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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二十二

    新的一天,温蛮虽然觉少,但醒来后并不疲惫。


    家里的茧晶在睡觉时都被他放在床头陪伴,时间一久,温蛮确实感到自己的睡眠情况比从前都要好上不少,因此温蛮又在私密的研究报告上记上一笔:阿戈斯的茧晶也许有助眠安神的功效。


    这样来看,阿戈斯实在又强悍又居家,文武双全,两边开花。


    当然,归根结底,它所有的能力,都源自伴侣的需要。对外能够保障的安全感,对内能提供的安全感,都因为爱人需要安全感。


    也许其他的异种可怖、可憎,但温蛮不会讨厌阿戈斯。这样的异种,何尝不是具象化地实现了温蛮的情感需要呢?不过人类中不会有阿戈斯,温蛮也不做没有意义的幻想。


    他所有的行动,都踏踏实实地践行。他也不会放弃。


    人类中不会有阿戈斯,但会有另一个完全和温蛮契合的灵魂,温蛮想要找的是他。


    那么也许今天的身心松快,不止由于异种茧晶的效果,还由于某位人类诚恳的态度。


    身边的茧晶又在泛着浅亮柔和的光芒,不过分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是有点讨人喜爱。


    因为它属于一位阿戈斯,温蛮没有上手摸它,但也柔和了语气对它说话。


    “你也在高兴么?”


    茧晶静静地亮光。


    手机屏幕也在亮,那来自司戎。


    [早上好。]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话,倒是平凡一天的平凡开头。


    温蛮也如此回复。


    [早安。]


    不过,他们彼此又都知道,今天是有所不一样的一天,还可能从今往后都不一样。只不过现在他们都很慎重,试探前进的脚步,过程是反复的探戈,所以简单平凡的开场,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至于其他昨晚未读的、今早连蹦的,这些没有在温蛮心上特殊标注,开始全部变成垃圾消息聚集。温蛮连点开都没有点开。


    即使并没有在一块,但心里已经确定了与尝试和司戎深入了解、进一步考察,温蛮就很有契约精神,这个阶段的他只会给司戎一个人机会了。


    上班之前,温蛮倒是给邵庄发了一条信息,说的是昨晚他遇到许示炀的事,以及所涉及到的案子。


    这不是个好消息,但温蛮想邵庄一定希望知道。


    温蛮提得比较简略,主要还是因为昨晚两人约见的目的便是为了许示炀,温蛮后来还当面碰到了许示炀。至于案子,不用温蛮多提,一来他不了解,二来只要邵庄上心,自己就会去主动了解详情。


    ……


    上午,温蛮进一组隔离区,他们把和奥索兰相关的工作放在先头,然后才是其他手头上的异种。


    除了奥索兰是组里的香馍馍和大难题,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在于奥索兰可能有点“洁癖”——异种之间有一套独属于它们的识别系统,往往对彼此的存在十分敏感,倘若研究员们后到奥索兰这,他当天的反应


    往往就十分暴躁,就别提什么配合研究了。


    当然,也有同事把奥索兰的这种特征反应说得更通俗。


    “这是矫□□逼。”


    至于其他那些优雅高傲的异种、狡诈坏心眼的异种、凶悍专情的异种……当人类不断地给异种们贴上这些极具情感色彩的标签时,似乎也默认了它们和人之间存在相似。


    不过,温蛮心里并不觉得奥索兰是洁癖和矫情。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但心里直觉……是因为他。


    温蛮没有办法验证,同时还不能光明正大地研究。对于研究员来说,“异类”都值得研究。温蛮不想自找麻烦。


    在遵守目前摸清楚的“规律”的情况下,奥索兰的情绪都比较平稳。可今天,它在看到研究员们的瞬间,就窣窣地疾速行动到了玻璃边,两个最大的步肢呈平角一般张开,它整个上半身几l乎都贴在了墙壁上,情绪显得十分反常。


    研究员们马上围了上去。


    “它这是怎么了!”


    “天呐,看它的腹部,怎么凹陷了这么多!快调昨天的影像,还有一周前,不,两周前的也要!”


    大家纷纷忙碌起来,并有人立刻通知了褚主任。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一组几l乎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反常状态的奥索兰身上。这是全国第一只奥索兰异种,尽管之前得到了欧罗拉洲iait提供的一些研究资料,但对方也不会过分好心,把所有的资料无私供给。


    奥索兰这种萎靡焦躁的状态来得迅速突然,这给了众人十足的压力,他们不希望奥索兰发生什么意外。寻找解决办法的过程难熬,但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却毫无进展,又让人觉得可怖。


    最终,众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确定原因:奥索兰是寄生系异种,它有必要的寄生期。


    现在,这个日子到了。


    宣读研究结论的同事,几l乎是以干涩的语调说完最后的话。


    “——而奥索兰的寄生对象,从它第一次寄生后即确定,永远不会改变。”


    这是一只寄生并造成四人死亡的奥索兰。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件事已经超过了一组所能全权负责的范围,于是上报上级,成为了整个iait、乃至全国iait机构进行讨论的急要。


    但也就是一天后,一个被罩住脸的死刑犯被秘密押送来iait。温蛮站在远处,他认出了随行警力中有邵庄。


    “真恐怖啊……”方灵莹凑到了温蛮身边,悠悠地感叹了一句。


    大人物们在为这件事忙,但对于他们这些最普通的研究员而言,这更多是一种猎奇的热闹。


    “我听说,这倒是个本身就该枪毙一万次的罪人。”方灵莹做了一个碾碎粉末的动作,暗示这个犯人的罪行。


    她的消息一直很灵通。


    现在温蛮也知道了。穷凶极恶的罪犯不值得怜悯,那么被当成实验的祭品呢?温蛮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不免想起了阿宿僮的


    那些研究资料:一开始也是死刑犯、重刑犯,然后是一般犯,最后总会到普通人……


    “诶……!温蛮你去哪?”


    方灵莹一惊——温蛮的方向和那行人相似,但到底还是不一样。可发生在这个当口,难免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有些冷的声音传来。


    “去做我自己的事。”


    温蛮停下,脸上是与冷淡口吻如出一辙的表情,但这些并非针对方灵莹的。温蛮眼皮微垂,流露出几l分厌烦。


    “我不喜欢这种热闹。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


    温蛮单独来到珈玛的隔离区前。


    同属一组,但奥索兰和珈玛恰好被安排得很远,而且隔离区内有特殊设计——隔离区的关卡和程序可依事态严重程度进行灵活调整,当某个异种处于危险状态时,警报启动,隔离闸降下,这个异种会被单独隔绝。当时阿宿僮和珈玛事件时,三组也这么做了,如今轮到奥索兰被单独隔离。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奥索兰上,不会有人在意温蛮再一次单独走进了珈玛的屋子。


    就算发现,平和期的珈玛毫无危害,也造成不了什么麻烦。


    温蛮心里存有一些情绪,而在研究所里,只有珈玛这里能够让他感受到相对的宁静。大概因为珈玛是亲和系异种的关系吧。


    珈玛敏感地察觉到了温蛮的情绪,走过来,用长尾试探地举在温蛮身前,而后轻轻搭上了温蛮手腕。


    温蛮抿了抿唇。


    “谢谢你。”


    [小可爱,你在为奥索兰难过?]


    清雅的鸣叫似乎能够洗涤人心,温蛮感受着其中温柔的力量,甚至有些沉浸。过了一会,叫声由清到沉,变成了一种低吟。


    [奥索兰那个家伙,祂很痛苦。]


    有些事情,并不是关在透明玻璃牢里,就不知道。异种与异种之间,的确有着另外一种更特殊的联系。


    珈玛试图告诉眼前这个人类真相。


    [祂本来不用明白一些痛苦,直到祂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美好。]


    在作为一个“普通外送员”的短暂日子里,祂因寄生而得到人类的记忆、人类的爱情……祂以为,那个存在于大脑记忆里的“海伦”,真的是祂可以追求的爱人。


    祂甚至还以为,住在透明房子里,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为从此几l乎每天都能见到爱人。


    直到祂终于明白,“海伦”需要的是人类英雄,而不是一个怪物。怪物不可以得到配偶,祂甚至不是最强的那个怪物。


    温蛮依旧保持着消毒自洁的日常习惯,可是已经有异种突破了社交距离,日久天长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奥索兰感知到了。


    [祂在难过,祂不甘心。]


    我也一样。


    珈玛收回了尾巴,绕着温蛮走了两圈,回到休憩区盘趴下了。


    ……


    下班的时候,温蛮碰到了邵庄。他还没走


    。


    邵庄应该是特意在外头等温蛮的,靠着墙,手里点燃了烟,却没有抽,反而在想心事。


    温蛮径直走过去,开口先说:“有什么事吗。”


    邵庄回神,对温蛮点了点头。他也不藏着掖着了。


    “温蛮,是示炀的事。”


    “我去派出所里见了他。那个案子,死者是叫许昌明,是他的父亲。”


    “调查结果显示,许昌明在吸粉的情况下,和许示炀产生了口角,而他自己过度亢奋产生了幻觉,失足跌下工地。”


    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该为许示炀感到庆幸,还是为其中的人物关系深表同情。


    烟雾在他们之间缭绕。邵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听你的话,深入了解了他的童年……他从小在家庭暴力中长大,父亲赌瘾成性,他和他母亲经常成为情绪的发泄桶。后来在妇联和相关部门的强制措施下,许昌明和他妻子离婚,孩子随母亲,妇联跟进了后续的长期帮扶工作,给他母亲介绍了工作机会。大概心中感恩,长大后他考取了警校,想要回报社会。”


    “本来以他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异种特队工作,但机会也会偏爱努力的人……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温蛮看出眼前的男人有些后悔。


    不知是否在后悔让自己的后辈遇上了阿宿僮:偏偏那天晚上行动的是他,而大家都不知道他内心的脆弱敏感。


    但命运至诡。


    哪个人类又敢说自己是内心的强者,没有软弱的把柄。


    “今天是想来和你道谢的,温蛮,谢谢你能告诉我那天晚上的事,否则那个臭小子不会联系我们任何人。”


    邵庄直接朝温蛮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男人眼中是闪动的眸光。


    “以及,真的再拜托你一次……温蛮,能不能再透露一些能够帮上示炀的消息。”


    ……


    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天气就立马比平时冷上好几l度。温蛮戴了围巾,但他讨厌围巾勒紧脖子的感觉,只是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无暇顾及。


    都路过花店了,快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才想起今天该替换花,只好又折返走回去。


    花店今天也不透气,甚至让温蛮有些待不下去。可花蔫了,就该是换的时候,这件事如果没做,温蛮也会不舒服。


    口袋里的手机响,拿出来看是司戎,来得这样巧,正好给了温蛮一个走出去的借口。


    温蛮当即放下花,对已经熟悉了的店员摇头,示意自己要出去接电话。


    外头的空气稍微好些,只是有些冷,张口的时候飘出一缕的白气。


    “怎么了?”


    电话那头,司戎愉快的声音传来:“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有被我吓到吗?”


    本来应该是电话里的声音,到最后,竟然好像从身边传来。


    温蛮转身,是司戎笑意晏晏地举着手机冲自己微微挥手。隐约可见亮着的手机屏幕,证实真就有人,


    可以从电话的那头,到眼前的这头。


    司戎的另一只手拿的更瞩目——他捧了一束密西根碎冰蓝玫瑰。


    他走近,先是看了看温蛮身后花店的招牌,又看了看温蛮空空如也的手,而后如释重负,自夸道:“看来我来得刚刚好。”


    “今天是第一天,我可以送你花吗?这个礼物,送给你,也是送给我。”


    因为送花是温蛮的特许,只有进阶,才被容许。原谅他的迫不及待他的沾沾自喜,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多了一些特别。


    这会没必要再拿着手机了,温蛮挂断电话。他抿了抿唇,双手接了司戎的花。


    “嗯,我本来今天就要买花的……谢谢你司戎。”


    手中的花,是渐变淡雅的蓝色,温蛮知道这不是自然栽培的品种,而是人工渲染的漂亮。今天灰蒙蒙的,它反而在冬日美得鲜亮。


    “我学着怎么喷色,这束是成品。”


    男人倒是很诚恳,说他还有很多失败品。优雅的人会狼狈,成功的人也会出错,一切都因为头次去做,为了喜欢的人总是甘之如饴。


    他在冬日的街头,送走了手头的玫瑰,却比玫瑰还要亮眼。


    “它原身只是普通的白玫瑰,但因为它是我亲自做的,就使本来普通的它有了最特殊的意义。它就成了我心目中最特别的玫瑰。”


    这是他的玫瑰,他在说玫瑰。


    这又不只是他的玫瑰,也不只是说了玫瑰。


    他有很多很多,想给很多很多,如果按照祂真实的模样类比体积,祂掏出来的爱可以把爱人本身掩埋。


    但他不要。


    他追求的所爱是一个人类,他应该以人类的方式来爱温蛮。


    在新的一天里,他要做得更好、更好。


    身边多了一个高个子,挡住了寒风的吹口,温蛮似乎没那么冷了。他抱紧了怀里的玫瑰。


    “它这么漂亮,独一份的话,谢了以后就找不到替代它的新花了……”


    “我想,我的第二束,会做得比现在更漂亮。”


    他在暗示,给我一个机会吧。


    祂想靠近。


    他也在靠近。


    倏然间,男人鼻翼微动。


    “怎么有人在你身边抽烟?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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