喉间甚至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 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不!”一声沉痛的呐喊声被掩盖在了浓雾之下。
他的声音未能传到任何角落, 反倒像是被蒙在沉闷的角落里,很快化为乌有。
伴随着一道沉重的巨雷轰鸣声,贺凛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胸腔仍在猛烈跳动,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直到他亲眼看到自己冲入了殿堂之中。
可他无心再去想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出现在这里,在猛然挣脱束缚的一瞬,他发了疯一般的奔向晏明月,想要抱起她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她。
身体穿透晏明月的尸体,大颗大颗的泪水糊湿了他的眼,颤抖的唇只能无助地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娇娇,不……娇娇,你不能死……这不是真的……娇娇……”
“皇城已经沦陷,就算你治好了腿,也再无力回天了,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受死吧,贺凛。”
受死?
该受死的人,是他!
贺凛猛然起身,却见另一个自己,已然毫不犹豫将剑刺入了叶萧的胸膛,他顿时又僵在了原地,双眼空洞地看着叶萧缓缓倒在了地上。
这样又如何。
杀了他又如何?
他的娇娇,再也回不来了,世间万千他还未来得及带她一一领略,他还未为她守下这片江山,还未真正与她诉过真心。
可她已经,不在了。
心如绞痛,向上涌来的窒息令贺凛痛苦不堪,他却丝毫没有挣扎,像是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一般,好像一切的感官都在这之中放大了。
他不想再顾忌任何,只想抛下一切,随她而去。
“本王身边,便当真无半分值得你留恋的吗?”
“你道若想与你和好,除非本王重新站起来……我已重新站了起来,你怎不愿再等等我。”
“骗人,你从未想过回到本王身边,对吗?”
似梦似幻,这些话贺凛觉得自己似乎当真说出口过,却又无半分印象,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他的娇娇,已经奔向了他,是他的无能,未能将她紧紧抓住。
那此刻是梦吗。
为什么他会做这般沉痛的梦,真实得就像是当真发生过这样的事一般。
贺凛几乎要分不清虚实,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猩红着眼眸抱起晏明月的尸体,一步步朝着金銮殿外走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犹如他的心一般,在不断下坠。
不。
贺凛的嘴唇微颤着,终是呢喃出声:“娇娇,别走。”
“娇娇……”
周身开始发冷,像是即将要坠入冰窖一般。
不,那黑暗之下太过寒冷,他不想去。
娇娇,不要丢下他。
娇娇,再让我看看你。
身子开始失重,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贺凛视线里开始一片漆黑,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静得可怕。
忽然,一阵响动从耳畔传来,随后是一道柔软低哑的轻声。
“阿凛,我在。”
“别担心,阿凛,你会没事的。”
“我会陪着你的。”
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他冰冷的手背,指尖触及一片娇嫩,摩擦着他粗粝的指腹,引出阵阵颤栗。
是谁,是谁在说话。
是谁陪在他身边。
贺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心底却没由来的安心了下来。
万丈深渊,有人伴在他的身侧,他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
*
晏明月不眠不休在贺凛身边守了两日,待到第三日时,终是扛不住疲惫的身子倒下了。
先是贺凛重伤不醒,如今晏明月又倒下,岳府上下一片慌乱,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可谁也没曾想,晏明月竟是在半日后又再次醒了过来,面露疲色,却仍是不管不顾支起虚弱的身子,执意要陪在贺凛身边。
众人规劝阻拦,都被晏明月冷言拒绝,他生死未卜,她又怎能安心歇下。
接连几日的悉心照料,晏明月带着令人惊叹的意志力,每日睡得极少,却又异常的坚定陪在贺凛身边,贺凛未醒,她便无法松懈分毫。
可晏明月到底是没能守到贺凛苏醒过来的那一刻。
在她又坚持了两日后,被银翠扶着回房小憩之时,贺凛在空无一人的房中悄然醒来。
苏醒的半个时辰内,贺凛只觉背部异常沉重,仿佛仍有块巨木压在他的背脊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也压得他疼痛难忍。
涣散的思绪逐渐开始清明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处那个深山中的屋舍里,但也不知此处为何地,只是瞧这架势,应当是被移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方才的梦境仍旧清晰留存在脑海中,真实得令他害怕,甚是让他担忧晏明月此时情况如何。
贺凛想要起身前去寻晏明月,身子却沉重得压根动弹不得,即使使出了自己的全身力气,最终也只能绵软地再次趴下,每次尝试,剧烈的疼痛都几乎要将他击溃。
贺凛紧咬着牙,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刚恢复没多少的身子,几乎就又要被他折腾得面目全非。
苏延便是这时进门的,一进屋便见贺凛醒了过来,还未来得及惊喜,下一瞬便见晏明月两个时辰前给他敷上的草药掉落了一大片,裸露出的伤口因为他的挣扎已经开始破裂,有的甚至开始渗血。
苏延一惊,连忙上前大喊道:“王爷你这又是在折腾什么劲!你不要命了你!快躺下!”
苏延急得顾不上尊卑,奔到床榻边便一把按住了他的身子,虚弱无力的贺凛没什么抵抗的力气,很快便被重新按回了榻上。
贺凛紧皱着眉头,眼底阴郁的神色直直射向苏延,仿佛不像一个全身无力正在奋力挣扎的病患,而像是一只凶猛狠厉的困兽,正在努力挣脱着束缚他的锁链。
贺凛沉着眼眸,死死抓着身下的被褥急切道:“她呢?”
苏延胸口又是一堵闷气险些要上不来,见贺凛不顾伤势就要起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愤愤压下他的身子:“王爷您都伤成这般了,先顾顾自己的伤势吧,这些日子王妃也折腾得不轻,方才她才给您敷上的药,这下全给弄散了,您若不想叫王妃再守你几天几夜,就老实躺着吧!”
贺凛一愣,身子忽的失了力一般完全躺下,侧过头来好一会才低声道:“这几日,是王妃守着本王?”
苏延见贺凛安顺了下来,连忙按稳他的身子,视线落在贺凛的后背上开始检查的伤口,手上运作起来,嘴上念叨着:“可不是吗,王妃这几日一直守着王爷,擦身换药一事都亲力亲为。”
贺凛晦暗不清的眼眸在苏延的一番话后,逐渐变得更为幽深,直至苏延话音落下,眸底闪过一抹错愣,随之逐渐变为了疼惜。
苏延并未细说,但他自是能想到,这并非易事。
此事叫她也受了不少惊吓,再叫她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她心中如何做想。
贺凛想要见她的心绪在此刻攀升到顶端,抬眼看向苏延,开口时却又显得有气无力:“她,今日可还会来?”
贺凛问得太过小心翼翼,叫苏延讶然一瞬,而后才将方才弄散了的药草重新敷好,起身道:“如若知晓王爷醒过来了,只怕是马上便会赶来了,王爷莫要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老臣这便前去告知王妃这个消息。”
苏延说完,转身正欲要走,贺凛又急切抬起头来,嗓音干涩道:“如若她歇下了,那便罢了……叫她好生歇息便是。”
苏延脚下一顿,沉沉应下一声,并未多言。
直到苏延退出房中,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贺凛紧抿着双唇忍受着背部难耐的痛楚,无法翻身,身体也极度不适,不论是疼痛的疲乏都应是令贺凛感到难受的。
可此刻他冷峻的脸庞上,却柔和得像是一道温润的光,眉眼间细腻的柔情流转着,像是有温柔的日照降落在他的身上。
她在他昏迷时,对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那沉于黑暗的画面,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她还在,还在他身边。
? 42、042
贺凛在沉寂的屋中躺了许久, 久到他逐渐被药草的气息笼罩得再次虚弱下去,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久未见人再入屋中,想来此刻晏明月应当是歇下了。
正当他心下逐渐松缓要来, 就要沉沉睡去之时, 屋外突然传来响动。
“不必跟了, 你们且在外候着便是,莫要扰了王爷。”娇柔的嗓音带着几分急切。
晏明月话音刚落,便有推门声传来, 抬眼便对上一双担忧焦急的瞳眸。
“王爷, 你醒了。”
怎能不急, 晏明月忙不迭走到床榻边, 见贺凛平静地躺在床上, 虽是面色憔悴毫无血色, 但却并不显痛苦之色,这便又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问道:“王爷觉着如何,可要唤苏太医进来瞧瞧?”
极力淡然平静的话语, 却带着微微的颤音。
晏明月连指尖都在发颤, 重重掩在衣袖之下, 双手交叠在一起,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般慌乱。
只是眼尾那抹微红还是避无可避落入了贺凛眼中,他目光深邃,静静看着她不舍移开眼,微微扯动了嘴角, 才轻缓地在唇角道出一丝疼惜:“不是叫你别哭, 本王无事。”
在大火中, 贺凛不止一次叫她别哭,可哪能忍得住汹涌的泪意,此刻叫他这般一说,晏明月顿时便又红了眼眶,眸底泛起泪光,一副若再开口说半个字,便要潸然泪下的模样。
贺凛心底骤然一疼,艰难地抬起手一把覆在她垂落的双手上,先一步开口止住她的泪:“后背已经很疼了,娇娇莫不是还要叫本王心疼。”
晏明月闻言眸色一颤,反手握住贺凛微凉的手掌,委屈地撇了撇嘴,虽未落泪,开口时却已是带上了浓重的哭腔:“你还有心思胡言乱语,这几日我都吓慌了神,怎睡了那么多日,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说着控诉贺凛的话语,手心却不住地来回抚着他的手背,好似想要给这微凉的手掌带去些许暖意,又好似在反复确认着,贺凛是当真醒了过来,他熬过来了。
到底还是落下了晶莹的泪珠,晏明月微垂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落在床榻的被褥上,又很快浸入内里消失不见。
贺凛难以抑制地重重皱着眉头,晏明月落泪的模样令人心疼得心尖都在发颤,他望着她,声音低哑到极点:“叫你受苦了,是我不对。”
晏明月察觉到贺凛情绪的低沉,她不过是心中有些委屈,也未曾想叫自己这份情绪影响了贺凛,此事他又何错之有,若非有他在,只怕她已遭歹人欺辱杀害了。
晏明月抬起头来,明艳的面容上还挂着两行泪痕,但眉眼很快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娇着嗓子宽慰道:“妾不苦,王爷将妾保护得极好,毫发未损,王爷如今可得好好养伤,方才听闻苏太医说你又要胡来,妾在此守着你,可不会叫你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
贺凛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怎能看不出晏明月的强颜欢笑。
“本王方才做了个梦。”似是因着醒来瞧见活生生的晏明月了,贺凛心头有一瞬心安,不由得提及了那个令人恐惧的荒谬的梦来。
晏明月歪了歪头,顺势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梦到什么了?”
“皇城遭到攻陷,本王……没能守住你。”话落,贺凛手上力道收紧,将那双柔荑紧紧攥在手心中,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擦着她的指尖,很快又抬起眼来,“梦是相反的,对吗?”
晏明月神色一僵。
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眸底闪着微光,双唇微张着,一时间竟有了一瞬失神。
那些陪伴在贺凛身边的日夜,那些仅能看见却无法触碰的痛苦。
晏明月重重闭了一瞬眼眸,而后再睁开,却对上贺凛探究的目光,她很快露出一笑来,眼尾上扬,似娇嗔:“妾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照料王爷,王爷竟做这般梦,自然得是相反的,不然岂不给了叫旁人陪伴王爷后半生的机会。”
贺凛无奈地看了眼显然故意找茬的晏明月,她眸子里还带着些许未完全散去的泪光,脸上的神色却是生动活现,梦中的生离死别不复存在,唯有眼前的温热叫他当真抓在了手心之中。
“本王的心思都牵挂于一人心上了,何来旁人?”
贺凛的话太过直接露骨,晏明月本还欲同他闹一番的小心思生生止住,耳畔悄然攀上了一抹红晕,撇过眼来,小声道:“既是如此,那王爷就需得早些将身子养好,莫要再叫妾担忧了。”
而后晏明月在屋中又陪了贺凛半晌,直到替他再次换过后背的伤药后,这才终是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能安安心心回屋歇下了。
*
深夜。
贺凛屋中来回出入几人,直到屋中烛火点燃,显露出以北风为首的几名黑甲军在身后。
贺凛沉着一张脸,眸底冷厉的目光叫他看上去添上几分令人难以靠近的压迫感来,他在北风的搀扶下坐起身来,视线在眼前几人面前扫过,沉默许久,才冷声问:“怎可能毫无线索,那处隐蔽的屋舍,突然燃起的大火,可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北风后退半步垂头道:“的确未能查到确切的证据,但事情果真如王爷所料,其背后动手之人为君衍侯派来的。”
此事为君衍侯所为并不难猜,叶萧早与伯西候有勾结,即使是在暗地里,这事也少不了他的手脚,可眼下却无实质性的证据能够指向他,否则贺凛当即就能前去同他叫板。
贺凛瞳眸深谙,微微收紧了拳,嗓音低沉:“继续监视,不可遗漏分毫,既已到了淮安,也不急这一刻,他既有胆子明目张胆招惹到本王头上,本王自叫他血债血偿。”
“王爷此前吩咐的,属下在抵达淮安后,已立即去办了,如今已是办妥,随时可以动手。”
贺凛微微颔首:“查到些什么?”
“一切如王爷所料,按照君衍侯开办书院的方向,一路向南皆能连成一条可互通的线路,书院内暂未查到异样,但其每日运送货物的数量,的确存在怪异,属下怀疑,君衍侯私造的兵器,应当存于书院内。”
可是书院每日人来人往,即使其中不乏有归属于叶萧的人,但大多也只是普通老百姓,若当真藏了兵器在书院,又要如何掩人耳目。
贺凛微微眯了瞬眼眸,叶萧闯入金銮殿一剑刺杀晏明月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
即使是梦,也叫人难忍心底怒气。
“继续查,既有那股子野心作祟,他又岂会不露出马脚。”
“是,王爷。”
*
小半个月时间过去,在贺凛伤势有些许好转后,晏明月便随贺凛转至了他曾在淮安安置的一处府邸。
晏明月每日悉心为贺凛换药,也时常配合着苏延进一步对贺凛的腿伤进行疗毒,一来二去,倒当真有了临行前所说的贴身伺候那回事了。
不过白日里倒是闲暇时间居多,因着那些药叫贺凛时常处于昏睡的状态,未在贺凛身侧之时,她便时常前去相邻的岳府,逐渐也将岳府给熟悉了去。
岳廷安年长贺凛几岁,是贺凛未随延庆王入晏京时所相识的一位兄长。
而后岳廷安考取功名,在淮安谋得一职,在此娶妻生子,如今已是怀上了第二胎了。
晏明月倒是对林氏稍有些显怀的孕肚颇为感兴趣,闲来无事之时,总会到林氏的院中去瞧上一瞧,一双水灵的眼睛忍不住地总往她的孕肚看去。
林氏又一次发现晏明月好奇的目光时,抿嘴失了笑:“王妃可要摸一摸?”
晏明月一愣,叫人发现了自己这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掌心还是忍不住道:“可以吗?”
林氏笑得温柔:“当然。”
说罢,晏明月已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当触及温热的孕肚时,掌心传来的触感有些奇妙。
耳畔又传来林氏的轻声:“往后王妃同王爷也会孕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王妃便知这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晏明月心底一软,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了几分,轻抚一阵才收回了手,满眼向往之色。
她自然是向往同贺凛孕有后代的,不知会长得像谁,若是男孩,那自是不能像她这般,眉眼间连半分厉色也没有,只怕会太过柔弱,但若是女孩像了贺凛去,会不会性子冷冽,叫人难以靠近。
晏明月抿嘴想得出神,一旁前来探望林氏的妇人笑着朝林氏道:“啧,这不是又叫你家岳郎要憋上好一阵了,他头胎时那憋屈的模样,至今想起还叫人觉着好笑呢。”
晏明月闻言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地探头查了话:“憋着何事?”
话音一落,周围沉寂了一瞬,好似她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一般。
晏明月瞧见那妇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来,又把视线投向较为熟悉的林氏,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满足她的好奇心。
林氏崩了一阵,很快又扯开了嘴角,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妇人,笑道:“王妃还是小姑娘,莫要在人前讲这档子事,羞不羞啊。”
妇人摸了摸鼻头,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只是还是小声为自己辩解着:“嫁了人,怎就是小姑娘了。”
晏明月怔愣一瞬,很快似乎将这番话给听明白了去,脸上顿时一热,她的确从未在人前谈论过这方面的事,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的闪过贺凛那带着幽深眼眸灼灼看向她的模样,心头一颤,忙不迭咽了口口水。
而后,又缓下心神来,有些不确定道:“若是憋着了,会如何?”
作者有话说:
推推基友的奇幻文!苏爽小甜饼!
《魔尊又被拿捏了!》祁幽幽
白灵是妖族公主,在妖族上下的疼宠下养成了单纯娇憨的性子。
一时不慎掉下了魔族九渊之中,为保小命,她只得敛了性子以身饲魔,待在了九渊中最大的魔头身边。
可这你告诉我是敛了性子?
九渊日常:
“尊主,九渊能见到太阳吗?好久没见到太阳,感觉身上都长虱子了”
第二日,九渊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日精。
没过一会儿
“尊主,您的宝库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吗?我房间黑沉沉的,不喜欢。”
“你原身白虎为什么会和龙一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谁知道啊?或许我上辈子是条龙也不一定。”
第二日,白灵的房间被装点一新,四处都是她喜欢的亮晶晶、金灿灿。
又是一日白灵手捧着一尊琉璃盏,盏内盛着不知名的黑黢黢的流状物:“大魔尊主,请用膳,这是属下为您特地做的怨气羹。”
“谁告诉你本尊以怨气为食的?”
“啊?那个魔界百科全书里写了的啊,魔族以怨气为食”
“魔界百科全书有没有告诉你,本尊不是魔族?”
魔族在万年前被天族妖族联手封印在九渊之下,魔尊长明就是在这期间拿命厮杀出来的第一魔尊。
在第一眼见到白灵时就知她是妖族。
本该举起戮神剑一剑送她去黄泉的,可始终没能下得了手。甚至为她打破了一切规矩。
————————————
白灵是妖族最尊贵的公主,受尽妖族上下宠爱。
她不知道的是这世间最险恶、最复杂的是人心。
他们欺我、瞒我、骗我、杀我。
唯有长明毫无保留的爱我、护我、疼我。
纵使为他翻了这天地又如何?天族也好、妖族也罢,都是如此虚伪。
*女儿不吃爱情的苦,只会甜甜甜
*1V1男主魔尊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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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着了会如何, 晏明月到底是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林氏和那妇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支支吾吾半晌,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事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晏明月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问旁的人, 只是心下却将这事给记了下来。
前世她当时时常憋着贺凛的, 他们之间的那档子事几年来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她本就不愿,再加之贺凛每次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要得极为猛烈, 她哪还敢叫这事多了去。
只是再想起那些艳丽的画面, 又叫她身子止不住的燥热起来, 实在是叫人羞恼, 怎么也挥散不去。
再入贺凛屋中时, 便多了几分心虚, 有些不敢抬头去瞧他的眼。
贺凛当是身子骨硬朗,那般严重的伤势,如今倒也好了大半,平日仅是需要按时换药, 穿上衣服便也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了。
晏明月自进屋后便一直眼神飘忽不定。
贺凛一手托着下巴, 饶有趣味地看着正在眼前捣鼓着茶壶的晏明月, 眼看她提起茶壶,茶水过半,像是有预料一般,冷不丁开口道:“娇娇,莫不是要叫茶水再给本王烫个窟窿?”
话语带着几分逗弄之意, 道完贺凛眼尾便染上了一抹笑来。
晏明月霎时回神, 忙不迭收了手, 一杯热茶正巧满满当当,若再多半分便会溢了出来。
见状,晏明月又松了口气,连忙为自己找补道:“这不刚刚好,哪会洒。”
贺凛笑意更深了几分,他爱看她这副娇俏的小模样,唇角一扬,立起身来沉声问:“娇娇一边不知想着何事出了神,一边还能将茶水倒得不多不少刚刚好,也算是份本事了。”
晏明月喉头一噎,当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总不能说自己方才将前世与他缠绵之事在脑子里想了个遍吧,如此,晏明月脸便更红了几分。
视线再次飘忽,很快落到一旁的矮桌上不知何时放置的棋盘,心绪一转,晏明月忽又抬了眼眸,转移话题的意图极为明显:“王爷可是闲得无趣,不若妾陪王爷对弈一番可好?”
贺凛微挑了眉梢,他印象中,晏明月当是不擅棋术的。
不过当两人在棋盘前对立而坐时,又不约而同想起一些少时的往事来。
晏明月先抿嘴露了笑,执白子率先在棋盘上落子,娇声道:“王爷可还记得第一次与妾对弈?”
贺凛扬起嘴角,很快落下一子,云淡风轻道:“记得,本王险些被长公主殿下诛了九族。”
晏明月瞳孔一缩,顿时皱了眉头惊呼道:“不是说的这个事!”
又叫贺凛戏弄了一番,晏明月险些从矮桌前气得跳起来。
她少时似乎的确常把这些话给挂在嘴边,贺凛瞧见了她出糗她便要砍他的头,贺凛对弈将她赢了去她便要诛他九族。
不过显然是骄纵蛮横的模样,却又丝毫未引起旁人的厌烦,反倒每当晏明月红着脖子叉着腰这般怒斥贺凛时,一旁的下人都会在两人瞧不见的角落捂着嘴偷摸笑。
贺凛眸底泛着宠溺,笑看晏明月跳脚的模样颇为有趣。
两人一来一回下了几回合,晏明月愤愤不平嘟囔着:“妾只是少时棋艺不精,如今可是大有长进,王爷也莫要小瞧了妾。”
贺凛微微颔首,怎会瞧不出这是小姑娘故意在转移着话题,虽说他仍是好奇叫她占据了心思之事是何事,但与她对弈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贺凛微眯了一瞬眼眸,晏明月手下这子落下,此局便已是定了数。
她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进攻方式,像是生怕叫人不知她的意图一般,也丝毫不考虑对手是否会反击。
贺凛敛目做出一副艰难思索的模样,好似被晏明月这步棋给难住了一般,许久后才试探性的缓缓在白子旁落下一子。
正收回手,抬眸便捕捉到晏明月眼眸闪过一丝狡黠,眸子里难掩雀跃,像是早在等着贺凛踏入她布下的陷阱,迅速落下一字,弯了眉眼,道:“王爷,你输了!”
贺凛闻言,微蹙起眉头将棋盘看了一圈,懊恼地抿了抿唇,才沉声道:“本王大意了,娇娇果真有些长进。”
晏明月骄傲地昂起头来,此局已定,她大获全胜,顿时便对这平时她不怎么感兴趣的围棋来了兴趣,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棋盘,兴致勃勃道:“何止是有些,妾说了叫王爷莫要小瞧妾,王爷若是不服气,那便再来一局?”
贺凛带着温润的笑意瞧着晏明月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指尖轻点着棋盘,抬了抬下巴:“这次便不会再叫你得逞了。”
饶是如此说来,但当贺凛瞧见晏明月被他的一步棋给难得抓耳挠腮时,又在下一步不动声色地走了另一步破绽极为明显的棋。
晏明月倒也聪慧,一见贺凛的防守有了松懈,连忙堵住他的去路,这般一攻一守,第二局棋便下了好长一会时间。
直到贺凛被逼上了绝路,退无可退,晏明月终是再次拿下了胜利:“王爷,你又输了!”
贺凛无奈地摇了摇头,丝毫懊恼自己怎就这般不中用,而后见晏明月一副要见好就收的模样,这便又开口道:“本王不服,再来一局。”
晏明月连胜两局,这可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本就棋艺不精,自学习棋术以来,鲜少能有获胜之时,更莫说以往在延庆王府时,从来都是贺凛的手下败将。
那时候的贺凛,似乎不明白自己放水得这般明显,她怎可能还赢不了,每次叫晏明月输了棋,免不了就是一顿砍头论的数落。
如今晏明月棋艺有了长进,他的退让之术,也是大有长进。
两局下来,丝毫没叫晏明月察觉什么异样,还在为着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可她也知自己也就那么点本事,也不知若再来一局,是否还能稳胜不败。
晏明月撇着眉头微微思索了一阵,而后还是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大着胆子道:“光是这般下棋多没意思,王爷可敢同妾加上赌注?”
贺凛抬眸看向她,还当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若当真再叫她赢上几局,岂不得意得,要四处找人对战了。
贺凛想到她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又忍不住弯唇笑了,配合地点了点头,眸底神色意味不明:“娇娇想赌什么?”
晏明月眼珠一转,率先落下一子,不给贺凛反悔的机会,继而才道:“若此局妾赢了,王爷便答应妾一个要求,反之,妾便答应王爷一个要求,如何?”
贺凛颇为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反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晏明月微顿一瞬,脑海里似乎在迅速猜测贺凛有可能提出的要求有哪些,莫不是会有好些过分艰难的要求,叫她无法达成,刻意刁难她吧。
不过很快,晏明月又松动了神色,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来,贺凛都输了两局了,显然棋艺已大不如前,她这局自是不会再输了。
“那是自然!”
“一言为定。”
如此,第三局棋局便就此展开。
贺凛似乎并不急于取得这赢得赌注的机会,他游刃有余地防守着晏明月来势汹汹的进攻,看得出来,晏明月当真是极为想赢了,也不知她那小脑袋瓜里,究竟又想了怎样的要求。
其实何须这个赌注,她想要的,即便是天上星,水中月,他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了去。
只是这个赌注对于他来说,便颇具有诱惑力了。
思绪飘远,待到贺凛再度回神时,却见棋局已叫他放水放得有些过了火,几乎陷入了死局,没了回旋的余地。
晏明月一子落下,便欣喜道:“王爷,不服不行呀,你又输了,愿赌服输,你……”
贺凛正色起来,不待晏明月说完,见她抬手就要收拾棋局,一把拉住她伸来的手,打断道:“胜负未定,娇娇急什么?”
贺凛的手掌带着热烫的温度,晏明月下意识瑟缩一番,却没能挣脱开来,蹙起一双黛眉显然有些不满:“王爷可是要耍赖?”
贺凛将手中柔软的玉手轻捏了一下,不紧不慢放开她,执起黑子在棋盘上落下:“本王何时言而无信过?”
话音落下,晏明月再垂眼看向棋盘,却见方才本是一局死棋的棋局,忽的被贺凛一子扭转了形势。
贺凛绝处逢生,将死局瞬间逆转,铤而走险的这一步棋,叫晏明月看得瞪大了眼。
“你这……”
晏明月怔愣地看着棋盘眨了眨眼,她未曾想过此处落下一子竟能将她进攻的路数全给堵了去。
她脑海里飞速运转着要如何才能破局,可左看右看,自己方才的进攻此刻竟成了她防守的拦路石,无法再前进,也退无可退,竟是一招便被贺凛给制住了。
直到晏明月意识到自己已是无力回天,心下生了些娇气的委屈来,觉得自己输得有些丢了面,动了动唇,如今这年纪自然也说不出砍头那般的任性幼稚的话语来了。
只得嘴角一撇,抬眸看向贺凛,不情不愿道:“是妾输了,妾愿赌服输,王爷可不许提太过分的要求啊。”
贺凛失了笑,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瞧着晏明月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若是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将她给怎么欺负了去。
只是既然已经欺负到这份上了,当是不会叫她这点小伎俩给哄骗了去,该得的好处一样也少不了。
这便抬起眼眸,幽深的眸底直勾勾地望向她,不急不缓,道出他的要求:“娇娇叫本王独守空房数日,今夜,是否该回来了?”
? 44、044
浓重的夜色被一层如薄纱般的迷雾笼罩, 淮安多雾,预兆着明日艳阳天将至。
氤氲的水汽在隔间内朦胧了视线,晏明月有些懊恼自己为何在贺凛提出那样一个要求后,又觉着他们本也该是同床而眠的夫妻关系, 这些日子仅是因为贺凛伤势过重, 这才分房而睡了。
所以那算不上要求, 继而给了贺凛再一个要求的机会。
于是,贺凛照单收下这桩好事,得了个叫晏明月替他擦身的机会。
以往与贺凛亲密之时, 黑灯瞎火也叫人羞怯难耐, 况且那对于她来说也是许久之前了。
此刻晏明月站在浴桶几步之遥外, 在朦胧的视线中瞧见浴桶中背对着自己的一道身影, 脚下步子像是生了根一般, 不敢向那头靠近。
“娇娇, 若是不愿,还是……”
贺凛醇厚的嗓音将她唤回了神,晏明月眸光一颤,瞥见他后背瞧不太清晰的伤痕, 忙开口打断道:“没有, 妾在寻毛巾罢了, 这便来了。”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贺凛唇角攒着一抹浅淡的笑,笑意却并未传到眼角,眸底神色晦暗不清。
晏明月缓缓踱步朝浴桶前走去, 贺凛沉默的背影似乎带着几分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走近了便能瞧见他后背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
一时间, 羞怯便被心底涌上的疼惜所全数掩盖,当指尖轻抚过他肩头时,显然察觉到他身子微颤了一瞬,肩部肌肉骤然紧绷起来。
湿热的毛巾覆上,将那道狰狞的伤疤遮掩了去,晏明月低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王爷,放松些。”
如此,倒成了贺凛有些难耐了。
他静静靠在浴桶中,微微仰头,任由脖颈凸起的喉结止不住地来回滚动一番,漆黑的瞳眸紧闭一瞬,再度睁开时,眼前水汽萦绕,糊花了他眼前的光景,唯有耳畔淅淅沥沥的水声,勾得人心尖都在发颤。
他似乎总在为自己找苦头吃。
滴答——
原本静谧无声的隔间内,一声清脆的水滴声划破了沉寂。
而后又是一声,滴答——
身后晏明月慌乱收了手,连忙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正欲转身,浴桶中哗啦一声,贺凛回身看来,湿漉漉的手掌拉住了她的手腕:“怎么还哭了?”
晏明月觉着有些丢人,自己如今似乎常在贺凛面前便控制不住情绪,就这般落了泪,但心底那股子疼惜的劲怎么也过不去,嘴角一撇,又有泪珠落下,开口时带着几分哭腔声音道:“妾瞧着这些伤,便觉得难受。”
她这一世分明想叫贺凛过得好些,再好些,可似乎什么也未能达成,反倒因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痛。
贺凛看着她泛红的眼角,那滴滴泪珠落入水中晕开一圈水圈,这小娇气包如今是越发爱哭了,不仅爱哭,还次次因他而落泪。
贺凛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指腹在她面颊上轻抚过,带起阵阵晃荡的水声,水汽萦绕在两人之间,低哑的嗓音缓而沉:“若是叫人瞧了去,莫不是以为本王欺负了你。”
晏明月也只是一时情绪上了头,叫贺凛这般一说,又扬了眼尾娇柔地瞪了他一眼:“王爷可不就是常欺负人,今日的棋局,王爷可是故意让着妾?”
话语间,晏明月又收起了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重新拿起湿帕为贺凛擦身。
贺凛好笑地敛目:“何来故意一说,本王技不如人,而后侥幸险胜罢了。”
晏明月皱眉,最后在他肩头擦过一下,收起了毛巾,带着几分骄纵的小脾气起身道:“王爷就是故意要看妾出糗,擦好了,妾先出去了。”
说罢,晏明月放了毛巾,提起裙摆转身便快步出了隔间。
自隔间回到里屋,晏明月视线落到屋中那张宽大的床榻,身子又微微顿了一瞬。
方才起初仅是瞧着贺凛后背的伤势,叫她一时间忘了羞怯也忘了旁事,心中疼惜不已,而后在那点子小情绪褪下后,视线不小心落到了那微微晃荡的水中。
晏明月眸色一颤,忙不迭走到床榻前坐下,抬手拍了拍自己滑嫩的脸蛋,面上红热难退。
难怪每次入他怀中便觉如块石头般坚硬,她方才匆匆一瞥便瞧见了贺凛□□的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形状,虽是慌乱得没怎么瞧得清晰,可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将那些被水汽模糊了的光景给补了全。
她触碰过,抚摸过,甚至在情动之时,不由自主将唇贴上过。
“啊!不能想了!”晏明月惊呼出声,一头埋入床榻上,将自己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的脸庞全数盖在了被褥下。
隔间内传来一阵水声,晏明月闻见贺凛起身穿衣的声响,又忙回过神来,急匆匆褪了外衣脱了鞋睡到了床榻里侧,被褥蒙住大半张脸,仅露出一双颤动水灵的杏眸,屏息凝神听着隔间那头传来的声响。
贺凛踏入里屋只见床榻上凸起一个被被褥包裹的人形,一动不动也没半点声响,屋内静悄悄的,里头的人儿似是入了睡。
他动作轻缓熄灭了烛火,胸腔还残留着几分还未能完全褪去的躁动。
今夜好不容易将人又拐骗回了自己身边,可那到底是叫人难耐的折磨,不由得微微叹息一瞬。
贺凛缓步到了床边,侧头看去,却在黑暗中瞧见一双湛亮的眼眸,像是不知自己睁着的眼眸叫他看了去,还大着胆子朝他这头看来。
这副小心翼翼打量他的模样,叫他眸光陡然幽暗了几分,里头似有什么热烫的情愫在翻涌着,极力压抑着,若是松懈了分毫,只怕会汹涌迸发而出,势不可挡。
晏明月屏着呼吸有些喘不上气来了,怕动静太大叫贺凛察觉了她还未睡去,可被子捂得太紧,怎么也呼吸不上来,忍无可忍之际,只得小幅度地挪了挪身子,假装自然地将被褥往下拉了些许。
刚露出半张脸来,床榻跟前的贺凛忽的跨了上来,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身,也不知是刚沐浴留下的热烫还是男人本身涌上的燥热,那灼热的气息霎时逼近,叫人顿时就紧绷了身子。
“不睡觉,这般盯着本王,是要做什么?”
贺凛忍得难耐,偏偏这小姑娘还用这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低哑的嗓音贴近耳畔,修长的指忍不住抚过那双叫他着迷的秋水剪瞳。
晏明月被禁锢在贺凛怀中,方才还觉得有些冷意此刻便骤然消散不见了,替而代之的是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和那叫人无法忽视的热烫体温。
她缩在他怀里,有些不安分地蹭了蹭,望进贺凛那犹如一汪深潭的漆黑眼眸,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林氏院中所谈论的话题。
视线又在贺凛面容细细看过一番,最终落到了他不自觉滚动的喉结上,柔软的指尖触及那一点凸起,顺着它的滑动一圈圈打转,气若幽兰声色甜软轻问道:“王爷可知,若是憋着了,会如何?”
贺凛目光渐暗,那似挠痒一般的触感叫他微微昂了头,下颌线收得极紧,连带着那无名的幽火在体内四处乱窜,最终窜直下腹,发紧得叫人难耐。
被贺凛这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晏明月抿了抿嘴,正欲收回手,却一把被贺凛抓住:“娇娇瞧着本王如今何样,还不知会如何?”
晏明月手上一顿,敛目有些羞怯,而后却是没打算退缩一般,又将指尖在他掌心微微挠动,将那酥麻的感觉自掌心传到了心尖,还嫌不够一般,故作叹气摇了摇头:“王爷瞧着,不太好。”
贺凛一把收紧手上的力道,将怀中的人儿更加拉近自己,灼热的呼吸扑洒在面颊,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袭来,似威胁一般,却又不容她后退:“娇娇可知这般点火的后果?”
晏明月这时才觉自己似乎有些玩得过火了,她总是被他逗弄的那一方,这便起了点玩心想在此扳回一城。
可当这具热烫的身子压来之时,她才惊觉,贺凛向来不是温润柔情的性子,将他欺了去,他只会更加变本加厉还回来,用别的,叫她又羞又恼的方式,叫她无力抵抗。
那些原本叫她淡却的久远的艳丽记忆浮上心头,晏明月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一手推搡了一下贺凛的胸膛,带着几分讨好意味试图蒙混过关:“妾困乏了,王爷身上还带着伤,不若先歇息了吧。”
贺凛沉沉低笑一声,眸底满是急切难耐的情愫,手上却动作缓慢地学着她方才撩拨他的样子,粗粝指腹轻抚过她娇嫩滑腻的脖颈,一路向下,略过她凹陷出优美弧度的锁骨,再勾住了她微开的衣襟:“这会知道困了?可你瞧本王这般,要如何睡得着?”
音落,那张带着浓重欲色的面容便俯了下来,低头吻过她光洁的额头,轻柔点过她的鼻尖,最终落在那一双微张的嫣唇上,辗转缠绵,一下一下,将她心弦撩拨得荡起阵阵涟漪。
晏明月瑟缩着身子微微喘息一瞬,刚一出声,便被贺凛扣住了后颈,强势霸道的探入了她柔软的口中,不给分毫退让的机会,也急于缓解他心头积郁已久的念想。
可这些仍是不够,微微放开的间隙,贺凛垂眸便见身下被他吻得柔成一滩水的娇人儿,微颤着眼睫,双手无助地抵着他的胸膛,若要当真如以前一般怒着眼眸大力将他推开,兴许他当真能止得住此刻的冲动。
但下一瞬,晏明月却忽的睁开眼来,一双春水杏眸,眸底是迷蒙的星光点点,泛着令人着迷的光亮,手上一用力,不推反拉,将身前的男人拉向自己:“那王爷可得温柔些。”
贺凛呼吸一窒,瞳孔骤然紧缩,她的一点点靠近就足以令他防线阵亡,如今这般,他自是再难抑制,俯身再度吻了上去,那双热烫的掌,也顺势游走滑动起来。
晏明月的一声惊呼掩在了唇舌之下,而后便是令人脑海一片空白的交缠。
夜色渐浓,窗幔自榻上悄然滑落在地,顺着抛下的衣衫,在床脚来回晃荡着。
只是晏明月不曾料到是如此冗长的缠绵,直到那股子劲攀上了令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汗湿的发贴在脸颊,晏明月瞪着一双明眸,眼尾泛红,似有委屈涌上心头,求饶无果,只得搬出杀手锏来:“王爷怎可食言,你可是忘了曾允诺之事!”
贺凛沉声一笑,宽厚的手掌握住盈盈纤腰,一把将人抱到上方,眉眼微抬,嗓音低哑蛊惑着:“嫁为吾妻,娇娇在上,本王从不食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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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际, 榻上的人儿累极沉沉睡了去。
贺凛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回到床边,瞧见她紧闭明眸却仍微红的面颊,忍不住探手轻抚一瞬,似又有燥热在下腹流窜, 却也是硬生生止了去。
将人欺负得狠了, 也不知明日醒来, 会不会同他闹脾气。
想到这,贺凛露出一抹笑来,极近爱怜地在她娇容上印下一吻, 将人揽入怀中, 任由她习惯性地在他胸前蹭了又蹭, 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又砸吧了下嘴, 不知嘟囔了什么, 又恢复了平稳均匀的呼吸。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晏明月还保持着昨夜入睡时趴在贺凛胸膛上的姿势。
入目是一眼明晃晃的麦色肌肤,她神色一顿,霎时清醒了不少, 一抬眼便望进了一双含笑的黑眸, 贺凛抬手撩开了她额前的碎发, 暗哑着嗓音问:“睡得可好?”
昨夜的艳丽记忆回炉,晏明月面上一热,而后恼怒地抬手锤了下那坚实的胸膛,转头便背过身去,甚至卷走了大半被褥, 娇娇气气地轻哼一声, 声音蒙进被褥, 又沉又闷:“一点也不好,浑身哪哪都疼,王爷食言。”
不出贺凛所料,果真是醒来便要同他闹一阵脾气了。
那又何妨,他乐意哄着。
贺凛侧身上前,长臂一伸,从背后将人抱了个满怀,娇软的身子落入他热烫的胸怀,叫贺凛心尖颤动,视线垂落之际,瞥见她露出的肌肤上青红点点,喉头一紧,闭了眼眸将头埋进她的发丝:“本王何曾食言,娇娇点的火,岂不叫娇娇好生替本王 灭灭火?”
晏明月在他怀中不安分地蹭了蹭,藏在被褥下的玉足愤愤地轻踹了他一下,却是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叫贺凛得了机会,双腿将其盘住,桎梏得更紧了几分。
贺凛这话着实太过露骨,本就扫不去的清晰记忆,如今更像是要硬生生再度在眼前回看过一般,叫晏明月只得将头往被褥里又埋了几分,不满道:“什么点火,分明是王爷在欺负人,你那是强词夺理。”
一想到贺凛蛊惑着她坐上身,还大言不惭道什么娇娇在上,晏明月就气得不行。
贺凛手掌扣在她腰身上,微微抬了头,又将她埋低的头拉出来几分,怕她将自己给闷坏了,开口时嗓音带上了暧昧的低哑,就着照入屋中的晨光,缓缓传入耳中:“娇娇可是在怪本王昨夜没能将你伺候好吗?”
“什、什么伺候啊……妾不同你说了!”
晏明月哪能想到向来清心寡欲的贺凛,如今会是这般无赖,他的嗓音他的触碰,都像是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蛊惑,叫她沉迷其中,失了魂,也丢了心。
攀上高点之时,她连思绪都混沌了,脑海中一片空白,独独只记得,迷蒙睁眼的一瞬,望进的那一双带着灼热情愫的深邃眼眸。
耳后是贺凛低沉的笑声,他轻抚了一瞬她的肩头,耳后放松了些许力道,给她腾了个舒适的位置,语调柔和:“不逗你了,时辰还早,再多睡会吧,昨夜将你累坏了。”
不逗了还这般说!
晏明月抿着嘴不说话,但还是乖顺地翻回了身,同贺凛面对面相拥,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那股子眷恋愈发浓烈,探手环住了他的精壮的腰身,没多久又沉沉睡了去。
待到晏明月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下意识将手探去床榻一侧,很快却发现榻上已没了贺凛的身影,那一侧冰凉一片,显然人已经起了好一会时间了。
微微动了下身子,却觉浑身酸软无力,晏明月蹙了蹙眉头,弄出些动静来,外头银翠便敲了房门,入了屋:“王妃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银翠走近床榻时,视线不小心瞥见一抹嫣红,神色一慌,忙不迭垂下头来,嘴角又带了些许欣喜羞怯的笑来,颇有眼力见地刻意避开了视线,不叫晏明月害羞。
晏明月顺势拉起了落下些许的衣衫,遮挡住肩头的痕迹,转而问道:“王爷呢?”
银翠微微一笑,蹲下身给晏明月穿鞋:“王爷起身后便收拾了出了府,说是与岳大人有约,不过王爷吩咐奴婢今日给王妃备了好些王妃爱吃的吃食,叫王妃午时先用着,待到晚膳时,王爷便回来陪王妃用晚膳。”
醒来没瞧见人叫晏明月心头有些不舒坦,不过看在贺凛安排得还算周到的份上,这才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缓缓起了身,任由银翠伺候着她更衣洗漱。
*
淮安飘香楼雅间。
岳廷安自窗外光景收回视线来,落到好友刀削斧凿般的侧颜上,唇角露了一抹笑,打趣道:“贺兄同前些日子倒是大相径庭,今日瞧着,当是格外神清气爽,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贺凛眸光一沉,带着几分渗人的寒意朝岳廷安投去一记冷眼:“岳兄今日邀我前来,就为了道这些八卦小事?”
岳廷安笑意更深了,意味深长地多看了贺凛两眼,他当是知晓贺凛的脾气的,若再问下去,只怕是要将人给逼急了,这便才敛目正色起来,手中折扇朝窗外楼下指去:“贺兄瞧那。”
贺凛顺着岳廷安所指的方向看去,街角的拐角处,一间不起眼的铁匠铺门前,一位中年壮硕男子手拿铁锤,正娴熟地锻造着一把弯刀。
这类弯刀在民间倒也常见,是律法通过允许私造的一类刀具,各家各户基本都会备上些,用来打猎割肉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贺凛眉梢轻挑,缓缓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夹了块白肉,缓声道:“查过了?”
“那铁匠铺老板在淮安打铁多年,他媳妇在隔壁街卖猪肉,自淮安书院开办以来,一直与书院有着来往,书院每日所需的肉类,都是从他媳妇那送去的。”
“这么大间书院,一个小小的猪肉铺子就能供给了,他们家应当也挣了不少银子了?”
“两口子就住在城南的小平房里,膝下两子,偶尔还捡邻里兄长穿剩的衣服穿,每日家中开销不大,连寻常人家都算不上,更别谈富足了。”
贺凛唇角微扬,忽的抬眼,手臂朝着屏风方向迅速扫去,自袖口两根银针射出,咻咻两声,隔壁顿时传来一声闷响。
“去解决了。”
北风沉着一张脸,迅速领命离开,雅间内倒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岳廷安一介文人,虽是参与到此事中来,但对这些打打杀杀还是接触甚少,心有余悸地朝屏风看去,隐约瞧见屏风后北风的身影窜入,托起两个已没了知觉的身影,很快又模糊不见。
岳廷安抿了抿唇,默了一瞬才有些担忧踌躇道:“贺兄,如此是否太过激进了,我们并未暴露什么,叫他们听了去便是,这般将人直接了结了,岂不打草惊蛇。”
贺凛鼻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森寒目光再次看向那不远处的铁匠铺,眼底冷意更甚:“本王只怕他不惊,要的便是他沉不住气。”
岳廷安心头一颤,揣摩着贺凛的意图:“贺兄,你莫不是想尽快行动,可如此太过铤而走险,一切还未准备充足,眼下还有时间,何须急于一时。”
“等不了了。”贺凛动口吃起了桌上的菜肴,动作慢条斯理,眸底却翻涌上急切的暗色,“任他在阴沟里翻腾太久了,祸害不除,怎护得她周全。”
贺凛不知,前世的他,选的便是岳廷安所说的那条路,步步为营,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引敌入境。
他不敢奢求晏明月会因此多看他一眼,满心满念只想为她守得一世安稳,即使她误他怨他甚至是恨他,待到真相大白之际,心里却也是没底她能谅解他的一意孤行。
那日的梦境并未在贺凛脑海中消散,只是却重重敲响了他心底的警钟。
如若未曾拥有,他兴许不会有这般的贪婪,可当得到越多,便越舍不得放手,他也不会放手。
他已没了耐心再慢慢等着叶萧逐渐露出马脚,他若是不行动,那便逼着他行动,既是险恶之徒,那又留他做什么。
*
君衍侯府。
消息一经传回,叶萧当即就变了脸:“他想干什么?就凭一个猪肉铺子,难不成他还能造出什么风浪来!”
贺凛明目张胆在飘香楼将他两名眼线抹杀,如此大胆的行径,俨然是在公然向他开战。
叶萧被贺凛这突然起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开始心慌自己是否当真有什么事叫他抓住了把柄,否则他怎会如此肆无忌惮。
来报的下属很快答道:“北渊王在淮安停留数日,期间大部分时间闭门不出,皆在府上养伤,不过岳廷安这头倒是一直未曾安分过,淮安上下被他查了个遍,但淮安并非侯爷的主要集中点,他就是将整个城翻个底朝天,也定是查不出什么端倪来的。”
叶萧闻言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贺凛一直是他成就大业路上的绊脚石,是眼中钉,如若只是个小喽啰,自是轻而易举便能解决了去,可贺凛的实力不容小觑,唯有抓住他的把柄,亦或是逮着他的软肋。
他的软肋,晏明月。
叶萧恶狠狠地咬了咬牙,计划一直进展得极为顺利,可晏明月竟成了其中最大的变数,没能彻底将晏明月掌控了去,要想拿下贺凛实在是举步维艰。
叶萧眸中湛出寒冷的光,怒极拍桌,厉声道:“给贺府的大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侯爷,已经在路上了,贺老夫人大寿之时,定能送到。”
一声冷哼,叶萧这才送缓了神色:“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
在淮安已是耽搁了数日,贺老夫人的寿辰将至,自是也不能再久留,贺凛伤势好转后,便着手准备着再度出发。
临行前正遇淮安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晏明月自是新奇不已,仅是拉了拉贺凛的衣角,贺凛便知了她的心思,笑着答应了下来。
晏明月年少时,曾在晏京参加过一次花灯节,也正是那一次花灯节叫她误将一颗懵懂的心认作是喜欢,就这么痴傻了一世。
不过撇去叶萧不谈,那次花灯节晏明月也着实没能怎么感受到其中的欢喜,那次原本同她一道的,便是被她强行拉来垫背的贺凛。
晏明月早在五皇兄口中得知了晏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一事,听了好几年,如今得有出宫的机会,虽是只许她前往延庆王府,但也总好过戒备森严的皇宫。
她一人也仍是胆子小不敢四处乱闯,可若是告知了下人,那这档子事是绝不可能被应允的,于是那日晏明月便找上了贺凛。
贺凛起先是怔愣,而后过了好一会,才在晏明月不耐的神色里回过神来,敛目低声问道:“殿下可知,花灯节相约同去是……”
“什么相约同去!本宫今日不是邀约你,是命令你!今日你做本宫的护卫,护送本宫微服参加花灯会,明白了没!”
那时兴致勃勃的丽嘉小姑娘未曾注意到眼前少年眸底闪过的一丝落寞,也是他掩藏得极好,很快便将暗色消散,抬起一双澄澈的眼眸,不难看出里头的欣喜,沉沉道:“是,属下遵命。”
花灯节惯有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寓意,男女相约同去,便是要互诉心意,表明自己心中所想,只是一个不知,一个不点破,在入夜后便就以大小姐带着自家护卫的架势,相继偷摸翻出了延庆王府。
夜色伊人,灯会璀璨,莲灯荡细波,烟火绚天光。
贺凛久难忘记那夜瞳眸中映照的娇俏少女,水眸灵润,柔靥如樱,一身俏皮的红夹袄,衬得她雪白的肌肤白里通透,美好得令人移不开眼。
可到底是将人给跟丢了,初见此景的少女提着裙摆四处穿梭在人群之中,没一会便没了人影。
慌乱将人找着时,却见她少女含春地看着人群中一道逐渐远去的身影,而再回头看他时,那少女春色又骤然消散,仅是叉着腰怒斥他:“怎么当护卫的!本宫险些叫人将身子骨都给挤散了,你若当真是宫中护卫,早不知被砍了多少次头了!”
贺凛头一次没由来的生出些怒火来,亦或是瞧见那期盼已久的神色竟是投向了旁人,也亦或是方才找不见她人时心中的惊慌还未完全褪去。
贺凛眸色一冷,伸手抓住晏明月的手腕,变了声调的少年音透着几分暗哑的低沉,不容置否:“既知我当不好这护卫,殿下便自觉跟紧了些,再走丢,便不找了!”
晏明月此刻再侧头看向马车内面色沉稳眉目英挺的男人,当真是恍若隔世。
实难想象,那一向好脾气的少年,当时是被她气得有多恼了,才头一次对她发了火,也以至于一直骄纵蛮横的她当时被吓了个激灵,连怒斥他触碰她金尊之躯也忘了去,就这么任由他牵着她的手,略过人潮涌动,走在灯火阑珊下。
是她一直忘了,叶萧不过是人群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而一直伴着她守着她的,是那个面容冷峻却赤诚一片真心的少年。
他会因为找不着她而慌乱不已,他会因为她的目光落向别人而暗暗吃醋,但他也会牵着她的手,护她于人潮之中,带她领略世间风光。
思绪间,那道缱绻的目光被贺凛捕捉到了眼底,容着她这般毫不掩藏地看向他,可到底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涌动,侧过身凑了上来:“娇娇看了一路了,不是要瞧这花灯会,难不成本王脸上有花灯?”
晏明月回过神来,眸子一颤,微微昂了头才不叫贺凛将她给戏弄了去,视线落向窗外后,缓缓开口道:“妾只是在可惜,少时那次,竟那般快便被你爹给发现了去,不然那日,应当还能有机会得个漂亮的花灯回去的。”
那次花灯会,晏明月叫那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眼花缭乱,自是欣喜不已的,可还没等她高兴多时,延庆王府一众侍卫将正欲射花灯的两人给逮了个正着。
说罢,晏明月又忽的捂嘴笑了:“王爷回去挨了多少板子?”
“三十。”
晏明月骤然瞪大了眼:“三十?!延庆王可真下得去手,你可是他亲儿子!”
她是千金之躯,延庆王无法说她什么,先帝也舍不得责骂什么,仅是被逮了回去,她还不情不愿抱怨了好一会。
可晏明月却是知道贺凛是挨了打的。
贺凛挨打是家常便饭,未能背下书挨打,未能打过营中士兵挨打,未能完成定下的任务挨打,总之延庆王信的是那一套黄金棍下出好汉。
只是晏明月没曾想就偷跑出去这么一遭,竟叫他挨了三十大板,换作是个成年人,想来也是遭不住的,贺凛那时候还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少年。
眼底的惊愣逐渐转为了疼惜和愧疚,晏明月垂眼扣了扣手指,她无所适从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用指头搅着裙摆,却忽的被一双宽厚的大掌包住了手背,而后便被摁进了贺凛的怀中。
“娇娇可是心疼了?”
晏明月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一想到那三十大板,心尖尖都在疼。
贺凛却是扬嘴一笑,眼底透着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狡黠来:“那今夜好生补偿本王如何?”
晏明月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又叫这人给套了去,眉头一皱一把推开贺凛:“王爷惯会耍无赖,不许胡说八道!”
贺凛笑得张扬,得她疼惜自是叫他心头满溢,可也爱看她这副娇俏的小模样。
马车停下之际,贺凛微微起身将晏明月放开,而后又伸出手来手心向上落于她眼前:“长公主殿下,臣今日定当尽忠职守,可否赏脸与臣共赴花灯夜会?”
晏明月转头看去,只见贺凛微微垂头,躬身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还当真像那么个样子。
这才眼角有了笑意,倨傲地昂起下巴,指尖落在他掌心上,居高临下道:“准了,若没能将本宫护好,定要治你的罪!”
贺凛一把将掌心的柔荑握紧,哪还有半分上下尊卑,带着晏明月躬身下了马车。
平平无奇的马车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此时的街道上已是人满为患。
抬眼看去,高空中挂着高度不一的花灯,好似繁星点点,将无边的夜色点亮。
晏明月瞧见不远处飘荡在空中最高的那一盏金边花灯,即使隔得远,瞧着也是十足精致,既能在最高的位置,那自然便是最好的。
贺凛随着晏明月的视线也朝那头看了去,见晏明月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声开口问道:“娇娇喜欢?”
晏明月自是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收回眼神,欣喜地看向周围:“先去瞧瞧别的,此次可不能叫人打搅了去,这些新奇玩意,我都要瞧个遍。”
在晏明月将要提裙转身跑走之际,贺凛已是有了前车之鉴,先一步拉住她的手,快步跟上她的步伐,跟在身侧小声提醒着:“殿下莫要再将你的‘贴身’护卫给弄丢了,抓紧些。”
晏明月笑着与他十指紧扣,此番不会再将他给弄丢了。
执铜钱的小摊,猜字谜的牌坊,放莲灯点鞭炮,晏明月当是玩得不亦乐乎,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见了隔壁的桂花糕,又馋得两眼放光。
贺凛尽职尽责,一路护着他的长公主殿下,一路为她的欣喜一一买单。
当两人绕过拥挤的街道,前面一片开阔地势便是挂着荡漾天际的花灯射击场。
此为淮安的花灯会特有的活动,射花灯。
每人每年仅有一次机会,弯弓射箭,射中了便能将那花灯带走,若是失误了便只能再等明年了。
高空中的花灯琳琅满目,或高或低,自然也因着难度的不同,精美程度也不同。
场子内已是聚集了不少人,有的观望有的跃跃欲试,多为年轻的男女,在新年到来之际,为心上人射下一盏花灯,叫所有人见证他们的情谊。
又见那盏高高挂起的金边花灯,近距离看去,万盏灯火中它仍旧耀眼夺目,周围好似繁星点点,而那一盏花灯独独在上,好似一轮明月,众星相捧。
既是头筹,喜欢那盏花灯的自然不止晏明月一人,仅是他们在此站立的片刻,前前后后已是有了好几拨人试着去射下那盏花灯了。
晏明月心头一紧,像是生怕那盏花灯叫旁人射了去,可待到她瞧见因着高度太高,前头的人射出的剑在空中还未抵达高点就落了下来,便又觉得惋惜。
如此高度,当真想要射下应当也是不容易的,否则那盏漂亮的金边花灯也不至于在那挂了一整晚,也无人能将其带走。
贺凛抬头朝高处看了一眼,这便放开了晏明月的手:“娇娇在此稍等片刻。”
晏明月一愣,显然知晓贺凛这是要去射花灯,她当知贺凛身手不凡,但又思及他身上带伤,况且那花灯挂那么高,兴许压根就没打算叫人给射下来。
晏明月有些担忧,连忙又伸手拉住贺凛,动了动唇角小心翼翼道:“王爷,倒也不必非是那一盏,下头那几盏花灯,妾瞧着也不错。”
贺凛微微挑眉,像是晏明月对他的不信任叫他觉得气恼了一般,伸手重重地刮了下她的鼻头:“乖乖等着,莫要乱跑。”
晏明月怔愣的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贺凛侧过身子便朝着射击场走了去,一转眼便被人群淹没了身影。
晏明月心下还是有些慌张,瞧不清前头是什么情况,但也不敢贸然挤进人群,担心自己又被人群给挤散了去,站在原地搅着手指垫着脚尖,好一会才见那射击场中间一道玄色身影走去。
晏明月还在想着,若是贺凛没能射下,她定不能表现出失望的模样叫他心底难受,虽是想要,但今日已是收获了许多的快乐,最高的花灯不成,下头的兴许也有漂亮的花灯。
这般想着,晏明月甚至将视线从贺凛的身上移开了去,转而在天上寻找着其他的,容易射下一些的花灯来。
然而当她还未将其余的花灯瞧个清晰时,忽的瞥见一只箭飞速窜向空中,周围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晏明月身子一颤,转头便见飘荡在空中的金边花灯上挂着的彩花被击中,彩花在空中绽放开来,绚丽无比。
周围人潮涌动,一股脑的皆往前涌去,似是想要瞧瞧这射中最高的花灯的人究竟是谁。
“这简直太神了!”
“那人是哪家的公子,也不知这花灯会落入哪位姑娘手中,可当真叫人羡慕啊。”
“恭喜恭喜。”
“快看这花灯,太美了。”
花灯自高空缓缓落下,人群不断往前拥挤,晏明月已看不见那盏灯,却仍从众人的口中得知,方才射下这盏最高的花灯的,是贺凛。
而心中仍在震惊,便见人群涌动,一抹高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在满集市艳羡喝彩的声音里,那抹身影穿过人群,手里捧着一盏精致的金边花灯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扑通、扑通——
周围的声音嘈杂,晏明月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更大,不知何时加速的心跳一声声震慑着她的胸腔,直到她听见一声轻笑,抬眼便见贺凛一双深黑幽邃的眼眸直直望向她,眼底眸光闪动,将那盏金边花灯递到了她面前:“娇娇,送给你。”
晏明月满怀欣喜,明眸落在那精致绝妙的金边花灯上移不开眼,当真是好看极了。
她迫不及待伸手接过了金边花灯,将灯柄握在手中,提着花灯不住地来回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反倒是那为她射下最高的花灯的男人,被忽略在了一旁,只能一脸无奈又宠溺地看着眼前雀跃的小姑娘,待到周围有人挤来时,适时伸出手臂将人护在怀中,忍不住开口要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娇娇眼里便只有这花灯了?”
晏明月终是将目光放到了贺凛身上,抬眸看见视线上方微微俯身的男人,掩不住心中的喜悦,一下便扑入了贺凛怀中:“阿凛,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倒是晏明月头一次在人前这般大胆的与他亲昵,贺凛身形微顿一瞬,很快便将手掌扣上她的腰身,将人紧紧揽了去。
女子乌发间满盈的女儿香勾得贺凛心绪荡漾,胸腔叫一股甜蜜又难耐的情愫所填满,酸胀得心尖都在发颤。
最终缓缓沉积在心底,化作绵绵情意,愈发浓烈。
*
出发这日,晏明月没瞧见苏延的身影,四下看了一圈后,待贺凛坐上马车便开口问道:“苏太医呢,怎未见他人?”
贺凛目光朝马车窗外撇去一眼,很快收回眼神,探手撩开了落在晏明月额前的一缕碎发,漫不经心道:“苏延要回老家过年,此处过后便不同路了,便叫他一早自行赶路了。”
晏明月疑惑地看了眼贺凛,似想从贺凛眼中瞧出些什么来,却并未见他神色异样,这才小声嘟囔着:“此前不是还说,担心苏太医一人会遭不测,如今刚发生那样的事,怎还……”
贺凛眸光一沉,别过头去没叫晏明月再瞧见他的神色,只是淡声解释道:“计划本就如此,那些事本王已处理妥当了,娇娇也无需忧心,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晏明月一愣,抬眸道:“如何解决……王爷,你说过不会瞒着妾的,伯西候一事,事关重大,即使他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可要如何向朝中交代,可会对王爷有何影响,还有……”
话还未道完,晏明月便被摁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头顶贺凛目光沉沉看着她,指骨轻刮过她的鼻梁,嗓音醇厚:“娇娇可信得过本王?”
那日沉船上,晏明月也这般问过贺凛。
贺凛毫不犹豫的,重重地点了头。
晏明月亦然,望进贺凛深邃的眼眸中,眸光闪动,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又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贺凛抱了个满怀:“那便足矣。”
晏明月心头还堆了好些话未能说出口,心思混沌之际,却有细密绵软的吻一一落下,叫她心神一乱,自也再无法将那些碎片拼凑到了一起。
自淮安一路向南,气候变得逐渐干燥起来,天气也不似在北方时的寒冷,身上衣着轻便了下来。
连日赶路,叫晏明月娇贵的身子消瘦了不少。
这一带的确很是贫瘠,连在吃食上也逐渐大打折扣,晏明月终日有些寝食难安,却又担忧叫贺凛瞧出些端倪来,每日无事时便会在马车上打盹,到了落脚的地却又时常不见贺凛身影。
他似乎很忙,晏明月也不曾打扰和追问过。
原本贺凛这一路,便是要追查一些有关叶萧造反的证据,前世他能有如此缜密的部署,且在叶萧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自然前期是做了许多充足的准备的。
晏明月自知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偶尔身子骨难受得紧的时候,还是会隐隐生出几分委屈来。
银翠端着一碗甜汤入屋时,便瞧见晏明月一脸憔悴,若有所思坐在书案前,目光空洞。
这些日子以来银翠时常会瞧见晏明月这副模样,每每瞧见心底都担忧不已,她连忙踱步到书案前,放下甜汤轻声开口道:“王妃,喝些甜汤解解乏吧,您白日在马车上睡了多时,若是夜里难眠,还存有一些未用完的凝神香,奴婢这便帮您点上。”
晏明月自神游中回过神来,兴趣缺缺地看了眼以往总能叫她眼前一亮的甜汤,而当银翠将甜汤盅罐的盖子掀开时,却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不可抑制地朝一旁捂住嘴偏了头。
银翠一愣,忙上前道:“王妃,您怎么了,可是觉得有何不适?”
晏明月这些日子一直精神不济,可她不愿叫贺凛知晓了去,便从未找过大夫来看过,偶尔露出些许疲色,也会在贺凛出现之际顿时一扫而空,强打起精神来,似乎也叫人发觉不了什么。
可银翠还是觉着奇怪,贺凛那般精明之人,什么事都能洞悉一般,怎自家主子这点小伎俩他也未曾发现,还一日比一日忙碌,如今已是接连两日叫晏明月独守空房了。
晏明月这头缓缓摇了摇头,却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甜汤,下意识避开了些,也压根无要动用的样子。
银翠不忍见晏明月这般苦了自己,忧愁着一张脸忍不住规劝道:“王妃,不若还是请大夫来替您瞧瞧身子吧,亦或是唤王爷来看看您啊,您这般自个儿扛着,奴婢瞧着实在是忧心不已。”
晏明月摆了摆手,坐着不太舒坦这便起了身朝床榻走去,嘴里轻声道:“不必了,本宫的身子本宫心里清楚,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叨扰了王爷,如今王爷事务繁忙,便更不可能这般扰了他的心绪。”
“可是王妃您……”
晏明月已浅坐到榻上,伸了手示意银翠替她更衣,这便止住了银翠的话:“不必多说了,本宫有些乏了,既是有凝神香,那便燃上吧。”
待到晏明月沉沉睡了去,银翠这才退出了房中。
门前几名丫鬟小厮候着,一见银翠出来,便迎了上去:“银翠姐姐,王妃今日情况如何了?”
银翠抬眼看了几人一眼,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王妃已经睡了,你俩在外候着,若是王妃夜里醒来唤,手脚麻利些。”
“是,银翠姐姐。”
银翠离去后,两名丫鬟在门前静静守着,只是站了没多会,便不由得生了些无趣,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低声道:“你说王爷近来这是何意,分明整日并无什么要事,却总将王妃一人冷落着。”
另一人撇嘴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唯恐叫有人听了去:“我怎会知,王爷这已两日未来瞧过王妃了,王妃终日脸色不佳,连我这般眼拙都能瞧得出来,王爷怎可能瞧不出来,莫不是当真不在意了,也便不关怀了。”
“今日银翠姐姐还前去寻过一次王爷,想问王爷今日可要与王妃一同用晚膳,可王爷却道事务繁忙来不了,可我分明听闻王爷今日在隔壁的院中喝了一下午茶,哪有什么要事。”
这话道完,门前沉默了片刻,两名丫鬟想着此事,纷纷摇了摇头。
主子的事,又哪是她们这些下人能议论的,此前她们也是亲眼瞧着贺凛是如何将晏明月给捧上了天的,如今便是说不理便不理了,她们都瞧在眼里,晏明月又怎会察觉不出来这其中的落差。
只是她们也讶异于晏明月的不吵不闹,想来以往性子骄纵蛮横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也不知怎的,终日郁郁寡欢,就这么自个儿将这委屈给咽了去。
一声轻微的叹息,一丫鬟动了动唇,正欲又说些什么,忽的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来,一抬眼,竟见他们方才议论的贺凛竟在此时出现在了门前。
“见过王爷!”两人也不知自己方才议论的话语是否叫人给听了去,惶恐不已,忙不迭垂下头来问安。
贺凛摆手示意,手指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将两人给挥退了去,自己轻声推门入了屋。
屋内沉寂无声,贺凛侧头看见床边的窗户还微微飘荡着纱帘,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来,摇了摇头上前轻柔地将窗户给关了去,这才缓步到了床榻边。
关窗后,洒落屋内的月光变得浅淡,但仍旧偏爱美人一般,轻柔地落在了她精雕玉琢般的脸庞上。
贺凛爱怜地看了眼睡得沉静的娇人,但她倒是当真没打算给自己留地儿,一个人睡在床榻的正中央,叫他不知要从何角度去上榻,才能轻柔地不将人给弄醒。
正瞧着床榻发愁,晏明月忽的呢喃了一声,唇间不知说了句什么微不可闻的话语,再抬眼看去,便对上了一双朦胧迷糊的水眸,眸子里泛着欣喜的光亮,耳畔的声音这才清晰了起来:“还以为王爷当真将妾给忘了呢。”
贺凛扬嘴一笑,目光温柔,动作却是带着几分急切地动身上了榻。
榻中温热一片,带着丝丝入鼻的女儿香,迅速将他团团包裹在了软香之中,身子刚一躺下,身侧的娇人儿便贴着他的腰身蹭了过来,自然而然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一脸满足,哪还有此前叫人看见的半分落寞与忧伤。
贺凛呼吸微重,眸底暗沉,将怀中人抱了个严实,这才得了几分真实感,柔吻落在她发间,低哑道:“怎会忘,想你想到都快疯了。”
晏明月埋在他胸前发出一声娇笑,指尖轻点着贺凛的胸膛,贴近他便忍不住撒娇:“王爷惯会说些好听的,妾也未瞧见王爷发疯,哪知说的是真是假。”
贺凛叫她这么一撩拨,本就沉重的呼吸便乱了节奏,捏着她的下巴,嗓音越发沙哑:“没良心,娇娇只是不知本王忍得有多煎熬。”
柔软的唇被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擦一瞬,晏明月眉眼带着媚意,笑得倒是越娇了,朝着贺凛无辜地眨了眨眼,还明知故问道:“那王爷这是忍不住了,所以来寻妾了吗?”
心头一跳,这抹神色落入贺凛眼中,几乎是瞬间就将他压抑已久的心火给点着了。
待到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娇柔的身子被贺凛压下,晏明月最终也只记得意识混沌前,贺凛在她耳畔似沉重又炙热的低沉嗓音:“这般撩拨,那今夜便要好生惩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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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细密的吻, 连连落下。
像是将人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中,却又异常火热,带着令人难以喘息的禁锢,晏明月被吻得脑海中空白一片, 几乎要分不清今夕何夕。
果真是撩拨一时欢, 到了被掠夺之际, 就只剩下了难耐的低吟和断断续续的求饶。
最终,晏明月撑着几乎要抬不起的腰肢,眼角泛红地回头, 紧抓着贺凛的手掌, 微微喘息着:“阿凛, 你又欺负人……”
得到的回应却是身前之人, 更加强势霸道的占有。
夜沉寂在贺凛的深吻下, 直到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仿佛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天不亮,那间屋子里便悄然走出一道高挺的身形,未叫任何人瞧见,也带走了屋中他留下的温度。
*
这一路上, 两人之间的疏离越发明显, 起先还怀着些许不确定的下人们, 待到车队将要入东岭境内时,便已然觉得,王爷这是当真没了再疼爱晏明月的心思,连着坐的马车,也从同坐变为了分开。
只是无人敢多言半句, 路途中的气氛也变得异常沉重, 早已不复临行前的欢声笑语了。
那两人之间好似绷着一根颤颤巍巍的弦, 稍有不慎便会断裂,最终不复存在。
入了东岭后,一行人在贺凛东岭的宅子入了住,时间掐得刚刚好,隔日便是贺老夫人的寿宴。
晏明月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撩开轻薄的床幔,安静地任由丫鬟替她梳妆打扮。
挑选发簪时,晏明月视线落到自己今日身上这身淡紫色的衣裙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是在思索着要配上怎样一支发簪,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
这时,银翠手里托着一件叠好的外衣快步入了屋中,一眼瞧见晏明月已然换好了衣服,便又顿时止住了步子。
晏明月闻声抬了眸子,自铜镜里瞧见银翠,淡声开口道:“怎么了,银翠,慌慌张张的。”
银翠被唤到,身子又是微颤一瞬,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一会才支支吾吾道:“王妃,王爷说,今日已备了别的衣服,这身叫奴婢给送回来了。”
晏明月神色一怔,手中刚拿起的一支紫罗兰发簪落到了桌面上,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响。
她敛目看去,睫毛微微颤动着,回过头来才见,银翠手中托着的衣服,正是她今晨派人送去贺凛那边的那件。
与她今日这身,同色系的一件绛紫色外袍,他们前些时候还曾相拥着商量,祖母寿宴这日,便穿这身。
那时贺凛道:“娇娇喜欢,本王便喜欢,都依你。”
可他今日叫人给送了回来。
晏明月的沉默叫银翠心底直发慌,她若是吵闹或是发脾气,都要好过现在这副分明心痛难耐却又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的好。
银翠瞧着心疼,几欲想说些什么安慰晏明月,可终是在晏明月微微一声叹息后,给止了下来。
屋内气氛陷入了凝滞,晏明月神色空洞地再看回桌上的那支紫罗兰发簪,心情有些低落,自然而然也是显露在了脸上,只是这副失魂落魄的神色仅持续了片刻,又很快被掩于了淡漠的神色下。
门外有下人来报:“王妃,王爷过来了。”
晏明月闻言忙将发簪戴上,起身出了屋子。
贺凛一身墨色外衣,深沉的颜色令他显得更加沉稳,棱角分明的俊容此刻面色沉冷,看不出半分情绪,只待她露了面,连看也未曾多看她一眼,很快开口道:“若是准备妥当了,便出发吧。”
银翠一惊:“可王妃还未……”
晏明月抬手打断银翠,快步上前,轻声应道:“嗯,出发吧,莫要误了时辰。”
可是王妃还未用过早膳啊。
银翠撇了撇嘴,心里替主子感到委屈,却见贺凛已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朝外走了去,晏明月也快步跟了上去。
东岭地势广阔,贺凛的宅子距贺家老宅还有一段距离,府邸门前只停了一辆马车,那便是今日会同贺凛同乘一辆马车。
晏明月下意识朝贺凛看去一眼,却见他并未多言,已是先一步抬腿躬身上了马车,也并未有要扶她一把的意思。
至此,晏明月眸子里当真是蔓上些委屈来,微蹙着黛眉紧盯着已经落下的马车帘,眼前这不算高的踏板她也并非是踏不上去,可两人之间这道冷硬的气氛,还是叫她心底难受。
这时,一旁站着的北风也瞧出端倪来,一脸为难,踌躇了一阵,迈步上前朝晏明月伸出胳膊来:“王妃,属下扶您上马车。”
晏明月眉眼一抬,盯着北风的胳膊眼底更是愤然了几分,正欲伸出手搭上去,马车帘忽的从里被一指撩开,露出贺凛半张冷硬的脸来:“去清点一下寿礼备齐了没,清点完尽快出发,时辰不早了。”
这一出声,叫北风原本探出的手臂又瑟缩了一下,为难地看了眼晏明月,很快垂下手来,沉声应道:“是,王爷,属下这就去。”
晏明月仍站在原地,像是在同贺凛闹脾气一般,但却什么也没说,而后跟出来的银翠瞧见了此状,忙上前搀扶着晏明月小声道:“王妃,奴婢扶您。”
晏明月微微颔首,跨上马车躬身往里去。
刚将身子探了进去,还未站稳,就被一只热烫的手掌抓住了手腕,那手掌一用力,整个人一个踉跄就往前倾倒了去,一声惊呼被掩埋在大掌下,她便跌入了贺凛宽厚的怀中。
“撇着小嘴,娇娇可是与本王置气了?”
晏明月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抬眸一见贺凛带着几分笑意的深黑眼眸,忙找回了思绪就慌乱着要将他推开,嘴里还压得极低地惊道:“王爷快放开,莫要叫人瞧了去。”
贺凛却是将人抱得更紧了几分,贪婪地感受着怀中的娇软,像是干渴了许久一般,终得到片刻的缓解。
只是还不够。
浅吻落下,从她的发丝到额头,再一路向下,贴着她的唇辗转亲吻着,唇边的嗓音又低又哑,哪还有方才的半分冷漠:“此处哪有旁人,本王想你。”
贺凛毫不掩藏的情意自话语和动作间,铺天盖地将晏明月笼罩了去,身子逐渐攀上令人难耐的热意,就连那细微的变化,也在瞬间叫她感受到了。
晏明月仍是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马车驶动的同时,下意识将贺凛的衣角攥紧了几分,而后才又缓缓放松下来,任由贺凛这般紧抱着:“王爷方才可真是冷漠极了,妾心里这会还难过着呢。”
说罢,贺凛要凑上前来的吻便被晏明月轻哼一声偏头给躲了去。
贺凛无奈地轻笑一声,握住她垂在腿间的柔荑,放在唇边吻了又吻,安抚一般地敛目道:“叫你受委屈了,娇娇,本王……”
不待贺凛说完,晏明月又忙动了动身子,将头给转回来,一掌捂住贺凛接下来的话语,眸底忧郁之色一扫而空,只留那柔软温顺的绵长情意,湛亮的眸子里坚定又执着,靠着贺凛声音很轻:“妾都知道的。”
捂着贺凛嘴的手掌缓缓滑落,指尖勾住他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发轻轻缠绕在一起,勾起心底阵阵涟漪,叫人实难自持。
可还不叫贺凛沉溺其中,晏明月却又收了手,撑着身子从他怀里坐了起来,侧过头摆弄着头上的发簪,声音虽轻,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欣喜:“王爷,妾今日这发簪与身上这身可搭?”
贺凛这才缓缓将视线上移,落到她乌发间那支精巧的紫罗兰发簪上,默了片刻,并未答话,却是抬手将她的发簪给取了下来。
晏明月不明所以,眸中一怔,回头看他:“怎的,王爷瞧着不喜吗?”
晏明月本是想听些好听话,这一身她昨夜也早已搭配好了,又怎会与之不搭。
撇了撇嘴,一张精致明艳的小脸顿时就垮了半截,可还不待她露出更多委屈之色,贺凛却从怀中,缓缓拿出一个木盒来:“娇娇今日很美,可愿赏脸,戴这支发簪?”
晏明月歪头一看,朴实无华的木盒打开,却是一支亮眼的莹白雪簪,通透的白玉石被雕刻处精致的雪花状,似雪又似花,仿佛下一瞬便会柔成一滩春水一般,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来。
晏明月怔愣地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轻抚过发簪上的玉珠,晶莹剔透,甚至能瞧见里头泛着的柔光:“王爷,这是……”
贺凛自木盒中将发簪取了出来,仅是将发簪拿到了她脸旁,两者相交便显露出几分令人着迷的媚色来,也不知是发簪衬人,还是人点缀了这发簪。
“时间仓促,便未能寻得更好的白玉石来,不过这块也是万里挑一的精石,本王打磨了数日,头一次做,不知可还合娇娇心意?”
晏明月霎时瞪大了眼眸,一双明眸盯着那发簪移不开眼。
这竟是贺凛亲自做的。
下人传贺凛路途上不是在院中喝茶,就是在屋里打盹,总归是闲着没什么要事,却也鲜少踏入她的屋中,其中缘由自有体会,可她没曾想过,他却是时刻念记着她的。
将这发簪看得越清晰,晏明月便越是无法想象出,贺凛究竟是以怎样一副模样,一点一点将这发簪做出来的,如此精细,如此好看。
“喜欢,妾很喜欢。”晏明月眸光都在闪烁,终是从发簪上收回了眼,微微侧身向贺凛那般偏了身子,“王爷替妾戴上可好?”
“好。”
发簪入发,缓慢而又轻柔。
玉人鬓上簪,寸寸相思意。
他想她,念她,更爱她。
马车停靠之时,晏明月很快从贺凛怀中坐直了身子,抬眸深深望向他,发簪上的吊坠微微晃动一阵。
马车外已是有了动静,很快便会有下人迎过来,贺凛却迟迟没有动作。
晏明月下意识朝闭合的马车帘看去一眼,眸底有了几分慌乱,正欲开口,贺凛却忽的倾身上前,在她唇间落下重重一吻:“娇娇,等我。”
身前炙热的温度很快褪去,贺凛躬身下了马车,带起一阵微风,扫去了他留在马车内的气息,却带不走唇间的热烫。
耳畔是北风的声音:“王爷,王妃还未下马车,您不等她一同……王爷……”
话语间,贺凛已快步离开了马车,朝着贺家老宅中走了去。
银翠扶着晏明月下马车时,门前已然没了贺凛的身影。
此处晏明月是头一次来,晏明月心下生出些紧张来,面上倒是不显,只是轻启红唇朝银翠吩咐道:“将本宫的贺礼带上,进去吧。”
贺家老宅今日热闹非凡,不仅是因为贺老夫人的寿辰,更是有不少人因着远在晏京的北渊王归家,慕名而来。
晏明月一路随着带路的下人入了宅子,周遭不时投来目光,不知是出于何种寓意,晏明月并未侧目多瞧。
银翠自是知晓主子今日心中的紧张,而贺凛又偏偏在此时候对她不闻不问,独自一人先行进了宅子,如今徒留晏明月一人前行,怎会不叫人议论。
银翠担心主子心里难过,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叫晏明月转移了心绪去,抬眼便注意到,出门前晏明月所戴的紫罗兰发簪如今换成了一支白玉发簪。
这款式她可是从未见过,最近也并没有时间上街去买过什么。
银翠眨了眨眼,那模样精巧的发簪叫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凑近晏明月,小声问道:“王妃,您这发簪是何时换上的,瞧着可真好看。”
晏明月闻言脚下步子顿时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下意识抬手轻抚过头顶发簪,而后漫不经心道:“那支瞧着不顺眼了,这便随手换了一支,好看吗?也就那样吧。”
倒像是晏明月惯来的一副娇纵的模样,但银翠仍是疑惑地歪了歪头。
如若是当真觉着可有可无,怎会临到关头换了一支呢。
心下得不到答案,晏明月已是加快了几分脚下的步伐,也不知是否是叫一旁的那些视线给瞧烦了去,银翠连忙也加快了步子,跟紧了去。
直到入到主厅中,贺凛背对着门前已先一步到了厅内,正厅之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目光沧桑,却丝毫不显浑浊,反倒精明睿智,在晏明月入厅的一瞬,便朝她投来了视线。
晏明月脚下步子顿了一瞬,很快便抬腿迈步走到了贺凛身侧,下意识瞥了贺凛一眼,却只望见一个冷硬的侧脸。
“孙儿给祖母请安。”
贺凛开口之际,老夫人的目光仍旧落在晏明月身上,晏明月倒也淡然,很快微微福了身:“明月见过祖母。”
“啧。”一旁忽的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到底是尊贵,晚辈见了长辈,连个像样的礼都没有。”
晏明月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旁一跪坐着的女人,看衣着打扮,像是贺家不知哪位的媳妇,她面上神色未变,但那话语显然是阴阳怪气的,叫人听了不舒坦。
贺凛眉心微不可闻地轻皱了一瞬,旁人未能瞧见,但晏明月却是很快捕捉到了。
晏明月在贺凛开口前,先行朝那头直直看了去,她自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但也并非要在贺凛祖母寿辰上摆出她的架子,只是不冷不淡地开了口:“孙媳拜见祖母那是自然,闲杂人等,可是应当先行向本宫叩拜?”
女人一愣,顿时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地看了晏明月一眼,却被她那道波澜不惊的冷眼给震慑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若是当真要叫晏明月向贺老夫人行大礼,那在座的每个人都得先行叩拜她这位长公主殿下。
贺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眼晏明月,倒是未曾露出被冒犯的神色来,轻笑一声,适时开了口:“好了,阿凛难得回来一趟,老身也是头一次瞧见长公主殿下,今日是开心的日子,大家都入座吧。”
如今晏朝是个怎样的情形,在座的人当然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即使是个嫁入贺家的空壳公主,也无人敢随意冒犯,毕竟这朝堂还未真正变天。
席间,大家闲聊寒暄着,晏明月只是安静地坐在贺凛身侧,她插不进那些话,也无意多说什么。
明眼人却是一眼就瞧了出来,传言晏明月与贺凛感情不和,似乎是真事。
只是这真事,从晏明月不愿下嫁贺凛,整日在贺凛面前摆脸色,变成了贺凛沉冷着一张脸,席间连半个眼神都没朝身侧看去,晏明月却是时不时看向贺凛几眼,得不到回应,又讪讪地收回了眼神。
发现这事,在场已有了不少人在小声地窃窃私语,谈论和猜测着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但却无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一个是当朝手握重兵的北渊王,一个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到了贺礼时,晏明月抬手唤来银翠,将自己早已备好的寿礼抬了上来。
除却此前在宫中带出的一些名贵药材,晏明月后来听闻贺老夫人喜茶,这便又另备了一份茶叶,出自外域,珍惜罕见,作为贺礼自是不丢面的。
轮到晏明月时,她慢条斯理起了身,微微提着裙摆绕过矮桌站到了贺老夫人面前:“恭祝祖母福寿安康。”
贺老夫人瞧着露出的茶盒时脸上便露了些许笑来,精明的老太太笑起来时,倒也显得慈祥和蔼,面上的锐气褪去,显然是叫晏明月投中了心头好。
前头的贺礼被呈上来后便一一送了下去,但想着这茶叶,贺老夫人动了动唇,道:“明月有心了,拿上来瞧瞧。”
银翠恭敬地将茶盒送到了贺老夫人跟前。
贺老夫人接过茶盒,还未打开,便有一阵淡淡的茶香窜入鼻腔中,令人心旷神怡。
底下的人,大多也都伸长了脖子,似是想瞧瞧这矜贵的长公主殿下送出的茶叶,究竟有何等稀奇。
贺凛仍旧坐在原处,黝黑的眸子里晦暗不明,像是掩藏着什么幽深的东西,静默地也朝贺老夫人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贺老夫人打开茶盒,里头的茶叶颗颗分明,俨然是上等的茶叶,再轻闻这气息,她自是懂茶的,怎能识不出这其中的妙来,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赞道:“明月有心了。”
晏明月微微颔首,见贺老夫人喜欢,这便也松了口气,面上温和道:“祖母大寿,孙媳聊表心意,能博得祖母一笑,明月自也是欣喜的。”
贺老夫人又将茶叶瞧了瞧,这便欲要抬手送下去,可盒子刚一转动,她便瞧见这盒底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贺老夫人动作一顿,嘴里呢喃着:“这是什么?”
当即,底下的人便将脖子伸得更长了,估摸着是长公主殿下送的惊喜,可晏明月这头却是霎时变了脸色:“不,祖母……”
话语间,贺老夫人的指尖已然捻起了那物,向外扯了些许才发现是张纸条,直到纸条完全从盒底拉出,她眉头一皱,正欲摊开来看,指尖却忽的松了一瞬,纸条顺着那高度往外滑落了去。
晏明月顿时有了动作,顾不得此刻自己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两步上前就想要将那飘落的纸条给抓住。
可她刚一伸手,纸条竟又不偏不倚落到了立贺老夫人最近的位子上。
便是她与贺凛的矮桌前。
贺凛敛目看去,面上神色淡冷,叫人瞧不出喜怒,可也无人知晓这纸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竟叫方才一脸淡然的晏明月顿时就变了脸。
虽是不知,可都好奇极了,众人只见贺凛缓缓拿起纸条,朝那纸条上看了去,目光便在瞬间冰冷下来,寒光乍现,甚有极怒下的压迫感倾倒而来。
一旁一十来岁的小姑娘实在是好奇极了,未能瞧见贺凛脸上的可怖之色,只是不由得将自己的脖子越发向那头探了去,直到目光触及纸条上的字,不由自主呢喃出了声:“娇娇,望安好,等我迎你归来。”
“叶萧?阿爹,叶萧是谁啊?”
小姑娘还以为自己压低声音问阿爹的悄悄话未曾被人听见,可她爹却顿时白了一张脸,神色惶恐地朝瞥向贺凛,唯恐自己女儿说了什么不得当的话,惹恼了贺凛。
是人都瞧得出来贺凛脸色异常难看,而小姑娘即使压低了声音的话语,也还是叫在场的大多数人听了去。
晏明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贺凛就在她两步之前,她却不敢再上前半步了,周围好似有万道目光向她射来,似想从她身上找寻这突然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众人并不知名为叶萧的人是谁,可这自然不是一个该出现在贺老夫人寿礼中的名字,并且还如此亲昵地称呼晏明月。
气氛在这一刻好似凝滞了,晏明月眸中不知何时泛起了水光,她抑制不住心头的慌乱,更抑制不住涌上的泪意,就好像她知晓什么会发生,却仍是叫这令人难堪的事,发生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不,王爷,你听妾解释,不是这样的……”
贺凛忽的猛拍桌站起了身,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就连与之无关的其余人也被吓得顿时身子一抖,唯恐这事牵连到了自己。
“不必说了。”贺凛一声低沉的斥声直接打断了晏明月,手中握紧成拳,那张微小的纸条便就这么在他掌心揉成了一团。
晏明月身子一颤,连连摇着头,却又不知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自己能说些什么。
贺老夫人眉心深拧,即使不知事态全貌,但俨然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但到底是在她的寿宴上,她面露不悦厉声道:“这是要干什么,一个个的,是要在我这寿宴上再折腾我这把老身子骨吗?”
贺凛显然是不买账的,他本就自小随父亲入了晏京,与贺老夫人并未有多亲近,突发此事,他又哪还有半分心情在此多道什么官面话。
贺凛眸光一沉,冰冷的视线自晏明月脸上略过,大步走到中间,沉着的语气已是给足了贺老夫人面子,但已然是没了多少耐心:“祖母,心意已送到,孙儿还有事务未处理完,便不多陪了。”
说罢,贺凛转身又看回晏明月,那眸底的深色叫人捉摸不透,略过晏明月身侧时,冷冷丢下一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话语:“跟本王回去解释清楚。”
晏明月喉头一哽,方才还积攒在眼眶的泪意霎时涌了上来,眼眶酸红,只得连忙垂下头来,不想叫人瞧见了她此刻的窘迫。
一路沉默无言,出了贺家老宅,贺凛连马车也不愿与晏明月同乘了,自顾自骑上马先一步离去,徒留晏明月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待到下人前来提醒,这才脚下晃悠地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了贺家老宅,但方才发生的事,却是无法从人前消散。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弄得措手不及,这好端端的寿宴,也俨然成为了这件事件不断发酵的引子,无人知晓真相,那猜测的情况便会越来越多。
自贺老夫人寿宴过去几天,这事已然传遍了大半个东岭。
贺家在东岭底蕴深厚,再加之二人显赫的身份,谁人知晓了这事,都忍不住道上两句,发表自己的看法,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会,消息便会传回晏京,叫那些一直在等待着贺凛动向的人,将此事得知了去。
可还不待这消息传得更为猛烈,贺府竟又一次闹出了大动静来。
贺府主屋内。
激烈的碰撞声后,是瓷器破碎的声响。
晏明月站立在屋中,怒目瞪着贺凛,屋内气氛剑拔弩张,沉寂得可怕,却又像是下一瞬便要爆发暴风雨一般。
贺凛淡着眼眸撇了眼一地的狼藉,指尖轻点着桌面,面无表情道:“是又如何?”
晏明月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凛,简直不敢置信他怎会如此云淡风轻说出这般叫人刺痛的话语,她深深吸一了一口气:“如何?故意在我为祖母准备的寿礼中放这样的纸条,引人误会,看我出糗,你说如何?”
“何以见得那纸条便是本王放的?你若不做亏心事,又怎会有这般事找上门来?”贺凛微微挑起眉梢,看向晏明月的神色变得轻蔑又嫌恶,不再见往日半分情谊。
“你还是不信我……”
“信?本王不信任何人。”
晏明月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没由来的笑出了声,但眼眸却带着无尽的失望,连连摇头,像是在嘲笑自己:“你怎会变成了这样,当真是我看错了你。”
晏明月的笑却引来了贺凛更加冰冷的嗤笑声,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是将一切都洞悉了,一切都掌控在了手中一般,如今已再无任何事能触动他的心弦,淡冷道:“你又何曾真正看过本王一眼呢?”
晏明月从未觉得贺凛如此刻这般不讲理,不仅横竖都说不通,竟还刻意编造她与叶萧的不实事件。
她并未与叶萧私下有过联系,更不曾与他通信。
可这一切,都是贺凛所设计的。
接连数日遭到的冷落,和如今再被污蔑,晏明月一颗心犹如沉入了冰冷的深海之中,窒息到无法喘息,从头凉到了脚心。
看他,她还需如何看他。
“是因为这个吗?”晏明月满脸的冷漠,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却有着明显皱痕的信纸来。
贺凛仅是瞥了一眼,眸底便顿时涌上了暗色,眉头瞬间紧皱起来,一把夺过了晏明月手中的信:“你进了本王书房?”
同前世如出一辙的话语,连他面上那警惕又愤怒的神色,也是一模一样。
晏明月只觉眼眸被这一幕刺得生疼,沉重地别过眼去,不想再看他一眼:“进了又如何?若是不进你的书房,本宫又怎会知你如此狼子野心,意图谋反。”
前世,晏明月没能信他,因为她信了她眼前所看见的零星碎片。
可今生,她仍旧信不了他,他所做的一切,已然将她所有的信任都全数击溃了,要如何才能信下,已是不能了。
贺凛闻言,只是淡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长公主殿下言重了,区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你可是要凭空定本王的罪?”
“凭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证据?何来证据,殿下有证据能证明,这封信为本王所写吗?”
晏明月神色骤然僵住,她不敢相信都到了这地步,贺凛竟还在抵死不认,他的底气来源于什么,他莫不是当真觉得,自己就会念及夫妻之情,对他网开一面。
晏明月很快敛去了惊疑,沉沉地看着贺凛,他在她的目光下丝毫不显慌乱,反倒悠然自得,缓缓将那谋逆信摊开来,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他们今夜在此已是僵持了许久,可终是没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晏明月再次深吸一口气,眸光渐冷:“和离吧,贺凛。”
清冷的嗓音划破屋内沉寂的气氛,好似不带半分情绪一般,轻描淡写的像是在问今日吃什么。
贺凛手上动作一顿,目光仍旧留在那封即使摊开了也皱巴巴的谋逆信上。
这几个字到底是叫贺凛神色有了变化,他指骨分明的手逐渐收紧了起来,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此刻他应当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晏明月无心再去多瞧贺凛的神色,总归不是叫她爱看的,她既说出这句话,心中便已然做出了决断。
她敛目抬起手来,发髻中还簪着那支白玉发簪,收到发簪时有多欣喜,此刻便有多失望,指尖触及发簪的一瞬,她还是微微颤了下眼睫。
但很快,她神色一凛,迅速将那发簪从发丝中抽出,用力握在手中之时,发簪上的装点深深扎入她手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双手用力一掰,那发簪便被一分为二,好似将要分离的二人一般。
贺凛瞳孔在发簪分离的瞬间紧缩起来,他登时站起身来,颤动的眼眸直直盯着那已然不再完整的发簪。
胸腔似有什么要冲破而出,在他欲要开口前,晏明月却伸手将分离的一半发簪重重朝贺凛扔去:“你若不认,本宫也定会找到证据,夫妻一场,今日就在此结束。”
贺凛下意识接住了那半支发簪,待他回神时,晏明月已大步迈出了屋外,脚下犹如生风,好似再无半分留恋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下人们见屋子打开了门,顿时一惊,可还来不及说话,晏明月快步略过众人,头也不回,屋中徒留贺凛和一地狼藉,那张皱巴巴的信纸飘落在地,被地上的茶水浸湿。
直至上面的字迹,一个个晕开模糊。
*
晏明月走了。
她几乎没带什么东西,也没带几个人,甚至连让人前去劝阻的机会都没留下,天不亮便一路出了东岭境内。
这事很快在周围传开,自上次一事发生后,接连再起此事,众人对此的猜疑达到了顶峰。
流言四处散开来,甚比前世贺凛在金銮殿刺杀了叶萧,但不同的是,各派各有各的说法,猜疑贺凛有造反之意,猜疑晏明月红杏出墙,猜疑晏朝要变了天。
一个代表着晏朝权势兵力的象征,一个代表着晏朝尊贵身份的象征,在这一刻,分道扬镳。
只是晏明月的离开并未叫贺凛有所在意,他仍如往常一般做着他每日应做的事,闲暇时甚至也悠然自得坐在院中喝茶,对于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也丝毫不在意。
新春佳节来临之际,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灯火阑珊中,是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和温馨。
唯有坐落在一片青苍大树后的贺府,两只红灯笼挂在府邸门前摇摇欲坠,门前连个对联也没有,府邸内便更是冷清一片,若非还有不少下人来回走动着,兴许要叫人以为,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古宅,否则怎会在春节时,这般沉寂。
府邸主院中,一盏亮着明黄色暖光的金边花灯挂在门前,它仅是灯盏外身精美,实则并无法发出多么明亮的光亮来,独独一盏在那门前,像是缺少了另一半的相伴,又像是在独自守候着什么。
而彼时的晏京。
晏明月总算是风尘仆仆归了京,正好赶上春节,这便简单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入了宫。
天色已完,待到晏明月入宫时,今夜的宫宴已是结束了许久了,但她仍是没有放慢脚下的步伐,一路朝着齐悦宫去。
刚入了殿,门前衣着华贵的桂太妃竟亲自出了屋中前来迎接,见到晏明月时,便微红了眼眶,一脸的担忧,都用不着身侧的宫女搀扶,一路小跑着便到了晏明月跟前:“明月,可算回来了,快让哀家瞧瞧,怎瘦了这般多,真是……”
桂太妃余下的话咽在了喉头的哽咽下,侧头捂住了嘴,一副将要落泪的模样。
但到底是没能有泪水自她脸颊划过,因为晏明月已先一步哭了起来:“太妃,明月回来了。”
一句话道完,晏明月的泪珠就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掉,美人落泪我见犹怜,仿佛有天大的委屈压在了她的身上,强忍了一路,终是在此刻全数崩塌,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苦楚展露在了桂太妃面前。
桂太妃见状忙将哭得身子微颤的人儿抱入怀中,如母亲般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一句句轻声安抚着:“无事了无事了,回来便好,那些事便莫要再想了。”
哭了一会,晏明月自桂太妃的怀中抬起头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哭得满是泪痕,眼眶通红,微微撇了撇嘴,语气里仍是掩不住的委屈和难过:“太妃,明月如今独身一人了,今夜可否留在太妃宫中,春节之际,明月不想一个人待着。”
桂太妃闻言连连点头,揽着晏明月的肩就往屋里带:“那是自然的,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哀家也想你想得紧,这宫宴结束了,哀家也是独一人在宫中,你伴着哀家,哀家也伴着你。”
晏明月抹了把眼泪随着桂太妃往屋里走,走了没几步,忽的又转头来,没头没脑问了句:“桦儿去了何处,太妃今日怎是一人在宫中?”
桂太妃身子一僵,脸上霎时出现的一抹慌乱叫晏明月看得清晰,只是她又很快将神色掩了去,轻描淡写道:“春节后皇陵祭祀大典需要人手,桦儿也不是小孩子了,自是得为这些事尽一份心力,头几日他便先行去了皇陵。”
向来要将自己的宝贝儿皇儿捧在手心的桂太妃,竟会让晏桦独自一人去了皇陵,还是在春节这样时候,晏桦岂不是要独自在皇陵过节。
晏桦才十岁,又何来桂太妃所说的不是小孩子这般说法。
不过晏明月并没有再继续追问,点了点头,已是随桂太妃回了屋中。
晏京的冬夜向来冷得令人难捱,不过桂太妃的宫中,冬日里炉火不断,倒是叫这些日子赶路的晏明月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待屋中灯火熄灭,守夜的宫女缓缓退出了屋中,朝门前等着消息的太监递去了一个眼色。
太监一路匆匆往主屋快步去,直到入了屋中,早便对晏明月说要歇下了的桂太妃,正端坐在桌前。
见太监来了,桂太妃这便抬了眸:“她睡了?”
“回娘娘的话,长公主殿下已是熟睡,宫女已经确认过了,她的凝神香也加了剂量,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
桂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传君衍侯来见哀家,动作快些。”
“是,娘娘。”
作者有话说:
我说我在收尾了,你们看出来了吗(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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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的祭祀大典, 是每年开年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祭祀大典自年末便会开始准备,到了大典当日,宫中所有皇子皇孙后宫嫔妃,乃至九五之尊, 都需得移驾偏远荒凉的皇陵, 祭祀列祖列宗, 为其守夜三日。
早年间,当真是颇有些叫人吃苦头,一众尊贵之人, 不眠不休三日, 能熬得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到了后来晏明月父皇这一代, 便取消了这个习俗, 改为白日孝守, 夜里休息, 虽是要有三日的粗茶淡饭和沉闷祭祀,但也好过以往那般不叫人休息睡觉的好。
前往皇陵的路上,晏明月同桂太妃同乘一辆马车,自回京的这些日子, 她三天两头便会往齐悦宫跑, 俨然像是回到了前世贺凛不在晏京的那段时日, 她乐得自在,也与桂太妃越走越近。
晏明月捻起一颗剥了皮的果儿送入口中,一旁桂太妃开口道:“明月,哀家之前叫你看的那处地觉得怎么样,可有了定夺, 待祭祀结束, 便可命人开始动工修建了。”
晏明月扬眉思索了片刻, 却是摇了摇头道:“那地我不喜欢,又偏又远,若公主府建在那地儿,以后明月想进宫多陪陪太妃,不也路途遥远了。”
桂太妃闻言露了笑:“就你这小嘴会说,只怕是觉得那地儿不够热闹叫你觉得乏味了吧,无妨,明月既然不喜,那便再换处地儿,总之这事马虎不得,当是要给你最好的。”
晏明月笑完了眉眼,乖顺地向桂太妃靠去:“多谢太妃,就知道太妃最宠明月了。”
待到马车一路翻山而上,这才到了修建在高山上地的皇陵。
刚下了马车,便见几步外正站得笔直的晏桦前来迎接,见了桂太妃与晏明月出现,他小小的身子微微躬下,像模像样行了个礼:“桦儿见过母后,皇姐。”
“乖。”桂太妃上前两步平了晏桦的礼,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关怀道,“这几日在皇陵待得可还习惯,哀家交代你的事,可都有认真完成。”
晏桦倒是被桂太妃养育得不错,一双明眸中仍带着孩童的天真澄澈,但行为举止又丝毫不显傲慢,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稚气道:“桦儿自是按照母后的要求做的,今日得知母后前来,连功课也提前完成了,母后可要去检查检查桦儿的功课?”
桂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晏明月,道:“明月,那哀家便先去瞧瞧桦儿的功课,皇上应该过些时候便到了,你便自己先转转。”
桂太妃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朝着晏桦的住所去了,直到一行人身影消失在晏明月视线中,晏明月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银翠朝着那头探头看了看,很快又收回眼神问道:“殿下,您这会是要去前厅等着皇上,还是先去看看备下的屋子?”
晏明月却摇了摇头:“本宫去趟祠堂,你且先去屋里打点,不必跟着。”
银翠不明所以:“祭祀还未开始,这会祠堂应当还在布置中,殿下您这会去干什么啊?”
晏明月抿着唇,视线飘向远方,似是在心头堆积了什么心事,银翠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又止住了话,应了声,带着其余宫女朝着晏明月的住所去了。
皇陵和晏明月去年来时并无什么区别,只是去年先帝刚驾崩没多久,刚登基的晏律在祭祀大典上哭得不成样,晏明月也满心沉痛,浑浑噩噩度过了三日。
相比修建得广阔气派的皇陵全貌,那间坐落在角落的祠堂便显得格外寒酸简陋。
一间四方形的小屋,里头空间不大,正面一堵墙上是列祖列宗的灵位,晏明月一眼便瞧见了落在下方先帝的灵位。
这时一小太监躬着身赶来,见晏明月立在祠堂外,忙道:“殿下,祭祀还未开始,这里头奴才们还在打点,要不您……”
晏明月抬手止了小太监的话,轻声道:“明日人太多了,本宫今日且先来瞧瞧,不必打点,本宫费不了多少时间,你们先去忙别的吧。”
“是,殿下。”
门前的宫人散去,祠堂陷入了沉寂之中,晏明月抬腿跨入屋内,沉沉的香火气息扑鼻而来,混杂着久未有人进入的沉闷之气,的确是还未打理妥当,叫人感到一丝不适。
不过晏明月也并未准备多待,大步走向前,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叩拜三次后,她静静地注视着父皇的牌位,曾经她也是被先帝捧在手心的掌中娇,无忧无虑,无法无天。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却有些迷失在这不知道方向的路上,这一切的风波,还有多久可以平息下来。
她与贺凛,又要如何……
心绪正沉,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像是有好几人,却又不似方才的宫人的声音。
晏明月正欲回头看去,便闻屋外传来桂太妃压得极低的快声:“没多少时间,你抓紧些。”
“嗯。”
是叶萧!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晏明月顿时神经紧绷,迅速提起裙摆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敢耽搁分毫,慌乱在这狭窄的祠堂里看了一圈,只有角落的立柜后能够躲藏,忙不迭奔过去柜子旁边蹲了下来。
才刚刚蹲下,祠堂的门便从外面被推开了,先进来的是叶萧,晏明月还在估摸着叶萧出现在此的意图,毕竟这是皇室的祭祀,他虽为君衍侯,但也是并无资格来此的,更不可能在祭祀大典贸然出现在这里,这可是重罪。
可还不待晏明月思索出结果来,一道熟悉稚嫩的童声在屋外响起:“母后带儿臣来这做什么?”
桂太妃声音很轻,像是并无要进到里面的意思:“进去便知了,快去吧。”
晏明月一颗心高高悬起,这显然是叫她无意间撞破的重大秘密,只是这秘密,隐隐要浮出水面了,却还未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感觉到祠堂内光线渐暗了下来,门被轻轻关上,晏桦一抬眼,便见立在祠堂内的男人,惊呼道:“君衍侯,你怎在此,近日是皇室祭祀大典,你在若是叫人发现了去……”
“嘘,十四皇子,轻些声。”叶萧朝着晏桦的身边走近了两步,“微臣今日来与桂太妃娘娘有要事相商,皇上准许了此事,并非私自前来。”
怎么可能!
晏明月在暗处嗤之以鼻,晏律自是不可能在如此重要的大典上乱了规矩,叶萧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晏桦也只是默了一瞬,很快又问道:“那为何要与我在此处见面?”
此处怎么瞧,都不像是正大光明见面的地方,晏桦自然也没那么傻。
但叶萧也仅是轻笑一声,晏明月看不见他拿出了什么东西,背对着角落这头递给了晏桦:“十四皇子与臣也好些时日没能见面了,臣念及十四皇子上次说想要这物什,臣今日既来此,便顺道给十四皇子送来了,不过倒是不便让旁人瞧了去,这便在此见面了。”
晏明月看见晏桦微微皱了下眉头,想来这也就是哄小孩的话,若当真只是为了送东西,何不直接交给宫中的太监宫女转送了去,还冒这风险在祠堂见面。
可晏桦心里到底是没那么多心思,一直以来他与叶萧关系也不错,时常都能在宫中瞧见他,偶尔也会在母后的安排下与叶萧单独见面,所以很快也打消了疑虑,兴冲冲地接过叶萧递来的东西,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君衍侯有心了,多谢。”
晏明月想来这两人应当也不会在此待多久,待他两人离开后,自己再出来便不会叫人发现了,不过这其中定有疑点,前世她也不曾知晓叶萧竟和晏桦有着交集,之后还得派人将此事查探一番才行。
祠堂内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谈话的内容听着像是没什么问题,可晏明月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在,叶萧的态度。
叶萧背对着她,叫晏明月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听着他同晏桦说话的语气和那些话语,总觉得不像一个臣子待皇子的态度,反倒像……
晏明月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也太过荒谬了,这完全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前世一点苗头也没有,又怎可能在她重生后又冒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晏明月没能得到答案,这头叶萧已与晏桦告了别。
祠堂短暂地照亮了门外的些许光亮,但晏明月却见叶萧并未急着离去。
再度进到祠堂里的,是桂太妃。
晏明月眨了眨眼,精神又再次集中了起来。
自她刚重生之时联系前世的事情便已然猜出叶萧和桂太妃应当是有着什么勾结的,叶萧的造反少不了桂太妃在身后扶持,此时两人暗地里相会,定是会谈论有关造反一事,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若是能就此抓住叶萧的把柄,那便能将他一举扳倒。
就在晏明月屏住呼吸竖耳听去之时,却赫然看见,桂太妃竟然直接靠上了叶萧的肩头,从晏明月的角度看去,俨然就像是一对相会的爱人依偎在一起。
就在皇室的祠堂里?!
此时思及方才叶萧与晏桦的,她不敢去想其中深意,只是想想便觉得一股寒意油然而起,好像有什么要冲出水面了一般。
下一瞬,她便惊悚地听到桂太妃带着几分娇媚的笑意,朝着叶萧嗔怪道:“见着儿子了,这便能放心了吧?”
作者有话说:
确实是要正文完结了,但是还有很多番外要和大家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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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月惊骇地瞪大了眼眸, 桂太妃的话不断回荡在耳边,想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都难。
儿子。
莫不是在说晏桦?!
再看叶萧毫不避讳地伸手揽住了桂太妃的肩头,面目微侧过来时,晏明月瞧见他嘴角上扬的一抹淡笑:“到底是冒险了些, 不过太久没见桦儿, 便是想得紧。”
晏桦竟然是叶萧与桂太妃的孩子, 这个事情是晏明月此前从未敢想过的,也不可能会想到的事情。
那这般看来,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
桂太妃一路扶持着叶萧, 她看似深处深宫之中, 年幼的儿子也无力参与夺位, 可若造反的是叶萧。
叶萧一旦将皇朝颠覆, 晏朝的江山便会改名换姓, 待到那时, 不论是叶萧坐上皇位,还是送晏桦坐上皇位,那江山都是落到了叶家手中。
桂太妃早已与叶萧有染,叶萧得势, 她不仅能位居高位, 连带着她原本毫无作为的幼子, 至此也能攀至高位,到后面更甚能继承皇位。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算盘,当真是叫人想起便觉得毛骨悚然。
晏明月蹲的久了,腿有些发麻,然而正当她想要悄悄换个姿势时, 身后的窗户却忽而发出一阵极是细微的响声, 不刻意注意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她没注意到那声异响, 只是听见桂太妃轻笑一声道:“很快便可天天相见了,不止你和桦儿,你与哀家,也是同样的。”
“哀家?到时候要你当皇后,母仪天下,可还要这太妃位置何用。”叶萧说完,难掩心底兴奋笑得肆意,好似这天下已经是他的了,胜券在握。
“哼,就你会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晏明月心跳很快,止不住地微微喘息着,心下一边担心着这点声响会叫人听了去,一边又紧张地继续偷听两人的动向。
他们的计谋已然在进行着了,并且因为今生她所做的不同的事,计谋早已与前世大相径庭了,那封谋逆信,本该在两年后才被她发现,可如今,叶萧已是在行动了。
那叶萧何时会攻城,行动得如此快,又可是做好了十全的准备。
叶萧很快道:“既然晏明月回了京,也已与贺凛和离,那还担心什么,一切不还是手到擒来,先将贺凛的兵权给收复了,很快,便将这皇位夺来,到那时,谁还敢说半句不是?”
祠堂内的烛火太过昏暗,叶萧脸上的神色叫晏明月看不太真切,但还是自脚底蔓延起一股冷意来,只觉今日自己在此听到了太多东西。
若能一举揭发叶萧与桂太妃的事,直接就能将其牢牢压制住,叫他们再无半点翻身的可能。
可要如何揭发。
此刻她若是闹出半点动静叫人发现了去,怎还可能被他们留下活口,她一人,是闯不出这祠堂的。
祠堂后还有个小洞,那是建造时用于散去祭祀的香火的烟所造,但她此刻不能移动分毫,又要如何到那洞口去。
晏明月心跳如雷,蹲着的双腿发麻得叫她越发难忍,也不知这两人还在此待多久,怎会如此久都无人经过此处,若是能有人顺势瞧见这两人的私会便好了。
但想必桂太妃会在此,肯定也做好了一切安排。
她需得忍耐到这两人离去才可以。
忽然脚一软,晏明月脚下一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却在本就安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谁在那!”
晏明月陡然僵硬起来,顿住了动作,玉指捏紧了衣袖,慢慢的回头,想要快速确定自己离小洞的距离,不知自己是否能在短时间内逃离。
就在她慌乱得快要止不住声时,却忽然察觉自己身后贴上一个人来。
晏明月差点惊呼出声,身后的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凑近她,唇几乎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是我。”
贺凛!
周身迅速被一股熟悉又清冽的气息包裹住,身后的热烫带着强健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叫晏明月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可还不是能松懈的时候,她不知贺凛怎会突然出现在此,但眼下叶萧已是微皱着眉头,一步步朝立柜这边走了过来。
“喵~”
一声细微的猫叫从窗边传来,叶萧视线一转,便见那猫儿自房檐上跳下,落到窗口时发出了一阵同方才差不多的声响,而后猫儿又迅速跳到地上,跑没了影。
“是猫啊。”这下轮到桂太妃松了一口气,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便又上前几步拉回了叶萧,“行了,你还是先行离去吧,晏明月那边哀家会去同她说的,到时候只要她松了口,晏律又怎可能不答应,定是会叫贺凛将兵权交出的。”
叶萧还是回头多看了角落一眼,但祠堂内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而后他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却并无要走的意思,反倒在此搂住了桂太妃:“好些日子才见一回,再多待会。”
被叶萧的靠近闹得有些娇嗔的桂太妃锤了叶萧一拳:“说什么呢,这儿可是祠堂。”
“供的是晏家的牌位,与我叶萧又有何干。”叶萧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墙高高的牌位,眼底越发的放肆,好似在此处做着这样的事,叫他心头大为畅快。
此时此刻,祠堂内两个人的身影越靠越近,而晏明月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后人硬邦邦的胸膛还有灼热的体温,腰身被宽大的手掌扣住,两人靠得极近,她几乎是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见那两人不再过多关注角落的动静,晏明月伸手把贺凛放在她的脸上的手拿了下来,回头看向他。
因着方才的惊吓,眼里带着水光,但却又闪动着更多的情绪,不需言语,便能完全渗入贺凛心底的浓郁情绪。
是思念,是惊喜,也是担忧和紧张。
贺凛被她看得喉间发涩,自是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将手收回,放在了晏明月腿边,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娇娇莫怕,我在。”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有些痒,低哑的话语令晏明月心头重重一跳,原本压抑着的慌乱像是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一般,几乎就要落泪。
心下有万千话语想要同他说,然而此时根本不敢多说半个字,唯恐叫那头发现了动静,稍有一点差错,今日她同贺凛都走不出去。
不过晏明月还是忍不住想,贺凛是怎么找到她在这里的,他又是何时回的晏京,还有方才她所听闻的事情,巴不得能立刻就告诉贺凛。
贺凛的存在感很强,他身上独有的淡漠的气息,是晏明月一直很喜欢的,带给她几分久违的安心,也叫她忍不住想要依赖。
她的背靠在他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比自己身上要高的体温。
这个角落根本挤不下两个人,贺凛又生得高大,一双长腿只能在这狭小的地方叉开,而晏明月就躲在他的两腿间。
很快,晏明月注意到祠堂内的另外两人缓缓分开了些许,叶萧好似仍是不放心一般地朝角落这边又看了过来。
晏明月呼吸一窒,下意识就往贺凛怀里缩,唯恐叶萧看到了什么,即使光线昏暗,心底还是慌乱不已,连带着心跳又再一次加快了跳动。
贺凛贴紧她的耳畔,声音低到几乎微不可闻:“我们先出去。”
晏明月都不知贺凛哪里来的底气,如今正被叶萧紧盯着,要如何出去,况且她也不敢确定贺凛这声音是否会被人听到,忙不迭将手伸到身后,想要提醒贺凛别说话,却一把摸到了结实的腰肌,下一瞬便被贺凛攥住了手腕。
“别乱摸。”
晏明月一听,回头瞪了贺凛一眼,她哪是在乱摸,这人心里一点都不带害怕的吗!
晏明月害怕得不行,因为叶萧已然朝着这边再次走了过来:“还是查探一番比较好,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晏明月慌乱的一瞬,无意识地抬起脚,却未曾想鞋尖忽而撞上了柜壁,再次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响声,划破祠堂沉寂的空气,被在场所有人听了清晰。
“什么人!”叶萧一道厉声,逐渐朝着角落逼近。
气氛陡然凝滞起来,一股寒意却平白散在空气里,桂太妃也霎时变了脸色,直直朝角落的阴暗处看去,心下紧张着:“莫不是刚才那猫?”
叶萧脸色沉了沉,回头看了一眼桂太妃,目光晦暗不明:“猫?”
那声音听着可不像是猫。
只是方才在此处所发生的一切若是叫人知晓了,叶萧目光沉冷,指骨用力曲起,一步步靠近了去。
桂太妃一颗心俨然已是要提到了嗓子眼,见叶萧脚下步子沉重,她心底一乱,忙不迭大步上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迅速走到了角落的立柜前。
走近了此处,即使光线昏暗,眼前的景象也清晰地映入眼帘,桂太妃顿住脚步。
叶萧紧随其后,朝此处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好似未曾引起他瞳眸的半分波澜。
一只白猫乖巧的待在立柜后,站在这里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都一览无遗,而立柜后的几步之外,一个不算太大但也能容人钻出的小洞出现在眼前。
猫儿,似乎便是从这洞口给钻进来的。
那可还有什么钻了出去?
小猫舔了舔爪子,柔柔的叫唤“喵”,好似不明白眼前这两个人为何要直勾勾地盯着它看。
叶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温和的目光中掺杂了几分阴冷,他低头道:“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区的bug,有心无力,呜呜呜
还在封控中,解封后我会再回头修一下bug
目前只能手机码字实在有点不习惯,改起来也很麻烦,抱歉啦宝宝们
还请谅解哈!之后会修bu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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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049
晏明月几乎都没能看清贺凛的动作, 究竟是如何在那样快的速度下,悄无声息带她从洞中逃离了祠堂。
自祠堂逃出,光亮再次入了眼帘,晏明月深深地看了贺凛一眼, 千言万语汇成眸底深郁的浓色。
但即使逃了出来, 也仍是不可掉以轻心, 两人一路快速朝着皇陵的后方走去,晏明月紧抓着贺凛的手,奔走时紧张得连声音都在发颤:“你怎突然回来了, 先跟我去屋子里, 叫人瞧见可就完了。”
贺凛倒是面色沉稳, 好似丝毫不被这紧张的气氛所影响一般, 视线迅速扫过周围, 此时应当是晏律即将到达的时候, 大多数人都去了皇陵前恭迎圣驾,自是不会有人瞧见他们。
一路奔到了晏明月所住的小院,刚走进去,就见慌慌张张的银翠, 好似在找人, 瞧见晏明月, 这便惊呼道:“殿下,可算找着您了,皇上……啊!”
下一瞬,被晏明月拉着进院的贺凛出现在银翠眼前,惊得银翠脸色一变, 惊叫了出声, 还以为自己瞧错了。
“小声些银翠, 快,将外头守着,莫要叫人来此。”晏明月沉声吩咐着。
她当然知晓银翠在惊讶什么,她与贺凛已是和离,贺凛又怎会突然出现在皇陵,但眼下并无时间同银翠多做解释,吩咐下去后,便快步拉着贺凛入了屋。
直到房门关上,晏明月这才微微缓了口气,有银翠在外守着,一时半会便不会有人找来此处。
再抬眼去瞧贺凛,便见他正目光灼灼看着她,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眸底饱含深意,像是积攒了许多话要对她说。
她又何尝不是呢。
晏明月上前便一头扑入了贺凛怀中,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嗅到熟悉的味道,那颗一直悬吊吊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贺凛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扑了个踉跄,愣了一瞬,眉宇霎时温柔了下来,鼻腔里馨香涌入,香软在怀,他难耐地伸手回抱住她,宽厚的掌轻抚过她柔软的发丝,下颚抵在她头上,嗓音很沉:“娇娇,可有想本王?”
晏明月一拳锤在贺凛胸膛上,好似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但也还是娇着嗓音回答他:“想,妾很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贺凛一把抓住晏明月落在他胸膛上的白玉小手,攥在掌心不叫她退回去,唇角勾着好看的笑,眸底满是宠溺的神色:“走时说得那般绝情,本王如今心尖还在疼。”
晏明月这便有些恼了,抬头怒瞪贺凛一眼,气势汹汹:“谁说得更绝情,你连那些话都道了出来!本知是假的,妾不想哭的,可还是叫王爷那番话给伤了心,每每想起,都忍不住落泪。”
贺凛一怔,倒是叫晏明月反将了一军。
他自是见到了她的泪,他心中的疼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明的。
这便将人放开了些许,腾出手来探入怀中,缓缓拿出半支发簪:“娇娇还折了本王送你的发簪。”
晏明月眸光一颤,敛目从怀中也拿出了半支发簪:“盼归重逢,终是重逢,如今倒可再合上了。”
在离别时,她将发簪一分为二,分簪,是盼归重逢,是期望离别的相思之苦能早日结束,如今他们能再相见,心中自是难掩激动。
那被分开的发簪重合到一起,巧妙的暗扣将发簪重新复原,晏明月抬眸望着贺凛,伸手将发簪递了出去:“王爷,替妾簪上,可好?”
“好。”
发簪簪入发丝,贺凛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晏明月,待到收回手,又微微敛目,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娇娇,此次回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要委屈你些时日,你等等本王,本王很快,就来将你迎回。”
说到这个,晏明月赫然想起自己今日在祠堂里听见的事,忙抓住贺凛的胳膊急切道:“王爷,今日妾听闻一事,千真万确。”
晏明月很快将叶萧与桂太妃的勾当全数说了出来。
“桂太妃……”贺凛听完,唇间碾过这几字,眸光愈发暗沉。
晏明月不知贺凛接下来的计划如何,紧张道:“此事可对王爷有帮助?”
贺凛这才垂眸将目光落在晏明月脸上,瞧见她这副神情,不由得松缓了神色,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轻柔的吻:“帮助大极了,当真是多亏了娇娇。”
被吻后唇上落下热烫的痕迹,晏明月面上红热了几分,贺凛这般夸她,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有王爷说得这般重要,妾也不过是无意间听见的,能帮上王爷,自是最好不过了。”
贺凛默了一瞬,而后再次紧紧抱住了眼前娇柔的身躯,心底蔓上从未有过的踏实,但更多的却是觉得亏欠。
还是将她拉进了这个事中,还叫她忍着委屈,同他演了这一出戏。
贺凛深吸一口气,拉开晏明月与她四目相对,目光炙热又汹涌,面上却是极度的隐忍,好似要将这一切,留到它该出现的时候:“娇娇,待到事情结束,本王定会给你一个风光无限的婚礼,要昭告全天下,你是本王此生挚爱,至死不渝,此生只与你相守到白头,你可愿意?”
晏明月眸光微颤,似是忆起前世自己嫁给贺凛时的情景。
那时她不愿,但贺凛仍是将婚事风光大办了,用晏律当时稚嫩的话语来说,便是自打出生,也没见过这般气派的婚礼。
可晏明月却在婚礼上重重扫了贺凛的面子,没与他拜堂,下了花轿便独一人进了北渊王府,闭门不见任何人,叫一场好端端的婚事,闹得下不来台。
晏明月不禁想,洞房花烛夜那次,贺凛那般强势,是否是叫她给气急了,所以才给她留了那么个骇人的印象。
不过后来的贺凛,也没好到哪去,仍是一点也不温柔,虽是不如那会子难受折磨了,但也……!!!
晏明月眸子一惊,像是被自己吓住了一般,贺凛在这头深情款款,她怎在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她当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
贺凛怎会没注意到晏明月的神情,也不知她想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一瞬间脸便涨得通红,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晏明月,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一般,还忍不住打趣道:“怎的,娇娇这是不愿?”
晏明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很快又重重点头,怕叫贺凛误会了去,忙道:“没有不愿……”
而后声音弱了下来,轻声道:“妾会等你,这次,会真真切切,嫁给你,甘愿做你的妻,与你相守到白头。”
*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比晏明月所料想的要更为迅速。
就在祭祀大典的第二天,宫变一触即发,叶萧像是被逼急了眼一般,将自己原本的计划全数打破,趁着皇室全部聚集在皇陵之时,举兵攻打了过来。
得此消息时,敌军已是攻到了晏京城门外,可驻守晏京的大量黑甲军在此前被贺凛调动去往了淮安一代,而后又一路带至东岭,至今未归,若不想出对策,城门很快就会失守。
皇陵内慌乱一片,甚有人已经在收拾包袱要逃命了。
晏明月不知贺凛可否知晓了这个事情,而他又是如何安排的,但她沉稳着心绪,她信贺凛,自是不会叫皇城失守,而这一次,她也将守好她自己应在的位置,绝不会再叫叶萧得手,更不会让叶萧有机会夺去她的生命。
“快,长公主殿下,您先随皇上去到安全的地方,这里有臣等守着,绝不会叫奸臣踏入此处半步!”
深夜里,皇陵外的小道上,一众御林军护送着晏明月和晏律离开,各路嫔妃公主分头散离,但这也仅是权宜之计,若晏京当真失守,他们去到哪里都无济于事。
“皇上,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晏明月一路奔波,却一直紧紧抓着晏律的手。
他是晏朝的希望,前世贺凛提早便将他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最终得以躲过一劫,可今生,叶萧的确是被逼急了眼,贺凛压根就没能有时间转移晏律,那她便要担起这个重任,无论如何,都要将晏律护好。
脚下不敢放慢分毫,却在片刻间,只觉周围瞬间有什么围堵了上来,昏暗的视线中,为首一人阔步上前,冷笑道:“会不会有事,可是长公主殿下说了能算得了数的?”
晏明月一惊,这才自火光中看清来人的面目,竟是叶萧!
他是如何在此处找到了他们的!
御林军很快反应过来,可周围乌压压一片,压根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围堵了他们,俨然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
御林军长一声令下,不给叶萧再度逼近的机会,猛然带兵冲了上去。
“找死。”
刀光剑影,风起云涌,周围厮杀一片,晏明月紧紧将晏律抱在怀中。
叶萧果真是有备而来,仿佛提早就知道了晏律的撤离路线,与他通风报信的是谁,晏明月已无需猜想了,可现在俨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利剑自前方倒下的御林军身后刺来,晏明月眼前一晃,身体比思绪先一步反应过来,猛地将晏律护于身后,无处可躲,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眸。
耳畔一道剧烈的风呼过,利刃入皮肉的声音在跟前传来,但却未感觉到分毫疼痛。
晏明月怔怔地睁开眼眸,眼前的光亮被一道沉黑高挺的背影全数挡了去,未能见此人容貌,她却瞬间认出了是谁,出现在她身前。
“贺凛!你怎么会……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