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证据链条闭环,那是刑侦的事。
距离这起案子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乔司都快忘了这么回事,大队长打来电话,“来二楼喝茶。”
一说喝茶准没好事,乔司心里涌起危机感,这是长年累月导致的生理性反应。
她眼神四处扫射,试图找个同伴分担一下,必要时可推出去做替罪羊,最后目光停留在乐清身上。
就你了!
乔司过去拍了拍乐清的脑袋。
“哎呀,干嘛呀,我擦.枪呢。”
“师父说了,让我们两个去二楼找他。”
说谎面不改色,两人拉拉扯扯走到大队长办公室。
乔司留了个心眼,落后半步。
大队长办公室的门牌生了锈,发红的锈迹正好在大字下面加了一点,变成了太队长。
大队长坚持不换,说是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大师的感觉,非常符合他少林寺出身的气质,搬到新基地也要带过去。
乔司不懂老男人的审美。
乐清推开门,只钻进去一个脑袋,身体远远留在门后。
她也察觉到乔司的不怀好意,眼睛提溜了一圈,瞧见屋内只有大队长一人,俏皮地说,“师父,干嘛呀?”
此时从里屋又走出教导员,乐清顿时收回脑袋,手指轻叩门沿,老老实实的打报告,“报告,陈大,朱教!”
“陈大,朱教!”
乔司跟在后面喊了一声。
陈安和教导员朝二人点了点头,“进来坐。”
陈安端着茶壶,像模像样的浇茶洗杯子,茶香渐渐弥漫,缠绕于鼻尖。
“这是最好的茶,来试试。”
乔司嗅了嗅,这个味道,好像不是多大的事情。
大队长办公室里藏着不少茶叶,根据任务的不同,他招待下属的茶叶也就不同。
每次喝茶前都会说一句,这是最好的茶。
乔司不懂茶,但也隐隐约约能根据茶香的区别来判断任务的轻重。
这就是打工人的敏锐。
大队长倒了两小杯子放在乔司和乐清面前,淡黄色的液体上飘着些许浮沫,“上次那个枪击案呐,各方面都比较重视,社会影响也很大,你们两个也是参与抓捕行动的,局里的意思是给你们做个采访,你们就实话实说就行了。”
“采访?”乐清惊讶道,“我不行的,人家拍我,我说话就结结巴巴。”
怎么总给我们平静的生活增添无端的烦恼!
乔司有些烦闷,又见这丫头已经把自己摘出去,心里一急,迅速补充道,“大熊也在的,我把他叫过来?”
教导员抿了一口茶水,意味不明地掠了一眼乔司,“不用,你当时就是带队的,又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人,就你了,而且,人家指名道姓说要采访你嘞。”
“不……”乔司正要婉拒,突然想到了什么的,顿住了口。
陈安拍板定下,“哎,记得穿得周正一点,注意形象啊。”
乐清赶忙拍马屁,“那是,整个局里就没乔队这么好看的女警了,那一上镜头,可了不得。”
乔司听到指名道姓的要采访自己就放弃了抵抗,想到某种可能,心底一烫,便不再推脱。
刚走出办公室就接到了电话,对方的声音带着盈盈笑意,冷质的声线在电流中莫名有几分性感,“乔警官,收到通知了吗?”
“真的是你啊!”
“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求到了这个采访的机会。”
“为什么非要采访我?当时还有许多兄弟姐妹在场,每个人都很辛苦……”
“我知道并不止你一个人,之后也会采访其他人。”
乔司放下心来,心里像是装着半壶水,说话间就会前后荡漾,撞上心墙,她紧张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下午。”
……
挂了电话,乔司心情愉悦起来,走动间脚步跳跃,跨进寝室关上门后向前挪动了两步,突然躬身伸手做邀请状,像是交际舞中男生邀请女伴跳舞的姿势。
幻想中鹿城的手搭在她的手心中,乔司立起身,微抬着头,双手展开弯曲,好似怀中虚抱着一个人。
脚步左右前后挪动,转身间,瞧见大开的窗户,乐清正拿手机对着她,戏谑地笑着。
乔司:现在暗个恋也没有隐私吗
……
乔司将压在箱底的常服拿了出来,撑了撑上面的褶皱,陆续佩戴上硬质肩章、警号,胸徽……
“大热天的,穿这个干啥?”
乐清侧躺在床上,左手撑起脑袋,右手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划拉,嘴里塞着薯片,还叭叭叭地点评,“你那肩章还不换咯,我都不止一毛一了。”
乔司摸了摸常服的厚度,好像现在穿是有点热,“那就穿外穿长袖?”
“我觉得该穿你堆在脸盆里一周还没洗的那套作训服,又脏又臭,多能体现你吃苦耐劳的特警精神。”
乔司没理她,继续整理着床上的衣服。
手机屏幕亮了一会,有消息发来,赫然是刚刚自己跳舞的动图,还配着一句:闷骚陷暗恋的第二阶段:神志不清,出现幻觉。
乔司取出常服内的塑料衣架朝乐清圆润的屁股抽去。
“啊——”
乔司最终还是选择穿了常服。
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中,笔挺板正的制式服装仿佛将身体封印住了,领带系得有些紧,闷热不透气的面料将蓝色的内衬打湿,鼻尖满是溢出的汗珠。
乔司用纸巾擦了擦汗水,双手提起制服领口上下摇晃,散去内里的热气。
此时,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了半扇,乔司眸光一亮。
鹿城穿着一身裁剪精致的正装,宽松的蓝色丝质衬衫扎进乳白色的阔腿裤中,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腰间系着细长金属扣的皮质腰带,脚上搭配着与上衣同色系的尖头高跟鞋。
微卷的及肩长发散落在脑后,走动间,耳珠上的弧状吊坠轻轻摆动着,又飒又美,干练时髦。
乔司站起身,因等待而生出的焦躁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细细密密的痒,她不自觉地摩挲指节,“呃,开始了吗?”
“可以开始了。”旁边的工作人员调试好机器,点了点头说道。
两人面对面坐定,工作时的鹿城一丝不苟,五官透着肃穆,清冷的嗓音在乔司耳中响起。
“乔警官您好,我是左阳电视台的记者鹿城,就前段时间发生的枪击案对您进行采访,……”
乔司早已做好腹稿,即使意识已经游离,也对对方的问题做了细致的解答。
“这场枪击案影响十分恶劣,也给受害者的家属造成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和创伤,……”
……
“据说犯人已死亡,是警方击毙的吗?”
“不是,是他的枪支炸膛导致的死亡,嫌疑人使用的是自制枪,粗制滥造,很容易炸膛。”
“此次案件中的枪支到底从何而来?”
“嫌疑人的枪支已经收缴,且他的子弹有限,警方对他的出租屋进行了全面搜查,将枪支和仅剩的几枚子弹全部缴获,请大家放心,不会有枪支流入社会。”
乔司对枪支来源避而不谈,杀人案确实已经告破,但是枪支来源还在侦查中。
鹿城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也没有再追问,挑了几个其他不痛不痒的问题便揭了过去。
这样的采访十分官方,但是对关注该案件的民众来说已经给足了交代。
“乔警官,晚上一起吃个饭?”
鹿城发出邀请,清冷的面容冰雪消融,映出阳煦山立般的笑容来。
可鹿城越是这样,乔司越是不安,这样的笑仿佛隔了一层什么。
乔司僵直着身子站起来,局促地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乐清溜到会议室中,见乔司站在窗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记者一行人的汽车尾气,上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人已经走了。”
乔司回过神,默不作声地回到寝室,脱下制服,内里的蓝色内衬已经湿透,半透明的映出肉色的肌肤。
乐清跟在后面碎碎念,“原来鹿姐姐是记者啊。”
乔司将换洗衣服放入脸盆,踩了拖鞋就完浴室去,乐清见状也拿起脸盆紧跟在后面,“哪家的记者啊?电视台的还是报社啊?”
浴室是原先的女厕所,加了几块挡板和淋浴头,勉强能有点隐私。
只是挡板不到一米六,两人个子都高,视线往下一瞥就能看到对面的身体。
不过好歹比男浴室好一些,那边只有一排淋浴头。
“哎,沐浴露给我点。”
乔司递过沐浴露,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那时候我很主动,主动邀请她去我家,主动邀请她去看电影……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局促,在她面前不知道该什么办才好。”
乔司满头的泡沫,有的混入水中流了下来,刺激地眼睛不敢睁开,有的流进耳朵,形成了一道水膜。
只有在看不见听不清的时候,那些心里话才能说出口。
氤氲的水汽凝在两人的头上。
乐清将手靠在挡板上,下巴压在手臂,满脸的泡沫,抹了一把脸,眼睛半睁覷着乔司,“之前不是还觉得人家喜欢你?”
乔司有些不确定,虚虚地说,“之前是之前,现在好像……”
最近鹿城好像很忙,并不怎么答应她的约饭,消息也回得慢了许多,而且最近的鹿城与之前不太一样,有些冷冰冰的。
乔司原本还坚定不移的心忽地就没有了着落,“哎——我说不清楚!”
乐清乐了,她没见过乔司这么畏畏缩缩的,逗弄她道,“欲擒故纵?”
“什么意思?”
“谈恋爱拉扯的手段呗,故意忽冷忽热,勾得你欲罢不能。”
乔司想了想,皱起眉,“瞎扯!”
鹿城不是那样的人。
她快速冲完泡沫,穿上短裤短袖就出了浴室。
乐清连忙跟上,幸灾乐祸道,“那怎么办?你不是还寻思着人家生日的时候表白吗?”
在乐清眼里,乔司可以做一个好领导,好偶像,但无法做一个好朋友、好恋人,她很难与周围的人进行平等关系的交往。
死板、沉闷,做事只分对错不讲情面,近些年学会了些许圆滑,但仍然改变不大。
最过分的是!
除了工作,从不出入任何娱乐场所,并且觉得那不是正经地方。
都什么年代了,大清都亡了,怎么还有这么迂腐的人!
她无法向上级传递自己的思想,便会强塞给下级,勒令所属中队的民辅警在不必要的情况下禁止出入娱乐场所,甚至写申请,试图推广全局,好在被大队长拦了下来。
要不然整个二中队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之前一厢情愿的认为对方喜欢自己,便傻乎乎的准备告白计划,恐怕从来没想过对方会拒绝自己的情况。
现在的乔司学会患得患失,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于她来说,是极大的进步了。
乐清有些欣慰,这位鹿女士相当于拯救了她,拯救了整个特警大队!
鹿姐,你配享太庙!
不过,一直以来说一不二的乔司,现在变得畏首畏尾的样子,乐清还是心软了一下。
这可是乔司啊,她的偶像。
“追人首先都要放下面子的嘛,主动一点,多关心对方,多约人家出来,多说点骚话,她要是喜欢你,肯定就成了啊。”
“可我约了好多次,她好像不怎么理我。”
乐清看她扭捏的样子,知道她好面子的老毛病又犯了,“追人又不是回合制,你约一次人家就得答应一次。”
“我的意思是,万一人家就是不喜欢,又不好意思拒绝。”
“那你直接表白呗,早点摊开说清楚。”
“那她要是不喜欢我呢?”
乐清无语,她真的不想回答这些弱智问题。
“那就当朋友啊,你又不会损失什么,都不是小孩子了,哪有表白不成,就断交死不来往的,你俩不还是老同学吗?这点自信都没有?”
乐清说的有道理,乔司仍是一副萎靡的样子,湿漉漉的卷发贴在头皮上。
“哎,我说真的,万一有一天我们变成彪哥,你不会后悔吗?难得有喜欢的人,纵情享乐,才不怕命短嘛。”
乔司打开柜门的动作顿了顿,这句话带给她的刺激明显更大。
彪哥年轻那会,正赶上严打最激烈的时候,抓了一帮涉黑人员,一时风头无两。可到头来被□□成员报复,在家里装了炸弹。
一家老小全没了,他也落下了终身残疾。
唯独小女儿在外婆家逃过一劫。
乐清没听到回应,转头去看她。
乔司的毛巾挂在脖子上,未干发丝的末端缀着水珠,在发丝颤动间积蓄了力量,落在毛巾上便渗了进去不见踪影。
在陈旧的光线下,只着白t和速干短裤的乔司,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流溢着一股女性温柔的英气和少年气,看得乐清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靠,老娘是直的。”
乔司快速换好衣服,依旧是黑色速干裤,白色衬衫和紧身背心。
只要衣服是干净的,那就是打扮过了。
她将换下来的常服扔给乐清,边跑边说,“帮我送去洗一下,卡在抽屉里。”
乐清看着她跑出门的背影,像个青春期的少年奔赴恋人,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啧,恋爱的酸榴莲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