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特尔刚刚迈入了屋中,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偌大的教皇宫到处都是喷射出的血液,就算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艾斯特尔还是惊了一下。
屋子的中央站在一个男人,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同时也是教皇的好友,正沉着脸站在那里,他的脸色阴沉得就像是漆黑的海水,在踏入屋内的那一刻,艾斯特尔便感觉到自己浑身一重—这是大团长不自觉泄露出的斗气的表现。
“我很奇怪。”
艾斯特尔恍若无事一样走到了大团长附近:“你为什么要找我?”
大团长抬起头,他的眼底充斥着血丝,面无表情看着艾斯特尔许久,突然惨笑一声:“你大概会觉得很可笑,事实上,无论是我,还是拉斐尔,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魔法师,就是你。”
艾斯特尔下意识皱起眉,“信任”这个词语本意是让人感到温暖,但如果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吐出,感受到的情绪却是千差万别,比如说现在,从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口里吐出对自己的“信任”,艾斯特尔完全感觉不到欣喜,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我知道你并不信。”大团长也不是傻子,但他心知如果执拗于这个问题那就不是一两分钟的事情,于是他放弃了解释,转过头,说起了现在的现状:“如你所见,拉斐尔失踪了。”
大团长,被誉为狮心骑士的男人是在清晨发现了不对劲。
‘血腥味……’
察觉到异常后,他并没有大声声张,而是随便找了借口打发了在门口站岗的两位骑士,自己打开一道门缝,走了进去。
“然后就像你看见的那样。”
“你封锁了消息?”
“是的。”大团长吸了一口气,“除了你,掌旗官,还有我的副手,没有人知道。”
艾斯特尔环顾了一下周围,走到了附近的凭空一握,张开了手掌,一股波纹在她掌心浮现:“有空间魔法的痕迹,昨天夜里你们都没有感觉到,是吗?”
男人的脸皮抽动一下,他摇了摇头。
少女跨过地上的血迹,抚摸了一下墙壁:“应该是借助了圣器,将这里瞬间变成了一个近乎是半位面概念的空间,让这个屋子依附现实又脱离了现实,这样空间形成后你们又察觉不到异常,也没办法感觉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大团长深吸口气,“不动声色之间便在这个笼罩了无数魔法阵的地方完成了布局,这可能吗?”
“没什么不可能的。”艾斯特尔想到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一件圣器,叫做卡俄斯的回响,它的能力之一就是可以划分空间把它独立出来。”
“特雷吉耶!”大团长自然知道这件圣器在哪里,就在她咬牙切齿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艾斯特尔环顾了眼周围,说道:“教皇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大团长猛地抬头看她,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仿佛要把她完全笼罩在内:“你说什么?!”
在对方一瞬间变得恐怖的目光中,艾斯特尔仰起头:“你明明自己也清楚,单看这种出血量,你觉得他生还的希望很大吗?如果你不相信,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尝试利用占星术来确认一下。”
大团长的嘴唇颤动几下,他闭上眼,整个身体仿佛都伛偻了:“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没什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光明神殿本来就日渐倾颓,拉斐尔的存在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指引方向的指明灯,结果现在,这盏灯似乎就要熄灭了。这艘船多半会在风暴中被打成碎片。
“但我不能放弃。”
大团长说:“毕竟,就算是在最纯粹的黑暗之中,我们也要祈祷光明的降临。”
“……你说得没错。”艾斯特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只不过,比起祈祷,我还是倾向于自己去做什么,哪怕是把自己点燃,成为薪火。”
“我能感觉到,空间的定位不远,就是上次我与异教审判所巡视的诺兰大森林,你可以派人去搜查一下。”
“对了,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丢下了最后一句话,艾斯特尔大步离开了。
【她好像真的疯了。】
虚空的声音说,这并非咒骂或感慨,而是一种对客观事实的陈述,或者说是总结。
艾斯特尔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希贝尔她的骨子里其实就有一种有别于常人的疯狂,她很多时候都是在非常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了很多正常人根本做不出来的事情。但她没有疯。”
【您的意思是,希贝尔做事如此毫无顾忌,是因为……】
艾斯特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她向着庄园的方向走去:“我有一种感觉……在我通过‘眼睛’看到她杀死枢机主教后,她对着‘眼睛’说,抓住你了。”
“我在想……她做的这一切,既是她想要做的,也是在告诉我,逼迫我,让我抓住她。”
【教皇遇刺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是啊,到时候所有国家和势力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圣卡罗帝国,偏偏这个时候,皇帝陛下还重病了,那帝国的权力就会……”
艾斯特尔突然停下了脚步:“就会落到,埃德温的手上。”
她一瞬间似乎明悟了什么,她抬起头:“真是大胆,是自信自己能在这段时间证明自己的能力,逼迫雄狮让出自己的位置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埃德温?”
“婚约继续?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埃德温对面,仿佛只是一个无害的、带着点阴郁旗帜的俊美青年直起身体,他的脸色阴冷:“这可不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埃德温王储殿下。”
金发的青年很惊讶:“是吗?但父皇之后对我说,我与艾斯特尔的婚约照常,他希望在一个月合欢花盛开的时候,我们举行婚礼。”
刚想嘲讽他的维尔德瞬间想起了,皇帝因为重病,已经昏迷了很久了。自从艾斯特尔上一次见到他不久,皇帝便一直没有苏醒。
维尔德不再说话,他的眼睛就像毒蛇一样盯住了自己面前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青年,他冷冷地说:“殿下,我很好奇,您的自信从何而来?”
埃德温维持着微笑:“维尔德,我们都只在乎目的,不在乎过程,我觉得你应该是理解我的。”
我理解个!
维尔德的心里已经开始怒骂一些不入流的脏话,但他出奇的冷静,他看着埃德温:“说说吧,皇太子殿下,您的筹码是什么?”
埃德温微笑看着他,无声说出了两句话。
维尔德陡然色变:“你怎么会——!”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个筹码足够了,不是吗?”埃德温非常的自信且笃定,“你可以把我的诚意转告给伯爵阁下,那么,我想,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了?”
“可笑。”
什么?
埃德温脸上自信的笑容还留存在他的脸上,维尔德盯住他:“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但你觉得斯托克家族会因为这个便会像那些无能的人迫不及待卖出自己的女儿的话,那您是完全想错了。”
维尔德猛地站起身:“殿下请回吧,毕竟还需要您亲自回去主持大局。”
埃德温好似没有听懂这句阴阳怪气,他掩盖住脸上不自然的表情,站起身:“那就麻烦你转告伯爵大人了。”
‘是觉得父亲会答应这件事吗?’
维尔德脸色的表情更冷淡了。
“难道不应该是转告我吗?”
一个很清澈的声音从埃德温身后响起,维尔德眼前一亮,黑发少女正靠在门边,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内容。
少女的脸颊就像是白雪,她垂着眼,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屋子里的两个男人,而是翻看自己的一双手,她右手手腕套着一个镶嵌着紫水晶的银质手链:“该说的都说完了,您该走了,埃德温殿下。”
“艾斯特尔,我……”
维尔德一个箭步冲出来,把艾斯特尔护在了身后:“您该回去了,王储殿下。”
艾斯特尔也终于抬起头,看了埃德温一眼。
在这对兄妹的注视,或者说在艾斯特尔的注视下,埃德温只能苦笑着离开了。
“装模作样。”
维尔德骂了一句,然后扶住了艾斯特尔的肩膀,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酝酿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别怕,艾斯特尔。”
“我不怕。”艾斯特尔能感觉到维尔德的真心,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先上去了,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也不要怕。”
“我怕什么……”
维尔德嘴里嘟囔着,脸上的笑容却变大了。
【青霉素的提取流程已经完善了。】
【这么快?】
艾斯特尔也惊讶了,该说真的不愧是天才吗?虽然是说自己给了他充足的研究资料,但艾斯特尔还是被这个速度震惊了一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引入和推广了。”
【圣殿骑士团的人已经到了诺兰大森林了。】
艾斯特尔看着窗外:“我其实也不敢相信……那个拉斐尔就这样死了。”
就要这样死了吗?
躺在地上的男人看着天上的星星,他咳嗽了一声,生命力随着呼吸逐渐消失掉,他的内心并无恐惧。
——他本以为他会不甘心,自己没有完成的愿望与野心,自己还未完成的事业。
但是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拉斐尔感觉到了不甘,但那不甘已经被平静掩盖,他咳嗽了一声,想起了希贝尔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们的死亡与生存,其实都是虚无的。”
虚无吗?或许吧。
他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