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梦魇

    “我借一下电瓶车怎么了?他妈的老子是你爸,你就这么对老子的?”


    男人理着个光头,脸庞肥猪一样的油腻。他穿着一件棕色的衬衫,衬衫有些显小,紧紧地箍在身上,露出一截白生的肚皮。


    郁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男人朝他怒骂。周围的环境是他所熟知的。水泥磨成的墙与地面,灰色逼仄的小客厅里,破旧的皮沙发与年份久远的木制刷漆矮桌显得格格不入。


    沙发的那面墙上挂着一个老照片,巨大的相框里,年轻的新婚夫妇挨在一起。他们穿着婚纱与西服,女人抱着显怀的肚子,男人小心翼翼的搂着她。


    女人的脸已经模糊不清,相框的玻璃龟裂的不成样子,像个蜘蛛网一样,将他们牢牢禁锢在相框里。


    落了灰。


    只能隐约看到,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颜。


    桌子上摆着绿色的啤酒倒了也没人扶起来,里面剩下的酒水从桌面上晕染开,将打火机泡湿,蔓延到桌子边缘,将打开了抽了一半的软红河缓缓吞噬。


    这是郁述的父亲郁建成的家。


    “要不是因为你,老子当初能跟她结婚吗,啊?老子因为你们沦落到今天这个穷样,你和你妈一样是个白眼狼!”


    郁建成一边怒骂,一边握着拳朝郁述这边走过来,郁述冷眼看着他,没有躲闪。


    他知道这是一场梦。


    因为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这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他依稀记着那会儿,他才跟王老师借了电瓶车没多久。


    他干了周六周天两天的外卖,他赚到第一笔钱,四百一十二块九毛七。


    他尝到了甜头。


    出卖体力,换取一周的生活费,这远比他在超市看货架赚的多。


    省吃俭用还能省下钱来,攒着以后去上大学了花。


    可这件事很快就被郁建成发觉了,郁建成让他把钱交出来,他不给,于是便想找个由头没收他电瓶车,逼他给钱。


    不过他把电瓶车停在别的地方,钥匙时刻装到自己兜里,郁建成拿他没办法的。


    这个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郁述垂下眼,站在原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郁建成会抓住他的领子,让他把钱给他。


    可他料想的事没有发生,因为男人穿透了他的身体。


    “你休想从我这里拿一分钱,你死了这条心吧。”


    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少年的声音沙哑,一点也不高亢。带着一种对男人的怒气与无尽的失望,像……


    干朽的柴在烈火里炙烤,发出的沙沙声。内里早已被烧成了灰烬。


    他知道那是他自己。


    接着是巴掌打在皮肤上清脆的响声。


    “艹你妈的!你找打?”


    听到这里,郁述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沙发上面那张破旧的结婚照,眼里带着戏谑。和他的笑声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想看看自己狼狈的蠢样,结果却看到自己朝他咧开了嘴。


    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连郁建成也不见了。


    郁述收起了笑容,看着“自己”笑着走了过来,然后,“自己”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想跟他在一起?呵,就你也配。”声音里毫不掩饰的轻蔑,“你要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郁述的瞳孔骤然缩紧,眼里闪过一抹慌乱,他的心神被这句话所影响,他的理智没有将他拉回来。


    他,忘记了这是在梦里。


    所以当他抬起手看到自己枯瘦苍白的胳膊时,他被吓的后退一步。


    他看到自己的手背青筋暴起,手骨棱角分明,仿佛枯枝外包了一层皮。


    这一刻,所有的故作镇定都失灵,他的勇气被抽离,他变得溃不成军。


    可“自己”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你看看啊,你躲什么,你不是,清高的很吗。”


    他被年轻健康的“自己”步步紧逼,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被逼的一步步往后退,却始终没有还手。


    示弱不是他的性格,可是他没有底气。这个年轻的自己,每一句话都刺中了他最痛的点,每一个字都在挑战他心里的防线。


    直到他从自己眼里看到……


    自己的模样。


    .


    “啊滚开!”郁述挣扎着醒来,他在床上登了几下脚,往后退到坐起身靠在病床的床靠上,紧紧抓住被子。


    但很快,他的肩膀就被扶住了,他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他年轻的恋人薄唇轻抿,浅淡的眼眸里可见的溢出慌乱与紧张,仿佛如果他再不恢复正常,对方就要去叫医生了。


    他在梦里的心绪逐渐平复,他开始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他低下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


    “别去想那些。”安黎低声说完,看到郁述恢复正常后,就直起身子想回到小凳子那坐下。


    可下一秒他的腰被搂住了。他低头看到郁述的发顶,对方将脸埋到他的校服里,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他的身上。


    空气静悄悄的,安黎觉得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谁也没有先谁开口。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要不他怎么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不了。


    半晌。


    “安黎。”声音很小,听起来有点……虚弱。


    安黎的心脏好像被羽毛刮了一下。


    “嗯?”


    “我刚刚做噩梦了,好可怕。你怎么不叫醒我。”


    郁述的语气里流露出一抹可见的脆弱与委屈,没有一丝责怪与嗔怒。


    在安黎听来,就好像……猫咪在外面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回家后朝自己最信任的人类露出柔软的腹部,希望得到安慰与抚摸。


    安黎的心脏跳得飞快,他想推开郁述逃到外面去透透气,因为这里的空气太过暧昧。


    可那样做也太伤人了。


    他做不到。


    “我刚刚也在睡。”他看了会手机,最终抵不过困意睡着了。


    郁述听到这个回答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抬头去看安黎,一如既往地,他看到对方移开了视线。


    再然后,他听到对方肚子饿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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