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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话至尾声,猎犬的吠声渐渐近了,最后在东头的空地停下来。


    老远看见叁鹰背着一个?大竹篓回来,沉甸甸地摞地上,这大小伙子热出一脑门儿汗,竹篓里头咕咕喳喳一阵鸡叫。


    “抓这么多?野鸡啊?”唐荼荼凑过去,上手掂了掂,感觉这鸡是毛蓬松,经?不得吃,去了骨头大概没一斤肉。


    叁鹰笑得明朗:“那边一片野鸡窝,叫我们连鸡带蛋都掏空了,奴才寻思?着左右晚上要?杀了吃的,不如给姑娘抓活的回来,姑娘射着玩儿。”


    他话是跟唐荼荼说的,脸却对着二殿下,叁鹰被自家主子那两条眉毛皱得心慌,忙打起笑脸,拿脚尖撵着一群鸡,往远离殿下的方向赶。


    好?几个?影卫都顶了一身鸡骚味,主动离殿下远远的,看戏似的瞧着唐荼荼拎着那只山鸡翻来覆去地研究公母,弓却立在一边不动。


    以为是姑娘心善,舍不得射杀活物,影卫们还劝她:“姑娘别怕,这群鸡夜里都要?上餐桌的,早死个?把时?辰,早解脱……”


    话没说完,唐荼荼已经?拉开了弓,从肩到?腰锢成?个?标准又冷酷的射姿,一箭就出去了。


    不出意料地没射着。


    离箭近的几只野鸡扑棱着翅膀飞了,能飞两三米高,又被天纱挡下来。


    这群长尾巴鸟儿长得挺好?看,要?命的是一惊一乍的,分明死站在那儿不动,唐荼荼也射不着一只,它们却还是张着翅膀、满地撒丫子跑,叫声嘶哑,嘎嘎叫得活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姑娘射那只!”


    “哎,上树了!咕噜噜噜下来!”


    影卫们凑一块看热闹,几个?人,活像长了一百二十张嘴。


    没一会儿,又一队影卫背了一篓兔子回来了,他们没商没量的,竟和叁鹰想到?一块去了,捉了几窝活兔子回来给她射着玩。


    一时?间?满天鸡毛飞,满地兔子乱蹿,有天纱挡着,在林子里乱蹦也跑不出去,全成?了唐荼荼练手的活靶。


    晏少昰深深吐纳了两个?来回,把茶壶封好?口?,手指长在太阳穴,下不来了。


    唐荼荼知道自己的本事?,也不托大,专挑那些迷迷瞪瞪蹲着


    不动的兔子射。


    竟还真叫她逮着一只,一箭射过去,箭擦着兔子的脑袋过去,那只兔子连丝油皮儿也没破,却被吓傻了,忽的僵直了身子,四蹄朝天,抖抖索索开始装死,让她捡了个?正着。


    太阳西斜,南苑的暮鼓响起来了,鼓声从东头渐次传进深林,再?由哨塔上的号角声呜呜传遍整个?内林。


    这是鸣金号,放战场上是收兵用的,放南苑,是催促内林玩耍的贵人们该回营了。


    唐荼荼意犹未尽,看看箭筒:“还有两根,我射完吧。”


    最后一支箭破空之?时?,野鸡机灵地飞起来了,离得近的兔子被鸡吓一跳,噌得跳开一步——长长的耳朵,巧之?又巧地撞在了唐荼荼的箭上,倒地不起了。


    “射中啦!”叁鹰叫唤一声,跑过去捡回来,嘴皮子俏:“嘿,姑娘快看还活着呢,只射着了个?耳朵梢!正好?俩兔儿,好?事?成?双。”


    唐荼荼不太待见这只受伤的,拿回去是要?给珠珠养的,万一感染了死了,珠珠又得哭鼻子了。


    两只黄毛兔子在竹筐子里垂头耷耳、瑟瑟发抖,晏少昰乜了眼,开金口?给它留了条命:“带回去吧。今早祭了社的,空手回去不体面。”


    唐荼荼没听过这说法:“这是什么讲究?”


    晏少昰:“秋狩有所获,来年钱满盈。”


    噢,就算讨个?吉利彩头也得带回去再?杀,唐荼荼立刻把竹筐扣住了,防着它们蹦出来。


    她怕二殿下再?在自己马背上作乱,回程的路上,骑着马紧紧跟在他后边,碰也没碰那条马鞭。可成?了群的马队不用人带,跟着头马飞奔起来。


    等习惯了这风驰电掣的速度,就不害怕了。两旁参天古树皆成?了虚影,凉风呼呼扑面,吹出古朴厚重的调子来。


    唐荼荼被吹得碎发蓬乱,找回了上回华琼带她骑马的畅快劲儿,她真想放开嗓门嚎两声,可惜周围外人多?,矜持地忍住了。


    到?了林子口?时?,人声渐近,依稀能瞧见营帐了。唐荼荼下了马,把骑了半天的里飞沙还给他们。


    她仰着头,像模像样地一拱手:“谢谢殿下,谢谢大哥们,带我玩这么一天!”


    她踩着被马蹄踏烂的满地枯


    草走远了。


    金乌西沉,林里的金辉有些灼眼了。怕前后脚出去会招人眼,晏少昰多?等了一等。


    “快走快走!回头娘又要?唠叨了。”后头林子里,不知是谁家的女?眷匆匆赶回来。


    瞧见这一行侍卫的马各个?膘肥体壮,领头的少爷玉冠束发,俊美得出奇,刀削斧劈般硬劲的轮廓,被夕阳磨平了棱角,也显出几分柔软来。


    几个?姑娘忍不住偷偷觑他,打马走到?跟前了,又装作“我们没有在看”的样子,目不斜视地过去了。


    走一路,满袖香风扬一路。


    晏少昰闻出了脂粉与大食蔷薇水的味儿。


    这蔷薇水也叫玫瑰凝露,是大食商人带来的,听说是以为白金为甑、采花瓣蒸成?的水,异香能散开数十步,这两年来风靡整个?京城。不过是花瓣榨的水,一瓶卖上几十两了。


    他分出去一道眼风,不足一呼吸的工夫,吝啬地收回来了。


    出来骑射,从人到?马不扬灰、不沾土,带着各色儿的轻纱面幂遮了下半张脸,白净净的脑门上那一层薄汗,都出得恰到?好?处。


    他再?一回想唐荼荼这一下午的狼狈样儿,那丫头的汗论?斤出,鬓角的头发湿得都要?结成?绺了,天儿一热她就上脸,脸红得能滴血。


    晏少昰笑了声,扬鞭回了东头。


    唐荼荼踩着夕阳最后一道余晖回了帐篷,唐夫人悬得老高的心可算是能揣回肚子里了,幽幽道:“闺女?大了,心野了,一玩一天不见影儿了。”


    唐荼荼心情前所未有得好?,凑上前,捧着两只兔子哄她:“您看这是什么?”


    “这什么东西?”


    唐夫人吓一跳,她心善,眼里嫌弃之?色还没下去,手却已经?摸上来了:“哎哟,怎么一耳朵血?”


    唐荼荼:“我猎着的。箭射耳朵上了,叫它侥幸留了条命,殿下说……”


    她打了个?磕巴,见唐夫人眼里并不起疑,只摩挲着兔子毛,好?奇地等着下文:“殿下说什么?”


    唐荼荼恍然意识到?“公主殿下”也是能称作殿下的,她续上话:“殿下说没事?,豁耳兔子也能活。别让它们跑了,脖子上栓根绳,等回家的时?候咱们带回去。”


    唐夫人啼笑皆


    非:“长得直眉楞眼的,这丑兔子,越养越肥,可臭了。”


    “那就烤着吃了吧。”唐荼荼想也没想,她抱都抱回来了,圆了“来年钱满盈”的吉利,她就不在意兔子去向了。


    她看动物,还是末世那一套,不管瞧见什么活物,脑子里先自动按照灭绝、濒危、无?危几个?物种保护等级分个?类。兔子这样一生一窝的,不在她的怜惜范围之?内。


    “养!姐我要?养!娘,我自己养,不用你们操心!”


    珠珠抱起来不撒手了,沾了一身脏兮兮的,不知道是土还是粪。胡嬷嬷膈应得直嘬牙花子,打了两盆水给兔儿洗澡去了。


    芳草带着仆妇领了膳回来,提溜出去两个?食盒,带回来三个?。


    她细声细气地咬稳措辞:“我回来的路上,遇着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说他们今儿打着了猎,送咱们两道菜尝尝稀罕。”


    送来的菜是一道烤山鸡,一道小炒兔肉,烤鸡肉片得匀称,饱蘸了浓郁的酱料和蜜香;深盘底下窝了一圈小小的野鸡蛋,是清炖出来的,味儿特别鲜。


    不知是今儿有多?少倒霉蛋,被灭了满门。


    唐夫人夹了一个?尝了尝味儿,留出半盘子来,让仆妇给老爷少爷送去了。


    她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公主当真有心了。荼荼呀,等隔天挑个?空当,公主再?喊你过去了,你带上娘一起去,我给殿下见个?礼,隔着帘子拜一拜也行,方显得咱家知礼。”


    “再?说吧。”唐荼荼含糊应了声。


    芳草摁了摁心口?,觉得天都快塌了。


    这片内林也叫鹿场,里头的哨所都备有寝具,吃喝盥洗用具一应俱全,方便贵人们留下来暂住,能尝尝夜宿山林的乐趣。


    一群公子哥们各带了护卫,进了林子也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褚泰安的马背上挂了两只野鸭、一头猞猁,他腰间?的蹀躞带上拴了短匕、针简、火石等七事?——火石不会用,短匕没开刃,只是一排镶金嵌玉的漂亮装饰品,就这么叮呤当啷地回了哨所。


    野鸭和猞猁都是侍卫们打来的,挂他马上,是为了给少爷脸上添点光。


    四体不勤的公子哥们都是这做派,一群少爷们心照不宣,带


    回营地去糊弄傻姑娘们,给自己添几分“英武”的光环。


    兵部侍郎家的少爷狄叡,也正好?这时?候打猎回来了。他获猎颇丰,身旁侍卫的马背上又是青羊,又是羚牛,剖膛清洗得干干净净,死不瞑目地挂在马背上。


    褚小公爷脸上笑一僵,知道他肯定要?来寻自己晦气。


    他坐下的大宛马常年圈养在家中,吃的是黑麦草,配上豆子玉米的精饲,一年到?头出来放风的机会少得很。这马没见过世面,乍一出门,连野草都稀罕,垂着脖儿,遍眼瞅着绿草去啃。


    褚泰安“啜啜”两声,牵着马缰拽一拽,那马就直起脖子来了,温顺得不得了。


    “这什么玩意?养头驴都没这么窝囊。”


    狄叡多?看一眼都嫌恶,又去瞧他马背上的那头猞猁,戏谑地笑了,这内林除了鸡鸭就是兔儿,难为他能找着这么大一头猫。


    狄叡是兵部侍郎家的庶子,其生母是个?异域舞娘,早早没了,记到?了正室夫人名下养,也算是蹭了个?嫡出。


    他长了一双丹凤眼,斜眼看人时?成?了吊梢眼,人就显得阴沉刻薄。


    他是为数不多?的入过许灼灼雅室的男人,豪掷千金才进得门,进去了,听听琴说说话,从未敢唐突佳人。


    每回,狄叡一提起要?为许灼灼赎身的事?,那雪雕玉砌一样的人儿就湿了眼睛,垂泪涟涟,劝他不要?忤逆家里,说“奴家宁愿在火坑里待一辈子,也不愿意看公子和爹娘离心”。


    这样好?的姑娘……


    一想到?灼灼被他糟践,狄叡心里就冒火。


    “小公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胆子指甲盖大,在这小林子里头抓猫儿玩,真有你的。”


    褚泰安深吸一口?气,掀唇就要?骂架。


    “叡兄说笑了!”沈乐天忙替他二人打圆场:“是我身子弱,中了暑气,拖累了泰安的脚程——叡兄是想问灼灼姑娘是吧?我也关切着呢,再?过两日,泰安就放她出来了,到?时?候咱们给灼灼办个?接风宴……”


    ——过两日就放出来了?!还不是被他玩弄过了!


    狄叡刚从猎林里出来,一身血还是滚烫的,被这一句激得暴怒:“你又是个?什么玩意?读遍圣贤书,当得褚


    家一条好?狗!”


    火气盘桓心口?,横冲直撞地要?寻个?出处,狄叡一鞭子朝着沈乐天面堂抽来,沈乐天惊骇地瞪直了眼睛。


    那条鞭子却没抽到?他脸上,狄叡似出手前心里就有数,当空甩了道凌厉的鞭花。饶是如此,也把沈乐天吓得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褚泰安当即蹦了三尺高,他挚友不多?,仅存的这几位都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伴读伴读,伴着伴着就成?了两肋插刀的朋友。


    他把沈乐天往自己身后一拉,挺着胸脯骂上去。


    “你个?父阉母婢的狗趴子,满嘴喷粪!你再?动一下鞭子!爷抽你个?满地找牙!”


    两边侍卫手都扶在了刀上,狄叡阴沉地盯了他一眼,到?底怕这混子跑皇帐跟他姑父告御状去。于是一折马鞭,皮笑肉不笑地一拱手,敷衍地道了声“得罪”。


    他是将门出身,其祖父为掌管三省军务和粮饷的蓟辽总督,老太爷于去年年初,染了一场风寒后半身偏瘫了。其父是狄家长子,含泪为老太爷乞了骸骨,送回老家安养晚年。


    家里的顶梁柱垮了,合该沉寂下来。


    可同年四月,他父亲擢升兵部左侍郎,离尚书部首只差一步,妥妥的将来留好?的位置,只等着老尚书卸任。


    到?了年尾,又赶上五皇子出南三所、入国子监,狄叡名义上的幼弟被圣上点作了五皇子的伴读,一时?间?风头无?两,续起了狄家满门的尊荣。


    走前,狄叡落下一句:“内林都是娘儿们,你在这儿待着也不嫌臊,是男人就该进山,明儿咱们比猎,如何?”


    一群公子哥面面相觑,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起哄应了好?。


    沈乐天心一沉,隐隐觉得不妙,他们只打算在内林玩一天,带出来的侍卫不是什么好?手,好?手都跟着褚家大老爷进山了。


    这些人里头属他的父辈官位最低,国公府留他在小公爷身边,免不了有几分要?他跟在泰安身边规劝的意思?,防着泰安惹是生非。要?是闹出大事?来,没他好?果子吃。


    “泰安!不能应他!”他忙扯着褚小公爷,急得出了一头汗。


    可这激将法忒好?使,褚泰安咬紧牙:“好?,进山就进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假,日更7天了,上7歇1吧老板们……我要逛街去买小裙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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