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岳阳如何自诩,余清音是不清楚的。


    她挂掉电话只觉得自己的能量即将消耗殆尽,耐心也随之而去,恨不得下去把所有无故插队的司机暴打一顿。


    大概是感知到她的情绪,老天爷给“亲闺女”掀开一点缝隙,大巴车终于如愿缓慢前进。


    大家看到学校的门,比见到亲妈还兴奋,车里响起一阵欢呼声,只有余清音思考着这辆车会不会如岳阳所说停在明德楼前。


    可话又说回来,她也不知道明德楼是哪一栋,反而先透过窗看到站在路灯下的岳阳。


    他穿着件黑色的短t,打扮和路过的男大学生没两样,气质上却仍旧显现出一点不同。


    余清音形容不出来,只好归咎于是自己的另眼相待,车还没停稳就站起来。


    同时到的车有好几辆,岳阳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下来的哪个人是余清音。


    他拍死一只停在手臂上的蚊子,目光四处逡巡,落在某一处才顿住。


    余清音没看她,反而在跟舍友说话。


    柳若馨问:“我看东西先别拿回宿舍,直接去食堂怎么样?”


    余清音拎着自己的行李道:“我有点事,你们去吧。”


    什么事?柳若馨刨根问底:“你是不是想睡觉?要不这样,我给你带回去。”


    她自己两只手满满的,还愿意做好人好事。


    余清音也得诚实一点,说:“有人找我。”


    柳若馨不见外地继续问:“你以前的同学吗?”


    勉勉强强算是吧,余清音含糊道:“一个学长。”


    学长?柳若馨的八卦雷达动起来,被张颖华打断:“那我们走啦,我好饿。”


    真是多亏她,余清音冲她笑笑,朝着另外的方向走过去。


    这会大部分学生都是朝着宿舍楼和食堂去,只有她是逆着人流。


    岳阳很快捕捉到她的身影,挥挥手示意位置。


    余清音没有手可以回应,等人靠近才问:“等很久吗?”


    岳阳摇摇头表示没多久:“给我吧,我拎着。”


    又道:“给你买了奶茶。”


    余清音顾不得你推我让的,插上吸管先喝半杯:“真的几十年没受过这种罪了。”


    基地连泡面都只卖老坛酸菜味的,并且每人凭票限购三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计划经济时代。


    岳阳好笑道:“你连二十到不到,哪来的几?”


    余清音半真半假:“其实我已经三十四了。”


    她重生在十五岁,怀揣着一颗三十的心到今日,总是按照度过的日子来累计。


    可惜此真相岳阳无非窥知端倪,心想她瞎编的数字居然还有零有整的,说:“那我就是三十五。”


    尔等凡人,知道什么!


    余清音满怀无人知道的秘密,把剩下的奶茶喝完:“总算回过神了。”


    那就没白买,岳阳拎着她的行李:“想吃什么?”


    余清音连校园环境都不熟悉,就被拉去军训,索性说:“要不我先把东西放回去,你边想边等我会。”


    岳阳肯定要当劳力的,借口堪称完美:“你住西2楼是吗?那咱们顺路去吃辣炒鱼怎么样?”


    余清音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这个顺里有几分勉强,点点头:“行啊。”


    又问:“那要往哪里走?”


    岳阳前年才从b大毕业,闭着眼都能找到路。


    他道:“你跟着我点。”


    余清音落后他半步:“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不是你的话我还真考不上b大。”


    在她参加自主招生这件事上,岳阳确实帮过点芝麻大的小忙,但自知搜集资料是远远担不起这句话,说:“那不敢当。”


    其实追根溯源,还真是跟他有关。


    余清音:“还记得你去一中演讲那次吗?”


    岳阳跟母校的老师们向来保持良好的联系,毕业后其实去过好几次。


    只是略一想他就知道准确是哪回,甚至能定位到是认识她的第二天:“你当时在台下吗?我以为只有高三的在。”


    余清音不好意思笑笑:“趴在门缝里看的,课间跟好朋友去凑热闹。”


    她有点学历崇拜,当时看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不自觉地被吸引,陡然升起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这事岳阳还真不知道,不经意问:“是哪一句话触动你?”


    余清音理所当然:“是我的虚荣心。”


    她也想头顶着b大的金字招牌,站在台上享受别人的目光。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岳阳好笑道:“那毕业典礼的时候你肯定特别高兴。”


    一中每年有表彰大会,被top2录取的学生都占据一席之地。


    余清音还是这届文科班唯一考上的,发言的时候别提多满足。


    她两只手指搓搓:“看到钱最兴奋。”


    岳阳回头看她的财迷样:“怎么感觉晚上买单我抢不过你。”


    这是自然的,余清音晃晃空荡荡的手腕给他看:“你送的生日礼物我一直戴着的,不过教官让摘了。就冲它,我也得请你吃大餐才行。”


    那条手链的价格不便宜,怎么着她都得有个相应的回礼。


    岳阳只注意到她的手背有道小伤:“手怎么弄的?”


    余清音眼睛转转,完全想不起来,猜测着:“匍匐前进或者攀岩。”


    总之任何一项训练都有可能。


    她这样一说,六年前的事情也浮现在岳阳的眼前。


    他正要感叹两句,发现已经到西2楼下:“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余清音比他反应慢,仰着头:“奇怪,半个月而已,怎么觉得这楼长得不一样。”


    岳阳攻击母校也不客气:“大概是更破旧了。”


    余清音刚从基地回来,觉得人的幸福都是要比较出来的。


    她进宿舍闻到灰尘味都觉得香,放下东西锁好门就走。


    两个人再次汇合,按照说好的那样去吃辣炒鱼。


    余清音边走边记路,口中念念有词。


    岳阳时不时给她做介绍,把学校附近的美食倒个一干二净。


    这些在他之前给过的攻略上都有注明,只是现在更加深印象而已。


    余清音:“对了,我听学姐说,那家炒年糕的店倒闭了。“


    物是人非啊,岳阳很是唏嘘:“我读书的时候,几乎每个礼拜跟舍友去一次。”


    现在大家散落在世界各地,哪怕能再聚齐都找不到那个地方。


    也许对他来讲,珍贵的是那些回忆。


    余清音努力安慰着:“我再找找有没有别的,以后请你吃。”


    岳阳活跃气氛开玩笑:“以后是哪天?不会诓我吧。“


    余清音反问:“那你哪天有空?”


    还真说不准,岳阳本科后在英国读研一年,还没毕业就进现在这家公司。


    他学的是金融,干的是投行,在首都落脚的时间都没有飞行加起来多。


    连他都拿不准自己什么时候休息,看一眼旁边的少女,心想她是如此的急需探索新世界,真的会喜欢一个给不了多少陪伴的人吗?


    或者说即使是喜欢,又能维持这份感情多久。


    余清音看他有点走神的样子,以为是暂时想不出来,大方道:“有空叫我就行。”


    她从前也是上过班的,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多数人在工作面前都得任劳任怨,更何况职场新人的头几年是上升期。


    体贴到令人生出愧疚,岳阳顿时觉得不该招惹她,尤其年纪小的女孩子本来就需要更多的照顾。


    他嘴角的笑容一滞:“但是得我请你。”


    余清音正在研究地上掉落的那朵是什么花,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话题跑来跑去的,岳阳都忘记一开始是在聊什么。


    他只觉得心情格外的放松,连同刚刚的那些隐忧都抛之脑后,吃完饭把人送回去。


    余清音刷卡进门后回头挥挥手,这才带着挥之不去的香料味爬楼梯。


    她到宿舍的时候,里面已经打扫干净,地板还有点湿漉漉的。


    柳若馨手里拿着个衣架,看到人进来连连问:“你去哪啦?”


    这种眼神余清音再熟悉不过,她高中时的好朋友陈艳玲也是如此,那真是稍微有点苗头就嗑cp,替人家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


    只是人有亲疏,她会对旧友坦诚地不会在新人这里言明,一语概括:“刚吃完饭,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柳若馨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顺着说:“水煮鱼,不过超级难吃,下次我们……”


    她自顾自喋喋不休,熄灯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问题没有被正面回答,猛地坐起身:“定个规矩,咱们宿舍三个人,有谁谈恋爱都得宣布一下。”


    人一动,铁架子床跟着剧烈摇晃。


    昏昏欲睡的余清音睁开眼:“得亏你的下铺没来报道,不然人家能揍你。”


    柳若馨嘻嘻笑:“幸好她没来,咱们的东西才有地方放。”


    这倒是,余清音已经想好买哪些收纳工具,誓要充分利用这个空出来的床位。


    她打个哈欠:“睡吧,明天的事情还很多。”


    刚入学就去军训,连书都还没领,现在是一堆等待解决的麻烦纷沓而来。


    柳若馨的话就这么又一次被岔开,这回她直到睡着都没反应过来,第二天自然而然的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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