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节日将近, 星霓的工作就越繁忙,为了追赶流量浪潮,总是有那么多活动、演出和节目要卡在这个时间, 另外更有谢州的巡演会需要跟进…
那次误会他之后,小叶那边的联络也断掉了,或许是因为工作室已经独立运作的关系,也或许是谢州严令禁止身边的人直接和黎音接洽。
除却公式化的进程邮件,已经没有他个人状态的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蓝海湾。
浴室里的簌簌水声仍在继续,黎音耳朵轻动,点开了星霓内网存档的摄影资料。
演唱会现场的情况和交上来的验收报告相差不大,只有北京的那一场,略有一些安全问题没有被注意到。
幽暗黑海中的各色灯牌汇聚成璀璨星河, 细碎金片从舞台上方漂洒, 镁光灯下的谢州利落地从升降台上跃下, 他抬起麦克风,昂首接受歌迷们炽热的赞美与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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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音皱了皱眉头。
升降台起落和收场动作的时间没对得准,他就这样着急蹦下来,万一摔了呢?
她按下退出, 预备着给倪薇发个消息,让她注意点。
将感官从喧嚣吵闹的演唱会回归的瞬间, 耳旁轻柔的呼吸声显现,黎音双肩微怂, 下意识地回头。
幽蓝的吸顶灯光落在男人微湿的额发,那双森冷的眸子猛地一眨, 沉闷的阴影霎时隐去。顾向淮的小虎牙微露, 咧出个无辜的笑容,“怎么不看了呀, 应该还有谢幕致辞什么的吧?”
黎音横他一眼,摘下耳机放回盒子,没好气,“怎么无声无息地到人背后来的?差点吓死我。”
“我哪有无声无息啊?”顾向淮倒打一耙,“你看得那样认真,我喊你几声你都不理我。”他故意臭着脸,做出气呼呼的模样,“谢州的演唱会就这么好看呀?”
黎音愣了一下,她刚才观看的只是内部存档,字幕等元素都是没有的,“你怎么知道是谢州啊?”
“???”顾向淮一头问号地看着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呀,他这么有名,我好歹也每天网上冲浪好不好,又不是山顶洞人。”他凑近来吻她,“而且我早知道你喜欢谢州了。”
清新的沐浴露香气扑过来,顾向淮怼到她面前,唇红齿白,白皙透亮,好一张细腻到毫无瑕疵的俊秀面孔,黎音下意识地抿唇轻咽,迎合他那些稚气的啄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轴工作太耗能量了,她很有必要汲取一些正向情绪。
而顾向淮像个会自动填充的日光蜜罐子,就算她累到不愿给予回应,他也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养分,滋润她疲乏又单调的生活。
黎音笑了声,“你知道我喜欢谢州?”
“嗯!”顾向淮很得意的样子,开始卖弄他那些为数不多的细心,“你忘了,那天我们在戒酒会认识的时候…你就在买他代言的气泡水啊。”
“就算到了那种境地,也毫不犹豫要支持偶像呢。”他鼓着脸颊,忽然不满地在她唇上轻啃一口。
她习惯性地揉搓他的耳朵,不以为然地猜测,“不可以吗,或者你对追星有什么意见看法?”
提及这个问题,与黎音方才审核的一笔数额不大的公关费有关。
网络上那些无聊、低智、庸俗、没有进化完全的男人对来参加谢州演唱会的女孩们发动谣言攻击——必然,这类男人放在现实里往往是没有办法得到女孩儿关注的,只能靠披着马甲诋毁他人的方式来获得满足感——星霓将这笔费用付给微博方,用来给这些评论降权重,顺便减少大数据将讯息推送到他们手中的概率。
“没有啊。”顾向淮吻够了,把她捞进怀里环着,另一手摸到柜子上的手机,“想不想去现场看嘛?下次谢州来雾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他停顿一下,说道,“不过我听说他的票有点难抢欸。”
幽蓝的碎光落在精致的下颌,他盯着屏幕盘算起来,自言自语似的,“我瞧瞧他什么时候来雾城…”
少年人诚挚天真的气息感染到她——若是每个男人的想法都能和顾向淮一样,黎音得省下多少费用啊!?
她感动坏了似地扑上去,差点震飞了顾向淮的手机,“阿淮,你怎么这样好啊?”
“这就好了啊?”顾向淮“唔”了声,扫开了垂在脸上的长发,“好痒…”
“可是他的演唱会入场券很贵欸,要这个数!”黎音比了个数字,扬出得意的笑容——能不得意么,票价等同人气,也代表谢州的商业价值,最终转化成黎音口袋里的钞票。
顾向淮晃了晃神,徐聆音平日里就算是装可爱的小白花人设,眸子里也是清泠泠的,很少有情绪波动。
现在一说到赚钱,这个财迷似的模样竟透出几分稚气的真实来。
虽然夸赞情敌让他恶心到想吐的,顾向淮依然选择恭维她的那颗摇钱树。“可是谢州很有名啊,他值这个价格。”他笑了一声,咬住了喉咙里翻滚的未知情绪。
没事,他们已经分手了。是谢州找人来跟踪她,或者调查他,最终把徐聆音惹恼了?
在看到谢州的分手宣告之后,顾向淮极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可是那种隐秘的雀跃和奢望还是像羽毛一次次地挠向心脏。
徐聆音和谢州分手,选择与他一起住到蓝海湾来,会不会是因为——她开始有一点喜欢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顾向淮实在没办法展开更多关于未来的畅想,他抿唇笑道,“小组在基地研制的那个拼图机器人项目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投资人,蒋老板很大方地接受定项预付,看一次演唱会应当不难呢。”
他手上已经有了可以支配的金钱,如果能成功做完这个项目,顾向淮有概率得到入职大厂的邀请券。毕业、考研、同时可以在研发室做实验工作。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实力和耐心,只要六年而已,他可以一步步向她而去。
届时他不再会是幼稚窘迫的穷学生,也不用辛苦徐聆音每天在九曲河下车,再转一趟的士回蓝海湾来。
“真的?好厉害呀我们阿淮!”她亲他一口,惊喜道,“那我们真的可以去看演唱会了!?”
黎音早晓得蒋尚和孟心给他们基地注资的事情,其实顾向淮这个项目很有发展前景,她本意是想要分一杯羹,只不过孟心歪打正着抢先了一步,她也就作罢了。
“嗯。”顾向淮“嘿嘿”笑了声,咬住她的耳朵,“王沧远他们高兴坏了,本来之前都以为快要黄了,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定下来。”
“明晚我们小组要办一个庆功宴。”他声调忽然变慢,晶亮的眼睛眨一眨,有期待的光泽在眸底轻动。
黎音装作没看到,只笑,“那你明晚不回来了?”
顾向淮没回答,“他们说可以带家属欸。”
或许是她和谢州分手这件事迷蒙了他的理智,顾向淮开始渴望她可以正式出现在他的朋友聚会上。
“而且,三个月也快到了啊…”他期期艾艾地提醒。
“又在半醒酒吧?”黎音问。
“嗯。”顾向淮笑得腼腆,“那边我有熟人,酒水可以打折。”
明晚倒是没什么事,黎音笑了声,点头,“那好,不过你得给我调两杯莫吉托。”
“你答应了?”
顾向淮愣了一下,明朗的神采慢慢蜿蜒到俊秀的眉眼之间,眸色中点进了小火簇一样的雀跃,他撑起手来看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重复了一遍,“你答应了?”
“没有。”
黎音勾唇轻笑,不可否认心底那一点点恶劣的得意——去和他朋友吃个饭而已,又不代表什么,用得着这样高兴么?
有点笨,也有点惹人喜欢。
第42章
这是一tຊ个普通的冬日夜晚, 又或者人类赋予它更多的名字与意义——平安夜的热闹在远处沸腾,他们挽手走在象山小道,干冷冷的风吹落梧桐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 踩一脚,脆脆的“沙沙”响。
“干嘛一直踩叶子?”
黎音看了简直扶额,昨晚上答应顾向淮过来聚会之后,他这个兴奋劲儿就一直没降下去过,真不知道一天天哪里来得这样精神抖擞。
今早上她一睁眼,就看见顾向淮仍然撑着脑袋在看她——和昨晚入睡前一样,薄唇轻咬,两只清澈眸子弯出笑意,很标准的狗腿子表情, 如果他有尾巴, 想必已在疯狂地摇动。
黎音当时就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一脚踢开他,拉被子裹紧自己,警惕得很明显。可人家不依不饶地靠过来,一问明白她睡好了, 振臂一挥,立即要钻到被子里去。
早晨未完全清醒的感知在轻柔的舔舐中震颤出前所未有的惊潮, 她揪住被单还在均匀呼吸,顾向淮已经撑手压过来。
脸上是闷出来的异常潮红, 他睁着水色朦胧的眸子看她,手却已经去摸抽屉里的小盒子, 接下来沿着她的玲珑向下探, 手掌扶住腰肢一掐,把人翻转了个面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汹涌澎湃的热情让人招架无能, 他的吻又重又深又急,反反复复,碾弄翻搅,直到令人窒息的快慰席卷而来,黎音有些缺氧了,脑袋从枕头上微微抬起,重而长地吸气。
折腾一整天,总算在晚饭前出门。
“很像你吃薯片的声音欸。”顾向淮瞄准落叶堆又踩了一脚,“沙沙”几声,他垂首冲黎音笑得露出小虎牙,“像不像?”
幼稚得要命。
黎音两眼一闭,真的很难把他和那个在一小时之前凶狠缠吻住她摆弄的人联系在一起。
“宝宝。”他在路灯的阴影处停下,高大的身影覆下来,长长的睫毛轻颤,可怜巴巴地盯着她,“你嫌弃我了。”
“有这么明显?”黎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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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顾向淮咬牙切齿。
黎音抬了抬下巴,勉强用湿漉漉的亲吻取得他的原谅。
今晚的半醒酒吧很热闹,有人过平安夜,也有人过生日,新鲜的奶油蛋糕气味窜进各色香水,墙壁上闪耀着的“圣诞快乐”灯带与彩旗,轻柔的音乐里飞扬欢乐的节日气息。
顾向淮过来之前没想到这场聚会有这么多人。
说起来算是凑巧,小组成员到达酒吧之后,发现隔壁班的聚会也办在这里,既然都是认识的,那么拖过沙发拼在一起也不算意外。
黎音没多少在意,挽住顾向淮的手臂,简单打了个招呼。
人群压抑的惊叹声传过来,他们听说过顾向淮铁树开花的事迹,但传言只说他女朋友家里特别有钱,可没提起她有这样摄人心魂的美貌。
“坐这里,坐这里!”王沧远撞开了身旁围着的几个人,对顾向淮两人笑道,“给你和小寻留了位置的,这些人愣是要挤过来,我们组的要坐一起。”
象牙塔的学生们都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热情,一杯杯举过来要祝他们白头到老,黎音客气饮过两杯,接下来的都被顾向淮挡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他们愈演愈烈,围过来起哄,说要灌倒顾向淮。
好在有女生及时拿出桌游牌,众人才稍微转移了注意力。
而这个时候,顾向淮已经晕得七荤八素,两手抱住黎音的腰,脑袋搭在人肩膀,一双眼睛有一点呆板无神。
“…就这还给人挡酒啊?”黎音笑得发抖,摸摸他又红又烫的脸颊,十分不解地询问,“你做调酒师的工作,酒量还这么小?”
顾向淮似乎不能思考了,闷闷地“嗯”了声,答非所问,“是我女朋友。”
黎音摸不着头脑,“已经醉到胡言乱语了?”
大部分人已经聚集到隔壁桌去玩游戏,他们一样邀请黎音,或者是盛情难却,或者是听到他们要玩《骇浪求生》,她拜托王沧远照看顾向淮,起身去了另外一桌。
《骇浪求生》的规则并不算复杂:八位参与游戏的玩家扮演沉船幸存者,他们为了自己的存活残害他人,抢夺物资,分数最高者将获得胜利。
每一局他们不仅抽取身份卡,也要抽取一张“爱人”卡和一张“仇敌”卡。顾名思义,杀死仇敌或者保护爱人,也可以为自己加分。
当然,也有几种特殊情况。
比如——黎音看着手中的两张罗伦小姐和一张船长,额角轻抽。
怎么回事呢,她好像每次玩这个游戏都会成为“自恋狂”,即身份卡、爱人卡为同一个角色,黎音扮演罗伦小姐,同时也爱着罗伦小姐。
游戏开始,最靠近船头的罗伦小姐抽取天气卡。
岳溪览的身份是船长,且大概率抽中了罗伦小姐的仇敌卡,整场下来都在针对黎音,好巧,黎音的仇敌卡也是他。
游戏血雨腥风地进行了半个小时之后被意图上厕所的同学叫停,王沧远也拎着黎音的包过来,说道,“小寻,你的电话好像震了好几次,你看一下是不是谁有急事找你呢。”
黎音挑了挑眉,这时候会有什么急事?
她接过,一边摸手机一边问道,“顾向淮呢?”
王沧远下巴一抬,“在那睡了有一会儿了。”
顾向淮趴在桌子上很快睡着,王沧远也没想太多,把人扶在沙发上盖好毯子,自己就在一旁和别人去喝酒吹牛。
“这样。”黎音皱皱鼻子,大学生的危险意识真让她不敢苟同。
她顿下动作,跟着王沧远走到了沙发另外一边。
顾向淮垂着脑袋孤零零靠在那,长眉轻蹙,睡相有一点不安。
“起来。”黎音喊了他一声,可惜没有得到回应。
她靠近些,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王沧远听到这两个响亮的巴掌心里直发憷,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两步。
这的确是有力又有用的两个巴掌,顾向淮吃痛睁开眼睛,没有聚焦的目光迷茫地扫视四周,他摸着脑袋慢慢坐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傻乎乎的模样,大概还没有完全清醒,黎音笑了声,包里的手机却再次响起,铃声特殊,应当是黎修的来电。
这是他今晚的第六次来电。
黎音的笑意淡下来,顺手把包包拍在顾向淮胸口,“我去接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
“我和你一起。”他站起来整理衣服,却听见对方一句冷冰冰的“不必”。
顾向淮很缓慢地抬头,幽冷的眸子跟住她的背影移动。
清吧的动静不算太大,黎音停在走廊出口按下了接通。
“你在象山路附近?”
黎音觉得奇怪,她和黎修一直都是共享手机位置,但没有特殊事情,哥哥不会这样着急地找她。
“嗯。”说了一晚上话,她的声音略有沙哑。
电话那头的人一顿,声音更冷,“和顾向淮在一起?黎音,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和他一起住在蓝海湾?”
黎音心虚地摸摸后颈,“怎么了,哥,看大群里面的信息,你现在应该是在千里原的,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黎修冷笑一声,显然是气得不轻。山里的信号时断时续,为了给她打这个电话,他徒步登到信号基站附近的山上,吹了半个多小时的冷风。
往年的平安夜他们都会一起度过,这会儿迷进别人的陷阱里,就连一个祝福信息也不给哥哥发。
“那台钢琴的买家查到了。”黎修凉声说道,“你猜是谁?”
“不是顾向淮?”黎音随口道,“哥,你不必太担心了,或者是他的家人或者朋友购买的,顾向淮这个人——”她看一眼内间,顾向淮把她的包包挂在手臂上,歪着脑袋搭在椅背,瞟过来幽怨又嗔怪的目光。
她笑了声,“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汪倓。”
黎音的笑容僵住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架钢琴是汪倓买来送给他的得意门生,黎音,你如果还有点记性,应该就晓得汪倓和唐文蒙的关系。当年他的妈妈和亲友将那件意外怪罪到你身上,我现在很有理由相信,顾向淮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
短暂的失神让她忽略了周遭的环境,那些近在咫尺的惊喊、凌乱的脚步声以及电话那头焦急的询问好像都进不到耳朵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受伤的女孩脱力摔倒,她紧紧地揪住了黎音的裙摆,绝望而惊恐。
黎音站立在原处,眼睁睁目睹拎着剪刀的男人冲她的方向疾步而来。
尖锐的刀刃上滴下暗色血腥,彩灯之下,满脸横肉tຊ的男人拧出狰狞诡异的笑容。
“徐聆音——”少年清冽透亮的声线由远而近,一切相关与不相关的迷障霎时破出。
错身的一瞬间,黎音双手交叉架住了男人瘦弱的手臂,接着她前进一步,转身肘击攻向对方头部,抬高肩膀用力下压,剪刀“咚”一声落在光洁的白瓷砖石上。
第 43 章
与唐文蒙的恩恩怨怨, 一开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是那天徐聆音拨打911之后随车赶来的医护人员。
妈妈在车上心跳骤停,唐文蒙跪着按压心复,救护车拉长声调的警报、心电监测仪冰冷的滴声、和徐聆音自己放大百倍的急促呼吸。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妈妈是她最亲密、最在意的人, 明明说过会和徐正离婚、开始新的生活,等徐聆音离开,却立即服下过量药物。
“Tang,病患已经停止呼吸六分钟了。”她听见有人在用英文阻止急救人员,可唐文蒙还是没有停下来。
有人用手来扯他,被他粗鲁地挡开。
徐聆音渴望奇迹,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只有那人手下清脆的肋骨断裂声如当头棒喝,撕扯着她进入现实人间。
她像触到了高压电流一般失鸣了。
救护车无声地闪烁着红蓝光芒,几个医护人员匆匆忙忙地拉起床架往里面推。
唐文蒙送了几步, 最终立在医院门口的玻璃门旁。
同样没有动的人还有徐聆音。
寒风呼啸, 透明玻璃上的影子模糊纤弱, 年轻的女孩双手抵在地上,垂着头,弯曲的背脊剧烈起伏着,她微微张开嘴, 压抑着迷茫和颤抖的一声长叹便飘散在风中。
消防救援队的任务在将目标送达医院的那一刻已经结束,可唐文蒙移不开脚步。
冬夜的白瓷砖地面湿冷阴寒, 他看见那个女孩跪坐在那里,喉间忽然噎得厉害。
最终他选择上前, 伸手去扶她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彼时尚且只有二十二岁的徐聆音拍开了他的手, 滚烫的泪水从眸中蜿蜒,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往电梯方向赶过去。
她没有说一个字, 却将责备如实奉送。
初入生死场的唐文蒙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一个月之后的再遇,更足以引发他内心深处的愧疚——那是有人报警某个街区听见连续枪击声,警官探查过后发现有流血事件发生,于是121消防队收到指令,拉响警报很快赶到现场。
公寓外停着一辆非常亮眼的粉色帕拉梅拉,而徐聆音就站在树下面,她抱着手臂和警官说话,听见消防车的声音,瞥来极其冷淡的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跟着警官向他们走过来,用流利的英文诉说自己就是当事人,有人听见枪声,是因为有歹徒入室抢劫。
优雅淡然的发音,和那天晚上的慌乱判若两人。
唐文蒙一眼看见她身上喷溅的鲜血,心里一跳,下意识以为她受到伤害,提着急救箱上前。
警官下巴一抬,示意伤者在屋子里。
不错,躺在公寓一楼地板上的男人才是伤者,双手被束带捆绑在楼梯的圆柱上,他小腿上的窟窿仍然鲜血潺流。
救援队一开门,看见地板上那足以致命的大片腥暗,加快脚步赶过去。
队友负责割开束带,唐文蒙给歹徒做了检查,人接近休克,再晚来一步,只怕凶多吉少。
做止血处理的途中他匆匆环顾一圈,大厅的沙发歪斜着,七八个空酒瓶就这样乱糟糟地砸在彩色复古地毯。
她是饮酒状态。
担着架子离开时,徐聆音终于认出他,大概看见他们脚步匆忙,她勾唇冷笑了一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的中文刺了他一句,“这次倒是来得挺快。”
报警的是她的邻居,或许她有放任歹徒流光血液的打算,是救援队来得太快了。
唐文蒙没有停顿,面无表情地回到救护车。
歹徒在回医院的路上恢复了些许意识,叙述着那个亚裔女人的凶狠程度,咬牙切齿地为唐文蒙落实她的意图。
或许她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唐文蒙明知自己不该来的,可第二天他依旧出现在公寓楼附近的餐厅。
他想给她介绍靠谱的心理医生,想要把她从泥泞中拽出生天。“偶遇”几次,进行不冷不热的谈话,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说不想找心理医生,要唐医生的开解,可实际上她的讯息常常来自寂静的深夜,几次之后,唐文蒙明白,她不过是想要戏耍玩弄他。
经过一系列的询问与回避,唐文蒙了解到徐聆音的确是在亲人去世之后染上的酒精依赖症,他发誓一定要拯救这个误入歧途的女孩。
这些他从来没和她说明过,所以黎音接到121救援队员电话的时候,仍然不明白唐文蒙为什么那么傻要冲进火海——伍家那个崽种偷开她的帕拉梅拉去把妹,在深夜公路开出200码的高速,车子撞到墙柱,当场如烹油烈火。
唐文蒙根本不确定车里的人是不是她,看见那个熟悉车牌号,要不顾队友的阻止冲进去救人,车体崩裂,碎片切进了那颗年轻的心脏。
徐聆音多次观看过那段执法记录仪录像,火光冲天,警报与人声嘈杂混乱,唐文蒙的声音夹杂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
他喊她,声嘶力竭一般的,“徐聆音——”
记忆中的声音和眼前少年的呼喊合二为一,许多陈旧的线索连出真相的冰山一角——唐文蒙和她聊起过他的一个师弟,很有天分的少年,家境优越,相貌出众,他们曾在汪倓老师的山间别墅切磋数月,最后师弟依旧选择了更为喜爱的赛车作为人生征程。
可惜多久之后,师弟家的公司卷入外部竞争,很快被清算破产,父母也在绝望中离开人世。
他们保持着联络。唐文蒙用少年选择继续积极生活的例子来鼓励她…
*
扑上去的客人们制住了伤人凶手,顾向淮终于拨开人群来到黎音身边。
他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误喊出她的真名,现场太混乱,他只想知道那把剪刀有没有伤到她,或者这件突发事件有没有吓到她。
“你没事吧。”顾向淮展开她的手臂四肢仔细检查,确认黎音完好无损,后怕地搂紧她吻了吻,迟来的泪水涌上眸子,“宝宝,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可黎音的反应有一点奇怪,她始终一言不发,盯着他,脸上带着具有深意的探究。
“咚”的一声,心脏在无边的深渊中飞速下坠,寒气从天灵灌下,顾向淮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过什么,他看着她,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
他急于寻求解决方案,脑部零件转出火星,可惜无济于事,他只能将炽热的吻衔过去,自欺欺人地想要退回那句致命的代号。
他害怕在她眼中看见类似于厌恶、愤懑或者受伤,可是没有,她的眸子这样镇定,平淡到没有波澜,就好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你知道我是谁。”她忽然笑了声,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顾向淮的心猛地揪起。
“对。”他硬着头皮撒谎,慌乱中的演技很难过得了她变得严苛的眼睛,他别开脸看向吧台方向,忽然灵光乍现,“就是刚才,阿殷,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谁接你回去的?”
黎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向淮吞咽了一口,尽量平复语调,“就是丁哥说那天你点了几杯莫吉托却只喝一口,随后又问起有没有别的调酒师,所以对你印象很深,而且那天你哥哥来接你,开的是一辆连号迈巴赫,丁哥好奇查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百度上面就有这辆车在绪正总裁黎修名下的资料。”他勉强自己笑,可惜真的有点笑不出来,抽抽眼角,只好作罢。
“所以刚才丁哥看见我带你来,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他这样说。
可匆忙之中编造的谎言,语速总是这样含糊而快速。
顾向淮懊恼地垂垂眼睛,“刚才我喊你好几声‘殷寻’…”其实并没有,他咬牙继续,“你没有理我,所以情急之下,才、才会那样喊你。”
忐忑地瞥她的脸色,顾向淮放低姿态,把皮球往对面踢,“宝宝,所以丁哥说的是真的?你是tຊ绪正集团的那个‘徐千金’吗?”
第 44 章
说真的, 黎音难得有了一刻的迷茫。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蠢人,也小瞧顾向淮这样的男人——单细胞动物、对漂亮女人没有抵抗力,活力无限, 在她面前顺从得像一只家养宠物。
如果没记错,她曾因为他的年轻英俊,开玩笑问他是否想去拍电视剧。
那时顾向淮愕然失笑的表情仍在眼前,他睁着无辜清澈的眸子,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哪里会演戏??!”
黎音忽然抬高眉毛,凉而轻地笑了声。
哪里不会演,直到马甲被揭穿的这一刻,他仍然沉浸在小白菜的人设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许他们偶遇时他已经知道她是谁, 从孟心对她的称呼, 或者她们的谈话中, 或者是更早之前唐文蒙曾和他提起过的…whatever,她现在很确定顾向淮是刻意接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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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调酒、在更衣室脱衣服、紧接着他去戒酒会做志愿者,大方把身家财产全部借给她,让她住进了嘉州路的旧房子。
他从来不担心她不还钱, 也不责怪她随意处置恩师赠送的钢琴,因为他知道这些钱对她九牛一毛, 她不可能真的卖掉钢琴。
这样一想,一切情节都变得合理。
“是我。”她摸摸他的脸, “我是徐聆音呢。”
她笑得自然而轻盈,可顾向淮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
猜想很快成真, 他感觉到了徐聆音的疏离和冷淡, 之前就算工作再忙,她每周也至少能有三四天要留宿在蓝海湾。
平安夜在警局录了口供, 她的好友孟心带着两个保镖赶过来接走她,离开时,孟心打量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其厌恶与不屑溢于言表。
拨过去的电话是忙音,微信也回得很慢,顾向淮每次编辑消息心里都颤得厉害,只怕发送出去会收到红色感叹号。
没有,她没有删除他,但眼见整整两个礼拜过去,她一次都没有来过蓝海湾。
顾向淮捏住永远得不到回信的手机,在倦怠中缓慢艰难地进入睡眠。
早上6点,他从噩梦惊醒,看见了大厅之中忽然出现的首德钢琴。
那一刻血液冷冻成冰,他攥紧手指,死死地盯住它。
耳朵里嘈杂的轰鸣如惊涛骇浪,汹涌的潮水重拍,将他心里的那些侥幸与自欺欺人一并击到粉碎。
工作日早上的东方广场属于上班族,晨光落在干净如新的玻璃墙面,是蓝天白云的一个好天气。
顾向淮眼神复杂地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源源不断的人群开始走进这栋建筑。
里面没有她。
9点30分,他靠近星霓大楼。
前台有三个年轻女孩儿,看见他,摆出了职业化的微笑,“请问您找谁?”
他勉强不出礼貌的笑容,有些生硬地说道,“我找黎总。”
女孩们神态各异,“您找黎总,请问是否提前预约过呢?”
大概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果徐聆音执意不愿意见他,顾向淮大概终其一生也无法接近她一步。
“有。”他咬牙说道,“我昨天和她打过电话,能帮我再问一声么?”
“您贵姓?”
“…”顾向淮喉咙轻滚,“我姓顾。”
前台小姐没有立即答应,低头查询电脑,片刻之后她遗憾摇头,“对不起顾先生,没有查询到您的预约信息,我们这边没有权限为您通知黎总呢。”
“这样。”他扯了扯唇,笑了,“那我再和甘助理确认一下。”
女孩们对视一眼,却并没有质疑他称呼甘小姐为助理的话语。
顾向淮知道自己赌对,拿出手机,拨通甘云星在购房合同上填的电话。
甘助理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早简会正好结束。她看到这个号码,眉心跳了跳,回头瞧了一眼玻璃门后忙碌的boss,还是接通了这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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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
顾向淮愣了下,他没想到甘云星会记得这个号码,他说道,“对,是我。”
“您有什么事儿么?”
“我”顾向淮顿了顿,说道,“黎总落了点东西在家里,她让我送过来,可是她忘记交待楼下的人,所以——”
甘云星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掩住听筒,“你在楼下?”
“对。”他撒谎道,“这个东西很重要,我肯定是要亲手交给她的,您能和前台说一声让我上去么?”
甘云星很快稳下思绪,boss大半夜吩咐她找人把钢琴送回蓝海湾,还特意交待别把小白花吵醒,显然就是为了给人家一个惊喜啊!
小白花肯定是感动坏了!也准备还boss一个惊喜。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打黎总电话,而是要拐弯抹角打到她这里来?
可是她不能让人直接上来,甘云星说道,“您请稍等。”
顾向淮听到这句话心凉了半截,甘助理大概是去询问徐聆音了,但是她怎么会答应让他上去。
没想到的是,片刻之后,前台小姐忽然冲他招手,“顾先生,请您跟我过来这边。”
顾向淮被领进专用电梯,前台小姐侧身为他刷卡并按下28楼的按钮,笑得很亲切,“顾先生您上去就一直往前走,专用通道是直达总裁办的。”
电梯出去就是热搜动图里边谢州和徐聆音走过的那个大走廊,甘小姐坐在隔断门外,从文件堆里探头对他笑,“顾先生来了。”
她起身为他拉开了玻璃门,熟稔到好像他是这里的常客。
门开了,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
黎音抬头看他一眼,冷淡点点下巴,“坐,我忙完这一下。”
甘云星很有眼色替他们打下了百叶窗,关门离开。
顾向淮没有坐,他只站在落地窗前,高大的背脊覆上寥寂的阴影,他看着她的方向,又好像是在没有聚焦地发愣,眼角微耷,眉眼间落满潮湿的沉郁。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子后面的人终于感慨长叹,黎音盖上了笔帽,把钢笔搁在桌面,“咔”的一声轻响,她抬头看他。
“怎么来这里了?”她随意地靠向椅背,没有像平时那般招手让他过去。
“为什么忽然把钢琴送到蓝海湾?”
黎音没回答,反而问起了他的机器人项目。
顾向淮不明所以,“还好,一切都顺利。”
就是最近他心情低落,测试时发现好几个低级错误,又加班加点地补救。
“那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顾向淮皱眉,慢慢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的工作,可是…你这么久都不回家,也不接我的电话,所以——”
黎音突兀地冷笑了一声,打断他,“直说吧,你还要什么?你来我办公室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顾向淮匪夷所思,“我没有什么目的,我要你和我回家。”
“我和你回家?”她露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我为什么要去你家?顾向淮,你演着演着把自己都骗进去了是吗?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你不安静捧好饭碗,竟然还上门来闹了?”
她的笑容冰冷,是非常生气的征兆。
“我没闹。”他不懂她的话,往前靠近几步,老实地跪倒在椅子上,握住她的手放在掌中轻轻摩挲,他抬头仰视,也一边感受她用完笔后指下微糙的茧子。
“我想你。”
愤懑和不甘终究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转变成潺流不息的喜悦欢乐,是啊,她都让他上来办公室了,应该不是故意要离开,这样他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顾向淮把脑袋搁在她的腿上,声音也变得轻柔,“阿殷,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了,今晚我们回家好不好的?”
黎音摇头,“我们结束了。”
顾向淮像是没听见,依旧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身上蹭,“我知道这些天项目收尾你是非常忙的,所以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海带排骨,定好时间的,8点回去正好可以喝。”
“你是项目上出了什么问题吗?”黎音疑惑,“还是说蒋尚撤资了?”
顾向淮瞪了瞪眼睛,茫茫然的样子,“…没有,你认识蒋总?”
无非就是装无辜那一套,黎音简直无法忍受自己被他这种拙劣的演技哄了这么久,她伸腿往他身上一踹,厉声呵斥,“既然什么没有,那就滚出去,之后也不许来我这里。”
顾向淮不是笨人,她三番五次提到项目的事让他想通了关窍,他不可思议地拧眉,“你以为我是为了项目资金才接近你?!!”
当然,黎音认为他熟悉她的玩乐习惯,所以在项目成型之前从来不肯就范,忍得那样辛苦也要把三个月的期限tຊ往后面推…
目的达到了,时间卡得刚刚好,黎音在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对他的项目有了兴趣,虽然不是她亲自出手,但他的确成功为研究小组拉到了资金。
“不然呢?!”黎音笑了,他时常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阅读小组机密文件,通宵达旦地为这些数据忙碌,“谁做完爱之后还像汇报工作一样滔滔不绝地给讲解那些灵感、理念和畅想…顾向淮,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顾向淮“哈”了声,简直被她逗笑了,他无从解释自己想要和她分享任何事情的心情,脑子思绪万千,他没想到在一起三个多月,黎音会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你让我上来这里,是为了防止我在你们公司楼下撒泼打滚,是吗??”顾向淮又气又伤心,胸口一团浊气不上不下的,尖锐的刺痛像针一样扎得他千疮百孔。
“不然呢?这样用力地讨好我,大概是从云端跌落的滋味不好受吧?”黎音笑,“恭喜你,做完这个项目,拿到大厂offer,从此前途光明。”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顾向淮余光忽然闪过一道璀璨的白,他侧眼去看,倏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颜助理推来了巨大的移动衣架,上面整齐挂着一排华丽的衣裳,为首一件缀满珍珠和宝石的冰蓝色婚纱,梦幻一般晶莹剔透的光泽,纯手工刺绣蕾丝,精致裁剪,质地细腻。
这样华丽奢侈的东西,绝对不单单只是星霓某个项目的材料。
只能属于她。
颜助理没想到办公室里有客人,“唔”了声,停下脚步。
黎音也不解,“这什么?”
颜助理老实回答,“是小薛总派人送来的,他说订婚仪式将近,请您先挑选那日所需要的礼服。”
顾向淮猛地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向黎音。
第 45 章
蓉城, 麓湖。
今日蒋家邀宴,蒋尚早早被安排在停机坪等人。他是有点不服气的,明明是用他的名头开宴会, 反而将主角推到这里吹冷风,什么原因啊,那不还得怪徐聆音?
蒋尚面无表情地搭在半干的银色栏杆,心里其实已经冻成雪人,四周空旷,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要不是角上八盏探灯擦到最亮,他高低要抱住双臂来跺跺脚的。
快到八点的时候,直升机发动机的震响才轰隆隆靠近, 狂风席卷, 亮泽的红色机体稳稳在地面降落, 螺旋桨慢下来,有人从里面打开门。
蒋尚整整发型,往前面迎接。
果不其然,阴阳怪气的一声惊叹, 薛越先一步下来了。挺拔的身姿裹进剪裁精致的西装,腕间名表, 气质斐然,连发丝儿都透着一种矜贵散漫的况味。
他瞥一眼蒋尚, 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这不咱们蒋二公子么, 风这样大, 怎么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在这里等呐?”
蒋尚白眼一翻,“如果不是小薛总不请自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等。”不想多说一句,他探头看飞机里边,问道,“徐聆音呢,平时工作忙算了,好不容易接了帖子还来得这么晚,孟心她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薛越和他这家天价定制直升机,“航线不好申请吧?”
薛越一噎,嘟囔着转身,要去扶黎音下来,“真是好笑了,不是你们徐聆音非拉着我来,我用得着费这劲?”
再有钱有势也得等飞行管制部门的通知,徐聆音临时让他过来,他申请递得晚了,当然是要迟一些。
蒋尚抽抽眼角,“你可以先回去,晚点我开车送阿音就是了,我家离麓山公园又不远。”
薛越冷笑,“哦”了声,“那就不劳烦您,我领了她哥哥的任务,一定不能放任她和些狐朋狗友喝酒,送她回去的事儿还是我给包圆了。”
蒋尚一听火都冒出来,“欸”一声,“你说这话我就不服了啊,谁狐朋狗友啊?!啊??”他不服气地喊黎音,“徐聆音!你出来说话!”
探灯的白光落在星海璀璨的裙摆和高跟鞋,黎音从扶住薛越的手臂轻跃而下,海藻般的长发飞扬,她伸手轻拢,立好站稳。
“行了。”黎音没耐烦在这冰天雪地听这两个小学生吵架,她拍拍蒋尚的肩膀,“还没恭喜你呢,这回的项目投资做得不错吧?”
后者笑一声,顺手就把她从薛越旁边拢到自己手臂,也不管人家怎么想,环住黎音的肩膀往出口阶梯走,“那是啊,不然我爹怎么还特意给我开一庆功会?”
蒋尚和薛越差不离,两个败家子,这么些年不是没努力过,能力不行,做什么亏什么,这回他投的那个雾大机器人项目及其主创人在科技论坛会引起了一场小轰动,着实给他老子长脸。
蒋尚很得意,“唉,没办法,谁让我这慧眼独具啊,孵化基地那么多项目,就让我给搞到真的了。”
黎音好笑地侧脸看他,没说话。
蒋尚晓得她的意思,不过朋友之间不提那些,他看一眼后头面色冷冷的薛越,不解地低声问道,“你带他来干嘛啊?”毕竟平时黎音的男伴都是她哥哥,“我这儿有个妹妹还想见见你哥呢,你这一说他不来,人家女孩儿都不兴吃我这顿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我哥?”黎音不理解地皱皱眉,“你还有这业务呢?”
“看你说的。”蒋尚失语,“怎么的,你哥这辈子就守着管你,自己不结婚了?人是我哥们的一个表妹,家里做新媒体的,最近播的那部热剧——”他挠头想了一下,“就那个《80、90、10》,你看了没有?”
黎音点头,声音淡淡,“冰岫传媒和承筑广场一起出的那个,星霓有个演员在里头,女二。”
蒋尚一拍手,“这就是缘分,那表妹长得也有点小漂亮,什么时候空了,安排他们见一面?”
“再说。”
他们在宴会入口分开,黎音很自然挽了薛越的手,缓缓步入华丽厅堂。
虽然蒋家并没有邀请时越集团,但徐、薛两家联姻的消息随着千里原项目的进行已稳步向圈子里推进,在这种亲友宴会中黎音要带男伴,薛越自然是第一选择。
当然,黎修忙于景区项目,暂时没有空也是原因之一。
照例见过此间主人——蒋家不是old money,能在麓湖占下这块地,完全靠蒋尚父亲一己之力,从白身做到ST科技亚区总裁,其能力和魄力不容小觑。
简单聊了几句,他们被迫不及待的孟小姐拉到了平原外边的码头。
年轻人的派对在游艇上进行。
来的大部分都是熟人,薛越在进到船舱的那一刻就觉得大事不妙,蒋尚、武侯、孟心、冷琦清,楼玉平…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以前在里德高中时候的死对头。
一双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看见他的时候全部愣住,而后他们不怀好意地对视,几个男的上手把他拉到了卡座上按着。
“薛三公子,您来了,请坐请坐。”
“来来来,迟到了该罚酒。”
高脚杯盛到半满,端到面前了不小心洒出来,水珠直往人家西装上滚,薛越眉头一挑,几乎骂出脏话来,“干什么啊,鸿门宴是吧?”
“你不喝啊,那就是给咱们聆音喝啊!”孟心冲黎音招手,下巴轻抬。
白色的吧台上一排圆形玻璃杯,大概是做游戏时候剩下的,颜色多彩,令人炫目。
当然,孟心是不会让黎音喝的,她站起来,将手里一杯温泉蜂蜜水递过去,开玩笑,“先把这杯白的给灌咯。”
黎音接过一闻,无趣地扁扁嘴巴,刚抿一口,那边薛越挣开蒋尚,冷言道,“得了。”
他扯松领带,倾身靠近吧台,一口气连举三杯灌进喉咙。
绯色几乎在一瞬间爬满面孔,他冷淡放下杯子,顺手拿走了黎音手中的蜂蜜水,一样搁在台子上。
冷琦清夸张地“哇哦”一声,使了个眼色,男人们再次把薛越拉回位置,“薛三,你是好样的,跟了阿音,以后你也是咱们的兄弟了。”
“谁和你兄弟。”薛越嫌弃耸肩躲开对方的手,到底是又被劝进一杯。
这一群二世祖都还年轻,上面有哥哥姐姐继承家业,整日里也就到处玩耍,没有一个像黎音这样忙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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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接完第三个工作电话回来,孟心要把她的手机没收了,半醉半醒似地搂住人家,撒娇似的,“大周末的,我们黎总就不能放个假吗?快把权限下放给颜然,过来和咱tຊ们玩。”
黎音笑,低头操作了一下,顺从孟心的意思坐下。
“在玩什么?”
聚会小游戏无非就那些,他们一群人童心未泯似的,竟然聚在那玩国王游戏。
黎音听了直发笑,孟心凑过来给她解释。
武侯带了个脸生的漂亮姑娘过来,整场都正襟危坐,乖巧话不多,黎音听了一耳朵,人还是个学生。
追了半年多了,也才多少进展。
“还有黑幕啊?”黎音觉得没意思,伸手把茶几上的纸牌拿到手上,是9号,“多老土的。”
孟心同意,低笑,“就是,不过人家薛越还不晓得,你看他多紧张的,大概还怕我们整他。”
瞥一眼过去,那人坐在蒋尚旁边,身上的西装已经脱下挂在沙发背后,薛越穿着挺括的白衬衫,正式得像下一秒就要去开财报会。
手里捏着张牌,薄唇轻抿,心神不宁,额角都沁出汗了。
“很热吗?”黎音纳闷着,伸手挽挽头发,薛越很快注意到,望过来一眼。
黎音报以温柔的笑意。
可薛越不领情,扭头没理会。
蒋尚晓得姑娘和武侯的号码,这一场终于摸到亲密卡,他松一口气,把牌亮在桌上,故作思索状,“刚才都是单人的,这次来个双人,五号和七号吧,拥抱十分钟。”
众人惊喊,“十分钟!?”
“这也太久了哦。”
蒋尚悠悠然,“我是国王,你们平民好好听话就行了,那么五号和七号请出列。”
弄好这一茬,接下来就该整治薛越了,蒋尚跃跃欲试。那孙子胆子小,把牌捂那么紧,可蒋尚用排除法把他的号码猜的七七八八。
十分钟毕竟长,看了会儿武侯的热闹,他们决定继续这个游戏。
蒋尚抽了张舞蹈卡,“嘿嘿”笑了声,往桌上潇洒一扔,“那就9号吧,给咱们跳个‘听我说谢谢你’好吧。”
可薛越听了竟然没什么表情,反倒是黎音瞪了瞪眼睛,用一种“我看你是活腻了”的神色盯着他。
非常不幸,自称算无遗策的蒋尚完全算错了,跳舞是不可能的,黎音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友扼腕,无奈接了别人递过来的酒杯,手指捏紧,“我喝酒,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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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薛越站起来,往她这边走,“我替你。”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黎音闻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洗发水香气——初次遇见顾向淮的那晚,他在更衣室门口与她错身而过,平价的冰霜薄荷与少年干净清新的气息一同滞留。
思绪飘渺了一瞬,她恍惚想起了半个月前在28楼的办公室,顾向淮看见那件婚纱之后眸中颤动的粼粼水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来不及掩饰任何情绪地握住她的肩膀,低沉沙哑的声音接近于质问,“你要结婚了?!你真的要和薛越结婚??”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黎音盯住他过于激进的行为,转头就对颜然说道,“喊安保人员上来,别太张扬。”
颜助理立即推门出去。
顾向淮颤了颤唇,手下卸下两分力气,眼睛低垂,“…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会相信任何骗过我的人。”
他并不知道黎音与唐文蒙的恩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她认为他自始自终在冷眼看她扮演殷寻。
巨大的恐慌让他无法思考,他上前一步想要抱她。
“徐聆音,其实三年前——”
却见黎音退后一步,侧身快速拉开抽屉,将一个轻巧的小东西掷在了他面前。
“三十万。”
顾向淮怔了一下,盯着地上那张金色的银行卡,再抬眼,黎音抱着手臂,显然是极其防备的姿态。
两个严阵以待的安保人员挡住她,缓缓向他靠近。
“够了?”她睨着他,下巴轻抬,厌恶与不耐已经不必再用言语叙述,“再多我就只能报警处理。”
凌冽幽寒的风从她寂凉的眼眸里吹出来,顾向淮像跌进狭窄阴暗的冰窖,四肢被压抑禁锢,氧气慢慢抽离,她关上那扇通道,一切色彩和温度从他的世界褪去。
*
“你怎么过来了?!”蒋尚难得对人这样客气的,起身要迎接,假意清咳两声,颇有些骄傲地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咱们ST的科技新员,我那个机器人项目他是唯一主创人,雾大高材生哦。”
黎音敛下笑容,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抬向舱门。
少年从黑暗中走来,船舱昏黄的光源从他的发顶往高挺鼻梁移动,最后清秀俊朗的一张脸完全落进光明中。
哦,不是顾向淮,而是他的组员之一。
好像是姓岳的。
第 46 章
岳溪览是来告别的。
蒋尚“啧”了声, 要留他在麓湖住下,“这么晚了还走什么,就在我这儿住得了, 都让人安排好了。难得过来一趟,明天还和咱们去马场玩儿一圈?”
后者礼貌地冲蒋尚笑笑,“已经定好明天早晨回雾城的动车了,期末周,孵化基地、学校里事情都不少,小组那边还等我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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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下,骤然淡下的目光落定在眼前那一对衣着讲究的男女身上。
殷寻的身份他已经在宴会上打听明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人,绪正集团的二小姐,雾蓉两城的名媛, 星霓传媒的执行总裁, 身价不菲的投资人——每一项都与他们的世界隔开天壤。
她有未婚夫了…还是时越集团的公子哥。
岳溪览笑了声, 深邃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薛越,开口继续对蒋尚说道,“蒋总,您晓得的, 现在技术小组只靠我一个人负责,工作量比从前要大得多, 实在没有时间了。”
他咬重了“一个人”三字,蒋尚眼见着黎音脸色沉下去, 头皮倏然发麻,连忙上去揽岳溪览的肩膀, “那好那好, 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请司机送你回酒店去。”
一边说一边推着人家往外面走。
在场每一个人都在名利场中长大, 没人听不出岳溪览话中有话,所以孟心一拍手,说了声,“行了,玩到这儿吧,都散了。”
他们也就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黎音没动,撩起眼皮看孟心一眼,“有事儿瞒着我呢?”
那边蒋尚送了人,也愣愣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来的意思。
黎音懒懒往沙发上靠,双脚交叠着,她整整裙子,露出一小块光洁莹润的腿部肌肤。
孟心为难地看着她旁边臭着脸的薛越,“薛三,你能不能…就是——”她向门口比了一个请他出去的动作,讪讪地笑,“也回避一下。”
而薛越呢,气得几乎笑出声来,“用得着回避么,我又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不必掩饰什么,她这群狐朋狗友肯定都是知情者。
“什么?”黎音不明白,好奇地追问,“什么‘这么一个人’?你也认识他?”
那人只当她在装傻,哪里肯回答,恨恨地盯一眼,伸手去挽沙发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触面粘稠,低头看,衣服上面脏得不像样子,不知道谁给他抹了个甜点在口袋里。
薛越瞪了一眼,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龌龊到这个地步,一月份的蓉城这么冷,不穿外套不要冻成冰块了?
只有蒋尚听懂了,忙走进来为黎音辩解,“不是不是,薛三,你这可就别误会了,那人可和咱们聆音清清白白啊!”
薛越不信,“那男的又不认识我,干什么做出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吃了的表情,徐聆音,我真是不懂了,你既然已经把他带到这里来,又叫我来干嘛的?”
“你是准备挑战我的底线?还是准备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的婚姻有多少不稳固?”
蒋尚慢慢移动到孟心身边,两个人并排站一起,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黎音慢慢明白过来,长长地“哦”了声,想了想,勾出个促狭的笑来,“咱们薛三公子生气了?”
“我生气?!可能吗?!”他冷笑一声,丢开脏衣服,干脆往黎音旁边重重一坐。
柔软的沙发忽然陷下好大一块,黎音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倾斜,脑袋一下轻轻撞在薛越的肩膀上。
蓬松的发顶轻轻扫过他的下颌,浓郁的玫瑰沉香味道往鼻尖掠过来,强势侵占每一次吐息。
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只用同一种洗发水。
香气顺着呼吸往记忆深处飞窜,那些刻意想要忘记的欢愉和苦痛瞬间如海浪翻滚,浪花重拍,他想起的第一个画面竟然tຊ是那日午后的体育馆。
他趴在桌子上睡过头,徐聆音也不叫醒他,结果两个人被锁在里边,体育馆偏僻,连手机信号都连不上。
徐聆音就一直扭着他,打架似的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人按在更衣室的墙壁上,没有章法地在他唇上啃咬。
那时候也是不争气,这样一个生涩的吻就让他被她貌似纯良的外表欺骗,他闭上眼,迎合了她的热烈。
校服衣摆探进光滑细嫩的指间,她一边惊叹地称赞,一边肆意妄为地抚摸、按压,而他仰着脑袋靠在斑驳墙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成火炭。
薛越紧了紧腰腹,黎音莫名其妙又受了一记眼刀。
她不以为意地看着他头上滋滋冒出的白烟,勾出个带着甜意的笑,凑近他,“宝贝,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好不好嘛?”
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在耳膜上巡刮。
薛越颤颤睫毛,像实在无法忍受一般往旁边跳开一大步,他揉着发痒的耳根,没好气地说,“你乱喊什么啊?”
黎音无辜耸肩,“想牢固咱们的‘婚姻’来着。”
“行了。”左右是说不过她,薛越站起来,“你们快一点,外面很冷。”
孟心和蒋尚他们想说的事黎音也已经猜了个大概。
那天孟心去警局接人,是受了黎修的指引,他们都知道了顾向淮与唐文蒙的牵连,默认了他接近黎音是不怀好意。
“也怪我,我当时就很生气,想着让蒋尚别管顾向淮那个什么破项目了。”孟心懊丧地叹了声,“是,我知道那个项目不止是顾向淮一个人的心血,但是我就是有点不爽他骗你。”
蒋尚当时不解,一直追问,孟心不肯和他说得太明白,他觉着反正是顾向淮的错,便神来一言,说让技术小组把他踢出去,他才会继续投钱。
“……”黎音晓得他们几个会这样做,闭了闭眼,“然后呢?”
蒋尚耸耸肩,“技术小组的人没同意,但顾向淮没二话,直接把自己所有的代码资料都转交给岳溪览了。”
“他是主动退出?”黎音磨了磨牙齿,有点气恼的意味。
孟心点头,犹豫地看她一眼,“阿音,你不会这就心疼他了吧?!”
这样毫不留恋地退出,大概他果真不是因为资金而与黎音阳奉阴违。
黎音冷冷地笑了声,“之前可能有那么一点,现在算是完全戒断了。”
她看起来像是气得狠了,端起桌上的冰柠水灌下一口,竟凉声飙出一句脏话来,“顾向淮真他妈的脑子有病,为了这么个项目熬了多少夜晚,呕心沥血产出。为了和我争一口气就将它拱手让人,简直是蠢到家了。”
“那…”孟心欲言又止。
黎音不再深想,手指撑撑眉心,为这件事画下句号,“他自己的选择就由他自己买单,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蒋尚松了口气,与孟心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他到底还是咽下了喉咙里的话语。
夜风猖獗,黎音出去的时候,薛越冻得嘴巴都要变颜色了,手指从后腰往上点,那人一下绷得像块石头,猛地回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柔软的肌肤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薛越不自觉地垂下目光,看见掌中那一段白得发光的皮肤。
“这么冰啊。”黎音另一手拢拢身上的裘披,笑得很恶劣,“真是可怜。”
“你干嘛不直接回主楼等我啊?”
码头的风带着潮湿水汽,一阵阵地扑上来,冰冷冷刺到骨子里。
“你干嘛想赶我?”薛越歪了歪脑袋,笑,“我还没死呢,要么就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别想着在这和你的小情人幽会。”
“你真是误会我了。”黎音一本正经,“我哪里会是这种人。”她发出邀约,“好久没骑马了,今晚我们就在船上住下,明天和蒋二他们一起去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冷的天,我也不想你到处跑了,走这一段路,指不定就得感冒。”黎音挽住他,一手抵在唇边,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明天我喊蒋尚送衣服过来。”
“……”薛越看她一眼,无所谓地点点头,“那也行。”
他顺手将黎音揽在身前,侧身挡住了风口,“那进去吧。”
这辆游艇不算太大,但均出两个房间还是有的,黎音这些天又有失眠症反复的征兆,在船上听听自然风声倒还觉得比较解压。
白噪音效果绝佳,没过多久困意上来,黎音放下书籍,顺手按灭了台灯。
顾向淮忘记自己在这里看了多久,宴会结束,管家催促兼职的服务生早些离开,他才从平原拔足。
码头昏斜的景观灯映照一双依偎的人影,虽然离得那么远,他还是一眼认出她。
徐聆音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男人理所当然地为她挡风,他低着头,又靠近了一些。
喁喁私语几句,她主动挽上薛越的手臂。
顾向淮不明白,他明明按照她的意思做了,可她仍然没有给他机会。
说过只是联姻的,但她和薛越很亲密。
两人相拥回到船舱。无多时,灯光熄灭,夜色淹没了所有声音,水面恢复到平静与黑暗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麻木的酸涩慢慢漫上鼻尖和眼眶,顾向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凉风在肺腑中飞窜,他的心里杂芜丛生,堵得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第 47 章
顾向淮回到了蓝海湾。
试了一天车, 他约莫是有点累了,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头发还没弄干, 倒在床上不到两分钟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屋子里仍然是昏暗一片,清浅的月色从窗台攀爬蜿蜒,纯粹而寂静的夜让人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手掌往旁边压了压,床铺的另一端没有一丝褶皱和温度。
他很缓慢地叹气,徐聆音不会在这里了。
手机里有几个不痛不痒的未读信息,晚上9点多钟时,岳溪览问他今天为什么逃课。
退出对话框,再点开那个唯一的置顶, 一整页红色感叹号跳进视野。眼睛被刺得有点疼, 顾向淮用手揉了一下, 开始缓慢地敲击屏幕,精心选好一张图片发送过去。
消息被拒收了,他却好像已经习惯,不甚在意地按灭屏幕, 再次躺回床铺,想要继续进入睡眠。
徐聆音和那个人很快就要办订婚仪式,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成长了,抓紧睡觉, 他明天还要去考执照。
眼睛刚闭上,又仿佛回到麓湖的那个晚上。潮湿的冷风, 腥臭的水生植物气味, 游艇上熄灭的灯光,脑海中停止不住的那些肮脏的想象…
“啪”, 顾向淮按亮了床头的琉璃灯,一下跃起来,快步走到卧室门口的桌子旁边。
他粗鲁地扯下了衣架上挂着的外套,翻开口袋,一张长方形的小卡片在动荡中跌落在干净的地板。
顾向淮弯腰拾起它。
掌中摊开纯黑色的烫金名片,大空间留白,只镌刻一行必要的头衔与姓名。
「LYX赛车俱乐部 薛越」
手指慢慢收紧,精美的卡片弯折出痕迹,眼见就要被攥成一团,顾向淮倏然想起今日白昼时候那人缺心眼似的笑容。
薛越对赛车根本一窍不通,随意敷衍几句,再炫两圈杂技,很快能就把他哄得团团转。
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她?顾向淮冷笑一声,又重新把名片重新展开。
指尖在折痕上压平,他把它放回口袋,再次点开与黎音的对话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GXH:【阿殷,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骗人。】
*
最近和薛越的来往有点频繁了,订婚仪式的事是他全权负责在跟进,一趟趟把各种礼服和服饰往星霓大楼或者观澜园送。
薛董也亲自来拜访过。总裁办的人只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过时越的董事长,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到西南首富,简直有一种突破次元的恍惚感。
于是黎音给足时越集团面子,立即和薛越又约了几次晚餐,也一起去看婚仪场地,甚至开了两小时车去参观他的赛车俱乐部。
薛越的选址眼光还不错,这地方靠近江北某个村落,离开市区不算太远,包下属于高海拔山型的赛道,道路宽敞且复杂,很有竞赛性和观赏性。
而最近布置好的观赛区以及维修区也都十分熨帖,像是有人指导过的。
他很得意,“当然,最近认识一小孩,五岁开始练卡丁车,刚16就拿了C级执照——”
黎音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五岁开始学了么?”
五岁开始学,五岁半中途而废,也不算tຊ什么光彩事。薛越噎了下,给她一个白眼,有些不解,“你记性就这样好,某个时候提过一句而已,都有好几年了,还拿出来嘲笑我是吧。”
“某个时候?”黎音惊讶地追问,“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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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是——薛越瞪她一眼,耳根微微红起来,“你这样有意思么?”
“我真不记得了。”黎音很坦然,靠近挽住他的手臂。
危险的香气抵靠过来,薛越下意识要挣开,可不远处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他不满地“唔”了声,到底没推开她。
天气转凉,但她今日穿得不太暖和,山上风又大,向热源靠近也不算奇怪。薛越触触黎音的手背,果然冰凉一片。
“知道要过来,怎么还不多穿点?”他拿起她的手搓了搓,又嫌弃似地把它们塞回她的大衣口袋。
瞥过去一眼,薛越收回手,指尖却慢慢捻紧,背在身后缓缓摩挲了两下。
黎音没回答这句寒暄,脑子里也不知道转什么主意,忽然开口:“不过说句实在的,你还没有穿过赛车服和我——”
她停顿一下,又在薛越快要着火的视线中笑着改口,“我是说,没见过你穿赛车服呢。”
“…”薛越盯着她,扯着个半讽的笑容,“赛场上能看见,其他时候别瞎想。”
“小气。”黎音嘟囔了一声。
“怎么的,小情人把你甩了啊?”薛越面无表情。
黎音不置可否地轻笑,没说话。
这是怎么个意思的,薛越莫名有点不爽了——或者说他见黎音就没有觉得不别扭的时候,他很不理解,这人怎就能这样坦然自若呢?
当年她和谢州不清不楚地在酒店呆了一晚上,他不过质问了两句就被扣上脾气差、疑心重的帽子,没两个小时,徐聆音就收拾好东西搬走。
无论他之后如何保证和解释她都不理会,后悔得他几个月都睡不着觉。
结果呢,谢州和她一直都有联系。
一回国就签进她的公司,指不定每天见面上床。后面更是发布了什么分手申明,薛越浏览过几次而已,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推送什么黎谢超话讯息——
点进去一瞧,真是莫名其妙,就他么公布了一张动图而已,竟然就有接近6万人在这个超话签到,原话——“be了也没关系,cp粉会在玻璃渣里挑糖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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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谓“太太”把谢州的每一句歌词逐字分析,爱情证据铺成长图,写出一些需要转成图片倒过来看的小短文,评论区嗷嗷待哺。
这样他们两个整日厮守的具象都摆在眼前了,心里好像有一根无形的针在刺,薛越恨恨地长呼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这个话题及时结束,薛越继续讲他认识的那个小孩,“他能力也不错,我这招的几个教练都开得没他好呢,就是人还是读书,有点忙。”他叹一声,“本来说今天要过来给的,又临时发消息说学校有事。”
“学生先忙学校的事也正常,不过他既然开得好你就签下来啊,办这个不会只做培训机构吧?”而且签个学生也不要多少成本。
和经理了解过架构之后,黎音觉得这个俱乐部前景不错,开始有了一点兴趣。
“无所谓啊。”薛越没什么追求,也不在意俱乐部它究竟赚不赚钱,“我就想找个地方玩玩车而已。”他自有一套理论,“能赚几个钱?就懒得为这零星半点伤神好吧。”
黎音才是懒得和他说。
天空的积云变得暗沉,看起来就要有一场暴雨,下午的试车大概是没办法进行了,黎音就在室内开了一会儿娱乐性质的卡丁车,提前离开了俱乐部。
回去的路上破天荒接到徐正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黎修忽然把户口转出去的事。
黎音怔了怔,“我不知道。”
声音不似作假,徐正冷冷说道,“那你晓不晓得他前些时候在登报寻找家人?不是亲生的果然还是个祸患。”
黎音拧着眉不说话,徐正问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就又匆匆挂断。
她没想到会在观澜园和黎修撞个正着。
他回来拿一块腕表,匆匆忙忙地驾车过来,下楼途中听到住家阿姨在准备晚餐,顺口说了一句,“不必麻烦,我这就要走了,不在家里吃。”
休假阿姨手下不停,只笑笑,“刚才小姐临时说要回来吃的,您难得来一趟雾城,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要忙,怎不留下一起呢?”
事情倒是不急,只是——黎修想到什么,轻轻摇头,“不了。”
一回头,黎音就在他身后,眼神平淡,面色不惊。
第 48 章
“哥哥不留下吃饭么?”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 也或许是因为千里原项目在进行中,事事都需要亲临现场,黎修总是在忙。
他似乎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疏然的眉目已经带上温润笑意,“不了,一会儿还要见客户,要早点赶到杨坪区的,你自己好好吃饭,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
话毕,他上前一步,想要绕开黎音。
后者没有相让的意思, 侧过来半步, 抵住了他的去路。
眼风轻轻扫过他精致深邃的眉眼, 黎音顺手把包包掷在沙发,慢条斯理地把外套扣子一颗颗解开,“见客户不是八点半么?”她掀起懒怠的眸子,回答他略有疑惑的神情, “刚在门口遇见展助理,随口聊了几句。”
展助理在车里昏昏欲睡, 老老实实将黎修的今日行程告知给她——黎修今晚与承筑广场的王董有个私人会餐。
“是见客户么,我不知道总部那边和承筑广场有什么业务来往?”她歪歪脑袋, 把解开的大衣拍在了黎修身上。
“是王董请吃饭。”黎修摇摇头,把黎音的外套挽进手臂。
他知道王董为什么突然要邀请他吃晚餐, 婉拒过一回, 这次又客气亲自从北京来到雾城。黎修不好再三推脱,就过去一趟, 当面说个清楚也好。
“那为什么说是和客户吃饭?”黎音不依不饶。
黎修叹了声,只好实话实说,“是一点私事,我不好随便往外面说的。”
黎音了然,点头“哦”了一声,“那就是和承筑的大小姐有关?”
她对这位京城里的王大小姐略有耳闻,前段时间黎修去往北京开会,他们大概在某个晚会中偶遇,而后王小姐多方打听,频频来往在北京与雾城之间。
王小姐是独生女——这也是徐正惶恐于黎修忽然转出户口的原因之一。
见到黎修不说话,黎音鼓了鼓脸颊,有点气愤,“我也是‘外面’?哥,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你说吧,今天的饭局,王小姐是不是也在?”
“是。”黎修叹了声。
“我不许你去。”黎音扁扁嘴巴,声调降下来,不乐意的样子。
黎音从小都很久乖巧,胡闹任性仅限于在他面前。黎修心里软下一片,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他这次应邀只是为了更加强硬地当面拒绝,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
黎音却粲然一笑,扬起明媚张扬的面孔对他说道,“上次我去麓湖的时候,蒋尚和我说起冰岫传媒的叶小姐,后来我在马场遇见她,的确是位不错的淑女,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排你们吃顿饭吧?”
“……”
黎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骤然暗下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只在逐渐变得凝重的空气中感知到他情绪的冷淡。
“为什么你要安排我和她吃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与你和王小姐吃饭的目的一样啊!”黎音理所当然。
住家阿姨早就识趣地走远,家里面静悄悄的。
通往后院的门半开着,潮湿的风里夹杂细微的雨从门缝里吹进来,一点点雾气的水珠染上长睫,黎修轻眨眼睛,面上依旧温润,灼灼幽眸却没有了笑意。
“你很想我和别的女人结婚么?”
这句话太不合时宜,绝对与他俩的身份不符。
黎音猛地一愣,墨色瞳孔倏然轻扩,她很快调好一个适当的笑容,要过去挽他的手臂。
可黎修侧身躲开,顺手把她的外套扔向一旁。
没有扔准,棕色的羊绒大衣垂到沙发边角,很快滑落到彩色复古地毯。
黎修忍住没去拾,手臂撑在椅背,腮侧隐忍地鼓张,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咽咽喉咙,将太多疑问都化作无声的叹t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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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黎音惶惶地嗫嚅,小心望他一眼,水波潋滟的眸子轻漾,似乎不解,似乎不安。
屋子陷入短暂的沉默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他面前一直敞亮,无畏,有一点恶劣但是无伤大雅,小心翼翼都算是恃宠而骄的把戏,他从来是包容她的。
唯一一次真正生气,也就是在她高中“误食”海苔的事。
白慕静和徐书明到山居台来帮佣,黎红曼也好,黎修也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们的异常。
只有黎音看出端倪,她以为伤害自己就可以不让妈妈受伤。
可惜不是。
天真被击碎也好,至少从此以后,黎音再不会为任何事情伤害自己。
可是——如果她也将他与其他人一并排除在安全区域之外、只用虚伪的扮演来安定他的贪心呢?
她确实这样做了,明明知道他在谋求什么,依然步步为营地将他布置到合适的位置,一旦有威胁降临,她毫无犹豫选择了试探。
偶然得知的真相让他彻夜难安,缺眠与忙碌让人头脑昏聩,显然,他问出了不该问的话语。
而她的伪装仍披在身上,委屈地红着眼睛,黎音忍不住的抽噎一声,继续做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王小姐,哥哥有了女朋友,就再也不和我亲切了,让你留下吃个饭都不肯答应。”
黎修闭了闭眼,解释,“不要胡说了,我与王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黎音有点不信,她找不出黎修躲开她的原因,“那为什么不可以和叶小姐吃饭呢?”
黎修想了会儿,很无奈地伸手抚摸她的发顶,“你知道我移出徐家户口的事了?”
黎音点头,“徐董和我说的。”
至于原因,黎修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这件事与承筑或者王小姐都没有关系。”黎修低声说道,“我会好好和徐董解释,你不必忧心。”
亲昵的相处让他心情稍定。
按按她的脑袋,黎音就很自觉地往他胸口拱进来,下巴搁在合适的位置,她悠悠地喟叹,好似很享受这个熟悉又安心的拥抱。
黎修紧紧手臂,低低地笑了声,“好了,哥哥向你保证,会一直呆在绪正,绝对不会和人跑到北京去,可以放心了?”
黎音闷闷地“哦”了声。
“不用和叶小姐吃饭了吧?”他低头嗅到了玫瑰沉香的味道,多日的疲惫好像烟消云散。
可想象中的顺坡下驴并没有到来,黎音摇摇头,“我觉得叶小姐挺好的,哥哥,反正你总归是要结婚的,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和叶小姐接触呢?”
原来她的目的不止在于试探他是否在与王小姐接触,威胁增强了她的警觉,她选择当前最佳方案来应对突发情况。
黎音仍然纠缠不止,“就吃一次饭而已,或许你也会觉得她很好呢。”
“阿音。”他忽然开口,“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移出户口。”
眼神在极近的距离相汇,挚诚与伪装相碰,火花照亮每一分阴暗的算计,这么多年以来,黎音始终没办法看着他的眼睛撒谎。
她别开脸,“我不知道。”
黎修懂她的意思,微糙的手掌扶上她的脸颊,强硬地把她的眼神掰回原位。
幽灼的目光像炙热火烧,黎音有点不舒服,她试图挣扎,可那只手却不肯离开。
“你再说一遍你不知道。”
黎音说不出口,也不想和他对视,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了。
“……”
过道尽头照来的一小点光落在她高挺的鼻梁,黎音微微仰着脑袋,鸦羽般密集的长睫在细雨微风中颤颤,艳靡水润的唇慢慢张合,嗓音中含着烂漫的笑意,“我——不——知——”
“徐聆音。”
他太久没这样喊过她了。手掌按住腰窝将人提上来半截,黎音扶在他身上,两人近得几乎没有了距离。
熟悉又陌生的温热呼吸就悬在她的鼻尖。
“你知道吗?就算是喝醉了,我也保持着给通话录音的习惯。”他轻笑一声,“徐聆音,其实那天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那句‘不想再当你的哥哥’,是不是?”
“你——”
黎音猛地愣住,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看过黎修这个样子,雾色深重的眼睛如湖泊一样寂静,毫不掩饰的诉求又似水面之下暗含的汹涌暗流,打破表面伪装,漩涡一样将人卷到深渊,再也不见天日。
天空响彻惊雷时他靠近一寸,粗糙的指腹反复在唇角流连,可意料之中的亲吻却迟迟难以落下。
白色霹雳撕裂了久重的迷雾,电闪雷鸣中层云跌宕地散开又聚拢,骤雨倾盆,连绵不绝。
黎修喉咙滚了一圈,终于还是松开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走进风雨中。
第 49 章
黎修回千里原去了。
集团那边准备的酒店没怎么用上, 他如今大多时候住在靠近湖泊的一间吊脚楼,也就是他落户的主屋地址。
警局资料指向这座深山中的村落,有不知名的女人在那个时间报案, 自述在集市中丢失了一名3岁男孩。
多年以后回到这里,无主的老旧楼房已空置许久。腐朽的梁木上重重潮湿,院子里仍然搁着装有儿童玩具的方形饼干盒子。
拿着手里没什么份量的。
沿着生锈的开口掀起盖子,蜻蜓、青蛙、螳螂…粗糙的竹篾手制品被盘出温润的光泽,每一枚如宝石排列整齐。
漫漫时光在眼前排列模糊的剪影。湖水碧蓝,女人与他坐在院中的青石凳子,竹笸箩里翠绿鲜艳的叶菜。
黎修接手了这间中梁几乎被白蚁蛀空的屋子,重新找人加固整修,又有园艺师傅定期来打理院子, 很快, 小楼恢复生机勃勃。
黎音到的时候是早晨。
汽车开不进这条临湖小道, 她跟着展助理从湖泊旁边经过,发丝卷入潮冷水珠,湿漉漉地粘在柔美的侧脸,她伸手撩开它, 抬眼看向前方。
千里原烟雾缭绕,小楼在一片白茫茫的霾之中慢慢显现。高个子的男人衣着整肃, 正立在雕花飞角檐下眺望,略显疏冷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 黎修眯了眯眼睛,手指不自然地微微蜷曲。
黎音穿了轻便的徒步鞋, 防水材质, 淌过浅滩,走过泥泞, 在两分钟的山路体验中弄得乌糟糟的。
展助理的任务完成,略说了几句,放下包包离开,市政那边派了专员过来,他还要过去忙。
“哥。”黎音颇有些嫌弃地低头看一眼,“鞋子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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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阿姨,指使他也是她多年的习惯。黎修“嗯”了声,上前把她稳稳接上台阶。
靠入门的右边搁置樱桃木的鞋柜,黎修取了布拖鞋摆好。
“换下来。”
语调略显生硬,与从前两人的亲切大相径庭,黎修意识到了这一点,缓了缓嗓音,“这个时间过来,吃过早饭了没有?”
黎音看他一眼,凉凉说一句,“吃过了。”
鞋子被解开拎在手上,黎修伸手要去拿,对面那人却移开手臂,用力将鞋子掷在地板上。
“哐当”几声滚了两三圈,带着一串儿泥点陷进了门口的棕色地毯,黎修明白是自己方才语气过于冷淡的原因,只不过——
他从观澜园推门离开时,黎音依旧拿了伞追上来,拐过圆柏格栏,她扯住了他的温莎结,垫脚,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匆匆忙忙将冰凉的吻印上来。
如果没有情感的束缚,或许他不会甘愿对她俯首称臣。可惜爱欲战胜道德,他不怕在电闪雷鸣中搂紧那杆柔软的腰肢,将宿命中的纠缠融合在长驱直入的深吻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粘稠的汗珠混着大雨滂沱的清凉泥土气息,结束后,她揪住他的衣摆尚在喘息,潮红的脸上竟就摆出如释重负的庆幸。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惜经年累月地一同生活,黎修不会错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
她信不过他,认为他会被承筑的利益所诱惑,送上甜蜜的慢性毒药,要将他继续栓在身边。
自然,拒绝了承筑的请求,黎音就放心下来,忙忙碌碌地去做她自己的事情,工作,娱乐,带着薛越去了靶场,和孟小姐等人一同疯玩。
大半月了,一个电话也不给哥哥打。
运营商的信号塔在项目初期加紧布置,早已经覆盖了这座大山,不存在连接不上信号的问题。
这次她不辞劳苦过来,大概也是陪着薛越来看望薛时的,来他这里或许只是顺便。
黎修冷了冷眼神,转过来看她,“做什么要这样扔tຊ东西?”
黎音没理会他,从小凳上趿好拖鞋,撑手站起来,拎起了笔记本包包,继续刚才的话题,“…是在薛越的车上吃的,他带了咖啡和培根三明治,是我喜欢的口味。”
黎修眸色微沉,仍然淡声说道,“那很好。”
拾了鞋子起来,又把地毯清理干净,上到二楼,黎音盘腿坐在他的椅子上,文件和笔记本乱糟糟地摆了一整桌,一低头,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她支出纤长的手指去推。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黎修随手拿起一张资料,垂眼问道,“这么忙还要陪他过来?”
黎音挑眉,“我和他要好,哥哥反而觉得不高兴么?”
“怎会。”黎修慢条斯理,“不想你太惯着薛三罢了,婚前尚且需要如此迁就,婚后难免矮他一分。”
黎音低笑,伸手在材料中抽出一叠递过去。
寒假快要到了,蓉城市文化馆要组织一个读书栏目,星霓的标书在众材料中脱颖而出,其中预算表提到邀请国内某位知名作家进行宣传活动。
该作家名气很大,然而淡泊名利,很少有人请得动他。
“能请得动这位刘老师么?”话音刚落,想起那人似乎与薛越的外公傅老爷子颇有些交情。
黎音这才得了些空隙,笑了声,抻了个懒腰,“嗯,过几天有薛越和我一同去拜访,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种花家始终是个看关系的地方,有了和时越的这一层牵连,星霓的资源增加太多,业务推进到蓉城,商业价值也上了一个层次。
和黎音曾经设想过的差不多,所以她才会在薛三说到要来看薛总时提出陪同——那人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进过密林,对千里原这种深山野林始终抱有天然的恐惧,当然,他自己不太肯承认。
黎修了然挑眉,微微松懈了表情。
屋子里开着暖气,黎音的外套扔在沙发椅背,身上只有一件纯黑色的V领修身毛衣和深色牛仔裤,半趴在桌子,袖笼半卷,姿态悠闲地阅读笔电里的资料。
细细的宝格丽银链垂在纤柔精致的锁骨上方,璀璨的钻石坠子歪到一旁,恰巧挡住那片莹白肌肤上一颗红痣。
那日斜风细雨,在圆柏与茂密的白茶花遮掩中,他曾数度关照它。就像那些不可诉说的梦境中,他也曾在那里留有形迹可疑的指印,拂开那些碍事的文件与纸笔,把她推转在桌沿。
圆润的钢笔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他俯身靠近,脸颊贴住她的鬓边,侧耳去听那些压抑在唇齿间的细小喘息。
黎修垂眸轻叹,长睫打下的阴影掩盖掉倏然翻滚的黑暗情绪。
而她毫无知觉似的,忙了一圈下来稍作休整,看了会手机信息,依旧冲他笑得清甜,“哥,咱们中午吃什么啊,你一个人在这边都是怎么吃饭的?”
“可以让酒店的人送餐来,有时候也自己过去吃。”黎修说。
可黎音没有再过去酒店与薛越进餐的打算,耸耸肩,“他们家向二小姐也过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我就不去打扰了吧?”她顿了下,“而且那家酒店条件也不怎么样,我今晚在这边住,明早直接和薛越飞回去。”
说起薛越的交通工具,属实五花八门,飞行俱乐部不办了,几辆小型直升机却已被他收入囊中,这次过来乘坐的直升机与上回去麓湖已经不是同一只,停在时越集团雾城分部大楼顶部,和他车场那些定制超跑一样张扬。
他甚至还考了一张商照,兴致勃勃地要收费送她一程。
黎音认为他的执照是买来的,敬谢不敏,这次过来用的还是星霓的老飞行员。
山间的时光很好度过,二楼的大玻璃窗外绿树森然,林间轻风卷起白色轻纱,簌簌声响催人深眠。
用过午饭,他们窝在沙发看一部热播的古偶剧——行吧,其实主演来于自星霓,是前几年拍的,一直卡住没有上映。
前段时间——也就是黎音和薛越订婚的消息传开之后,一向骄傲的电视台主动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准备好了档期,问小演员有没有时间一同配合宣传。
“那看来和薛越结婚的确好处良多。”良久,黎修自嘲地感叹了一句,再向她看一眼,哑然失笑。
投影幕布上边演绎激烈的打斗戏码,而怀中那人却困得快要失去意识,手臂自然垂下,她翕动鼻子去找令人安心的雪松香气,脑袋一点点抵向他的胸口。
柔和的北国雪松与馥郁玫瑰沉香纠缠到一起,他伸手将她稳稳揽进怀中,搁好合适的位置,他阖上眼睛,尽力平息着快要失稳的呼吸。
“哥哥。”她娇气而低声地喃语,“不要…”
“嗯。”他勾勾唇角,“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试图掀起沉重的眼皮,无果,轻笑,又喊他一声“哥哥”。
黎修无奈地叹了声,“知道你不要我离开你太远,阿音,无论你相信与否,哥哥永不会离开。婚姻脆弱,你与薛三再亲近他也只是外人。能与你相连羁绊、永不分离的,只会是你的亲人。”
他想起那日在山居台晚宴黎音凭栏轻笑的话语,便亦在她的耳畔重复道,“也就是我。”
就算解除了收养关系、移出户口,他们于世俗眼光中的牵连也丝毫不会更改。黎音更不会为所谓爱放弃任何应当拥有的资源与权利,她要的不过是永远以她为先。
这个不难,这些年他一直这样做,保持着这个身份,永远成为她的盾牌与剑芒。
当然,在背光斑驳的阴影中,他可以适当攫取一些蜜糖。
黎修微微低头,指尖扶住她的后脑,于昏沉沉的梦境边缘,将略显生涩的温柔衔入唇舌,震颤心脏的酥麻蔓延至四肢百骸,黎音双臂乖巧地攀上他的颈,唇角抿出狡黠又生动的笑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50 章
婚仪团队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到达雾蓉, 时越那边及时安排了专业人员领着两位准新人去看过的。仪式过程被设计得十分复杂,几场讲解下来,黎音头昏脑胀, 她懒得一一理解,最后要在ipad上敲定价格合适的模板也就罢了。
可薛越吹毛求疵,很鄙夷地看她一眼,“这样的东西上得了台面么,到时候就大家聚在一起来看我时越的笑话是吧?”
黎音很无奈,“只不过是订婚宴而已,你还想要多大的规格?花费这么些也就差不多了,你还想办世纪婚礼不成?”她笑出声来,“老古董一样的, 该不会还要登报通报吧?”
看到对方冷着一张脸点头, 她顿了顿, 把决定权全交出去,“最近星霓事情很多,或者就你那边负责监督着办吧,我就按照安排走好了。”
薛越还是有点不满, “这我一个人的事么徐聆音?怎么搞的好像我很在意一样?”
“你不在意吗?”黎音笑,把绝佳的借口递送给他, “事关你们集团的脸面,这事儿你得上心的, 薛三,你也不想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猜测时越就快要倒闭或者议论你三公子毫无实权吧?”
这样就算是把项目交出去了。
薛越也算靠谱, 除却经常把服饰和珠宝送来让她挑选, 其他也没让多操心。
忙忙碌碌了这几个月,薛越总算送来消息, 订婚仪式敲定五月十八号在卡纳游轮上举办,届时所有好友都在雁溪海码头登船,与海风浪花一同见证这场婚姻的缔结。
星霓大楼28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声轻响,原本懒怠的午后办公室倏然像打上一道强心剂,员工们纷纷直起背脊,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余光却跟着从电梯走出的男人转。
薛越好似心情不很妙,优越绝伦的一张面孔紧绷着,眼神冷冽,脚下生风,几步就走到了总裁办公室外,看样子就要不请而入了。
时越三公子最近频繁来往总裁办,这回过来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好巧不巧,“那位”正在里头呢。
“小薛总。”甘云星站起来,侧身挡缓了薛越的脚步,微笑,“黎总现在有事呢,请您跟我到旁边会议室稍作等待——”
薛越睨了她一眼,勉强缓下语气里止不住的冷硬,“我有急事,现在就要找你们黎总商议。”
哪里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啊,甘云星心里一团黑线,什么急事?!哥,您就差把“抓奸”俩个字直接写脸上了好吗!
“黎总在开会,现在不好打扰。”她继续保持礼貌,看看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要tຊ结束的。”
开什么会要在办公室里开?他早上给黎音发消息说婚礼场所的事,她一直都没回。刚巧这会儿路过渝北,就过来看看她什么情况。
怎么的,他一到地下车场,徐聆音的私家车位上赫然停着一辆RR——那正是谢州的爱驾。
不得不说,薛越作为一个狐朋狗友来说是非常够格的。哄着徐聆音带他和蒋尚他们几个玩了几次,那帮人就已经和他拧成一团麻花,整日里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早把在里德时候那点幼稚恩怨忘了。
当然,旁敲侧击地问过蒋尚,那个姓岳的每天在ST科技实验室废寝忘食地做研发,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和徐聆音胡来了。
刚松一口气,谢州又卷土重来?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甘云星,按住玻璃把手使劲一推,侧身切进了总裁办公室。
“……”
脸上兴师问罪的表情来不及收拾,屋子里两排与会人员齐刷刷地望过来。
大屏幕上打着一行宋体——“谢谢,大家辛苦了”,拿着PPT按钮正准备收尾的员工也被这动静打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主席位。
黎音推推眼镜,从笔电里的数据中抬起头。
薛越额角轻跳,天杀的,这里怎么真的摆上了一张会议桌,昨天过来还没有呢。
他讪讪地松手,玻璃门回弹过去,卡扣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如惊雷落地。
“你怎么过来了?”会也开得差不多了,黎音点点头,与会人员各自收拾,一个个鱼贯而出。
谢州巡演会顺利收官,工作室众人聚在这里开个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谢州从来都是在黎音的办公室开会的,这次也不例外。
几个月不见,不知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上镜要求的缘故,谢州瘦了不少。
东西有小叶给他提,谢州空着一双手站起来,锐利幽暗的眸子盯了薛越一眼,错身经过时,到底没忍住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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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越顺着他略带暗示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置物架。
专业书籍的前边摆着一只白陶瓷水杯,杯身上边绘着个手写字母“L”。其做工不堪入目,像是街边十五块的泥土DIY,喷制上凹凸不平的白漆,与此间的精致华美格格不入。
“……”雾城大学那个男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名字里是有个“览”字。薛越忍不住冷笑,这种东西也送得出手?
办公室的门重新阖上,黎音抻抻腰杆,开了一上午会,属实有点疲惫。她往旁边的沙发靠靠,拿起手机,这才看到了薛越的微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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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故意不回的,甘助理也没说假话,徐聆音确实忙碌。薛越将手里的小袋子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也往沙发坐下,“或者你看看策划书?”
策划书得足足有个两斤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黎音翻了两页,头一次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窘迫感,“为什么是五月十八啊?”
伸手摸到一旁的日历看看,原来那天是小满。
“那天是我生日。”薛越黑着脸,长腿一伸,踹得黎音办公室的茶几“哐啷”一声响,他又盯了一眼置物架上边的白瓷杯,眉头蹙得老高。
黎音想起来了,低头看见策划书上司仪的肉麻台词,笑一声,“哦,也是咱们的‘恋爱纪念日’呢。”
“亏你记得。”
既然都见到面了,薛越也说出今天过来的目的,他想着让徐聆音陪他去取一只手表。
“手表?”
薛越点头,“我订的一款7118到货了,但是时间隔得有点久,那股热情一降下来,我又觉得吧,那表也不怎么样。”他顿了下,揉揉耳朵,移开了目光,“但买都买了,干脆给你哥哥拿去好了。”
黎音微微一愣,随后笑了声,“给我哥哥?”
“嗯。”那天早上从千里原回来的时候,薛越和黎修在停机坪见了一面,气氛不算很好。
薛越回想一下,蒋尚也好,黎修也好,确实自己一直以来对她那边的人都不算礼貌,既然要和徐聆音结婚已成事实,他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
“‘不怎么样的手表’你就送给我哥啊?”她促狭地笑了声。
“不要拉倒。”薛越磨磨牙齿,低声嘀咕,“我还不想送呢。”
“行吧。”黎音点点头,“薛三公子好大方,我替我哥谢谢你。”
语气轻盈,还带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薛越听着古怪,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扯了个笑,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有你谢我的时候,这句就等着那时候再说吧。”
黎音不甚在意地“哦”了声,假装没听懂他的话中意思。
果然那人焦躁起来,又频频看向她的置物架。
哦,那个杯子…是大学城后面商业街的手工陶艺DIY摊子上做的。小时候她曾对这个东西有点兴趣,但是黎红曼不喜欢她和泥巴为伍,所以一直没玩过。
那天她和顾向淮路过,心血来潮去做了一个。得到的愉悦度一般,但毕竟出自自己的创作,她就将它带回来,随手搁在这里,也忘了处理。
她看着薛越结结巴巴地提出她这个杯子很特别,问在哪里买的。
“…你喜欢这种杯子?”黎音一言难尽。当时本来想在上面写一个顾向淮的“H”,无奈陶轮转速太快,她手一抖,做出个不太像样的“L”。
顾向淮笑得眼泪掉出来,她气恼了,随手给他脸上粘上一块湿泥巴,又在他可怜巴巴的注视下,不留情地抹匀铺平。
“对啊,你这个就送我好了。”说话间,薛越就把那个杯子拿下来握进手里,“你自己另买吧。”他心虚地看她一眼,给自己找补,“一个杯子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对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呢。”黎音说,“外面买不到。”
“你做的?”薛越一愣,看来她和那个姓岳的牵连还挺深,否则她怎么会去接触这种廉价的东西。
或许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手挽着手走进这家人均消费15块的陶艺店,坐在一起翻那些样品本子,笑着商议要做的东西。
可是徐聆音从来不曾与他像情侣那样约会,他们一开始就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摸摸,到了纽约之后亦是如此,黎红曼不爱她与薛家的人来往,他们每次见面都躲在公寓楼里。
她是因为那个姓岳的才和谢州分手的么?
或者他们仍然保持联系,否则徐聆音怎么会把这样一个杯子珍藏在自己的办公室?
薛越勾唇笑得冷冽,手掌慢慢抬起,又在她的淡然目光中松手,杯子跌在地板上,“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地迸溅。
“明晚俱乐部有个聚会,你和我一起去。”薛越笑了声,“顺便赔你一个新杯子,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