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皮肤微凉，脊骨清晰，血液隔着皮肤在她指下汩汩涌动，最脆弱的地方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她手心。
苏厌嗓音清澈：“你手腕上的法器，是从哪儿来的？”
“什么法器？”
“那根红绳。”
“不是法器。”
苏厌微微眯起眼：“我能看看吗？”
男人缠好了她的膝盖，将她背起来，身子晃了晃，半天没有动静。
苏厌的眸色越来越深，嗓音却轻软：“你怎么了？”
“起快了。”男人睁开眼，平静地把手腕抬起来，送到肩上，“给。”
苏厌：“……”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瞎猜个什么鬼东西，以清虚仙君日天日地的修为怎么可能像个病秧子一样蹲起猛了都头晕！
他指尖微微垂落，腕骨分明的手腕递到她面前，苏厌用指尖触了触，灌入一股法力……
如果是法器，至少该像灵蛇一样游动起来，再不济，也得弹出金光，把她挡开。
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是根红绳，摸起来也是个红绳，她敢用自己的头打赌，那就是个红绳。
但清虚仙君那种凶悍的人类，怎么可能在手腕上绑一根有些陈旧平平无奇还屁用没有的红绳呢？
苏厌十二分疲倦，含糊且敷衍地“嗯”了一声，软乎乎地趴在男人背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唤出两只金色飞萤：“把林初赶过来，别让他跑了，也别蛰他。”
两只金色飞萤像牧羊犬似的，得令走了。
苏厌又歪头对男人道：“去山上找一个没有人的屋子，我想……睡觉了，如果有凌霄宗的人来就喊醒我……知道了吗？”
女孩柔软的脸颊像团子一样搁在男人的肩上，软糯嗓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气音，酥酥麻麻地吹在人脖颈。
男人侧眸看了一眼。
她还没等到回答，就已经睡着了。
*
“快醒醒……快醒醒！”
苏厌睁开眼，天色仍是昏暗的，眼前是一片树冠，风吹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面前正襟危坐着林初，他双腿并拢，腰杆挺直，像个无比听话的乖学生，头顶盘旋着两点金色的荧光。
“你终于醒了，我腿都麻了。”林初欲哭无泪道，“快把金色飞萤收走吧。”
苏厌慢吞吞地揉眼，坐起来打了个呼哨，两只尽职尽责的金色飞萤钻进她的乾坤袋。
苏厌环顾四周，风停渊和在湖心岛时一样，盘腿坐在不远处，双目合拢，像座精雕细琢的冰雕。
而她睡在一棵不知名的树下，四下草地枯黄，之所以天色昏暗，是因为除了树冠笼罩的地方，其他全是一片浓郁的、看不透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林初总算可以放松了，何止是放松，简直是垮了。
他说：“我们全完了。”
苏厌不高兴地转向男人：“怎么回事？我说要找个没人的屋子睡，你倒好，找了棵树！”
男人睁开眼，林初在她身后道：“我们本来是找了个空闲的阆苑，你本来也确实睡在床上。谁知道，突然就被般若秘境卷进去了。”
苏厌等着他解释，结果他一副“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般若秘境是什么”的表情。
苏厌将袖刀翻进手里：“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林初咽了咽口水，“每个习武之人都有武器，每年各门派的冶炼堂还会源源不断地制造新的武器，而且，主人死了，武器却不会死，所以世世代代积累下来，大陆上的武器，要比人还多得多。”
“一诞生就是为了杀伐见血的凶器，日积月累，沾染了灵气和怨气，就逐渐生出灵智，相互讨伐，汇聚力量，最终形成了一片由武器统治的秘境，最开始是“万剑冢”，后来什么器物都有，人称“般若秘境”。”
“秘境不断卷入修士，获得认可的修士可以带着剑冢里的武器离开，否则就会死。”
苏厌道：“那也挺好。”
“根本就不好。”林初道，“一百个进入秘境的修士，传说只有一个才能活着离开，凶器生而嗜杀，本性暴怒，恨不得看到所有人都死光。后来秘境之主——万兵之首渡厄被清虚仙君收复了，秘境才在三百年前消弭人间。”
前面的话，苏厌听得哈欠连天，听到清虚仙君，眼睛倒是亮了起来：“这是清虚仙君来过的地方。”
“是。”
“他曾经收复过渡厄剑？”
“是。”
“但现在秘境又出现了，就说明清虚仙君死了？”
“不，他是不会死的。”林初板着脸道，“一定是渡厄趁着清虚仙君养伤的时候逃走了。”
“他的剑逃走了，他是不是也得进入秘境，来重新收复这柄剑？”
“……确实。”
“所以清虚仙君也在秘境里。”苏厌整个人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和困得像死狗一样的林初形成鲜明对比，“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往外走了一步，刚好迈出了树冠的范围。
林初下意识拦道：“诶！”
大雾开始流动。
苏厌瞬间汗毛乍起！
铅灰色的大雾密不透风，像是涌动的水流扑面而来，又像是一堵墙缓缓倾倒，一股阴森寒冷的气流悄然攀上脊骨。
她的法力自主形成了一层透明的罩子，包裹住她的身体，但却被剧烈地消耗。
苏厌退了回来，惊诧道：“这雾有问题。”
如果她调用全部的法力抵挡，大约能走十里。
但那是她有两条腿的情况，现在瘸着，只能走十步。
林初指着树解释：“书上说，天青树可以抵挡迷雾，但它就要开花了，安全的范围在逐步缩小，很快我们就要无处可待了。”
苏厌抬头望去，原本她以为是树在净化雾气，但仔细一看，其实是树上浅粉色的花骨朵。
苏厌歪头看着他，林初心虚地挪开目光。
苏厌笑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说，一朵花只能庇护一个人，所以，等花彻底开了，我们三个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这秘境里的法则和深渊很像。
匮乏的资源，残酷，掠夺，和自相残杀。
这她熟啊。
亲切得就像回家一样。
林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笑眯眯地坐下，一点儿也不着急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之前没吃完的灵鸟，又掏出没用完的干柴，火折点火，开始慢悠悠烤起鸟来。
林初：“你……一点都不怕吗？”
“怕？”苏厌懒洋洋道，“如果我腿是好的，我会杀光方圆十里内的人，抢走他们的花。”
林初哑然。
苏厌道：“可惜现在只能等了，等别人来找我们。就怕他们不来，要不你唱个歌？”
林初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会。”
火光里，苏厌笑得清纯无害：“你要是不唱，我也可以把你打出嘹亮的惨叫。”
林初面如土色：“……”
“别欺负人。”风停渊抬眸看过来，对上林初如获新生的脸，淡淡道，“喊救命吧。”
被戳破坏心眼的苏厌失望地托腮道：“可恶……我还想听他唱歌呢。”
林初：“救命。”
……
“救命！救命！！……咳咳救命！！！！”
林初的嗓门，在如同海一样无边无际的大雾中，宛如一盏指明方向的灯塔。
只可惜永远不可能叫来救援，只会叫来杀机。
一伙魔修在雾间行走，各个腰间用线穿着一串染着鲜血、已然完全盛开的天青花。
听到“救命”声，都相视一笑，露出森然的白牙。
“还是个新来的雏儿。”
“看到雾被吓坏了吧，喊得嗓子都哑了。”
其中一个比了个手势：“去看看什么情况。”
侦查的小斥候，用天青花汁点了眼睛，如一尾灰色的鱼融入雾中，须臾，回来，笑逐颜开道：“老大，是一群弱鸡！”
“——喊救命的是个修为不高的外门剑修，旁边有个手无寸铁的病秧子，最弱的是个女孩，瘸了一条腿，可以先从她下手。”
那小斥候露出神秘兮兮且猥琐的笑容，“而且，那小瘸子可他妈漂亮，又纯又乖，是老大喜欢的类型！”
小头目脚步都加快了：“比上次那狐狸精如何……”
“害！”小斥候十万分真诚地竖起小拇指，“那狐狸精跟她比起来，可就是个渣！”
“花和小瘸子带走，剩下两个人……”小头目抹了下脖子，“做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