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九月中旬, 段焰的邮箱跳出一封校庆邀请。
那天他正在组装床头柜,装好摆好,把三盒东西放进去后试了试抽屉, 顺畅便捷。周意正在开车回去接林淮过来补课。
他拍了个照给周意,巧好,邮件这时候挑出来。
有点意外, 又不怎么意外。
他截图给了周意, 周意很快发来语音, 开玩笑说他得准备点致辞了。
段焰高中毕业后就没怎么写过东西了, 唐诗三百首能记得十首就不错了,他让周意当幕后笔手,帮他写一份,毕竟她是干这行的。
周意说得付费。
段焰说能和你做点付费才能看的事情。
那头的周意没回他了。
才在一起多久, 本性就暴露了, 两个人在一起, 语言越来越放荡, 偏偏下了床出了门要多正人君子就多正人君子。
于此同时,周意发现段焰把和林淮的关系处理得很好, 也许是解开了小少年的心结, 林淮来补课时神态总是很轻松, 自然热切地和段焰打招呼, 仿佛不存在十来年的年龄差。
补习完,四个人吃个饭聊个天,好的亲情同样治愈人心。
他们两个聊篮球,聊游戏, 聊赛车, 对于天生热忱的东西, 人谈起时眉眼会放光。
或许这也是人生意义的一种。
除开娱乐,段焰给林淮推荐了一些书,都是小说。
林淮怕分散精力,段焰却笑着说:“有恒心做好一件事就不会被分散精力,随便看看,指不定有用。也不用硬是从书中学到什么道理,有时候人生有什么道理可言,人的一生最后概括起来就只是一段故事罢了,但体会体会别人的人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支柱和世界,会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林淮认真点头,看段焰的眼神带着点崇拜,仿佛是他的信徒。
当时于烟和周意在坐在餐桌那边吃西瓜,段焰则和林淮倚坐在沙发地毯上闲聊。
听到段焰的话周意还稍稍思考了一下,牙签在一块西瓜上插了又插。
于烟被西瓜甜得眯眼,她扬起笑容说:“哥哥他从小就看很多书,很多,什么都有。小时候有一回他看金瓶梅还被打了一顿。”
周意笑了下,“他自己爱看书还是家长强制的?”
“他妈妈鼓励的,嗯姑姑是个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很通透的人,没有她哥哥也不会这么优秀,没有她也没有现在的我。”于烟在机构见过各色家长,她说:“好的父母太重要了,他们的爱也太重要了,虽然谁也说不准到底什么是好的父母。”
周意轻轻附和说对啊。
被爱包围长大的话一定是很自信的,就像陈佳琪。
那她呢,她以后会成为好的母亲吗?
也许总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看着段焰和林淮的相处,周意觉得段焰一定能承担孩子的教育,把他教得很好。
除了这方面,这段时间的同居给了周意很多很好的感受。
有人接她下班,或者等她回家,吃饭时互相聊聊生活琐事,上映什么新电影一起去看个夜场,偶尔因为都不想刷碗,互相猜拳,然而只要她稍微撒撒娇她就能不用洗碗。
他的爱足够坚定和包容,原来,一个人,真的能撑起一道屏障,创造出一个理想国度。
查普曼说爱是自然界的第二个太阳。
所以周意偶尔觉得,27岁也许才是她人生真正的开始。
当然生活在一起也有不太好的地方,比如段焰在试着让她晨练,每次他早起锻炼就会叫醒她。
周意跟着跑了两三天,累得不行,晚上一回家几乎是倒头就睡,他精力充沛,还想继续摸索床上那点事。
周意有一回真生气了,在他手攀附上来时狠狠打掉,把人手背都打红了。
气氛寂静了一瞬,段焰不太明白她的火气,还没问呢,周意强忍着委屈说:“我很累啊。”
把段焰弄得哭笑不得,哭吧,也还不至于,笑吧,显得不太道德。
他哄了老半天,左一个我错了右一个我错了也没把人哄好,直到他说不强迫你锻炼身体了,周意心里才稍微舒服点,轻声嗯了声。
正经了没几秒,他又贴过来说:“现在能摸了么?”
夜晚,是男人的主场。
在短短的时间内,周意和他一起欣赏了各国经典电影,对于一些玩法大开眼界,他果然是阅片无数,看的时候毫无波澜。
每次不到一刻钟,两个人就会滚到一起。
有了密集且浅浅的经验,体力比之前好了点,都不用他教,也知道主动帮他,技巧越发娴熟。
最近的一次,周意发现段焰的声音有点失控,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像野兽在黑夜追逐,伸出獠牙猛地咬到猎物的爽感。
他说:“你要我死啊。”
急促的呼吸和猩红的眼睛让周意心头微动,她安抚着他,主动吻他,触及到温热的唇时,脑海中某根神经忽地一跳。
一种道不明的成就感和征服感让人止不住的兴奋。
但不出三分钟,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而尝到甜头的段焰退去白日的正气形象,使劲贴着周意哄着她夸她一次比一次娴熟,想让她下次试试别的方式。
什么方式。
他的视线落在她唇上,意有所指。
周意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个事情对她来说还放不太开。
九月过得飞快,南城的初秋也来得很快,一场雨带来秋的气息,但国庆回温,热得人门都不想出。
那年也是这样,其实年年都这样。一个城市的气息味道也因此被奠定,只要用力一嗅,往事就会随着风回来。
工作后法定节假日是治疗人的良药,放假前两天周意有和段焰计划要不要出游,考虑他不方便去其他城市,觉得南城的旅游景点去去也不错。
是夜晚,段焰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想了很久说:“要不去你家吧?”
一般都是谈个一两年才带回去见家长,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感情很稳定。
周意问他为什么要去。
段焰说:“想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看看你的房间,拜访下你父母,即使他们再还是要拜访一下。”
周意护肤完上了床,躺进他的怀抱里问他:“那你家呢,什么时候去。”
段焰滚了下喉咙,欲言又止的说:“有机会就去呗。”
周意没察觉到什么异样,转头幻想起国庆回家的样子。
小时候看着隔壁的哥哥姐姐带对象回家,每家都是很热闹的,表现出对客人足够的欢迎。她害怕段焰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后来周意给周兰打了通电话,是近几年难得的主动的一通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兰接起电话时声音有点颤抖,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周意没多想,忽略去情感,简单直白的说了说。
那头周兰声音很快平静下来,说会去买点菜,房间也会打扫好。
周兰最后略显生涩的说:“你爸爸也回来,到时候一家人吃个饭。”
周意沉默了一瞬说好。
一号那天艳阳高照,南城的大桥堵了又堵,朋友圈里到处说高架都堵死了,建议不要高峰期出行。
周意看到地图上大段的深红标志,和段焰说还好出门得早。
那栋空荡荡的乡下二层楼房子,只有周兰和林淮两个人,周意他们的车开进来,有了人声,好似才有了点生气。
头回上门,段焰的紧张不言而喻,还找林淮打听过长辈的喜好,补品护肤品烟酒堆满了后车厢。
周兰一见到段焰就喜出望外。
她对周意谈恋爱一无所知,是周意说要回来,和林淮吃饭时提起,林淮才说了一嘴,大概了解一下,觉得是个靠谱的人。
没想到真人比林淮形容得还好,按照他们那辈的说法,个头高面孔正,人中龙凤的苗子。
段焰拎着东西微微低头喊了声阿姨。
拘谨恭顺的模样把周意逗笑了。
阳光下,他们都脸上带笑,仿佛是真的一家人。
意识到这种氛围后,周意渐渐敛了笑,抬头望了眼天空,阳光刺眼,前尘往事又怎么会轻易的一笔勾销。
童年和青春期的痛苦是需要一辈子去治愈的。
可亲情真复杂,它爱中掺恨,恨中掺爱。
进了屋,周兰烧水泡茶,不知道聊什么,干笑着,打破局促氛围的是隔壁邻居。
这儿的习俗,谁带对象回来,大家就会去凑热闹,看看人,夸夸孩子。
来了几个大婶奶奶,个个脸上带笑,视线往周意和段焰身上瞟,从头发丝夸到脚后跟。
怪不自在的。
又坚持坐了会,段焰问周意:“去你房间看看?”
“好啊,我带你去。”
两个人并排走,背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但他们的声音不断灌进来,背影都能夸出个花来。
上楼,段焰说:“不出半小时,整个村都知道我姓甚名谁家里有几亩地了。”
周意挽着他的手臂,轻轻笑着,“乡下不就这样嘛。”
“以前我外婆也这样,整个一八卦移动机器。”段焰顿了顿,“不过还行,就是要方圆十里都知道我是老公才好。”
话音刚落,两个人撞上刚睡醒的林淮,林淮惊讶他们来这么早,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说:“姐夫,打几把游戏?”
就这样,段焰房间没参观成,被林淮拉去打了游戏,周意玩不来,看他们厮杀猛烈也不太想参与,干脆看起林淮的假期作业。
没一会,底下人散了,没了声音,楼梯口传来周兰的脚步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一个小孩从小练就了这种听父母脚步声和车子声的本事。
周兰敲了敲门,示意周意出来,她有话说。
段焰注意到周意的情绪,朝她笑了下,拍拍她的腰背,示意她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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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二章(修)
周兰把周意叫去了她自个儿的房间里。
十来年过去, 这栋房子哪儿都没改变,家具还是那些家具,陈设摆放还是那个位置, 但是已经有了说不出的涩感,带着尘埃的味道。
周兰床头那处的后窗还是被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挂着,光线晦暗, 她把门关上后房间里的光源更少了, 配着老式复古的深花色瓷砖, 令人呼吸开始不顺畅。
直到, 周兰打开了房间的大灯。
白炽灯灯罩里积了一层灰,但还是能照亮两个人的脸,所有的情绪都能被轻易捕捉。
周兰看了周意一眼,微微凹陷的眼窝褪去了她年轻时的盛气凌人, 眼角的鱼尾纹像被揉皱了纸。
老了很多。
周意回来次数很少, 但每一次回来都能很直观的看到她的变化。
要说不心软, 不可能, 所以她都不太愿意在这里过夜,也尽量少和周兰直面接触。
也许是预感到周兰这次要说的会让她产生动摇, 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 她无处可躲后不得不仔细的打量她。
周兰从电视柜的最底层抽屉里拿出个信封, 驼色的信封边角发毛, 折痕发白,一看就是被反复拿摸了无数次。
周兰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周意。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到,周意没太明白。
周兰轻轻抖了抖银行卡, 淡声解释道:“这些年你打给我的钱, 我没动。”
周意没动。
周兰继续道:“你们以后要结婚买房, 用钱的地方多。”
她声音和多年前一样,带着丝尴尬的冷硬,像是迷路的小孩,试图找到出口,却早就迷失在了时光的地图里。
房间里空气不流通,闷得难受,周意深吸了一口气。
她咽了咽喉咙,搭在边上椅子上的手轻轻握紧。
她说:“不用,我说到做到。”
周兰忽的眼眶湿润了,压着颤抖的声线问道:“和我们断绝关系,说到做到?”
“我知道没有办法做到那种程度,但是我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
这一刻周意发现她真的有了大人的虚伪。
她明明心理清楚周兰在和她示弱,但就像个放不下面子的大人,口是心非的对过往咬文嚼字。
也像个稚气的孩子,试着用决裂得到父母的道歉。
她不理解,有那么多时间让周兰反悔,为什么是现在。
是不是觉得她的人生开始了新的篇章,而他们之间也能翻过到新的一页。
又或者,她从来没有真的狠下心和这个家断联,她一直在等周兰的一句对不起。
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周兰望着女儿隐忍受伤的神态,短促笑了两声,沧桑的声音让她的语调慢悠悠的。
她说:“我知道你恨我对你不好,只关心你弟弟,我知道那些话让你不舒服,但你要我怎么说我没读过多少书,那个时候年轻,火大,也确实看重你弟弟,想着不都这样过的吗?”
周意懂。
不仅仅是周兰这样,外婆他们也重男轻女,周兰也是不被重视的那个。
大概是她还在小学时,外婆突发疾病,即使再看不起女儿,最后侍奉照顾老人的还是女儿,一切理所应当。
不读书不接受新的思想和信息就会变成这样,以为自己活在象牙塔,想也不想的接受了家族传承的观念,继续理所应当着。
周意都能懂,但她没有办法释怀。
周意不想再试着理解他们的思想了,她垂了垂眼,试图结束这场对话。
“钱不用还给我,也不用对我以后的人生负责,我们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大家客客气气的,别让小淮为难就行。”
她要走,周兰却猛地拽住她的手。
不止是周兰的眼睛呈现年过半百的苍老,最明显的应该是她操劳几十年从未享受的双手,皱巴巴的皮下仿佛没有肉,日光晒黑的皮肤上斑驳着几处长不好的烫伤。
“小意妈妈和你道歉”
她的手很快松开,又深深吸了口气,一五一十的说:“我也是这两年才明白了点,我现在不是要依靠你什么,也不是图你什么。以前家里穷,好在你爸工作稳定,就是总不回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我一个人头上,一会你弟弟生病了,你一会又病了,厂里请个假老板百般不愿意,你爷爷又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要和别人说那种话,大概是为了面子吧。你从小那么乖那么聪明,我是真希望你出人头地为我分忧。”
周兰把银/行卡塞进周意手里,继续道:“小淮长大了,懂事了,和我说讲了很多,我以前哪里听过这些。是妈妈对你不好,不懂青春期,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求以后你对我怎样,只想让你心里舒服点。小段是个靠谱的孩子,以前总想着自家孩子带人回来是什么样子,今天真带回来了,心里头有说不出的难受,一想到以前对你不够好,就难受。”
年龄的增长可以软化一个人的脾气。
周意能感受到。
年轻时的周兰如凶悍的老虎,看谁都不顺眼,大嗓门,总是皱着眉。现在人老了,眉目和蔼了许多,仿佛看透了很多事情。
那张四四方方的银/行卡卡在周意掌心里,咯得肉疼。
她斜背对着周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意都没说一句话。
尘埃在空气中坠落,挂在墙上的老始终指针在滴滴答答的走。
很久很久,周意微微低下头,鼻翼轻轻扇动,眼泪一行接一行地流过面孔,顺着下巴落在地上。
她在段焰那边是小孩。
在这儿也是小孩。
一个怄气怄了十来年的孤单小孩。
等到了道歉,却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开心。
如果当时吵架,周兰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说对不起,一切还能如旧吧。
周意收下了银/行卡,抹去眼神,尽量平静的说:“我有买房的打算,确实需要用钱,就当是我问你借的吧。”
周兰见她收下了,笑了下,点了点头,也抹去自己的眼泪说:“马上中午了,等会下来吃饭,我给你们炖了小鸡蘑菇。”
她先周意一步出去,打开那扇门,光照了进来。
临近中午的阳光猛烈,呈一种灼目的白色,周意眯了眯眼,看不清前方的东西,也想不明白这算什么。
四个人简单吃了个午饭,早上起太早,吃完没一会周意犯困了,去楼上午睡。
周兰最近在做小工,吃完饭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年轻人。
段焰本来想陪周意躺一会,奈何林淮游戏瘾犯了,又拉着他打。
他笑林淮,“读书怕分心,打游戏就不怕分心了?”
林淮坦诚道:“一号打游戏,二号看书,后面做作业,我都安排好了。”
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干,段焰又陪他打了几个小时。
下午四点多,林厚中回来了,院子里狗叫个不停。
叫到段焰惊讶的发现周意家怎么还有只狗。
早上他来的时候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而这狗是自家的么,怎么谁都不叫,只叫周意她爸。
听到动静,段焰和林淮结束了游戏,他去周意房间找她。
她早就醒了,被工作电话吵醒的,这会儿也恰巧处理完。
哭过又睡了一觉的眼睛红通通的,跟小兔子似的。
段焰靠着门框,双手抄在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是不是你爸回来了?我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周意合上笔记本电脑,说:“好像是吧,听说堵车了,所以回来得晚。”
“你家有狗?”
“啊,对,有一只,小淮养的。”
段焰走过去,伸出手蹭了蹭她发红的眼角,“头疼不疼?”
周意:“不疼。”
“刚刚又哭了?”
“没”
上午和周兰说完后,段焰没问她说了什么,只是让她看他打游戏,搂着她,一点点教,一点点讲解。
她听不太进去,不过也没再胡思乱想。
吃完饭她去休息,他也没问。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问。
段焰揽住她肩膀,按着周意的脑袋往怀里压,他笑着说:“真像个小朋友。”
周意也笑,“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是不回来会这样吗?”
“是,都是我不好。”他轻笑着,扯开话题,“你家狗怎么一直叫啊,楼下来的真是你爸吗?为什么我来它不叫啊。”
那狗是她和周兰吵架后,有一天林淮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小小的林淮抱着一坨黄色小狗狗说送给她。
她第一反应是被周兰知道了又要吵,简单几句打发了林淮。
林淮不愿意送走,和周兰闹了几句,周兰就同意留下了狗。
她其实还挺喜欢小动物的,那只小狗碰巧很乖很乖。
林淮见她这么喜欢,让她取名。
那会儿,因为喜欢一个人,世界上所有的小花小草在她心里都和他有关,于是她和林淮说:“就叫焰焰吧。”
是个母狗,所以林淮以为叫艳艳,俗气了点,但是那时候的林淮只想周意开心。
高三很忙,她不怎么照顾狗狗,只偶尔摸几下,喂点饭,是林淮掏心掏肺在喂养。
小狗长大后爱乱跑,是村里一霸,后来咬伤了几个人,周兰就给圈养起来了,看着挺可怜,但没办法。
当然,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讨厌林厚中,每次林厚中回来它都得叫上老半天。
段焰好奇狗在哪儿,明明进来后连个狗影都没见过。
周意带他走到阳台上,走到爷爷房间那侧,指了指下面一个破旧的老屋。
老屋门口果然坐着一直黄色毛发发亮的大狗狗,雄赳赳气昂昂的汪汪汪着。
段焰瞅了几眼评价道:“挺壮的,公的母的?”
“母的。”
“叫什么?”
周意嗯了会,不太自然的说道:“焰焰。”
段焰以为自己听错了,靠着阳台栏杆,扭过头,用眼神示意周意再说一次。
周意解释道:“同音不同字。”
段焰被气笑,捏住她的脸,“你以为我信?我把你当老婆,你把我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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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晚饭也就那样, 林厚中对过往置之不问,对段焰也没有多好奇关心,眯起那双和爷爷相似的眼睛说两个人挺好的。
很奇怪, 但他却喜欢周兰打理的这个家挑三拣四,觉得周兰新修的院子栅栏应该用什么木材而不是现在的,觉得周兰应该抽空把周意的房间重新装修一下, 窗户怎么搞, 地板怎么搞。
周意看着在那儿洗洗弄弄的周兰的背影, 软下来的心让她不由地的眼睛酸涩。
只是周兰的错吗?
不是的, 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刽子手,每一个人也都可以是蜜糖人。
中国式夫妻的悲哀,中国式家长的悲哀。
谁都没有错, 谁都要背点责任。
晚霞从远处压来, 似柔软的帷幕, 缓缓给这平凡的一天拉下结局。
段焰牵起周意的手说:“出去散散步行么?”
周兰闻言, 赶紧说:“对,你们出去走走, 带小段走走, 那边的小公园装了灯, 晚上很亮很好看。”
周意没多说, 带着段焰去附近的一个人工湖。
算是这儿唯一看得过去的景色。
但两个人刚离开院子,那边就爆发出周兰的一声够了。
段焰听到了,周意也听到了,邻里也听到了。
周意没有回头,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上没什么美感的水晶拖鞋, 神色安宁, “你觉得我爸爸是怎样一个人?”
段焰想了想回答说:“典型的老好人?”
“嗯,形容的挺准确的。”
“还有典型的甩手掌柜。”
“是,他是这样的。”
段焰笑笑说:“每个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也别想去改变,看开点。”
周意早就接受了,只是今天周兰和她说完那番话后她又忍不住站在周兰的角度替她辩解。
他们都是思想的受害人,做着以为正确的事情。
可就像那天段焰说的,人生有什么道理可言,什么思想是对,什么思想是错,也不都是人定下的。
走了会,两个人走出了小道转入沿河的大路。
宽阔的河流早些年修了防泥土塌陷的堤坝,看起来规整干净,霞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沿路的人家冒着饭菜香气,偶尔有一辆自行车驶过去,叮铃铃的铃声清脆悦耳。
周意看着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再看看身边的人,心里宁静无比。
和喜欢的人走在自己眷恋的家乡小路上,把自己的童年摊开给他看,他陪你笑陪你哭,比任何誓言都动听。
周意浅浅吸了口气,淡雅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她问段焰:“那你呢?你和你爸爸我们要像现在这样去拜访他一下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段焰聊起家里的事情,偶尔晚上睡前聊天会顺其自然聊到很多人很多事。
段焰对她无话不说。
他这几年和段宏文没什么往里,有过几通电话,不过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读书时他说他不务正业,工作后他说他没有未来计划。
有一回,段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叹息一声,轻笑着对周意说:“你说,关心儿子要什么面子,而我又在要什么面子。”
听说他爸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新老婆后面没生了,怀了几次都流了,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和他不熟,没往来。
高考结束那一年,段焰说他爸找过他,面对他的分数欲言又止几次,他以为会是个冰释前嫌的机会,没想到他爸最后说他胡闹,那女人煽风点火几句,最后不了了之。
段焰也有和她撒娇的时候,像个小孩。
他抱着她,埋在她胸口,说小时候多开心,爸爸多好,妈妈多好,说青春期虽然情绪撕裂得厉害,但朋友在身边。
而现在,她在身边。
只是可惜,人生的阶段被离开的人划分得如此清楚。
就如周意一样,段焰很难定义亲情的爱恨。
只不过他们家和周意家又不太一样,周意家拼拼凑凑还能算一家人,他那边拼都拼不起来。
所以他回周意:“不去了,回头我带你去我家看看就行,段宏文那边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你妈好歹做一顿饭给我们吃呢,他大概话都憋不出几句。”
周意不想用什么亲情伦理劝他,点了头。
段焰看着周边的景色,觉得这儿和外婆家很像,人间烟火的气息最是难得。
很快两个人走到那个人工湖边上,确实装了很多地灯,还搞了个玩偶立在那边,写着共建美好乡村。
段焰说:“这儿还不错,饭后散散步挺好的。”
走上木桥,周意松了松两个人的手,掌心都是汗。
她靠着木头栏杆,擦了擦汗,说:“你第一次打我电话,我就是在这里接的。那会儿还没灯,很晚了,我记得,当时只有月亮,那天月色很好。就是蚊子多了点。”
段焰笑起来,“第一次?我毕业那个暑假?你还提呢,我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你语文白学那么好了。”
他点了点她鼻子。
旧账翻了无初次,周意都翻累了,她看他一眼,“你别让我又把话题扯到赵嘉身上。”
声音轻轻柔柔,语言却十分具有杀伤力。
段焰知道她,不是真计较,所以这个错他认了,被她说一辈子都行。
他站在她面前,双手撑在栏杆上,把人环着怀里,脸凑过去,鼻子对鼻子,眼睛找她的视线,强迫她看着他。
他压着声音说:“校庆,赵嘉,到时候不会醋坛子都翻了吧?”
周围有人,周意推开他,故作嘱咐说:“那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那肯定的,她一直靠近我我就拿出跑训练的速度跑,保证她和我间距时刻保持五十米。”
周意被逗笑,说他胡扯。
段焰说你不就喜欢听我胡扯。
这一晚,月色温柔,湖水清澈,晚风捎来心跳声,他轻轻吻了一下周意,说:“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
听得周意心发麻。
晚上,两个人洗漱完打算早点睡,在关门时,林淮的手卡进来,问段焰打不打游戏。
段焰看着个头和他差不多的林淮,寻思着大舅子都18了,真一点都不懂吗?
他盯了林淮一会,挑眉暗示道:“你姐累了,我帮她按按腿,你自己玩吧。”
林淮一开始没太听懂,回到房间后后知后觉,少年脸就这么慢慢涨红。
周意洗了头,家里的洗发水十年如一日,还是那个牌子那个味道。
她扶着包裹头发的毛巾,穿着高中那会儿的睡裙站在柜子前拨弄收音机。
段焰锁了门,还用力拉了两下,确认锁没坏,或者不会被轻易打开。
巨大的动静让周意不得不看过去,“你干什么呢?”
“看看锁坏没。”
“刚刚没坏,你这么一弄就得坏了。这是老式的锁,几十年了,不牢了,你别用你工作上的劲去弄它呀。”
段焰看着她的直筒卡通睡衣扬了下眉毛。
他走到周意那边,摸了摸这布料,勾唇问道:“多少年前的衣服啊?这么薄?”
“初三买的,穿了好几年,洗薄了。”
“这么大,也没什么设计性,当时怎么就买这个了。”
“于烟没有吗?那几年很流行这个睡衣,大街小巷的铺子里卖的都是这个款。”
“多少钱?”
“十九?二十九?记不太清了。”
“差不多是那时候的价格。”段焰从后抱住她,“不过现在真薄啊,还好你穿了内衣,这要是不穿,不得”
他停顿了,想到什么似的,凑在周意耳边不正经的说:“要是不穿,是不是更可爱?”
周意终于调好了电台,提醒他:“我房间隔音很不好的,你别乱来,也别乱说话。”
“有多不好?”
“掉个东西隔壁都能听见。”
“床呢?你床响吗?”
“你别乱来就不会响”
二十多年的收音机还能运作,频道是陪伴周意度过了璀璨年华的101.7,这会儿是黄金档节目。
主持人还是那两个熟悉的人,他们的声音从未变过。
周意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放下来。
段焰习惯性去接吹风机,插上孔,站在她身后给她吹头发。
周意有个不好的习惯,她有时候累,犯懒,洗完头就喜欢裹着,等到要睡了,不得不去吹干才会去吹。
被他撞见好几次,慢慢的,就变成了他给她吹头发。
女人的头发像海藻,又细又软,热风拂过,周意安静坐着的样子像只小猫。
他告诉周意,他觉得挺有趣的,看着头发一点点蓬松开,还特别有成就感。
可能是他从小到大没怎么用过吹风机。
这是很小的事情,周意默认男人会没多少耐心。
但是后来的每一次都变成了他帮她吹。
在和他生活的日子里,周意对‘好的伴侣’的认知越发清晰。
他不是无条件的顺从女生,也不是各种短视频鼓吹的你不为我做什么就是不爱我。好的伴侣他应该是足够温柔耐心,他的脾气稳定,他说到做到。
两个人在一起在经济上可以没那么富足,但至少互相给予的精神世界得是丰富的。
吹风机嗡嗡嗡响,周意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倒影,还是觉得这一天真不现实。
她曾坐在这个房间里一遍又一遍想念他,而现在他就在这里。
吹得差不多了,段焰摸了摸她脑袋,拔下吹风机将线绕好放到原来的位置。
他拨了拨收音机的音量,调高了两格。
里头在放最近的新歌,旋律挺好听的,但是周意不知道是什么歌。
段焰一把抱起她。
等周意回过神,她已经跌落进柔软的床铺上,他的吻悉数落下。
她看见后窗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有一抹月色。
作者有话说:
那啥,我打算放在最后写的。感谢在2022-07-29 22:11:11~2022-07-30 21: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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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校庆那天, 其实也是很平凡的一天。
调休冲上热搜,秋老虎过后南城迎来早晚的大温差,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了几丝凉意。
周意正好这天有两个线上会议要开, 请不了假,还早走不了。
她有点遗憾不能看段焰上台发言,也有点遗憾不能趁这个机会回正仁走走, 拜访一下曾经的恩师。
一个好的老师真的影响一生。
这天早晨, 段焰没早期锻炼, 周意醒来时他正懒洋洋的靠着床头玩手机。
两个人窝在床上亲热了会, 闹钟无情响起时周意很果断地起床。
她从不赖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还挺像的。
周意习惯性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秋天来得猝不及防,晨光间晕着淡淡的雾气, 湿漉漉的迷人眼。
周意靠着窗户, 伸手感受了一下, 没一会, 指尖上覆盖了一层水雾。
她穿着还是夏天的睡裙,在曦光里肤白透亮, 长发慵懒地垂在肩侧, 刚睡醒的眉眼温柔毫无攻击力, 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
窗外风景如画, 人更甚画。
周意观赏了会,回头对段焰说:“每年都这样,国庆一过,时间就变得格外快。”
就像那时候, 她记忆最深的还是刚和他认识接触那段时间, 后来的在记忆力总是模模糊糊的。
又是多少年, 她没再看过喜欢的跨年演唱会,也没了最喜欢的明星。
段焰支起身子,曲起右腿,右手搁在膝盖上,笑盈盈的看着周意。
好似都这样。
高中毕业后,一年过得比一年快,工作后更是很难分清时间。
有时候他也不太敢相信,一转眼他都已经28了,过完今年就要29了。马上而立之年,而自己根本没达到想象中这个年纪的成熟。
周意关上窗,撸了撸手臂,提醒段焰说:“听说晚上要下雨,外头有点凉,你记得带个外套。”
段焰朝她伸出手,周意走过去,把手放进他掌心。
段焰揉搓着她的手,说:“今天穿西装。”
搬过来时他的衣服都是她收的,那套西装她放在了军装边上,周意有印象,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正装。
只是
“因为要上台讲话所以穿西装?”周意笑着问。
“是啊,不得正式点。”
段焰亲了亲她手背,继续说道:“等会还得再背背稿子,你写得太长了,我现在记忆力没以前好,背起来真费劲。”
这是他今天没起来锻炼的原因,昨晚背了一晚上。
周意当他的检查老师,可哪个老师穿得那么性感,一来二去,根本没记下来多少。
他看起来不是很着急,周意就没想真管他。
稿子只是让心里打个底,她才不信他真上了台一句都说不出来,指不定说得比她写得稿子还要好。
只不过多好的一次机会,她不能和他一起。
周意问他:“到时候让孙毅坚录个视频给我看看?”
“行啊。不过都是走个仪式。”
段焰知道她想去,奈何工作不能推辞,他笑着把人揽入怀中,说:“你先上班,晚上我接你去学校走走。”
“晚上?”
“你不是想进学校吗?晚上也能进,打个招呼的事情,也没乱七八糟的人,就我们两个,走走。”
“可是好像要下雨诶”
“怕什么,又不是没淋过。”
周意和他相视一笑。
那会儿真是疯狂肆意的十七八岁。
周意比他先一步出门,临走前靠在门那边柔柔笑着,让段焰记得把碗洗一下,把衣服晾一下。
段焰在刷牙,只穿了条白色的运动短裤,他鼓着一嘴的泡沫冲她点了个头。
人一走,他快速折回浴室,吐了牙膏泡沫,捧起一汪水快速揉搓了几下脸,换上衣服出门,车子离开小区时段焰给孙毅坚打了个电话。
生怕这人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那头孙毅坚被玫瑰花扎得嗷嗷叫,一接电话就哭喊道:“你买的时候就不能给商家提个要求?不能去刺?这他妈,你们的爱情拿我的鲜血祭奠?”
段焰:“吉利日子不说这种。”
孙毅坚:“”
神他妈吉利日子,从前怎么不见他迷信。
不过算是苦尽甘来。
孙毅坚捏了一支红玫瑰闻了闻,说:“还挺香的,也够新鲜,但到晚上会不会就蔫儿了?”
段焰说:“拍个照给我看看,你多浇点水,实在不行把空调打上。”
“不是,你这个房间没有空调,你心里没数啊?”
“”
他给忘了。
孙毅坚站在段焰老房子的房间里,看着满地的玫瑰发愣,已经摆了两小时了,才搞了一点点。
据说,段焰买了一万朵。
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他觉得远远不止一万朵。
别说周意了,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心动,当然,如果给男生求婚,能换成一地的显卡就更好了。
孙毅坚催段焰:“今天有二十七度,说是晚上下雨,但是白天太热玫瑰蔫儿了怎么办,那送花的老板娘说玫瑰娇着呢。”
段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不出三分钟,他说:“你去镇上买个空调,多出点钱,和人说立刻装。”
“?”
“我把钱转你。”
“我”孙毅坚笑得不行,“我真服了你了。你其他东西没出错吧?”
“没,我现在去队里拿戒指。”
挂了电话,段焰找到陈佳琪的电话,拨了过去,那头陈佳琪也是咬牙切齿,一接通就说:“你不是说只有三卡车吗,为什么是五卡车啊?
段焰:“临时加了点,怕到时候不够。”
陈佳琪:“可是到时候下雨能放吗?”
“大雨不行,小雨没事。”
陈佳琪站在江岸的边界线上,晒了一早晨,联系着烟火师傅,还要确定摆放位置,联系好专人来点放。
这是段焰的求婚计划。
他和他们两个说时,特意挑了个周意加班的晚上,三个人展开了三小时的语音通话。
孙毅坚觉得红玫瑰俗气,陈佳琪觉得烟花浪费。
陈佳琪让孙毅坚想点不俗气的花去,孙毅坚让陈佳琪学偶像剧那套,在雨中吃牛排去。
段焰听得头皮发麻,问他们:“真那么俗不可耐吗?”
异口同声:“有点儿吧。”
他说:“可周意最喜欢红玫瑰,烟花和夜晚比较搭。”
争论了一番,孙毅坚和陈佳琪最后说随你,反正现在应该没人比他更懂周意。
红玫瑰选的是卡罗拉,提前了小半个月从花都订的,烟花托关系几经辗转找到某乐园的同款,价格贵了点,但是就浪漫这一回,所以值得。
而戒指他看了很久做了很多功课,最后也是托关系进了一个品牌内部,订购了一款限定款,3克拉,价格对他来说真是天价。
他买下的时候一度想,知道了价格周意会不会和他吵架,怪他浪费。
他甚至都想好了应付未来老婆骂他的说辞。
为了不被周意提前发现,邮寄地址给的队里的地址,巧的是戒指昨天正好到。
段焰到队里时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没到关键时候呢,他就有点紧张了。
支队里的人正在训练,段焰瞧了一眼三两步上了楼,一进自个儿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份快递。
快速拆开,里头包装不是一般的华丽。
他把盒子和相关包装塞在了柜子里,把戒指和戒指盒踹在了西装口袋里。
支队长正好路过他办公室,看他拆快递,停了脚步,敲了两声门问道:“今天你不是调班了吗?怎么来了?”
段焰清理了桌面快递垃圾,笑着说:“来拿我的求婚戒指。”
支队长一愣,微微笑了下,“看来我们很快要喝喜酒了。”
“快了,年后吧。我先走了。”
段焰回到车上,从口袋里把戒指盒拿出来,看了又看。
虽然他欣赏不来钻石的美,但是网上都说了,越大越好。
而且周意的手那么美,戴这种好像会很好看。
他还请设计师在戒指内里刻了字,是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想当初他还误会周意那枚戒指是她的结婚戒指,没想过,这么快,他就能给周意真的结婚戒指。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结婚戒指。
确认一切无误后,他开车回了正仁。
如周意一样,他也有点可惜,这样晴朗舒适的天气,两个人没办法一起慢悠悠地走进校园。
学校里挂了横幅,绑了气球,长廊展示柜里摆满了学校的荣誉,还有几十年来学校培育出的优秀人才。
有他,也有周意。
他上回问了一个老师,怎么没邀请周意,那头就请了五个人,从社会发展的各个部分来给同学做演讲,于是没挨上周意。
周意知道后并没有失望,也没太多想法,她对这个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展示柜里,因为他们当年是前后两年的第一,所以学生照挨在一起。
段焰拍了下来,想发给周意看,但转念一想,这种,晚上带她来让她自己看更惊喜。
下午一点,学校礼堂坐满了学生,段焰站在后台等上去时,左肩膀轻轻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多年不联系的赵嘉
周意在公司那头会议一个接一个,一开始就是两三个小时。
彻底结束时不算晚,下午四点多,正是傍晚最绚丽的时候,火烧云连绵千里,通红的云彩从落地窗漫入,周意站在窗前观赏了会,拍下照片给段焰看。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话多的人,分享欲也不强烈。和陈佳琪在一起,更多是陈佳琪在说。
陈佳琪曾说过,好的友谊,就得有一个是话痨,有一个做聆听者。
可放到爱情里,完全不是这样。
回到家和段焰一起吃饭,她乐意把每一天生活中的小事都分享给他。开车去上班路过看的小猫、忽然卷来的风云天气、同事们点的奶茶带的节日装饰,偶尔,别人分给她的东西,她会想着留着带回去给他。
分享,两个人在一起分享无比重要。
同时她也是那个聆听者。
段焰的生活比她的要精彩许多,他队里那些队员似乎每天都有趣事,而他同时很浪漫,他买菜时没有带回来玫瑰,却会记得她爱吃芦荟果粒的酸奶,见冰箱里没了就给她补满,看到紫色的一切可爱东西都会问问她要不要。
她通常拒绝的多,有时候他觉得那东西实在可爱,会擅自给她买回来。
紫色的发夹,紫色的卡通水壶,紫色的内衣。
他一点都不吝啬他的夸奖,偶尔她自己也会有负能量的一面,抱怨一些工作上的烦心事,他总是能找到清奇的角度开解她,帮助她一点点重新建立勇气。
就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帮她找到了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他也会有这样消极的时刻,但是他比周意能忍许多。
但是他不好的情绪她又很容易察觉,要问很久,他才愿意吐露一字半语,不过话题打开后,他一通倾诉后心情好了,会抱着她问她怎么解决,脸上的沉默神色被往日一贯的笑容代替。
周意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大道理,每次安慰他,莫名其妙蹦出一堆。
道理没什么用,但可贵在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去理解你,安慰你。
她见过身边太多的人分分合合,网络上快餐式的爱情更是数不胜数,也曾为两个人的快节奏担心,怕现在的一切都是新鲜感。
但是她很难和别人去形容这种一拍即合的感觉。
当对的人出现,上天就会用这种感觉提示你。
不是一见钟情那么简单,它包含了世俗的一切,恋爱的心跳,灵魂的共鸣,生活的契合。
周意发完照片,看着今天段焰安静的微信觉得有点奇怪。
回了正仁,一点想说的都没有吗?
她给段焰发了个消息,问他结束了吗?她准备开车去正仁。
周意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拎上包准备下班,微信上还是没任何动静。
她等电梯时给孙毅坚发了个消息,问他今天怎么样,然后又发了个消息给陈佳琪。
奇怪的是三个人像失踪了一样。
故事做太多得后果是,在这种时候很容易脑补不好的事情。
周意开车开到一半才收到回信,巧的是三个人几乎同时回的,她直接打了段焰电话。
那头段焰呼吸急促,似乎在刻意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周意:“你怎么现在才回消息啊?你出任务去了?”
“没刚有点事儿。”
“我在路上,你还在正仁吗?”
“在,刚和校长聊天儿,你还多久到?我到停车场那边接你吧。”
周意听着他的声音,迟疑道:“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啊。”
那头段焰愣了一下,笑道:“哪儿奇怪了?今天有点忙,回的不及时,等你来了我和你细说。对了,饿不饿?等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周意之前一个人生活,吃饭并不规律,但好几年的生活习惯,在短短一个多月就被纠正了。
消耗了一天,这个点确实有点饿了。
周意问他:“那吃什么?”
段焰似乎早就想好了,说:“带你去我以前常和孙毅坚他们去的那家炒饭店,还开着呢。”
周意说好啊。
她以前和陈佳琪去过几次,那会儿是为了偶遇段焰他们。
不过因为真的太咸,后面坚持不下去了,每次中午吃完,下午两个人都得喝两瓶水,晚上更是口干舌燥的睡不着。
没想到,十来年过去,居然还在。
段焰说:“你快到了打我电话,现在专心开车。我等你。”
最后三个字他声音压得很低。
沿路云彩似簇拥在一起的锦缎,霞光万里,随着日暮一点点的西沉,空气里多了几分初秋的清爽凉意。
周意开了点车窗,清晰的空气灌入鼻腔,混着段焰低柔的声音,这个黄昏变得异常温柔缠绵。
周意轻轻一笑,应了声好。
正仁那边如段焰之前所说,改变很大。
一驶入曾经每天等公车的街道,站台还是那个站台,边上的店铺增加了几家新的,小女生爱去的饰品店改成了运动鞋鞋店,但是书店深红色的照片十年如一年,黄金店只增不减,转入学校的小路口两侧的梧桐树壮硕不少。
正是学生放学的时候,人流量不少。
他们穿着正仁改版的校服,短袖上衣干净青春,女生手挽着手并肩走,男生手里拿着校服外套,说说笑笑。
周意开得有点慢,路过网吧的小巷子口时她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那盏耀眼的壁灯还在,门口的帘子被绳子拴在两侧,换了招牌,看起来正式不少。
迎着夕阳的光,周意不知怎么,心短暂地快跳了一下。
再往前就是学校了,校门口那块荒地早就被筑成了宽阔干净的柏油马路,一路延展,通往不知名的地方。
周意给段焰打了个电话,边打边找他说的停车场。
车进不去学校,但是听他那意思应该附近有停车的地方。
段焰很快接通,说在学校南边,再开过去点就能看见。
周意没一会就找到了停车的地方,车就停在段焰的车边上。
刚停完,她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朝她走来。
这是周意第一次看他穿西装衬衫。
他皮肤没少年时白,但也不算黑,比起少年的润朗,现在的他哪儿哪儿都透着几分成熟男人的英俊硬朗。
白衬衫领口处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皮肤,袖口被他挽起,露出一截小臂,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延到手背,节骨分明的手握着西装外套。
随意散漫又携着独属于男人的清俊味儿。
夕阳下,他轮廓分明,眼梢带笑,一步步朝她走去。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周意抬手搁在额头那儿挡阳光,也朝他走去。
碰到一起,周意刚想夸他几句穿西装好看,但被段焰截了话,他先开了口。
他牵起她的手,让她走在自己的左手边,高挺的身躯帮她挡去了一点点阳光。
他说:“以为你要到六七点才能下班,是开完会就过来了?路上没堵车吧?”
周意摇头,“走的时候还没到下班高峰期,忙完事就过来了。你呢,你今天顺利吗?你怎么都没给我发信息。”
段焰习惯性摸了下鼻子,磕巴解释道:“我也挺忙的今天,一会和那个老师聊,一会被那个老师找,还得抽空再把演讲稿背一遍。”
“老师?刘他找了你吗?”
段焰:“没有啊,他找我干什么,毕业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印象中,周意觉得段焰对这儿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但可能长大了,很多人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周意问:“那陈佳琪他们呢?”
段焰说:“他们玩够了,回去了,没和你说吗?”
“都走了?”
“学校里走得差不多了,毕竟放学了。”
“那我们进去真没关系吗?”
“没事啊,还有人在那边打篮球呢,现在学校半开放式,晚上八点后才真闭校。”
说着,两个人没一会就走到了正门口。
正仁是个很普通的中学,正门并没有多气派,只是简单的大门和一道侧门,保安亭里守着人员进去的还是那个大爷。
段焰朝大爷点了个头,两个人就十分顺利地走了进去。
周意朝保安亭多看了几眼,和段焰说:“还是那个老师啊,不过老了好多。”
“放心吧,人家身子骨硬朗得很。”
“你怎么知道?”
“刚等你的时候聊了几句。”
周意看他一眼,笑道:“你今天聊过的人不少啊。有遇见以前的同学吗?”
话音刚落,映入周意眼帘的是梦里那条林荫道。
金色的夕阳包裹着每一颗梧桐树,成片的树荫交织在一起,清风穿过,树叶响动,周意耳边的发顺着风飘起。
她不由地一怔,脸上的笑渐渐敛起,琥珀色的瞳仁深邃闪动,瞳仁里浮现的是十年前的自己。
她在这条林荫道里来来去去,背过令人头疼的单词诗句,和陈佳琪手挽着手享受过中午的阳光,偷偷跟在段焰他们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独自开心。
周意走得很慢很慢,慢到段焰都察觉出了她在想什么。
他问她:“是不是觉得恍然如梦?”
“是啊,那是我人生最努力的时候,是觉得努力就能开始新人生的时候。”
段焰握紧她的手,“就猜到你回来了会感触良多。”
周意:“你呢,你不会有这种感觉吗?”
“我回来得勤,还好。我先带你去见见校长和老师,等会再去吃饭?他们说想见你来着。”
周意低头看了眼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她也回握住段焰的。
她说:“好啊。”
前面有一对学生情侣,一男一女,似并排走又似没有,女生长马尾杏仁眼,低着头,双颊微红,男生高高瘦瘦,五官俊朗。
擦肩而过时,周意听到男生问女生要不要喝奶茶,女生很轻很轻的说好啊。
周意重新扬起笑容,很淡,如春风拂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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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日薄西山, 光线一点点的柔和下来,穿过这条熟悉的林荫道,墙面重刷过的教学楼完整的呈现在眼前。
从前墙面颜色是白色的, 现在成了淡橘色,说不上的熟悉感,也有说不上来的陌生感。
长廊还是那个长廊, 小卖部装修了一番, 现在这个时候, 还有几个刚打完篮球的男生站在门口喝水。
段焰指了指长廊, 说:“给你看个东西。”
两个人挨在一起的二寸照片,都是十年前的样子。
周意记得,那是他饭卡上的照片,那会儿他眉眼还不够硬朗, 略显青涩, 头发比现在的还要长点, 微微抬着下巴, 眼眸冷淡。
周意问他:“你这个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我记得高考不是会重新拍照片吗?学校怎么不用你高考的照片啊?”
段焰:“高一入学拍的,不知道他们, 可能是只找到了这张照片吧, 看着怪傻的。你那时候倒是很好看。”
黑亮的马尾长发, 清秀温婉的五官, 眼眸似清泉,坚韧清澈。
周意今天穿得比较职业,杏色的长袖长款衬衫连衣裙,头发盘起, 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
残阳下, 她的头发是淡淡的棕色。
纤长睫羽下的瞳仁依旧清澈, 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温柔。
同样的惹人怜爱。
段焰松开周意的手,转而变成搂她腰。
他笑着说:“放在一起挺般配的,是不是?”
周意点头。
她觉得在校庆这样的日子挺有意义的,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她问段焰:“白天你看到了怎么不拍了发给我?”
“想发的,但是想着等你来,像现在这样和你一起看更好。”
周意手指一顿,抬眸看他,不禁弯了弯嘴角。
她说:“还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吗?”
段焰:“中午食堂食物免费?不过你也吃不到了。走,几个老师还在办公室等你呢。”
早上绑的气球瘪了很多,宽大的红色横幅在残阳微风下反而像一场戏剧的落幕幕布。
后面那栋教学楼一楼是一排办公室,都熄了灯关了门,只有一间办公室大门敞开,灯光明亮,里头时不时传来几声说笑声。
读书的时候虽然老师对周意总是格外优待,但是老师多数的时候还是严肃着脸,威严不可侵犯。
他们那会儿的班主任,心肠再软盒学生关系处得再好,干正事时依旧还是能压制得住学生。
所以当段焰带着她一进办公室,几个老师似朋友般的亲切感迎面而来时,周意微微一怔。
他们看她的眼神带着多年不见的惊叹,欢迎,还有年华逝去后的感慨。
九年。
能改变人太多。
周意一开始没认出来自己的班主任,直到他戴上眼镜,用那熟悉的语调说:“是周意啊,来来来,别站门口,起风了。”
这些不是段焰的老师,但是他似乎早就搞熟了关系,比她轻松自在得多。
老师们问她的工作,生活情况,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笑意更浓时,是段焰习惯性,不经意间搂过她肩膀,手裹着她肩头揉了两下。
其中一个老师说:“你们这两个八竿子都不到一起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怎么认识的?”
段焰低头看周意,在考虑怎么说。
周意被问红了脸,轻轻笑着,回答说:“以前认识,现在遇到了就在一起了。”
班主任喝了口茶,悠哉道:“什么以前认识,我看你们以前啊,不简单,是不是读书时就有意思了?你们这些小年轻总以为老师看不出来,其实一个个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谁追的谁啊?”
段焰:“我追的她,她那会儿很难让人不注意。”
班主任点头说:“你也知道,我们周意长得乖学习好,那是学校里排得上名号的学生,你再看看你当时,每天把刘主任气个半死,书不好好读,还偷着读,往后几十年,你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老师们齐齐笑起来。
谈笑了近一个小时,离开时老师们说结婚了发个请帖,段焰说一定。
周意怀中捧着班主任赠送的正仁校庆定制笔记本,嘴角一直上扬着。
周意和他开玩笑说:“谁说要和你结婚啊。”
段焰本来笑着,被她一说,心猛地一跳,搂紧她肩膀,揶揄道:“这话不能乱说啊。我今天这么帅,要是向你求婚,你不答应?”
周意目光落在他衬衫上。
夕阳已经沉了下去,操场上亮起了灯,他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说话时喉结滚动,显得格外性感。
阳光、热感、黑亮如水洗过的眼眸,在光影的变化下交织出独属于他的吸引力。
周意看得入迷,风吹过她的发梢,划过段焰的手背。
段焰停了下来,再度重重把人往怀里拥,低声说:“看来,你很喜欢这种风格。”
周意轻轻推他胸膛,笑着先走一步,段焰拎着西装外套追上去。
男人骨子里永远是小孩,正经不能超过三秒。
打闹着,周意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
承载了她所有青春悸动的教室。
她从来没见过它这么宁静的时候,像一个时代在缓缓下沉。
那是只属于他们那些人的味道和记忆,网络并不发达却依旧让人耳熟能详的歌曲,大街小巷没有源头开始流行的发饰,黄金档偶像剧之后爆火的周边产品
她的视线落在二楼的楼梯口。
平凡的一天,毫不起眼的楼梯口,白衣少年,一眼万年。
段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他说:“就是那边吗?第一次见到我。”
周意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人,将少年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叠,她点了点头。
段焰低低的笑,他指了指升旗台,说:“可那儿,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
并不是她为了他去网吧,让他认识了她。
而是他先看见了她,所以愿意去认识她。
那个升旗仪式,那一天,周意根本不记得了,就如同周意记忆深刻的第一次见到他,段焰也没有印象。
却不妨碍,他们各自心中有这样的第一次,一样的难忘璀璨,是闭上眼回忆就仿佛能回到17岁的场景。
段焰带周意去吃饭,周意说好,又说:“吃完了来操场散散步吧。”
段焰心中另有计划,但不想被周意提前察觉,道了声好,心中祈祷周意等会快点忘了这茬。
两个人走得很慢,拐入曾经午休常去吃饭的街道,又是一番别样的滋味。
老板娘还是那个笑声,炒饭还是那样重口。
周意吃了几口推给段焰,想和他交换他的汤面。
段焰逗她,“是谁刚刚说想吃炒饭,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周意被咸得喝了半瓶水,段焰让她少喝点,说着,把汤面推给了她,自己吃起了炒饭。
周意好奇,“你不咸吗?”
“咸啊,但就是要咸才好,不然就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那会儿,你们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能坐着吃,能消磨时间,太早回教室没意思。”
“这样啊我记得那会儿你还帮赵嘉买汉堡,说她不能吃辣。”
段焰被齁到了,抬眉,“有这事吗?”
周意:“有啊,我记得的,她不能吃辣。”
见他紧张起来,周意笑着推了下他手臂,“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正好想到。对了,今天没遇到赵嘉吗?”
段焰想起在台下赵嘉和他的聊天。
他说:“遇到了,聊了会天,问了问她的近况。我和她说我们快结婚了。”
这下轮到周意噎住了,“你怎么到处在和别人说我们会结婚啊。”
“上回你不是答应了的嘛,快点结婚。”
“上回是什么时候?”
“能记得赵嘉不吃辣,记不住我们要结婚是不是?”
恍然间,周意想起,是上回说孩子时。
周意笑着说:“那次,我没有答应你呀。”
段焰哼笑一声,又把汤面和炒饭换了回来,“那你继续吃吧,我只吃我老婆的剩饭。”
周意心里暗笑他是幼稚鬼,嘴上求饶道:“我也没说不答应啊,我不想吃这个嘛”
果然,扯皮扯着,吃完饭周意就忘了要去操场散步的事儿。
段焰带着她往网吧的方向走,说去那儿上个厕所。
周意跟着。
华灯初上,月朗星稀,十月中旬的南城夜晚有些许的凉意,越来越急促的风暗示着风雨的到来。
周意在心底把网吧默认为最后一站,想着等会下雨了,两个人一起回去,这一天也算完美。
网吧里头如上次段焰所说,焕然一新,那股子嘈杂和烟味却从来没改变过。
周意终于见到了段焰口中所说的网吧老板,那个亮叔。
段焰简单给两人做了个介绍就进了小房间。
周意朝亮叔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亮叔倚着前台桌子,笑道:“听小段说了,你们快结婚了,恭喜啊,这么多年,这小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当年,你俩没成,可把他给愁得。”
周意浅浅一笑。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段焰说要结婚的人了。
小房间里头的段焰给陈佳琪打了电话,最后确认东西没出差错。
其实这一天,除了上台演讲,他都在忙求婚这事儿。
先是孙毅坚那边空调不好装,他后面亲自过去了一趟,加了一千块钱,那师傅帮他找了个专门装空调的师傅来,因为卖家不装空调。
再后来是陈佳琪那边的烟花,有的运过来有点发潮,问他怎么办。
他又赶过去,和负责运送,还有烟花卖家协商,钱都是小事,最怕最后出错。
电话那头陈佳琪说都准备好了,等他短信。
段焰说:“辛苦了。”
他从小房间里出来,一抬眼就看到站在柜台那边的周意,身材有致,长发温柔,背着头顶的光。
是十年前那个姑娘,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姑娘
临走前段焰问亮叔借了把伞,走出巷子,两个人手牵着手,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紧密的贴在一起。
风穿过胸腔,薄雾遮掩下的月光逐渐变淡,周围的街灯点亮了这个黑夜,偶尔有几缕烟火气钻入鼻腔。
周意很久没这么放松了,她和段焰说这种感觉像是灵魂随着风飞行。
段焰看着周意舒展温柔的五官心渐渐热了起来。
仿佛过去二十几年,没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让他心跳加速。
周意浑然不知,她看着周围的商铺小摊,又抬眼凝视参天的梧桐树,轻声道:“小时候一直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却想回到小时候,即使小时候有那么多烦恼。”
“你觉得小时候好?”他问。
“一半一半吧,现在也有现在的好,只是小时候多单纯。”
段焰笑,“我觉得你现在也挺单纯的。”
他喜欢的人,那颗至纯至真的心从未改变过,他总是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她温柔似水的眼眸里。
周意却不这么认为,但是话有点肉麻,她说不出口。
她觉得过去几年,她是个气韵消沉的人,她有许多烦心事,只是不说出来而已,是他,是他的出现让她慢慢找回曾经的感觉,让她重新做回了那个单纯的小姑娘。
在她想怎么委婉表达这个意思时,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段焰看了周围一眼,见没什么人,低头靠近周意,接着刚才的话茬说:“特别是在床上,单纯得很。”
周意后脖颈一热,轻笑一声,伸手贴在他下巴那儿,把他的脸推了回去。
下一秒他像个不倒翁一样又凑了过来,低声逼问:“是不是?单纯得很。”
有很多次类似的情况,周意都不太愿意给予回应。
在家里还行,偶尔他一时上头,问一些露骨的话,她会点点头或者轻嗯一声,但在外头她脸皮薄,给不了回应。
他却像个解除封印的猛兽,在哪儿都能整一两句调情的话。
比如两个人吃完饭在小区里散步,看有小孩子在玩游乐设施的小马,他抱着她低声说晚上也能让她骑。说的时候周意不知道小孩的奶奶有没有听见,只觉得别人看他们的眼神很奇怪。
在家里更是骚话张口就来,一到晚上亲热,他就特别好奇她的感受,捏着她下巴问她这样行不行,有没有感觉,还想要什么。
但是这么久了一直没有突破最后一关。
最放肆的一次应该是上回在她家里。
他吻过每一处,声音极轻,却让她把床单揪成花。
她告诉过他可以的,因为每次亲热他都肉眼可见的很难受,哪怕现在她的手越来越熟练,但都是成年人了,并没有什么。
可他却每次说还没到时候。
周意理解不了他奇怪的脑回路。
这会儿,兴致高涨,听到他这么问,周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侧过脸,和他对视。
她纤长的睫毛上下扫动,装作若有所思的说:“那你呢?你不单纯吗?你不还是个没什么经验的人。”
段焰愣了一下,下一刻耸动着肩膀笑起来,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周意。
他握紧周意的手 ,嗓音混着风,低沉磁性中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暗示,“听你的意思是,想要了?”
周意移开视线,眼眸弯着,忍着笑,想甩开他的手,但是他握得紧根本甩不开。
没有一次能说过他。
她发现了,他们部队里出来的人,多数都特别能说会道,特别是这种还当领导的,思维不是一般的能扯,能扯到让人无话可说,无法反驳。
往前走了几步,周意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往哪里去。
她停了步伐问段焰:“我们不回学校那边吗?不回家吗?”
段焰拿手背蹭了下鼻尖,左看右看,三秒之内扯出了个理由。
他说:“还早,来都来了,想去江边走走,今天风吹着也舒服,你不想去吗?”
“江边啊”周意说:“可看天气一会要下雨。”
“所以我问亮叔借了伞。”
“你我还以为你怕等会回家下雨没伞才借的呢。”
周意晃了晃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说到伞,周意又想起当年那个离谱的夜晚。
那会儿雨衣被偷了后,她当时没啥钱,挪了之后的饭钱,想给段焰,但是又不好意思当面给他,拖人把钱带到他班给他,没一会就又被还了回来。
还钱退钱,成了那时候和他聊天的一个契机。
是个每次聊天都要找契机的时间段,怕打扰了他,怕自己的感情暴露得太明显从而失去和他说话的资格。
重新踏上这条路,周意还能回忆起那一晚沿路的悸动紧张,还有前所未有的自由。
越往里走铺子越少,网购的兴起让很多实体店都做不下去。
周意记得这儿本来是一排的服装鞋子店,如今稀稀散散的,开着的只有几家了。
越往里走也约接近公交总站,没了学校那块街道的车来车往和行人,只有偶尔几辆驶过去的公交车。
十来年过去,就连公交车也换了外皮形象。
快到时,迎来那个风口,强劲的风吹得人不能呼吸。
段焰拉起周意的手小跑穿过风口,一路跑上拐入江岸的斜坡上,两侧是花败不久的成片夹竹桃。
黑夜下,风下,墨绿的叶片随着浪潮簌簌作响。
那个书报亭还在,上头悬挂着一盏裸灯,微弱的橙黄色是这块唯一的光源。
书报亭的人员正准备关亭子。
周意扫了一眼,当年那里面多琳琅满目,现在只有闲散的几分报纸,和一只手数的过去的饮料。
段焰炒饭吃得咸,这会儿又小跑了下,他下意识扯了下衬衫领口,和周意说:“要不要买瓶饮料?”
周意平复着呼吸,笑他,“你又要喝酒啊?”
“喝酒?也行啊,就当壮胆了。”
“什么壮胆?”
“你说什么壮胆?”
一定是被他传染了,这种话,周意几乎立马想到了不该想的。
她推了他一下,段焰轻轻笑起来,搂过她走到书报亭前,买了两瓶苏打水,都是水蜜桃味的。
两个人迎着阵阵清风继续往里走,清凉的水灌过喉咙,纾解了一天的疲惫。
周意问他:“你很喜欢水蜜桃味道的东西吗?那时候你给的糖也是水蜜桃味道的。”
段焰说:“还行,买那个是觉得,你是这个味道的。”
“你又来”
“真的。”段焰一把揽过她的腰,贴近,仗着这儿没有人,肆无忌惮的说道:“上次尝了尝,是真的水蜜桃的味道。”
周意一想到他在她家,埋着头亲吻的画面指尖都发热,他那天亲完了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她去捂他的嘴,说:“正经点儿啊,万一有人呢。”
“有人又怎么样,别人听不懂。”
“上次那个小区的奶奶你你都不尴尬的吗?”
“尴尬什么,谁没有年轻过,他们都能理解的。”
“段焰。”周意有点哭笑不得的说:“以前真的怎么没发现你这样。”
“以前?你指的是读书那会儿还是现在刚认识那会儿?”
“都有。”
“那我以前什么样儿?”
周意想了想,“你以前很有分寸把握。”
段焰掐了下她的腰,“男人都会装,不然怎么把你骗到手。”
周意说不过他,想着算了。
她看了眼没有尽头的江岸,问他:“还要往前走吗?”
段焰指了指前方那个阶梯,“去那儿,和以前一样。”
那座灯塔还在,微弱的灯光缓慢划过江岸,汹涌的江水一浪接一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像落下的大雨。
段焰握着周意的手,带她下台阶。
“小心点儿。”
“没事,我没穿高跟鞋。”
段焰又逗她,“我怕你等会摔了哭鼻子。”
周意:“你才哭鼻子”
下了台阶,周意看着浪花和灯塔,有点不知道待在这里该干什么。
已经很难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好好欣赏夜景了。
她问段焰:“我们坐一会就回去?”
“行啊。”
段焰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把西装外套和雨伞放在了一侧。
他背对着周意,周意没看到他吐着呼吸,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紧张味道。
周意还是没一点察觉,她喝着苏打水,看着那面墙,试图找到当年的文字。
但新旧交替,风霜摧残,誓言会消失,痛苦会淡去,愿望会模糊,没有什么是能永远被保留的。
却一点都不妨碍后来的人重蹈这一份心情。
没有人永远年轻,却永远有人年轻。
不过上头,没有那么多新的痕迹。
周意缓缓拧着盖子,边找边和段焰说:“是不是现在的学生都不来这里了?”
段焰放下东西后,压着忐忑的心情走到她身后,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弯着身子,脸贴上她的脸颊。
他的目光划过那些文字,低低道:“是吧,现在的学生都有更好的约会地方。”
周意笑说:“那看来来这里的还是我们这批人。”
段焰也笑,“你在找孙毅坚他们的留言?”
“嗯,没看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黑了看不清。”
“那你想写吗?”
“我?”
“嗯,想不想写?”
周意有点心动。
放现在看,多幼稚的事情。
但是却是她少女时代最想做的事情之一。
段焰直起腰,从西装裤里掏出两支油漆笔,说:“问老师要了笔,写吗?”
周意看着笔,心头一跳,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仿佛一切都变得刻意起来。
有种预感直冲脑海。
她缓缓接过那只笔,抬眸看向段焰,幽黑淡薄的光下,她的眼睛如秋日晚光般透亮,唇角沾了水,莹润动人,若有似无的微笑看得段焰心虚。
他觉得,他好像被看穿了。
但都到这里了,他硬着头皮说:“我们一人写一边,写一个愿望,写完了互相看。”
周意的笑意越来越深。
她配合道:“好啊。”
墙壁左右两边,两个人像幼稚鬼一样,又像学生时代被老师叫上黑板写题一样,认真且大刀阔斧的写着。
都不长,一分钟写完了。
合上笔盖的瞬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周意说:“你好了吗?”
她一问,段焰就知道,她大概猜到了。
他笑着说:“好了。”
两个人交换了位置,朝对方那边走去。
金灿灿的字在灯塔的光下,鲜艳无比。
他写的是——周意,嫁给我。
她写的是——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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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段焰看到周意的三个字直接笑了, 他双手叉腰,笑了又笑,回头看去, 周意站在那儿,眼眸含水,安静又温柔的看着他。
她朝段焰伸出右手, 无名指微微抬起。
段焰凝视着她, 笑容不减半分, 但目光却一点点深了下去。
风卷着浪涛相继用来, 给底下的坝石镀上一道道如雪的花边,湛蓝深邃的夜空里,月光若有若无,和远处灯塔的淡光混在一起, 形成一道长散而颤动的光柱。
无人的空旷岸边, 只有他们两个人, 风和浪见证了他们的变化, 记住了这一刻的誓言。
没有什么能永远被保留,但可以恒久不变。
周意见他不动, 再一次往前伸了点手。
她说:“我愿意。”
她的嗓音和平常一样, 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但顺着风带到段焰耳边, 却听得他心头发热。
今天,为了不被周意发现,他连戒指盒都没拿,生怕鼓鼓的被她看见, 又怕这么小的东西放口袋里掉了, 时不时就要摸一摸它在不在。
预想中周意应该会很惊讶, 想趁着她惊讶的功夫,悄无声息的拿出戒指套到她手上,一气呵成。
他就猜到,只要稍微哪里不对劲点,周意就能察觉出来。
但不管流程有无出入,真到这一刻,他几乎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
段焰看着眼前的周意,笑了挨,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戒指,低头看了眼戒指后缓缓走向周意。
硕大的钻石在光下折射出亮光,是这晚唯一的一颗星星。
走到周意面前,他看她一眼,单膝下跪,捏着戒指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为了掩饰这种莫名的紧张,他咳了两声,忍不住笑自己。
周意这时才看出他的紧张,也跟着笑。
但她知道,他一定准备了很久,她不打算打断他。
段焰把戒指缓慢地给周意戴上,戒指比他预想的还要贴合。
周意有一双很好看的手,读书时,她会戴一枚棕色表带的手表,衬得少女的手秀气温婉,有种小家碧玉的美感,而现在,少女成了女人,这双手依旧白皙纤细,同时多了几分知性的骨感美。
女人和钻石,天生相配。
他握着周意的手不禁轻揉了两下。
他说:“真好看。”
周意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落到手上这枚戒指上,她对钻石不太懂,猜测应该不低于2.5克拉。
这么大一颗,她看着都有点心疼。
他却只管好不好看。
段焰还跪着,他握紧周意的手,亲了下手背,说:“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他再抬眼时,难得露出这种正儿八经的神色,一身正气却温柔到极致,一双如黑水岩石般的眼睛始终凝视着她。
周意眼眶温热,嘴角微微上扬,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示意他起来。
段焰一起来就轻轻一使劲,拉着周意的手把人拉进了怀里,他紧紧抱住她。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周意抱着他,轻轻笑着。
她感受着无名指被圈住的奇特感觉,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主动说些什么。
但是这一刻的安宁好浪漫,仿佛在和从前的时光相连。
唤回周意的是段焰的声音。
抱了许久后,他突然贴到她耳畔,声音极低的喊她:“老婆。”
温热的气息混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再配上亲昵的称呼,周意顿时整颗心都软了。
“嗯?”
“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不要再误会我会喜欢别人,不要再一个人憋着心事,相信我,相信我会忠诚于你,保护你,尽我所能的给你浪漫。在我这里,你可以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
周意轻搭在他背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胸腔里涌起一股酸涩。
她抬眼,看着漆黑的夜空,在他怀里重重点头,嘴角弯了又弯。
她轻声回应道:“你也是啊,你也可以在我这里永远都做个幼稚鬼。”
“嗯。”
段焰笑了出来,蹭着周意的脸颊,问她:“不是说不喜欢我幼稚吗?”
“我没有说过。”
“你每次都很嫌弃的看着我。”
“谁让你那么讨厌。”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不是么?”
周意拍他背,“你又来了,上一秒还正经着呢,下一秒就又这样。谁求婚像你这样啊”
说是这么说,周意的声音却带着笑意。
段焰松开她,看着她,抬手帮她勾了勾耳边的碎发,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温柔。
他捧着她脸颊,在额头印下一个吻。
他又叫她:“老婆。”
周意垂下眼,脸颊微红,目光流转过钻戒,再重新回到段焰脸上。
四目相对,风吹过眼睫,留下比黑夜还浓郁的爱意。
“你早就准备了今天这些?”她问,却像是白问。
可段焰很有耐心的回答道:“嗯,指围很早偷偷量过,钻戒是限定款,校庆是个意外,想了很久,生怕自己做得不够浪漫,怕你以后看到别人的求婚羡慕。”
周意抬起手,晃了晃无名指,“你什么时候量的?这个戒指几位数?”
“量过很多次,你去北城开会那次量过,后来晚上睡觉也量过。”段焰摸了摸鼻子,“价格的话你别问了,反正不是假货。”
关于未来定居等等相关事宜的问题,他们曾讨论过,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所以周兰把钱给她,她也没骨气的先收下了。
周意看着段焰这个样子,心里大概有数了。
她没再纠结价格了,笑着看着他,只说:“不管怎么样,它真的好漂亮,它让今天看起来格外浪漫。我很开心,也很喜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还有这个。”
周意指了指墙上的字,继续道:“以前第一次和你来这里,看到别人写这些,自己就很想写,但又怕被你看见我的秘密。哪怕是现在做这个,还是觉得好开心。”
和一眼钟情的少年在一起,圆曾经的每一个梦想,听他矢志不渝的告白,没有一个夜晚能比今天更浪漫。
周意垫脚,搂着他脖子,亲了他一下。
段焰顺势揽住她腰,没让她退回原地,低声道:“这么容易满足啊?傻不傻?”
周意没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又隐隐猜到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但不等她思考,段焰指指天上,下一秒,巨大的响声从远处江岸发出,一束接着一束的烟火从一个点齐齐飞跃至天际。
烟花盛开在广阔无垠的夜空里,璀璨的烟火不断交织绽放,似巨大的伞花,落下时星火做最后的绽放,如拖着尾巴的流星。
这场金色大雨染亮了整个夜空。
段焰没有抬头看一眼,他始终看着周意。
他看见周意眼里倒映出烟火模样,看见周意因为惊喜微微睁大眼睛,像个小孩一样笑了起来。
“这是你——唔——”
周意的话没问完,唇就被堵住了。
段焰一手揽紧周意的腰,一手扣住她后脑勺,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没有什么推拉技巧,也没有太多耐心慢慢来,只是顺着本能,像第一次亲她时一样,无法克制的含住她的唇瓣,舌尖抵入,侵占她的呼吸。
想感受她的滋味,想宣誓主权。
想彻彻底底拥有她。
周意闭上眼,顺从的搂住他,也和第一次一样,放任他进攻占有,心甘情愿把一切都给他。
漫天的火花坠落,晚风也吹不散它的炽热。
这场烟花放了有将近半小时,周意坐在台阶上靠着段焰看完了。
因为放烟花的地和他们那儿有一段距离,所以观看起来并不刺眼,角度也正好。
烟花不是单一的花样颜色,其中有周意最喜欢的紫色。
看到的时候周意还像个小孩一样兴奋,挽着段焰胳膊指着紫色烟花说:“你看,是紫色的。小时候看的最多的就是黄绿红了,蓝色紫色都好稀有。”
“嗯,我买了挺多紫色的,今天看个够。”段焰说。
周意靠在他怀里,不禁再一次感慨,“今天好开心啊。”
烟花落幕,心头的雀跃却不消停。
离开江岸时,风又变大了,夜空中隐隐约约有雨滴落下来。
周意被他牵着手,一点都不觉得冷,他的手掌永远都是那么温暖。
雨滴落在睫毛上,眼睛下意识眨了两下。
感受到下雨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但没一个人想急切的离开。
周意笑说:“我们这样走回停车场那边,会不会变成落汤鸡?”
段焰晃了下手中的西装外套,“这一次,我也还是有外套给你穿。”
“那你要像那会儿一样,发烧了怎么办?”
段焰握紧她的手,意有所指的说:“当时发烧是因为把房间衣服让给了你,这次不一样。”
周意想到那会儿,问道:“那时候你是不是其实很想和我在一个房间。”
段焰:“何止是一个房间啊,想和你在一张床上。”
又来了。
周意轻笑,“可那时候你不敢啊。”
“激我是不是?”段焰侧眸看她,压低声道:“是不是真的想要了?行,今天满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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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次比之前要久, 周意连呼吸都觉得累,更别说满足他的要求了。
微凉的雨夜,她出了一身汗, 身后的人把他职业的一种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恍惚间,周意想之后要不要真的坚持锻炼一下。
结束的那一刹那,周意趴在枕头上, 腰像坍塌的拱桥, 毫无缓冲的向下倒去。
段焰意犹未尽的捏了把她的腰, 没着急下床, 翻个身,躺在她边上,一把捞过软得无骨的周意。
他孜孜不倦的继续刚刚的话题。
“叫不叫?嗯?”
他拨开周意凌乱的头发,大拇指抚去她额头的汗, 说话时灼热的呼吸吐在她脸上, 染得红晕迟迟不消。
周意累得不想说话, 不想动, 闭着眼,任由他像个小孩一样在边上索取。
段焰亲她, 见她不给一点反应, 忍不住笑。
闹了会, 他问她:“要不要喝水?”
周意这才有了点动作, 很轻很轻的嗯了声。
床头柜最边上有箱矿泉水,是下午买的。
他摸了一瓶上来,拧开盖子,问周意:“起来喝水?”
周意想支撑自己起来, 但手扒在床边, 根本没力气起来。
段焰喝了一口, 低头去找她的唇,一点点把水渡给她。
沁凉的水流入喉咙,干涸的唇微微舒适了点,周意这会儿才觉得有点力气和真实感。
黑暗中,段焰亲着她喂水,他看到周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低声笑道:“还喝吗?”
“不喝了”
周意一开口,声音哑得可怜。
段焰点了下她鼻子,说:“如果我说想有第三次,是不是不行?”
周意用尽最后的力气推他,“哪有人一晚上一直这样的?明天要上班的。”
“体谅体谅你老公,28年第一回体验这种快乐。”
周意笑,手摸过他的眉毛鼻梁嘴唇,在汗水湿热间回想起他刚刚的放纵。
第一次是探索和无法控制,第二次有了经验,他就成了这个地方真正的主宰者,用尽了28年里所有知道的姿势。
虽然口口声声是希望她喊他一声老公,但她觉得喊了他会更兴奋,想喊一次求饶但出口一瞬都成了支离破碎的声音。
快乐
真的有那么快乐吗?
周意低声问道:“你不累吗?”
段焰:“哪有男人会在床上说累。”
他握住她的手,起身,躺回了自己位置,把周意揽入怀里,觉得热,一脚踹开了被子。
没有了遮挡物,周意不太适应,但不想动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
周意靠在他怀里不合时宜的想,明天道路会不会积水,这场雨后算是正式进入秋天了吧。
老旧的窗户被风雨撞得咯吱响,总有股若有似无的雨水味溜进来,玫瑰花的香味和雨水的清新味道融在一起,像浪漫沉浮在世俗里,心动着大汗淋漓一场,以后的早晨会每天不一样。
周意再次闭上眼,鼻息间是段焰皮肤散发的味道,难以形容的男人荷尔蒙味道,似干燥的阳光味道。
段焰一手搂着周意一手握着瓶子喝水,一瓶水很快见底。
周意听到他喉结不断滚动的声音。
闭着眼,周意意识很快又变得模糊,但是腿和腰的酸软让她莫名睡不着,两者拉锯着,耳边细微的声音被放大。
段焰故意去捏她脸,“又要睡了?”
“没有。”
“眼都闭了还没有啊?”
“睁眼累”
“明天请个假吧。”
“嗯”周意思考了一下,“好像没有会要开,我等会请一下吧。”
段焰怕她忘了,拿过她手机,解锁,说:“走钉钉流程?我给你提交?”
周意:“嗯,就请一天,你别点错了。”
段焰很快弄完,切出去后,在周意的手机页面上停留了一会,晃了晃她肩膀说:“刚刚我找了点头像,你看看喜欢哪个?”
周意犯懒,反问他:“你喜欢哪个?”
“我觉得都差不多。”
“那都行。”
“不行,你挑一个。”
“明天挑吧,手机好刺眼。”
段焰哼笑一声,“你都不爱我。”
话题拐得猝不及防,并且回到了原点。
周意顺着柔声问道:“我怎么不爱你了?”
段焰:“你都不说爱我,也不改称呼,头像也不在意。”
“你好像小学生啊。”
“小学生不配得到这些吗?”
周意笑起来,一点都不困了,她仰起下巴,缓慢睁眼看向他,问道:“你以前真不这样的,是男孩子谈恋爱都会这样吗?”
他撒娇起来,真的让人招架不住。
段焰转着手机,滚了下喉咙,低笑道:“人不都这样,能做小孩谁又愿意做大人。”
周意琢磨了下这句话。
是不是在爱情里,最至高荣耀的爱是年过半百,两个人仍然是对方的幼稚鬼。
她幻想着以后,等老了,他会不会变成一个爱斗嘴的糟老头子,她呢,她会不会变成固执的老太太。
想着想着,周意忽然说:“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谈恋爱会是这样。”
“哪样?”
周意缓缓说:“小时候看名侦探柯南,里面有个配角对小兰说,女人一旦过了18岁每增加一岁就会忧虑一点,大概是这个意思。所以上大学后我能明显感觉到人生的一个下坡感,我对爱情的理解一直停留在喜欢上你那会儿。很简单很纯粹,喜欢你,想得到你,同时害怕岁月的流逝。但好像我现在觉得我们的三十岁,四十岁应该也会很精彩。”
“三十岁快了。”
“是啊,快了。”
段焰搂紧她,笑道:“现在不累了?”
周意轻声道:“累啊,但是想和你说说话。”
“那你还想说什么?”
周意顿了一会,她笑着摇头,“不知道,你呢,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段焰:“想听你说我爱你。”
周意的笑淡了一些,但始终挂在嘴角,她缩在他怀里,搭在他身上的手往前伸,找到他的手,五指穿过,缓缓用力握住。
“我肯定爱你啊,从来都只有你。”
段焰反握住她的手,得寸进尺道:“多爱啊?”
周意配合道:“想和你一起活到一百岁的那种程度。”
“还不准我活到一百零一啊?”
周意气笑,说了句不理你后被段焰抱得更紧了。
段焰亲了亲她的发顶,语气带着点吃饱喝足后的懒散。
他说:“我今天和校长打过招呼了,拍婚纱照可以借用下学校的场地,不过只能寒暑假。婚纱店我挑了三家,都是南城最好的,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以后住的房子我比较意向于江景房,那边有个新楼盘,也是学区房。婚礼我也想了一下,乡下办传统的或者是酒店,如果要有新意一点的,那我再想想。”
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问道:“所以快点和我结婚好不好?”
周意微微一怔,消化了下他的话。
“你你什么时候筹划的这些?”
“记不清了,单身的时候就幻想过,见到了你就更加像个傻子一样在那边想啊想。”段焰说到后面,声线变得低缓,他有意无意的揉着周意的手指骨,气息带笑,装作轻松的说:“说实在的,一个人确实挺孤独的。回到这里,没人迎我,回到之前住的地方,发呆时间比较多。虽说孙毅坚和于烟都在身边,但是总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除开父母外,这些人,面对他们时短暂的依赖并不能解决每一次低头时的疲惫。
只有这样一个人,她毫无关系,突然出现,靠着一种感觉,成为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想成为保护她的那个人,想成为被她保护的人。
周意说不出话了,她静静靠在他怀里,听着雨声,想起南城四季的感觉。
夏天是故事的开始,秋天是依赖的深入,冬天是熨帖的温暖,春天是循环的心动。
这样的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两个人,是不是已经是这个喧嚣世界里的难得。
少年时以为自己会永不平凡。
十年后,厌倦挣扎在不甘平凡里的自己。
可有这样一个人,他永远如风似火,把平凡生活里的浪漫一点点捧到你眼前,重启你的心跳,筛去回忆的灰色。
让你相信童话会出现,暗恋有回响,初恋是一生,久别会重逢。
段焰问周意在想什么,周意想了很久,但形容不出来。
她慢慢撑起自己,凑过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他一下。
似水的夜里,四目相视,目光在玫瑰花香中缠绕。
借着幽幽的光,段焰看到周意用嘴型喊他——老公。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扬了下眉,“什么?”
周意没重复,贴过去,缓慢的含住他唇,一点点亲着,但她体力不支,十几秒手就快撑不住了。
段焰感受到她手臂的颤抖,一把捞住她,把人抱到了身上。
周意没有退缩,藕节似的手臂勾住他脖子,低头轻柔的吻他。
黑暗中,段焰看见周意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如一抹幻影,又似浪潮般在眼前上下起伏。
第几次,多少次。
周意记不清了。
面对久远的记忆,人总是会把一些片段记得特别清楚,它由一抹光引入,由一首歌切入,由一个偶然开始。
后来回忆起这一天,周意只觉得这是人生一个阶段的终点,也是另一个阶段的起点。
她沉浮在黑夜里,直到清晨淡薄的光穿过淅淅沥沥的雨透进来,满室的香气令人昏聩。
眼前的男人脸庞模模糊糊和她日思夜想里的那个人面孔重叠。
她听到耳边是熟悉的,令人心动的声音。
他说:“睡吧,我哄你睡觉。”
他搂着她,像哄小孩一样,低哑的嗓音悦耳不已。
段焰说:“这次,别误会了,真的是唱给你听的。”
配着窗外温柔的曦光、鸟叫、屋檐雨滴落地的声音,周意听到他低声哄唱。
有一天,开始从平淡日子感受快乐。
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远方。
我要的幸福。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够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有个归宿
能用双手去碰触。
每次伸手入怀中,有你的温度
能抵挡失落的痛楚。
一个人的路途也不会孤独
能用生命做长度。
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不会迷途。
我要稳稳的幸福。
这是我想要的幸福。
是陈奕迅的《稳稳的幸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会写婚礼,带点配角的后续等。
这章72小时内留评的都会发红包。前10发100点的。
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什么。
不过之前答应过,说,说一下灵感来源?
以前暗恋过一个男生,虽然是短暂的喜欢了他一下,不过我很喜欢那时候喜欢他时的状态,感觉在为了靠近他从而变得更好。
那时候大概09年,手机也是文里那种版本,自己没手机,找借口问妈妈要,找个借口借几分钟,偷来的几分钟充满了心跳和快乐,也有忐忑。
学校里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他,他不是什么学霸,很爱玩,我觉得他那样子也很好,很有朝气。最喜欢他上体育课,最喜欢每天出操,后来有一年意外教室和他在一层楼,吃午饭,上厕所都变得有了期待。
会站在他站的地方。
现实生活中没什么接触,不喜欢的原因也忘了,也没想到得到他。
就是单纯的喜欢了一下这个人。
可能是那会儿喜欢的人太多了,一会喜欢小说里的男主角,一会喜欢动画片里的男主,一会追偶像,就像现在,刷短视频,一分钟能喜欢20个。
不过我记得暗恋一个人的细节和感觉。
我觉额那种感觉很美好,是现在不会再有的,如果是现在,可能就会直接问,你喜不喜欢我?
少了情趣,少了少女心,多了麻木直白。所以后半部分有很多我没想明白的事情。
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我的伴侣正在这样治愈着我,我就还是愿意相信,在这段时光,窝在这狭隘世界的一角,过俗气的生活是对的。
想不想回到那个时候呢,想,因为那时候最好的朋友在身边,老师也器重,自己在努力,觉得以后人生会闪闪发光。但又不想,每天做那么多作业真的很烦。
喜不喜欢现在呢,有喜欢,有不喜欢,能做的,就是接受另一个阶段人生的开始,并努力从生活里挖掘浪漫。
大概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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