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黑与白的对比,向来最蛊人心。


    比如雪地里的一枝墨竹,比如暗夜里的一颗寒星,通过那样的强对比,无可逃遁的攫获你视线。


    辛乔方才一门心思想要阻止周琨钰的动作,直到这时脑子里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她方才一瞬好像窥见了什么。


    尽管周琨钰只像是一个错手般,便快速的理好了衬衫。


    可,自然界没有那样墨色的藤蔓。它只攀爬在暗夜的梦里,带来一切有关绮旖的想象。


    辛乔不想再看周琨钰,下意识转开眼眸,盯着地板拼接出的缝隙。


    周琨钰笑了。


    很轻的气音,像拂过竹林的一阵晚风。尔后温柔的、清泠泠的说:“嗯,这么害羞啊?”


    几乎是她开口前顿的“嗯”那一声激怒了辛乔。


    辛乔攥着她手腕两人站得这样近,可周琨钰的声音丝毫不妖娆,纯净得似能拧出水来。


    开口前还有一个语气助词的缓冲,像她一手撑在膝上,勾下腰,丝滑的长发垂下来,煦暖的在与年岁稚嫩很多的小姑娘说话,说今天的云很白好似一团棉花糖、说那对一蹦一跳的小兔子很可爱。


    辛乔扭回头来,看着周琨钰。


    周琨钰的长发没有垂下,只是柔顺的披在肩头,掉了那么一小缕在衬衫领口里,好似一道风向标,提示着方才一瞬的秘密。


    辛乔发现周琨钰一直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此时周琨钰眼里的辛乔是这样的——她紧攥着周琨钰细瘦的手腕,指腹贴着跳动的脉搏,掌纹里开始一点点往外沁出细汗,烫着人的皮肤,压低声音问:“周琨钰,说话,你到底干什么?”


    周琨钰从容的答:“如果你对我没什么感觉,就只是给你讲旧话本子上的一个典故而已。”


    辛乔攥着周琨钰的腕子,一时没放。


    眉骨上那道小小伤痕几乎成了她那清秀面庞上奇异的点缀,眸子亮得似昏淡夜幕里的那颗启明星。她掌纹里有细汗,鼻尖倒不至于沁出汗,只是看上去潮润润的,眼神倔得不像话。


    微咬了一下唇角,又松开。


    周琨钰初见辛乔,便觉得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她表面很平和,看上去眸光淡淡的,能理智的处理一切。


    你再往下看,会发现这种平和下藏着某种意义的颓,她不是装作不在意很多事,她是真的不在意很多事。


    可你不能在这里止步,你继续往下深挖,像剥开灰暗的地表竟发现涌动的滚烫岩浆一样,你会发现她真正的底色是愤怒,是倔强,只不过藏得很深很深。


    她不是真正逆来顺受的那种人,不是一味“被动挨打”的那种人,她的倔强和骄傲让她从来没有被真正制服过,哪怕想要制服她的,是残酷的生活。


    她天生反骨,对于危险,她并不畏惧。


    比如,面对着本能让人觉得危险的周琨钰,她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好奇。


    就像周琨钰说的,如若辛乔对周琨钰没生出什么特别感觉,那方才错手般的一瞬,便可忽略不计。


    可辛乔没放手。


    周琨钰一个略出格的举动,好似挑破了两人间有些奇妙的化学反应。


    那种感觉,或许从第一次见面便已开始。


    辛乔的眼神无处落,无意的停在周琨钰的双唇,莫名其妙的想:周琨钰涂唇膏了吗?她不确定,只觉得那双唇看上去润润的,泛着很清雅的香。


    之后发生了一件令她极之意想不到的事。


    在她那样注视着周琨钰的唇时,周琨钰竟然扇了下眼睫。


    眼里的一抹紧张露了半秒便一闪而过,再次睁眼的时候,又是眼尾微挑的笑意了。


    如若不是辛乔有着超乎寻常的观察力,一定捕捉不到那一瞬。


    辛乔愣了。


    周琨钰面对着她时太从容也太熟稔了,而她青涩得过分,好似懵懵懂懂在被周琨钰引着走。


    可这样的周琨钰,竟然在为她的不放手而紧张。


    辛乔开始怀疑自己了。她真的看对了吗?是错觉吗?


    这时外面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很规整,哒哒哒,叩三声。


    是代珉萱的声音:“阿钰?”


    辛乔这才恍然惊觉,她和周琨钰并没有真正跌入一场梦里,她们还处在现实中,豪宅在鸽群在周琨钰的家人在,会有家人来敲周琨钰的卧室门。


    那群养尊处优的人中会有任何一个,知道周琨钰柔白衬衫下藏住的繁复墨色么?


    那样妖娆的款式,好似对循规蹈矩的一场无声反抗。


    辛乔倏然放开周琨钰的手,跨后一大步与她拉开距离。周琨钰站在原处,笑着,很轻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然后扬声答:“阿姐,我们在这里。”


    辛乔背上的汗反而沁得更密了。


    因为周琨钰答她家人话的时候,声音那般冷静,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辛乔心想:这女人,好厉害。


    代珉萱见周琨钰没有开门的意思,在门外说:“爷爷泡了茶,请辛小姐去尝一尝。”


    两家过从甚密,代珉萱对周承轩的称呼也省略姓氏,跟着周家晚辈一起称“爷爷”。


    周琨钰应一句:“来了。”


    向上抬了抬两只手臂,把一头长发往肩后一拨,又恢复那端庄无暇的模样:“爷爷的茶是好茶,辛小姐,去尝一尝吧?”


    辛乔只是在想:如果方才没有人忽然来敲门的话,她又会如何应对?


    她对周琨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


    周琨钰拉开卧室门,从容的踏出去。


    辛乔跟在她身后,夜更浓了些,但眼前所见的廊腰缦回,竹树清幽,都与先前没改换。


    两人隔着段距离,很难想象刚才一间密闭的卧室里,温度好似倏然升高般熏着体香溢散,两人站得那样近,好似在共同期待着什么。


    走到客厅,辛乔瞥一眼周琨钰,周琨钰落座后很端雅的唤一声:“爷爷。”长发挽在耳后露出一点耳尖,没发红,冷白得似玉。


    周承轩招呼辛乔:“辛小姐,一点粗茶,不嫌弃的话尝尝看。”


    周济尧接话:“这还算粗茶么?一两的价钱……”


    周承轩沉沉的“诶”一声,尾音扬着,制止了他。


    “辛小姐,尝尝。”


    辛乔端起那紫砂的小盏抿一口。


    苦,涩,也许回甜么?她喝不懂。


    又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


    周承轩没强留她:“那我找人送辛小姐。”


    “不用麻烦,坐地铁很方便。”


    周琨钰跟着她起身:“我送辛小姐出去。”


    她与辛乔一道往外走。


    院落里,辛乔瞥一眼鸽舍,已是静悄悄的没动静了,鸽群早已安歇。又想起周承轩那句:“鸽子不会飞的话,还能叫鸽子么?”


    万籁俱寂,甚至周琨钰的衣料摩擦声也是寂寂的,应和着天边的下弦月。


    出了二进院,继续往外走,两人一路无话。


    一直到辛乔踏出那道暗朱漆的门,周琨钰停在门内,柔声说:“那么辛小姐,注意安全。”


    她没说再见。


    再见是期许,她不再需要不期而至的偶遇,她知道自己和辛乔,一定会再见面。


    辛乔回眸。


    素来端庄的人,夜色里好似放松了些身段,倚着暗朱漆的门框,头微微偏着,不知什么植物的藤蔓被夜涂得很暗,缭绕在她身边,像在点明她平素藏起来的那一面。


    她对辛乔挑唇而笑:“爷爷的茶,一向很浓。如果喝了茶今晚睡不着的话,”语调放轻:“想一想我,好不好?”


    那样的语调又变作了拂过清竹的风,像一只温柔的手,把竹叶尖上聚拢的露珠攒到一只粉彩蝶耳的瓷翁里,入冬做了梅花酿再洒到人心尖,又清新又瑰绮。


    周琨钰从不用不容置疑的语调。


    好似在柔声透气的同你商量。


    然后朱漆门缓缓闭阖,像上一次缓缓上升截断了笑容的车窗一样,截断了她眼尾微扬的笑。


    辛乔退开一步,转身,往前走去。


    走出这片清幽的胡同,她要穿过一片著名景点才能走到地铁站。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这个点仍是游人如织的时候。卖发光气球的,卖甜不辣的,卖宫廷糕点的,辛乔跟着喧嚷的人群一步步向前走,此起彼伏的笑谈和叫卖声不绝于耳。


    她心里生出种很荒唐的错觉。


    好似一秒从什么簪花游春的旧画轴,重回人间来了。


    那么是不是,在像被抛于时光之外的老宅里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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