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朝九歌

    寇辛也不避着人,开口便问:“他不是御前侍卫?”


    太监躬身,低声回:“世子,这是前些时日班师回朝的朝将军,圣上下了御令,让朝将军朝后教习殿下们的骑射。”


    朝九歌?


    寇辛压着的怒火稍稍冷静。


    寇辛听过此人,将门虎子。


    朝九歌十二岁跟着朝老将军上战场,那时的寇辛还是招猫逗狗的年纪,而他仅弱冠之年,就从朝老将军手中接下大业,皇帝亲旨,让其领朝家虎符,镇守北疆。


    其后短短两年间,就击退一直侵犯大夏边境的蛮族,一路将蛮族从北疆赶至蒙兀之地,收复了前朝兵败后遗失在蛮族手中的漠北三城,边境线因此连贯,蛮族再犯便难上加难,皇帝因此大喜,连连下旨令其回京领功。


    但朝九歌偏不。


    北疆始终战火连天,百姓早就流离失所,朝九歌等到北疆被战火波及的边城及漠北三城重建完毕,百姓能修生养息之后,才领旨回京。


    两年,朝九歌创下一个奇迹。


    前些时日,此人班师回朝后,宫中还特地大办了一个宴席,当时天刚转凉,寇辛体弱,生了病,在家躺了好些日子,没去成。


    王公勋贵平日又素来与朝中重臣不来往,以免被皇帝疑心结党营私,总的来说,这是寇辛第一次见朝九歌。


    这人,他还真杀不了。


    寇辛原地站了一会儿,冷静了下,问:“朝将军敬的茶怎么掉地上了?”


    朝九歌顺着陂下,当着众人的面,又亲手给寇辛倒了一杯,起身,端到寇辛面前。


    寇辛抿了一口,重重放回去,转身离去。


    等寇辛走后,朝九歌挥了挥手,一屋子人瞬间只剩下他跟亲卫首领。


    朝九歌随手将茶丢在桌上,大刀阔斧地坐下,“那是谁家的?”


    首领回:“寇家,公主子。”


    年岁这般大的公主子只有一位,便是长公主子寇辛,朝九歌心道,怪不得这般目中无人。


    首领瞅着朝九歌神色,实在耐不住好奇,问:“将军,您方才同世子是如何一回事?”


    来之前首领就是因为听闻校场上的事,连忙赶了过来,但后来关起门来,就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了,竟叫寇世子气得寻了个“刺杀”的由头。


    朝九歌默了一瞬,没脸说。


    首领便自顾道:“将军常年留在北疆,可能没听过这寇世子的大名,此人可谓嚣张跋扈至极,连皇子公主们都不放在眼里。”


    “方才居然还仗着身份,编了段胡话要杀将军,若将军不是将军,他还真敢下手!年纪轻轻便如此歹毒心肠。”首领继续道:“幸而将军表明身份后,他便知难而退。”


    朝九歌起了兴致:“那他杀过人吗?”


    首领:“……并无。”


    朝九歌又问:“那他可重罚过家奴?”


    首领:“……也并无。”


    朝九歌一哂:“那他不过就发发孩子脾气,况且先前的确是我得罪了他。”


    “他也并非知难而退。”


    首领想不通。


    朝九歌却没再说了,“走吧,圣上赏的这皇子之师还不定要做到什么时候,去校场看看。”


    出了门,朝九歌便瞧见走向校场角落里的寇小世子,忍不住一哂。


    寇辛大张旗鼓地来,灰溜溜地走,那叫一个脸上无光,他沉着脸往小门走,却恰好同角落里独自一人练习着拉弓的燕京涵迎面路过。


    寇辛脚步一顿。


    只二皇子燕离归的伴读就足有十几人,燕京涵身为亲王,却孤零零缩在角落,身旁随侍的几位太监懒懒散散,见到寇辛来了后,才打起精神行了礼。


    再一看。


    燕京涵在费劲地拉着一石弓。


    一石弓不过六十几斤罢了,燕京涵都拉的如此费力,寇辛嗤笑一声。


    燕京涵拉弓的动作顿了一顿。


    寇辛笑完,便领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出了校场,他上了宫中代步的车辇,回仁寿宫去找他娘,可寇辛没承想到,行至半路,他被诏到了圣上跟前。


    等到了养心殿,又被告知圣上在更换朝服,让他在偏殿稍候一二。


    出事了。


    寇辛沉着一张脸,不然他皇舅舅不会这么晾着他。


    寇辛在偏殿喝了半小时的茶,没等来皇帝,倒是等来了大皇子。


    燕晟苦大仇深地坐在寇辛身侧,闷了一口浓茶,想了想,从要说的里面挑了一个能让寇辛不会炸的话题:“朝将——”


    “军”字还没出来,寇辛就臭了脸。


    燕晟方才跟皇帝说了寇辛的坏话,还处在心虚中,暂且忍了寇辛的小性子,换了另一话题:“你可知父皇为何不见你?”


    寇辛语出惊人:“陛下终于发现他有个冕旒上的玉珠被我拽下来了?”


    燕晟:“???”


    这还是寇辛少时的事了,他从小就黏人,又懒得走路,不止一次被圣上抱过,这等殊荣恐怕燕离归都比不过他。


    寇辛是个顽劣性子,他有次被圣上抱在怀里,手痒去扯了扯冕旒下的玉珠,谁曾想就这般拽了下来,他再小都懂的自己干了坏事。


    趁圣上一走,寇辛当场毁尸灭迹,把玉珠埋进了土里,对当时的总管太监嚷嚷,那个冕旒被司珍局做的实在是丑得不堪入目,赶紧把它压箱底别拿出来了。


    寇辛观燕晟面色,觉得自己没猜对,碎碎念道:“难不成是我先前把陛下的那株御衣黄给浇死了的缘故?”


    燕晟:“???”


    御衣黄是牡丹花品种之一,听说是贵妃亲手摘自给陛下养着的,此花虽喜湿,但冬日不宜多施水,偏偏寇辛只记得前头,不记得后面,活生生把这株花给浇死了。


    寇辛被侍从告知后,索性推脱成这御衣黄太过娇贵,受不得冬日严寒,所以死了。


    燕晟还记得,当时贵妃得知后,好是埋怨了父皇好几日,不让父皇进门,那几日便宿在了皇后宫中,给燕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看奇人般看着寇辛:“原来是你!”


    寇辛:“……”


    他后知后觉,“你套我话!”


    燕晟木起脸,“本殿没有。”


    寇辛咬牙。


    燕晟自顾自地饮了口茶,“是你自己说的。”


    寇辛:“那你倒是说啊!”


    燕晟:“父皇先前来了校场,在你被朝将军扛,”他顿了顿,“带走后,估计是三弟说的,你昨日倒酒、今日闹校场一事,父皇全知道了。”


    “依我看,父皇在意的不是这些小打小闹,而是你与朝将军的争执,我同父皇说,你不在太学,不知道那是朝将军,于是父皇又问,你平日在国子学的事。”


    燕晟痛苦道:“你干的那些破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这让我如何说!”


    寇辛:“那你是如何说的?”


    燕晟目光怜悯:“父皇召了国子监祭酒。”


    寇辛心里一咯噔。


    完了。


    国子监下设国子学、太学等,国子祭酒为国子监主管官,当然也管国子学,祭酒对寇辛在国子学拉帮结派,还带小团体天天翻墙,并且从不听课、天天搞事的行为深恶痛绝!每一笔每一账都在心里记得门清儿。


    寇辛都能想象出一把年纪的老祭酒在圣上面前对自己破口大骂的样子。


    寇辛一脸视死如归:“陛下怎么罚我?”


    燕晟小心翼翼:“父皇说,既然国子学管不住你,就让你进太学。”


    寇辛:“???”


    燕晟见寇辛惊愕失色,愈发心虚,要是他方才在父皇面前多袒护寇辛,也不至于召来祭酒,也不至于让寇辛入太学。


    燕晟宽慰道:“事已至此,待你入了太学,也不用怕,有本殿在,想做什么做什么。”


    寇辛缓缓勾唇:“当真?”


    见寇辛不怒反笑,燕晟不禁背后发寒,他正襟危坐,道:“当真。”


    寇辛眉眼也弯了起来,开心得令燕晟不自觉离寇辛远了一些,他拍了拍燕晟的肩,“多谢殿下。”


    这都不用他娘去拉下这个脸跟圣上说让他改入太学了,这是好事,好事啊!


    寇辛往外大喊:“小陶子!”


    小陶子是如今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替了他干爹的职,也就是以前老替寇辛擦屁股的上一任总管太监。


    小陶子赶忙进来:“世子有何吩咐?”


    寇辛笑道:“你跟陛下说。”


    “谨遵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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