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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匆匆跑进地铁,站在末尾车厢,迟清和盛梦田靠着窗沉默站着。


    列车快速行驶又慢慢停下,提示声机械地播报站点,不断有人进出车厢,脚步匆匆。透过窗看着黑咕隆咚的隧道,点点灯光迅速掠过,如同踏进时间的河流,每一瞬都是岁月流动的光影。


    迟清一动不动地看着黑漆漆的隧道,直到某一站停下,盛梦田拍拍她,“迟清,在这里下吧。”


    迟清回过神,跟在盛梦田身后穿过人群出站。


    她们来到了繁星公园,游人如织,枯黄的草地上还有野餐的人。坐在长椅上,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中间空着。


    阴冷的风吹在脸上,深吸一口,肺腑间都是锋利的空气。


    许久,迟清才开口,“盛梦田,你没事吧。”


    “我没事,习惯了。”盛梦田并没有把刚刚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倒是你,迟清,我很意外你会这样做。我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忍耐,或者劝我忍耐。”


    怎么会呢?


    迟清义正言辞地否认,“他在伤害你,我怎么会忍耐呢?盛梦田,我们要不要报警,或者告诉老师。”


    “没有用的,他们不会信,也不会管。”盛梦田摇摇头。


    不仅没有人管,到最后,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不仅看不到加害人被惩罚,自己还会被污蔑。


    她早就习惯了,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自己在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保护自己,反抗伤害她的人。


    忽然,她又低着头笑起来,“迟清,那你受别人伤害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忍耐呢?”


    袖口上的毛球像泡在沙子里的石子,迟清敛目揪着毛球,“没有,盛梦田,我没有忍耐,我本来就是如此。”


    粗糙的手抓着袖子,粗大的指关节是常年劳作的结果,掌心还有厚厚发黄的茧子。去年手上生的冻疮,今年还留有黑紫的印记。


    今年还会生冻疮的吧。


    戴上手套也不顶用,只会让冻烂的肉粘在手套上,脱下手套就粘下一点肉。胡雨生家里有暖气,可是寒假她要回家照顾哥哥,家里能温暖的只有那个煤火炉,她还要去镇上买蜂窝煤。


    家里只剩哥哥了,她也没有什么亲戚,只剩麦田里几个土堆。


    田地已经被别人承包了,但那几个土堆还在。明年清明节,爷爷的坟头上应该会长些青草,不过爸爸妈妈的坟头上已经长了小树。会不会多年以后,哥哥的小土堆也会堆起来。会不会,自己也能堆在那里。


    那样,一家人就会团聚吧。


    忍耐。


    她没有忍耐。


    她向来如此。


    请求邻居帮忙把摔到泥塘里的哥哥扶起来时,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爷爷去世时,她挨家挨户跪,好心的村里人一起筹钱给爷爷置办了葬礼;住进胡雨生家,胡曼森把垃圾扔在她身上,她也会笑着拿下来;后排男生的支使,她从来没有拒绝。


    她对同宿舍的人也是有求必应,带饭、包揽宿舍卫生、扔垃圾。当然,舍友们也很友善,经常会分零食。她没有好吃的可以分享,只能为她们做这些事。


    乃至帮舍友洗衣服,帮舍友倒洗脚水。


    于瑞和王小玲总是劝她不要这样,但是她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分享。


    她一直如此,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像那般那样,这般这样,讨好所有人。


    永远笑着,永远思考别人需要什么,永远……


    忍耐。


    “迟清,你真是个虚伪的人,你明明不喜欢忍耐,却总是如此。”盛梦田侧过身子凝望着迟清的脸,“通过忍耐这些,佯装自己很受欢迎,你这样会快乐吗?一点都不会快乐。我最讨厌你这点了,讨厌死了。”


    中间空着的位置像一条河流,隔着两个不同的人生。


    盛梦田揉揉鼻子看向远方,荒凉的冬日被红色的装饰打扮得喜庆了点。马上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妈妈会给自己准备什么礼物呢?


    不对,妈妈要结婚了。她低下头,有些失落。


    迟清咬着唇,不置一词。


    看迟清不说话,盛梦田站起来俯视她,“算了,我才懒得管你,音乐会看不了了,就在这里逛逛吧。”


    迟清抬头,把揣在兜里换来的新票小心翼翼拿出来,“但是好可惜。”


    “这次看不了,还有下次呢。下次我就不会允许这样晦气的事发生了。”盛梦田叉着腰,崭新的咖色呢子大衣衬得她皮肤更白皙,见迟清低头摩挲着门票,她瘪瘪嘴,“要是觉得可惜,你就留着票。”


    公园没什么逛的,盛梦田早逛腻了,能解闷的只有她跟迟清对班级同学的吐槽。


    “张恩梦,我班里的文艺委员,又高傲又自恋。如果我当初竞选,还有她什么事?不过我不喜欢当什么班干部,很麻烦。”


    “我们班主任很凶,很势利眼,但是对我很好。因为我亲戚是校长。我幼儿园、小学的园长和校长都是我妈妈的熟人,以后上三中,三中的校长也是熟人,那些人势利的模样我见得多了,可笑死了。”


    “那些看起来长得还行的男生,品行都很差。小学就谈恋爱了,脚踏几只船,司空见惯。觉得自己有点小姿色,就骄傲得不得了。”


    “他们没有自卑的,他们觉得自己很帅,长成什么样子都觉得自己帅。”


    “隔壁宿舍那个女生,在外校有男朋友,但还和班里的男人卿卿我我,真好意思。”


    这样那样的话从盛梦田嘴里蹦出来,迟清一直安静地听着。她一言不发,让盛梦田有点不高兴,“我说了那么多,你呢?你怎么不说?”


    迟清挠挠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觉得班里的大家都挺好的。”


    盛梦田挡住迟清的路,“谭子鸢也好吗?”


    谭子鸢。


    猛然间,迟清想到那晚谭子鸢朋友给她的巴掌。


    但是幸好自己没有给他们盛梦田的联系方式,否则他们也会像徐纪筠那般对待盛梦田。


    他们人多,说不定盛梦田会受到更多伤害。


    她忽然担心起盛梦田来,盛梦田说自己习惯了,所以这种事发生很多次了。那如果那些人坏点,比徐纪筠更过分,盛梦田该怎么办呢?如果自己今天没有跟着过来,如果盛梦田自己来,那她……


    迟清握着拳头沉默片刻,点点头,“她也挺好的。”


    盛梦田冷笑一声,“又在虚伪了。”


    自己在这里吐槽半天,迟清一句也不吐槽,这样一对比,仿佛自己是个爱说别人坏话的坏女孩。而对比之下,迟清就是那个乖孩子,一句别人的坏话也不说。


    盛梦田不再理她,快步往前走,钻进前方喷泉处表演音乐的人群中。


    表演音乐的人是全国流浪演出的个人乐队,他们看起来都很有个性,小喇叭摆在一旁,几个人弹弹唱唱。


    观众围在一起拍照录像,一曲结束后,众人鼓掌。迟清钻进人群站在盛梦田身边,看着盛梦田不开心的侧脸,迟清抱歉地说:“盛梦田,对不起,我没有虚伪。”


    “我这么坏的人可不敢和你这么高尚的人相处。”盛梦田直视前方,不想多和迟清辩论。


    音乐声震耳欲聋,又表演完一首歌,乐队的人看聚集的人多了,说要现场抽一位观众来表演,并称表演完后会给礼物,还会合照,并会带着合照去全国各地。


    全国各地?盛梦田眼中闪着光,她看向一旁的展板,确实也有一些合影。不等他们抽,盛梦田就举起了手。


    乐队的人邀请她上台,问她要唱什么。


    盛梦田指着吉他说:“我会弹,我可以边弹边唱吗?就,《梦田》吧,梦田是我的名字。”


    “哇哦《梦田》!小妹妹好有品味!”主唱把吉他给了盛梦田,并表示自己会担任和音的部分。


    盛梦田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跑下台,把手机递给迟清,“给我录像。”


    迟清会用这种手机录像吗?盛梦田自顾自打开录像界面,把手机放在迟清手里,“你就这样,举着,我在中间,把我拍全就好。”


    她站在迟清身后,握着迟清的手对准台上。


    迟清小心举着手机,侧过脸看着盛梦田,“就这样一直举着吗?”


    “对,举着就行。”


    热气呼了过来,迟清望着盛梦田,黑直的发藏在颈窝里,高领毛衣裹着白嫩的小脸。


    她抽出一只手,把盛梦田颈窝里的头发撩出来,“好,你去吧。”


    她冲盛梦田笑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她脸上的痘痘少了一点点,想必是按时用洗面奶洗脸了。


    盛梦田回过神把迟清举手机的姿势调整好,抱着吉他去了台上。


    【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


    每个人心里一个一个梦


    一颗啊一颗种子


    是我心里的一亩田


    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


    每个人心里一个一个梦


    一颗啊一颗种子


    是我心里的一亩田


    用它来种什么


    用它来种什么


    种桃种李种春风


    用它来种什么


    用它来种什么


    种桃种李种春风


    开尽梨花春又来】


    (《梦田》——作词:三毛)


    盛梦田和这个乐队配合得很好,主唱的和音非常专业。演唱完后台下响起一阵鼓掌声,盛梦田和乐队的人相继握手,把吉他归还后走向台下。


    盛梦田走向镜头,问迟清:“都录上了吗?”


    迟清握着手机对准盛梦田,点头道:“嗯!”


    拿过手机检查一下,录得很好,迟清的手很稳。


    “走。”盛梦田喊迟清去台上。


    迟清疑惑:“去哪里?”


    “合照。”


    “我也去吗?”


    “合照有什么不能合的?多个人而已,走。”


    咔嚓一声,两人和乐队定格。


    主唱把照片传给了盛梦田,说等结束后会把照片洗出来,贴在展览板上,然后带着这些照片和乐队去往下个城市。


    迟清望着盛梦田手机里的照片问:“就是说我们的合影会去往全国各地,对吧?”


    主唱点点头,“是啊,我们会在全国流浪,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


    盛梦田眼睛里闪着光芒,“你们好棒啊,我以后也想像你们一样!”


    主唱拍拍盛梦田的肩一脸赞赏,“小妹妹你很棒呀,说不定以后也可以组个自己的乐队。”


    “借你们吉言!”


    手机的相册里,两个女孩站在中间比着“耶”,身后的乐队摆着酷酷的造型。


    迟清跟在盛梦田身后,欲言又止。盛梦田好奇她要做什么,迟清指指盛梦田的手机说:“盛梦田,可以帮我洗一张照片吗?我想保存下来。”


    她把手背在身后,有些局促道:“这个是我们第一张合影,我想留作纪念。”


    合影?


    盛梦田拿起手机,那时候的手机没有前置摄像头,她便把手机反过来,拉着不知所以然的迟清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后看相册,图片里面,盛梦田看着镜头,而迟清一脸疑惑地看着盛梦田。


    “把这张也洗了。”盛梦田给迟清看手机。


    这张不是两人都不是太好看。迟清没有说话,只笑着点点头。


    “盛梦田。”


    “怎么?你还要拍?”


    迟清摇摇头,“不,我是想说,你刚刚在舞台上,像在发光。”


    “发光?”


    “嗯!”录像的时候,迟清一直紧紧盯着边弹边唱的盛梦田。这个和自己有着不一样人生的女孩浑身散发着光芒,像出现在自己黑暗生命里的一轮灼人的太阳。


    恰好,这轮太阳在她眼里。恰好,那份光芒也照在自己身上。


    她继续说着,“你好棒啊盛梦田,你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你一定可以当个很棒的音乐人,你一定可以有个自己的乐队,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带着乐队,全国、全世界巡演!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我也支持你!”


    迟清咧嘴笑着,对盛梦田的赞赏从眉角眼梢飘出来,落在盛梦田心上,一下一下,震得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哦,那,那是肯定的。”盛梦田脸上热热的,不一会儿就发烫了。


    只是妈妈并不会愿意自己这样吧。妈妈想要自己好好念书,出国读研,然后继续深造,再变成她那个样子,当一个事业单位的管理者,或者像其他亲戚那样,做个名副其实的“文化人”。


    “别说废话了,我们有空还要选婚礼礼服呢。”盛梦田想到妈妈的安排,又问,“迟清,你寒假去哪里?”


    “我要回家和哥哥过年,怎么了?”


    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盛梦田哦了一声,没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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