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每一天徐轻几乎都是在郁结的等待中度过的。
但在沈知杳面前又要装出与平常无两样的样子来,是的,她暂时还是将出柜的事情隐瞒了沈知杳,想的就是以后直接带给她好的结果,而不是和自己一起经受毫无意义的煎熬。
只是新的一周过去,她依旧没有收到在那个周六之后来自方淑芬或是徐耀中任何消息。
那个傍晚就好像出现在了一场梦里,要不是手机里依旧留存着自己与方淑芬最开始的聊天记录,徐轻都要开始怀疑,是否这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即便如此,生活还要继续,徐轻这周趁着工作之便拿着免费的vip座票跟沈知杳去看了歌剧,沈知杳还是第一次,高兴之余,话里话外还是有些嗔怪,怪徐轻过分有魅力了,工作还不忘撩妹,让人家首席心心念念惦记着,甚至结束了还要请她吃饭。
徐轻无奈笑着扯了扯沈知杳的脸:“白吃白喝白看,还不好?”
“你出卖色相换来的,好吗?”沈知杳故意损她。
“这哪里是出卖色相,人家是为我的才华倾倒。”
沈知杳笑着轻声呸了一下。
“杳杳,你看看九月或者国庆之前能不能请到假,我带你出去玩几天?”
“你请客吗?”
徐轻被沈知杳这问话给逗笑了:“为老婆花钱怎么能说是请不请客的?”
见沈知杳又光笑不说话,徐轻又捏着嗓子,故意用沈知杳最听不得萝莉音道:“给我一个为老婆花钱的机会嘛~”
沈知杳:“......”
“好不好~”
“我...安排看看......我求、你别用这种声音跟我讲话了。”
徐轻假意失落,大叹了一声:“哎,知道你只喜欢姐姐音。”
沈知杳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都气笑了:“喜欢萝莉的才不对吧,虽然xp是自由的,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不对,对孩子有想法绝对不可以!”
“知道了,良好市民沈女士。”
看完歌剧,已然是深夜,白天下过雨,晚上就还算清爽。这日子过得快,一眨眼连八月都见底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和充实。因着朝夕之间多了一个人的存在吧,快乐就被翻了倍,同样的,很多烦恼也会跟着翻倍。
走在街上,s市的人大多不爱热闹,城市一到这个点,再怎么繁华相比其他都多了一分寂寥与匆忙,徐轻牵着沈知杳的手,也不急着回去,就沿路散散步吹吹风,像极了最初恋爱时的样子。
现在想来啊,可能当时也都是喜欢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吧,以至于时间隔得一久,那些谈笑的内容早已不甚清晰,但欢愉的气氛留存于记忆中,每当想起时,依旧带来磨灭不去的深刻。
恰好的月光,恰好的清风,恰好的人。
或许也正是这样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自己,以至于认定了她。
“昨天我妈给我打电话。”
徐轻晃了晃神,从回忆里出来:“嗯?”
反应过来沈知杳在说什么,才有多添了一句:“说什么了吗?”
沈知杳笑着摇了摇头,垂眸道:“说家里情况不太好。”
徐轻知道沈知杳所指的情况不太好是什么,紧了紧她的手,以作安抚:“你爸又骂她了?”
“应该吧,我爸...和她撕破脸了,再没遮掩外面那些脏事,她气不过,又没人可以说,只能来跟我倾诉......”
“她没考虑离婚吗?”
“我爸不会离的,那个女人也是有夫之妇,家里还有个儿子跟我差不多,好像家里挺有钱的,又怎么可能会离婚了跟我爸过。”
徐轻一时无语:“那她图啥......图你爸年纪大不洗澡吗?”
说完转瞬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太尊重人,又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说得对。”
沈知杳也并不在意徐轻说自己父亲不太好的话。如果说最早的自己还对养育自己长大的父亲心存愧疚和敬畏,那么恐怕现在保持无感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吧。
有时候沈知杳也时常会警醒自己,千万不要太去恨一个人或是纪念一个人,一辈子很短暂,如果永远只活在被人给予的阴影里,本身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但命运的奇妙就在于,短短三十年不到,她的生命之中已经出现了太多类似这样的人了,沈建民也好,江名昱也罢,尽管沈知杳从懂事开始就教会自己不要去对一个人倾尽自己所有的信任和爱,但最终她都像是落入了奇怪的网罗之中,害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所以这可能也正是症结所在吧。
害怕,所以推却,身边寂寥无人,实则越是渴望,直至有人可以依附,就.....
“他现在应该就是大无所谓的态度了,以前没人发现还懂遮掩和羞耻之心,如今......”沈知杳皱了皱眉。
话到这里,心里就突然就有了莫名的反感,甚至整个人都停了下来。
徐轻察觉她的不对劲,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沈知杳蓦然眼眶热了起来,这一时开口,嗓间都带着哽意:“你说、你说他这样的人,到底哪来资格来说我呢......”
当时那些‘没有羞耻’、‘不懂遮掩’等等不堪入耳的词汇,从他的嘴里出来的时候,他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你不要拿自己跟他比,杳杳。”
徐轻双手按在沈知杳的肩上,语气恳切:“他和你没有可比性,不是他无耻无知所以没有资格来责骂你,而是你本就没错,错得只是他,无论他在行为道德上有没有出问题,他都不应该这么对你,明白吗?”
“我明白。”沈知杳低低地应了一声。
“杳杳,我问你啊,你觉得家人这个词对你来说,是什么?”
“家人......”口中嚅嗫着这个词汇,沈知杳有一瞬间的恍然,这种像是小学生作文命题一样的问题,就让让她一个文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哑然无语。
她竭尽所能地想要去挖掘一些美好的东西,但最终发现这是很困难的,提到这样词,会让她紧张,会失落,会难堪,心像是被水挤满了的海绵,饱到轻轻一碰就会溢出鲜血,它默默沉到海底,只有无扑面而来与无人问津的窒涩。
最终苦笑了下,放弃了去体感过往的沉重与滞闷:“是你。”
徐轻原还纠结的神色有了一丝放松的了然,语气也柔软起来:“我确实是。”
“嗯。”沈知杳勾了勾唇,抱了抱徐轻,唇有意地吻了吻徐轻左耳的耳钉,随而放开:“如果妈妈再打电话来,我会鼓励她离婚的......”
只是离婚到底是困难的事啊。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年岁里,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
“相比之下,我妈还是个挺好的人,她只是温顺太久了,我还是希望她能自己生活的好一些。”末了,沈知杳补充了一句。
“那你会不会像妈妈一点?”
相隔的路灯并不远,行走其下的人,人影晃晃,被一下子拉得很长,一下子压的很短。
“可能吧,其实我也挺逆来顺受的......”
有时候乍一看,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影。
“我们在说优点啊宝贝。”
有时候,细看又像是曼妙起舞的少女。
“优点吗......”
“是啊,换个角度看的话,这种也是一种默示的温柔,只是最终给了一个不懂得珍惜的人而已。”
“谢谢你......”
——
周六,徐轻去了所谓薛阿姨儿子的婚礼。
薛阿姨是方淑芬少女时期就相好的小姐妹之一,但两人各自结婚之后,薛阿姨随丈夫搬去了城南,如此一来往来也就少了不少,反正徐轻并不相熟。
方淑芬和徐耀中大清老早就已经去了,说是要跟着一起去讨新娘子,所以徐轻也不必去接人,多睡一会儿好好打扮了一下,去了直接吃酒席。
而不知道徐轻已然跟父母坦白了的沈知杳,面色上倒是露出了些许担忧。问了才知道她是担心这种场合必然会引起叔叔阿姨的艳羡之心,以至于又借机催促徐轻的婚事,这样徐轻难免又要去面对这种不开心的事,沈知杳心疼。
徐轻不免感慨沈知杳的心思是细且敏感的,不由安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担心,只是去吃个午饭就直接回来了,不会给两位老人家开口的机会。
沈知杳被逗笑了,才催着徐轻快点走,晚了恐怕席上没位!
徐轻十二点多到城南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入席了,这边结婚还保留着些传统,中午将新娘子娶回来就在家里办酒席,然后晚上才去酒店办西式婚礼和正席。方淑芬五分钟前就在问自己到了没有,说是给她留了位置,徐轻赶忙停好了车去找老夫妻俩。
他们老一辈朋友见面,少不得要寒暄,见徐轻过来,嘴巴灵巧的自然要好好夸一夸,说是长得俊俏啊,大姑娘越来越漂亮了,有没有对象准备结婚没有,吃完这家下家就等你了啊之类......
徐轻习以为常,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也不殷勤接话,端庄贤淑地闭嘴吃饭,心里白眼翻出天际。
方淑芬和徐耀中见她又是一个人来,不免有些失望。但徐轻绝口不提这事,就也只能憋着,酒餐过半,才终于找了个档口,凑在徐轻耳边问:“她不来?”
徐轻愣了愣,却故作不懂:“谁啊?”
徐轻这声不大不小,这下徐耀中也看了过来。
“就...小沈。”
徐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淡道:“她怎么能来。”
方淑芬:“......”
母女俩这对话还没说上,又让席上的人牵住了话头,有人问:“阿轻今年多大了?”
徐轻抬眉看了一眼,心里呵呵一笑,但嘴上还是温温和和地回那男人:“虚岁三十一了。”
“哦,那蛮大了,得快点了,方老师和徐老师抱都等着要抱孙子了吧。”
徐轻抿了抿唇,笑着。
“既然有朋友了,怎么不一起带过来啊,见见人什么的。”那男的没眼力见地还在问,自以为挑起了个多了不得话头似的,势要探寻别人的隐私。
“不急。”徐轻轻飘飘回了两个字。
“哎,都三十多了怎么不急啊,不是说女人最佳生育年龄最好啊就在二十多,晚了不太好。”
徐轻:“......”
这种境况下,徐轻多是为了父母在同辈朋友面前有些面子才与人为善,但也不代表她真是善到人人可欺。徐轻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身边有些难堪的父母,勾了勾唇角道:“是啊,不过这就不劳您操心了,这酸萝卜腌挺好的,您多吃些。”
潜台词: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后桌对面不知道谁家一起跟来吃饭的女孩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徐轻比了个大拇指。
方淑芬自然也听出了女儿的讽刺之意,带着些嗔意在桌底下拍了徐轻一记,但嘴上似是啥都不察,无事人般地提醒徐轻:“我给你盛点鸡汤?”
徐轻哼笑:“少一点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