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眼眸

    “柯南君——”


    “柯南君——你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隐约传进耳朵,进而唤醒的是身上每一块骨头都难以忍受的疼痛。


    好痛。


    头也痛,胳膊也痛,腿也痛,整个身体都痛的不行。


    工藤新一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清晰起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地上散乱着那套属于柯南的衣服。


    不久前的记忆随即翻涌而来,好像是……他整个人发烫的厉害,心脏痛的像之前变大那次一样,所以他趁着月城理世看手机的时候跑了出来,强撑着找到了最远处的一个空房间,把柯南的衣服脱掉……


    ——啊,这不就是因为他又要变大了吗?!


    工藤新一立刻低下头,在看到大长胳膊大长腿的一瞬间呆滞在了原地。


    他……他真的又变回来了!


    难以言说的激动和喜悦像一瞬间高高翻起的海浪,铺天盖地的砸在了他身上。


    他真的可以变回来!


    为什么?因为他感冒了吗?还是因为他又吃了什么东西?他这次会不会不再变回去了?他是不是终于可以和小学生活道别了?他可以和月城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再次见面了?他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灰原的——


    “柯南君——”


    铛——


    宛如一声震耳的钟鸣,承载着他的喜悦的泡泡被戳破,他扑通一下,栽回地上。


    糟糕。


    是月城理世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月城理世一定是发现他不见了,所以出来找他,而她应该马上就要找到他这里了!


    工藤新一一转头,柯南的衣服散乱在地上。


    啊不行不行,一定要把衣服收起来,先收衣服……等等,不对不对,他现在没穿衣服啊!要先穿衣服!!


    “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变回来啊,可恶。”


    他飞快地翻着房间的衣柜,拎出来一件白衬衫和一套休闲西装,风格和他日常着装相差不大,尺寸也合适,简直算得上运气大好。匆忙穿上裤子套上衬衫和外套,再把柯南的衣服捡起来一股脑塞进衣柜里,门外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手上慌乱的系着衬衫扣子。


    该死,这扣子怎么这么多?


    “柯南君——”


    啊啊还差三个,两个,一个——等等,这个扣子的扣缝呢——


    “柯南君!”


    “啊啊!”


    两个声音几乎没有间隔的前后响起,随即又一同安静下来,让整个房间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被突然推开的房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脱离了推开它的人的手,它慢慢向后打开,最后“啪嗒”一声,轻轻磕在门堵上。


    这声轻响打破了安静,把工藤新一从一片空白——也不一定,或许他的脑袋里还盛着扣缝为什么少了一个——中拽出来。


    他这才有理智看清月城理世的脸。


    这张他最近看过无数遍,甚至他从未想过能那么近距离看的,女孩的脸。


    “月、月城同学……”他找回声音,尴尬的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嗨。”


    然后他看见对方张开嘴,一脸震惊无措的脸有了一丝松动,她也学着他抬起手,机械性的摆了两下。


    “嗨……工藤,同学?”


    -


    这是什么情况呢。


    他该如何解释呢。


    “那个——”


    “那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下。


    月城理世连忙改口:“你先说。”


    “啊?啊哈哈,我说啊……我说……”工藤新一尴尬的挠着脑袋,眼神飘忽的从月城理世的脸挪到天花板再挪到衣柜再挪回来,“那个,好久不见?月城同学。”


    “哈哈哈!真巧啊你说是不是?柯南那个小子跟我说这里来了个和我一样的高中生侦探,说我要是再不来,风头都要被那小子抢走了!所以,所以我立刻就来了!原来月城同学也在啊,哈哈哈。”


    “……”


    月城理世没说话,工藤新一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似乎有奇怪,又似乎有无语。


    是了,这的确够奇怪够无语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这种解释难道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工藤新一泻下劲来:“月城同学刚才想说什么?”


    月城理世这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那个,我是想说……”


    月城理世的声音不大,像初春融化的雪,温柔又凛澈,很是月城理世面对工藤新一该有的态度,那种和对柯南不一样的态度。工藤新一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这种感觉让他真切地觉得自己是工藤新一,自己变回了工藤新一。


    但下一秒,对方的语气稍微变了点。


    一点小心翼翼,又有一点无奈,甚至带着点笑意和宠溺。


    她说:“……工藤君,你的扣子好像全部都系歪了呢。”


    工藤新一:“……”


    他低头,看着衣领上少了一个扣缝的扣子,再抬起头看向月城理世,脸顿时开始滚烫起来。


    好的,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变回了江户川柯南。


    月城理世:“噗。”


    工藤新一:“……”


    “抱歉抱歉——工藤同学,你是不是昨晚为了案子熬夜太晚了,所以今天刚睡醒就被柯南君叫过来了?”


    月城理世捂着嘴偏过头笑个不停,头发顺下来掩盖住对方的小半张脸,露出的精致的侧颜上,工藤新一甚至看见了对方眼角笑出得两滴眼泪。


    他好像第一次?或许是第一次吧,看见月城理世在工藤新一面前这样笑。


    在柯南面前倒是很多。


    就像他用两种身份感受到的不同的月城理世一样,面对工藤新一的月城理世和学校里的她一样,彬彬有礼,待人温和却疏远,永远都是温柔的大小姐笑容。


    而面对柯南,月城理世会放声大笑,会笑出泪花,然后用无名指小心翼翼地擦掉眼角的泪花,再睁开眼时,少女带着笑意的眼睛闪亮亮的,几乎藏着星星。


    此刻的月城理世伸出手,用无名指擦掉眼泪,脸上还留着笑意却又带着歉意的看着他:“抱歉,好像做了很失礼的事情——不过真的没想到工藤君也有这一面,就像…就像柯南君一样。”


    喂喂,其实就在说他和小孩子一样吧?真是的。


    “嗯,工藤君理解的也没有问题。”


    哈?


    他愣了一瞬。


    对方噙着笑意看他,他…他刚才好像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说倒也罢,说出来了,对方还这样坦坦荡荡的承认了,气氛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尴尬。


    工藤新一松了口气,也跟着月城理世笑起来,虽然是带着点无奈的苦笑。


    “好了,月城同学,就算要笑话我,能不能麻烦转个身?我总要把它解开重新系好。”


    这下轮到月城理世愣住了,随即脸上也染了点浅粉色:“……啊啊,抱歉抱歉,我立刻出去。”


    说着就猛地转身离开,脚步还有些慌乱。


    哦——工藤新一心里莫名畅快起来。


    他开始解衣扣。


    “啊,对了!”


    “啊!”


    干嘛忽然转身啊还好他还没解开!


    ——不过不对啊。他明明是个男孩子,游泳课什么的也不会穿上衣,这么紧张做什么?


    月城理世又正经起来:“那个,工藤君,你见过柯南君吗?”


    “柯南?不,没有…啊不不不,我见过!我来的时候他跟我说要出去一趟,估计是附近哪家的臭小子喊他出去玩吧……小孩子,你懂的,根本待不住的。”


    工藤新一若有其事的摆摆手。


    “才不会。”


    “啊?”


    “我说——工藤君不要小瞧柯南君。我更愿意相信柯南君是去找线索了,他啊,可是完全不逊色于工藤君的侦探先生。”


    这样说着,月城理世的脸上还有些骄傲。


    “工藤君如果这样小瞧柯南君的话,以后可一定会被柯南君超过的。”


    工藤新一:“……”


    语罢,像是炫耀了一番自己家的孩子有多棒一样的家长似的,月城理世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工藤新一在房间里解着扣子,解了两个,他“扑哧”一声,没忍住的笑了出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啊但就是好好笑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要笑死了啊!!


    月城理世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差点没憋住笑。


    工藤新一怎么能那么好笑啊还把衣服扣子都扣错了!


    她先前来的时候特意多在外面喊了一会儿,就怕进去的时候给打工藤新一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这家伙竟然能慌乱的扣子都扣错。


    别说,她还真觉得他这时候和柯南一样——可爱!


    “月城同学,我看到你在笑了。”


    少年音从耳上响起,是属于工藤新一的独特的慵懒感。


    月城理世转过身,工藤新一正两只手揣在兜里,这身蓝色西服意外的合适,让他很像自己在学校里的样子。


    月城理世立刻摆正脸:“工藤同学,我没有笑。”


    工藤新一:“……”


    “工藤同学既然是侦探,那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刚才笑了吗?”


    “……”


    “柯南君就可以证明。”


    “????”


    月城理世歪头:“工藤同学不信?”


    工藤新一瞪大眼睛:“当然不信!”


    “可就是这样。”月城理世耸肩,“工藤同学不信的话,下次可以把柯南君叫过来当面问问。”


    “……”


    工藤新一:我好像输给我自己了我不服但我没办法证明?


    月城理世心满意足:“好啦,工藤君,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服部君已经把案件推理出来了。你来晚了。”


    “啊,你说这个啊。”


    工藤新一神色忽然张扬起来。他朝月城理世一笑,道:“那可未必。”


    -


    服部平次的推理看起来是相当合理的。


    至少月城理世是这样相信的。


    但当工藤新一露出这种表情时,他说未必,月城理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就会觉得——服部平次推理错了。


    然后事实也证明,服部平次的确推理错了。


    月城理世站在一边,看着工藤新一推翻服部平次的推理,然后找出大家都忽略的细节,最后说出真正的作案手法和凶手。他推理时蓝色的眼睛会闪烁漂亮的光,每到此刻,月城理世总是掩不住内心的稀奇。


    在以往的生命里,她没见过这种眼神。


    就连她自己赚了好多好多钱,让大家都尊敬或者敬畏的时候,她那么开心,却似乎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她喜欢看工藤新一推理。


    像是在看这个世界上,很美好的事情。


    “真是,这次是我败给你了,工藤新一。”服部平次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败绩,“但我下次不会再输。”


    那就来试试看吧,月城理世想,工藤新一一定会这样说。他像是推理界骄傲的王子,怎么会容得了一场败仗?


    然而工藤新一却转过头:“少来了,推理根本就没有什么输赢。你可别忘了——”


    他忽然扬起一个笑容来。


    洒脱、自然,不像是驰骋推理界的王子,而像是真相本身。


    工藤新一在,即真相在。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噗通——


    噗通——噗通——


    月城理世的世界安静下来。她看见工藤新一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朝她走来,他的背后是书房的落地窗[1],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在他背后晕成模糊却耀眼的光环。


    他朝她扬了扬眉,笑着说什么,发丝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微微扬起,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线。他在她眼前招手,疑惑地看着她的沉默,最后探究的微微弯下腰,对上她的双眸。这一瞬间,月城理世看见自己猝不及防,却又好像被引诱般,稳稳地跌落进一片湛蓝清澈的海里。


    “月城同学?”


    这是海的浪声。


    噗通——噗通——


    这是她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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