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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鞭炮噼里啪啦炸了三响,舞龙舞狮班子散尽后,人?群不那么?挤了,将将能走开道儿。


    唐荼荼这才知道刚才满街的摊位都不算什么?,那些都是小贩,大商行这会儿才陆续开始上货。


    城南这座明德门,是京城唯一一道允许外地?百姓和?番邦人?进入的内城门,守备极严,尤其?严查番邦异域人?,来京城游玩、暂住、经商的番邦人?只?允许在城南落脚,防止里边有探子窥伺中城的机要衙门和?皇宫。


    京城这道门户排场极大,朱雀大街上,左右各有一排戏台瓦舍,平时胡姬和?各地?来卖艺的草台班子在上头演百戏,每逢京商集|会的时候,百戏班子就腾出了地?方,两排戏台成了京商京货的展台。


    华家的展台在南市的中端位置,不算前,倒也不靠后,在一群张灯结彩的展台中并不起眼,单调朴素,跟西市那两条街的风格一样。


    唐荼荼看见好几个熟面?孔,刘大刘二也都在,她往那边抬脚,有心看看姥爷家都上了什么?货。


    华琼却拉着她径直走过去了,意兴索?道:“你两个舅母都在那儿,我可不想过去,她俩呀,一逮住你唠起嗑来就没完没了了,咱们?先逛吧。”


    娘和?她两个嫂嫂有龃龉,这事儿唐荼荼记得清楚,从那边收回了视线。


    占住戏台的都是大商行,东西市上好几家眼熟的店面?都在,高高挂着招牌旌,句家瓷器行也占了一座戏台。


    他家瓷器不以?淡雅素净为长?,反其?道而?行之,是以?浓墨重彩的釉上彩、画珐琅为主的,厚重艳丽,将色彩美学用到了极致,一眼就能攫住人?视线。


    再往城门方向走,是金茂粮行,还有昌连粮行,两家打擂似的齐头排在一起,却空着戏台不上货,摆出来的粮食不够装满两车。


    华琼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一路走过各家展台,都要给她讲一讲这家的由来。


    “那位蓄着美髯的,是金茂粮行的二爷,荼荼你要记住这两家,京城米粮十有七八是出自他们?两家,剩下二三成,才是咱们?本地?的粮。”


    唐荼荼眼睛盯着那头,把两家


    粮行老爷的相貌,连同身旁的管事、掌柜样貌都记下了,她才悄声问。


    “粮食是商人?买卖?朝廷不统一管么??”


    京城的粮仓有两座,都在郊野,唐荼荼没见过,东西市上那两座常平仓,她也没见开过门,一直以?来对粮的好奇比什么?都大。


    华琼道:“北方粮田少,多数都得从南地?调粮,一路用到的漕兵何止万千?朝廷没那么?多人?手去管。而?粮米这东西价贱,全靠薄利多销,真要说起来,里头没多少油水。”


    大街上的,华琼声音不小,她坦坦荡荡,毫无背后说人?的觉悟,唐荼荼却怕人?家听着,拉着娘到了路边站定。


    她操着杞人?忧天的心:“那这两家要是操纵粮价怎么?办?”


    民间寡头市场,乍听,还不如官府垄断靠谱。


    华琼不料她能想到这一层,盯着荼荼多瞧了两眼。可惜是个孩子,见识还浅,不?仅仅凭她这个敏锐度,就够看清很多门道了。


    华琼说得浅白:“官面?上对籴粜米粮有各种律法限制,囤粮乱价、截取边籴的,通通要砍头,满门判个‘不义户’,贬为贱民。”


    “再说没灾没难的,外边不打仗,这几年也没大涝大旱,粮价稳定得很。春秋四季,一斗米差不开三文钱,自?也就没人?爱盯着这东西动脑筋了。”


    “前年在天津码头,娘要坐船南下谈生意时,因为金茂的粮船拖延了两天——这两天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运河上走的全是金茂他一家的粮船,截断了整条河道。船太?大了,一艘大头粮船长?及三十丈,深深吃水,满载着江南的粮食,由沿岸的漕军护着一路北上。”


    “金家和?连家卖了二百年的粮,家传十几代?人?,一直童叟无欺,丰收年收粮不压价,荒年就卖存粮,也不多涨价。这多少年了,送往边关的边籴没出过一次问题,在咱们?京城甚至整个直隶,名望极大。”


    华琼寥寥几句话,唐荼荼听得惊心动魄,要不是怕举止古怪,她都想原地?立正给这两家粮行敬个礼。


    国之大者,为国为民。


    华琼又笑道:“这京货大赏其?实没他两家什么?事,就是过来露个脸,你瞧坐这南市正


    中间,多体面?,这是最大的商行才能有的殊荣。”


    昌连粮行展台前坐着几个掌柜唠嗑,各个眉飞色舞的,金茂粮行这头却人?少。


    几张八仙大桌连着,桌上不光有稻、谷、麦穗子,也有粮种,一小包一小包地?摆满了整张桌。


    桌后边坐着个干瘦老头,驼背坐着,罩着顶斗笠遮阳,斗笠滑到下巴了也不见他扶一下,依稀是在睡觉。


    唐荼荼没有吵他,小声问华琼:“娘,这是卖种子的?”


    “娘也不晓得。”


    斗笠下的老人?却突?出声:“种子不卖,白送。”


    唐荼荼低了低头,也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老人?家又道:“这种子是老朽从各地?淘换回来的。田多农户少的地?方,种地?就没个章法,常常有各种各样的野生穗子,一长?就是一大片,当地?人?就拿这些穗子做饭吃。”


    “老朽也认不得是什么?东西,全淘换回来,一样一样地?尝味——这几种味儿都不赖。”


    说完,他才把斗笠扶到脑袋上,露出一张黑亮的脸来,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娘儿俩。


    有仆从给她们?搬了两张杌子来,唐荼荼坐下,一样一样仔细地?瞧。


    种子垫着油纸摆成长?长?一排,桌上一半放种子,一半放割下来的成穗,因为路途遥远车马颠簸,运回来的谷穗不整齐了,乱成一团,很难认出是什么?。


    粮种旁写着品种名字,都是当地?的俗名,什么?黑糠、白瘪子。


    唐荼荼拿起一根“白瘪子”穗儿,捻开外皮,露出里边几粒干瘪的麦粒,她尝了尝味道,笑了起来。


    老头以?为她在笑这麦子太?瘪,无奈道:“这白瘪子是东北来的,丫头别看卖相不行,当地?人?拿这麦子烤饼子吃,又耐嚼又香。”


    唐荼荼笑容更大了:“这是燕麦。”


    老头怔了一怔,问:“那是啥?”


    唐荼荼道:“能熬粥,促消化的。”她怕被追问,自己还补上漏:“我在本草书上看到的,燕麦还能入药,补益脾胃,特?别适合老人?吃。”


    这个时代?对跨地?域迁种、移植的认识还不深,再好的作物,往往也只?在原产地?扎根,移种是非常费力的事。燕麦是高寒、


    喜干燥的作物,高山高原上才有,中原见不着的。


    “嚯,丫头还真知道!”


    一老一少坐一块唠起来了,那老汉一个一个给她介绍:“这是黑裸麦,西宁都司那边来的,当地?和?着青稞揉馒头吃。”


    他在这儿坐了一上午,上来询问的没几个,张嘴问的,也只?好奇了两句就走了,就唐荼荼一人?听得认真,时不时还能应答几句,言语间颇有见地?。


    老头夸她书念得多,唐荼荼只?笑不语。


    基地?里,全民分配的基本劳动都是种地?,不分职业,每天都得抽一个钟头去种地?,一来锻炼身体,二来是培养全民劳动和?节约粮食的意识。


    “丫头自己种地??”


    唐荼荼摇摇头:“我没种过粮,我自己种菜。”


    “自己种菜?!”老头眉头一挑,比了个大拇指:“好耐性。”


    华琼扶额看着,笑而?不语。


    等把摊上的十几样粮食讲完一遍,唐荼荼问:“爷爷,您这粮种卖么??能分我几包么?,我回家种种看。”


    老头儿一扬下巴:“你自去吧,等我回家拾掇拾掇,回头每样种子都送你一份。”


    唐荼荼乐了:“我家住在……”


    那老汉截断她的话,摇摇头:“不必,你娘我熟。”


    “金老爷。”


    华琼笑吟吟地?合了扇,拱手作礼,两边寒暄几句,她和?金老爷告了别,带着唐荼荼走了。


    行出两步后,唐荼荼隐约听到身后金茂粮行的二爷,苦恼道:“爹啊,您坐这儿一上午了,您不累得慌么?,咱回家歇歇腿儿吧!”


    唐荼荼耳朵捕捉到这声“爹”,回头去瞧,身后几道人?群遮挡了视线,她只?看到那老头摘下斗笠冲她笑笑,又把斗笠扣回脑袋上了。


    大商行如瓷器、粮草、药材、玉石,都是成了气?候的,货物品类少,走货量大。而?花样多到琳琅满目的,多数是外地?客商带进京的货品。


    端溪的端砚,苗族的蜡染,南京的雨花石,东北的人?参、鹿茸、水貂皮……全是本地?不产的稀罕物件。


    唐荼荼在几排摊位间迷宫一样兜着圈儿,她渐渐挪不动脚了。


    目之所及,眼熟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像这雨花石、端砚,都


    是东市上的时兴货。


    唐荼荼问了两家,卖得都便宜得出奇,量大质好,摸上去手感和?东市的货一模一样,可她在东市商铺里见着的,远远不是这个价。


    像这重庆竹帘画,是一面?可以?做门帘、窗帘的大帘子,在竹丝帘上以?蚕丝编出画来,也能挂屏风、挂轿子,挂在哪里,哪里就自成一景。


    编织的图案比不得画作精美,但胜在新奇,东市上一帘四五两银子,不是日进斗金的人?家压根买不起——可同等品质的东西在这南市上,只?卖一两。


    唐荼荼满脑子算着进价、卖价、毛利润,越算越惊,她这才意识到南市不能算“市场”,而?是京城最大的物流集散地?啊!


    “娘!”唐荼荼拉拉华琼衣袖,“要是我进一批京货,托舅舅去南边卖,万一卖不出去,货就砸到手里了,就得在当地?贱价卖。时间也很长?,四五个月才能跑一个来回,才能见着回头钱——可要是我从这里进货,拿到东市上去卖……”


    她眼里晶亮。


    华琼笑道:“你自己想,自己动脑,你觉得行就行。”


    “我觉得……”唐荼荼喉头发干,像要说服自己迈出这一步,起初声音发飘,说着说着,慢慢坚定了语气?。


    “我觉得行,这才刚立秋,都没出伏,天儿还要再热一两个月,到了十月底,各家的竹帘才会换棉帘。东市卖五两,我卖二两还不行么??二两都有一倍的利润了。”


    华琼只?笑不说话,指了指摊子,让她上去自己问。


    “掌柜的?”唐荼荼壮着胆子刚喊了一句。


    摊儿后那穿着富贵的男人?摆手道:“使?不得,小的就是一小小通事,姑娘要什么??”


    唐荼荼:“你这竹帘画有多少?”


    那通事飞快扫了她一眼。


    唐荼荼的衣裳都是华琼的撷秀成衣铺出来的,这些商人?眼睛尖,瞧她年纪小,打扮却贵气?,不敢轻慢。因为每到京货大赏的日子,总要有豪商家的公子哥在街市上“长?眼”,开阔眼界,奉承周到了,兴许就是一笔大生意。


    而?这姑娘开门见山,张嘴就问“有多少”——这是大主顾啊!


    通事心里一乐,麻利地?站起来,“姑娘是哪家的


    ?您要多少?”


    “我买……”


    唐荼荼望望华琼,华琼回以?微笑一眼,并不说话,唐荼荼只?好自己拿主意:“五十幅?你这儿货够么??”


    那就是小买一批试试货。通事心忖,立刻道:“够的,再来十倍都够的。”他忙叫小二领着力夫去搬货了。


    唐荼荼长?进了,还敢跟人?家讲价,一口砍到了九钱一幅,她还等着跟那通事慢慢磨价,那通事却不计较,爽快地?答应了。


    这么?容易!就做成了一单生意!


    唐荼荼睁大眼睛,气?都喘不匀了。


    她今天带着一百两银票出门的,财大,气?却不粗,又不敢在通事面?前露出局促模样,怕人?家欺生,装腔作势地?挑了几幅竹帘画卷抽检了,见品质都不错,没往里边掺劣货。


    唐荼荼交了定银,约好下午送货的时辰,立马拉着华琼走远。


    一路走,唐荼荼脸上淡定,抓着华琼的手却一路摇,声音都激动地?变了调:“娘!我学会进货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昨晚卡文了,重拉了一遍细纲,现在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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