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从刚刚敏感的情绪中抽离,冷静道,“两区的边界线很长,大路上多半有卡口,当地人应该能带我们过去。”
乔司点点头,将略微滑下的鹿城往上抬了抬,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鹿城一跳,发出小声的呻.吟。
乔司僵了身子,赶忙转移话题,“那就走大路。山林有野兽也有游击,万一被两边夹成三明治就很糟糕了。”
天透亮,黑蓝的云雾自二人中心褪去,像是拉花咖啡,白沫循环朝四周晕开,美极了。
乔司背着鹿城在田埂里行走,朝阳泼洒在她们身前,她不时踢一脚狗尾巴草,不时跃踏闪光的露珠,将鹿城背得一颠一颠的,颇有几分野游的闲情逸趣,“哎,田地有人在干活了。”
田里的男人身材消瘦,皮肤黝黑,面容扁平。他上衣领口大开,俯身间能看到里面突起成排的肋骨,裤腿上沾了许多干巴的泥点,脚上夹着一双满是泥土的人字拖,脚后跟皲裂的缝隙中渗了泥土的颜色。
是典型的瓦低人打扮。
鹿城抚了抚被硌疼的胸口,掐了一把乔司的肩膀,“别闹了,就他吧。”
“小的遵命!”
乔司没有放下鹿城,哪怕是广阔无害的田地也不足以她放下戒心。她背着鹿城下了田埂,试探性的华语开了口,看着对方懵懂的样子,又磕磕巴巴地用英语。
男人愣愣看着乔司的嘴唇上下翻动,叽里呱啦的语言让他一头雾水,懵懂地摇了摇头。
鹿城打着手势,配合着仅会的几个瓦低语,艰难地和对方沟通,男人终于点了点头,比划手势让她们跟着他。
两人缀在男人的身后。
乔司低声道,“不是说瓦低是多民族国家,有一部分是华国前朝过去的残兵和遗民吗?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鹿城与她咬耳朵,“这部分华人大多聚集在华瓦边境地区,大概有一半的人会说三种语言,越靠近内陆,会说华语的人就越少,而且瓦低的教育普及程度不高,英语基本上只有读过大学的人才能接触到。”
乔司恍然,用耳尖碰了碰鹿城的唇,“你说这人能信吗?万一把我们俩拐卖了咋办。”
鹿城闻言迟疑了一会,“你带钱了吗?”
……
男人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小破屋。房屋悬空在半米高处,由几根柱子支撑,是茅草的屋顶,泛黄干燥的茅草叠得厚厚的,有几簇垂下来,遮住了半边窗户,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屋子的南侧还有间小小破屋,周围摆满了杂物。
乔司眼睛滴溜溜的转,没看到进口。她留了个心眼,向男人示意自己和鹿城在外面等他。
男人点点头,将锄头靠立在木墙上,绕了一圈,从后边进了屋。
“这屋子搁台州,一阵台风能给刮咯。”
“别贫。”鹿城用手背抹去她脖颈上的汗,“趴久了难受,放我下来。”
乔司已经背了她很久,哪怕对方再怎么压制自己的呼吸,她也是能感受到的。
乔司小心放下鹿城,盯着她的脚,“怎么样?”
鹿城转转脚腕,瞥见她后腰汗湿了一片,“好多了,你休息一会。”
乔司不听话,从地上随意挖了一把泥巴,在手指间揉搓两下,右手沾满了泥土,像个玩闹的孩子。
男人走出茅草屋,手里拿着两套本地人的服饰,还有两张通行证,啊呀着边说边比划。
乔司连连点头,哦哦了两声。她将手伸进包里,借着包的遮掩,从一沓纸币中抽出三张,用手揉搓一会拿了出来。
男人眼睛发亮,死死盯在钱上。
乔司小心翼翼地展开脏兮兮褶皱的纸币,明明只有三张,她翻来覆去点数,最后抽出两张递给男人。
男人迅速从她手里抽走,眼巴巴瞧着她手中的最后一张。
乔司长叹了一声,满脸不舍的将最后一张递给他。
男人抽了两下没抽动,第三下终于拿到了钱,开心得手舞足蹈,伸手使劲指着一个方向,“啊呀,啊呀…”
两人视线黏在男人手中的钱上,伸手做了一个道谢的姿势便往那个方向走去。
“我们俩真是入错行了,当演员说不定还能拿奖,那什么金鸡影后非我莫属,我拿今年的,你就拿明年的,轮流拿。”乔司满嘴碎碎念,没人理她,就自言自语。
鹿城手肘撑着乔司的肩膀,看着手中的通行证。
说是通行证,不过是盖着两张红戳的白纸,两张平摊在手心也不过半个手掌大,上面用本地语言写着几个字。
乔司见没有回应,又将鹿城往上用力抬了抬。
鹿城连忙抓紧手中的通行证,“别闹!”
两人摸索片刻,眼前露出一条货车宽的泥路,应该就是男人所说的大路。
山区开路不便,资源也有限,整条泥路甚至没什么岔路口,只有几条人踩出来的小道从大路两侧衍生出去,要想走岔也不容易。
前段时候下过雨,积水处还有些泥泞,路上勉强算是平坦干净。
乔司步伐不慢,步印很深,在泥泞的土路上留下一长串的清晰脚印,拐弯的时候她余光一瞥,“这么清晰的脚印不拿来做足迹分析太可惜了。”
真是按教科书走出来的路。
鹿城听她还有闲情开玩笑,“你不怕吗?”
此处距离枪炮声已经不远,也许山林中就能窜出一颗子弹射在她们的身上。
所幸,还没有。
乔司歪着脑袋,“战地爱情,不浪漫吗?”
“死也死在一起?”
“我不想死,我还没结婚呢。”
鹿城笑道,“你和谁结婚?”
乔司用玩笑的语气吐露真心话,“和你啊,你不愿意吗?”
鹿城掠了她一眼,“乔警官,求婚就算不分场合,也要认真一点。”
乔司笑着揭过,她确实还没准备好,最起码还要买个戒指。
土路渐渐到了尽头,乔司脚步越来越重,鞋子周围沾了一圈泥土,走动间鞋子带起泥块落在脚尖和裤腿上,留下黄褐的痕迹,待裤腿全染成土色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乔司收起嬉皮笑脸,眸光凌厉,“到了。”
两区的交界处设置了卡口,有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前方两侧立着几个木制拒马,拒马尖端缠绕着荆棘,横成一排挡住还算宽敞的土路,中间留着一人能过的空隙,简单粗暴。
拒马后方瘫坐着一个制服男人,懒懒散散的眯眼,他没有系腰带,本应该扎进去的衣服下摆放在外面,裤腿一只扎进靴子里,一只堆在靴子口处,嘴里哼哧哼哧嚼着槟榔。
吊儿郎当的,没一点军人的模样。
这里的每一点都踩中乔司的底线,就像一个洁癖面对一间满是垃圾的卧室,内心的焦躁感快要把她点着了。
她攥了攥拳,心底涌上一股无名火,若是队里的人穿制服的时候是这个德性,她已经动手了。
忽地,后颈贴上柔软,细腻清凉的纹路抚去她的焦躁,耳骨被人揉了揉,“注意安全。”
乔司心跳漏了一拍,慌乱将她放下。
制服男人眯着眼,察觉到有人来了,用本地语言说了什么,见二人没什么反应,才抬起头细细打量二人,用英语说,“你们不是本国人吧?”
鹿城眼皮跳了跳,搭在乔司肩膀上的手收紧了些。
乔司堆起笑脸,点头哈腰的,“是是,来旅游的,想去首都外比市,麻烦您请个方便。”
鹿城侧目,乔司向来腰杆子比枪杆子还直,没想到还挺会随机应变的。
男人继续问道,“日本人?”
“华国人。”
男人坐直身子,捋了捋舌头,没嚼完的槟榔将右边的腮帮子顶起一个小包,双手回礼,恭敬道,“请让我们用军车送你们去首都外比市吧。”
两人对视一眼,华国人这么受欢迎吗?
……
军车的减震不是很好,几人在车上颠得上上下下。
乔司倒是还好,老金开车也就是这个水平,但鹿城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乔司将她摇摇晃晃的身体扒拉进自己怀中,轻轻拍了她的头。
鹿城挪了挪脑袋,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几日的逃亡奔波,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姿势。
军车上一共五人,驾驶员,两名军人,其中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一个胖一个瘦,还有两只在异国他乡的亡命鸳鸯。
路况很差,车子的速度并不快,驾驶员时不时高声和车厢内的两名军人聊天,三人说着本地语言,叽里呱啦的,伴随着意味深长的笑声以及投在乔鹿二人身上越来越炽热的视线。
乔司听不懂,但直觉像是拿自己和鹿城取笑什么,有些反感,低头皱了皱眉,看着怀里的鹿城,心情愉悦了一些,她收紧手臂,内心发出一声喟叹,怀里的人是她跨越了几千公里翻山越岭才找到的。
突然,腰间的肉被揪起来转了转,不疼,有些痒。
紧致的肌肉并不好捏,那葱白的手指滑了两下才揪住一大块肉,乔司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鹿城捏着乔司腰间的肉扯了扯,示意她低下头来。
乔司的头顺着她低了低,温热的气体喷在脖颈上,声音极低的几个词涌入她的耳朵,脑海中刚升腾起来的旖.旎想法瞬间被击了个粉碎。
乔司咬牙,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