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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虫】当爹(一)


    使团前脚刚走?, 礼部尚书柳文韬后脚就接到入阁的旨意,当场老泪纵横。


    盼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 不枉费他在使团来访期间精打细算, 既保全了体面, 又风光好?看,总算成?了。


    这道旨意一出,满朝躁动。


    内阁满员六人,如今柳文韬填补了最后一个缺, 那……卢实呢?


    巴巴儿?从南边调回来, 就一个工部侍郎兼大学?士就打?发了?


    柳文韬去内阁报道第一天, 包括董春在内, 谁都没有先开口,都齐刷刷去看上首的卢芳枝。


    而卢芳枝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非常从容地对?柳文韬表示了欢迎, 然后迅速派了任务,半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柳文韬知道,明面上卢芳枝不可能对?自己发火, 因为旨意是陛下下的。


    但无论如何, 两家仇怨已结, 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以后自己的日子,怕会?不好?过。


    那又怎样?


    富贵险中?求,官场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若自己不上, 上的就是卢实。待到那时,自己作为手下败将, 处境会?比现在更好?吗?


    不可能的。


    熬吧,谁不会?似的。


    他卢芳枝再?怎么厉害,也七十多了,还能斗得过老天爷?


    四月中?,秦放鹤及冠,一干在京城的亲朋好?友都去了,董春也亲自到场。


    他开始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这?个徒孙的看重。


    一个晚辈的及冠礼,内阁成?员们不好?出面,也没必要来,不过柳文韬还是特意嘱咐了傅芝,让他亲自到场表示一下。


    毕竟他能有入阁的好?日子,还是董春推动的,况且明面上,傅芝和秦放鹤的关系竟然还……挺不错的。


    多诡异啊!


    可放到官场上,竟一点也不违和。


    傅芝来了,然后看着眼前这?个正行及冠礼的小伙子,多少有些恍惚。


    谁家的政敌在朝堂上搅风搅雨近一载了,可他娘的才刚成?年?!


    哦,我家的!


    不光傅芝,现场略上了年纪的同僚们差不多都是这?个心情。


    多年轻啊,多好?的年华啊,等自己入土了,这?小子……能到壮年吗?


    于是众人向董春表示恭贺时,竟也很真心实意了。


    “阁老好?福气啊!”


    “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啦!”


    照如今的势头,只?要这?小子别?自己犯浑,端的前途无量。


    只?要他长起来,至少五十年内,可保董门无虞。


    董春微笑着受了,瞧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


    庄隐念贺词,汪扶风亲自为秦放鹤加冠,礼毕,拉着他向众人展示时,也是激动非常。


    看看,老子家的崽子!


    如今阿芙有孕已八月有余,不敢劳动,赵夫人亲自来看顾,姜夫人则作为秦放鹤的长辈,与汪扶风一起代为招呼。


    胡立宗、孔姿清、赵沛等人都上前恭喜,秦放鹤谢过,又单独向胡立宗道:“师兄,同喜同喜。”


    除财物赏赐和口头嘉奖外,胡立宗平调入户部,仍为正五品员外郎,但户部管钱,实际在六部中?的地位隐隐高?于工部,也算提了一提。


    另外,原本?兼任的侍讲学?士升为侍读学?士,这?就是明晃晃的来自皇帝的肯定了。


    此番他虽立功,但毕竟非一人之功,且南下之前刚升任五品,资历还是太浅了,总要磨一磨的。


    “不过是落到我头上,叫我捡着了,侥幸而已……”胡立宗笑起来总显得憨厚,像一头沉稳的老牛,可别?忘了,老牛也是顶得死人的。


    赵沛听了便叹道:“过谦啦,之前也曾有人屡屡巡视河堤,怎得就没看出来?”


    作为三法司之一,赵沛所在的大理寺全程跟了河堤一案,他跟着看到了太多令人发指的黑暗面,现在整个人的三观都有些不大好?了。


    你能想到,有的地方官贪墨了朝廷修堤造桥的拨款,以次充好?,又怕回头塌了被查出来,竟会?搜罗童男童女,活人祭桥?


    不是话本?,不是野史,而是明晃晃活生生的惨案!


    金汝为竟也亲自来了,依旧笑得春风满面,活像今日举行及冠礼的是他的亲儿?子一般。


    秦放鹤亲自接待一回,也笑得不相上下。


    稍后众人根据关系亲疏远近和品级高?低落座,最妙的是,金汝为和傅芝遥遥相对?。


    两人抬头看着对?方的脸,齐齐挤出一个毫无破绽的虚伪的假笑,各自遥敬了一杯,然后骤然扭头,拉脸。


    呸,晦气!


    三天后,阿芷订婚。


    阿芙身子日益笨重,不便前去,作为姐夫的秦放鹤替她扎了一头。


    得知他来,宋伦一张老脸都快笑烂了,亲自从门内迎出来,大老远就亲昵唤道:“哎呀呀,贤婿啊!”


    因秦放鹤提前透了口风,宋家上下准备充分,在前番天元帝正式提出要派儒生出海时,宋家第一时间?请缨,天元帝很是当众夸赞一回,“堪为表率。”


    有了这?句金口玉言,宋家的地位就更稳了。


    众宾客见了,觉得好?笑之余,也有些羡慕。


    若这?贤婿是自家的,他们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该是今日主角的李栋被抢了风头,本?人却一点不生气,非但不生气,甚至还欢欢喜喜上前见礼,十分受宠若惊模样,“秦修撰。”


    他比秦放鹤还大几岁呢。


    说?起来,秦放鹤还是第一次见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李栋长了一张千百年来国人非常喜欢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十分端正,看着就挺舒服。


    而从他的眼神中?,秦放鹤也能看出,这?是一个非常善于审时度势的人。


    使团来访期间?,那伙人煽动了不少读书人发声,连孔氏后人都有中?招的,但李栋没有。


    非但没有,他还曾公然驳斥,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这?很好?。


    官场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需要的,也是聪明人。


    秦放鹤扶他起来,“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本?也是为了道贺。”


    李栋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没有过分谄媚,听上去也蛮舒服。


    稍后见了阿芷,秦放鹤不禁有点恍惚,小姑娘们长起来是真快啊。


    这?才多久?记忆中?那个懵懂的半大孩子,竟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你姐姐不便前来,”秦放鹤示意秦山等人送上贺礼,“我代她为你添妆。”


    阿芷和李栋一起谢过。


    晚间?秦放鹤回家说?与阿芙听,“瞧着阿芷倒也不像不愿意的……”


    结果?次日阿芷就来探望阿芙,倒像是专门叫她安心来的。


    阿芙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一转眼,你也要出阁了。”


    阿芷抿嘴儿?笑了笑,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如儿?时那般窝在她怀中?。


    阿芙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快活么?”


    那个李栋,果?然是良人么?


    阿芷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低声道:“姐姐,你是真心疼我,所以才觉得那全天下的好?男人都配不上我,便如当初你要成?亲时,我也是一般的想法。


    如今我也不怕你恼,便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初我曾觉得姐夫出身太低,想来也不通情趣,又恐他见识短浅,只?为自抬身价才与宋氏联姻,来日得势,只?怕要辜负了你,后来见他温柔小意,这?才放下心来……”


    阿芙听了,半晌不言语。


    当初,这?何尝不也是她的担心?


    可只?有她先跳出来,才有可能回身拉母亲和妹妹一把。


    就听阿芷又细细道:“母亲怕他对?我不好?,不如世家知根知底,可是姐姐,你我也是这?样人家出来的,这?里的男人们……不提也罢。”


    说?到这?里时,阿芷的语气中?已带了明晃晃的厌恶。


    那些世家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只?不把人当人,自小淫乐,什么五石散、龙阳好?、多人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玩不到的。


    便是自家姐妹、母亲,在他们看来,也不过联姻的工具罢了,何曾真放在心上?


    父亲宋伦那样的,已经不算差,可也不过尔尔,对?母亲谈不上什么尊重。


    一想到与这?类人过下半辈子,阿芷便觉了无生趣,还不如常伴青灯古佛。


    阿芙一声长叹,搂得妹妹更紧了些。


    当初她何尝不是看透了这?些,又见小妹胆怯,这?才主动跳出来应承了董门的婚事?


    如今看来,也算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我不如姐姐有成?算,也知姐夫那样的人没有第二个……”阿芷小声说?,“李家门第不如咱们,我算是低嫁……他母亲待我甚好?,家里也没什么大姑子小姑子的,况且他非长子,日后公婆也不在身边……”


    与她同龄的,要么是门第相当的世家子,要么是还在努力考举人的庶人,似李栋这?般已经开始准备会?试的,实在不多。


    这?样的人,哪怕为了名声为了前程,也会?善待自己的。


    她没有太多奢望,也不求日后能登阁拜相,好?歹当个小官儿?,能养家糊口,就知足了。


    晚间?阿芙不禁对?秦放鹤感慨,“这?些日子我见她也少了,今儿?一瞧,竟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秦放鹤就说?:“原本?长大这?种事,也不全看年纪。”


    阿芙一怔,“倒也是。”


    随着预产期临近,秦放鹤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每日去翰林院时,总抓着孔姿清等当爹的取经。


    照如今的科技和医疗水平,女人生产真就是闯鬼门关,死亡率非常高?。


    家里没有女性长辈不成?,五月下旬,赵夫人干脆就住过来了,姜夫人也常常亲自来看。


    五月二十八,秦放鹤才去翰林院不久,阿芙吃了一碗鸡汤面,忽觉羊水淋漓而下,不由痛呼出声,“母亲!”


    赵夫人一看,便知是要生了,忙过来安抚女儿?,又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我儿?别?怕,大夫日日把脉的,你身子将养得极好?,必然无事。”


    一应产婆、大夫、乳母等都是备好?了的,此刻全都动起来。


    赵夫人又吩咐人,“快去请了姜夫人来。”


    家里只?有她一人,只?怕遇事忙乱,需得有个兜底的才好?。


    不多时,姜夫人也到了,随身带着一支粗壮老参,并几丸提气吊命的祖传丸药来备着。


    两人凑到一处,又都是沉稳有成?算的,心下大定。


    这?会?儿?阿芙又不疼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别?同他说?,免得误了差事……”


    “什么差事不差事的,”这?话赵夫人不好?说?,姜夫人却没有忌讳,“他媳妇给他生孩子,怎么不算正经事?”


    又安慰阿芙,“好?孩子,别?怕,凡事有我呢,子归早就同我们说?了,但凡发动,务必及时通知他……”


    虽说?男人来了也帮不上什么,但被重视的感觉是真不一样。


    阿芙听了,果?然没有再?劝,心里也安稳不少。


    傍晚各部陆续下衙,翰林院还在忙。


    按排班表,今夜该秦放鹤轮值,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正忐忑间?,外头有人传进话来,他一听,顾不得许多,跑去找掌院马大人告假。


    官员因为老婆生孩子告假这?种事,属实不多,不过马平素来宽和,也知道他们小夫妻两个感情好?,便也准了。


    “也罢,强留你也是不安,就去吧。”


    秦放鹤人缘极佳,众人听说?他要当爹了,纷纷上前道贺,当下就有另一位修撰主动替班。


    秦放鹤千恩万谢,说?改日请大家吃酒。


    孔姿清就带头笑了,“快去吧,谁缺你那两口黄汤不成??”


    皇城内不得奔跑,秦放鹤就一路竞走?飙出去,也不坐轿了,直接抢了秦山他们的马来骑。


    结果?紧赶慢赶,才进家门,就听里头阿芙惨叫几声,紧接着传来婴啼。


    生了?!


    我当爹了?!


    “老爷回来了!”


    有人眼尖瞧见他,大声喊道。


    院子里乱哄哄的,隐约能闻到血腥气,赵夫人和姜夫人没一个顾得上他的。


    秦放鹤忙了一日,又纵马归来,身上脏兮兮的,也怕感染产妇,不敢贸然进去,只?好?隔着窗纸跳脚,“怎么样怎么样,阿芙如何了?”


    听见他头一个问媳妇,赵夫人就松了口气,忙去看女儿?,“听听,女婿还是看重你的。”


    阿芙面容惨白,听了这?话,也有些甜蜜,只?是累,“怪脏的,他也怪累的,叫他先歇着去吧。”


    “什么脏,你挣命似的给他生……”话虽如此,赵夫人也还是抹抹眼角,隔着窗纸对?秦放鹤说?了几句,顿了顿,又示意稳婆报喜。


    “恭喜秦老爷,贺喜秦老爷,喜得千金。”


    稳婆开口的同时,赵夫人就绕到前头去,死死盯着秦放鹤的脸。


    时下多喜欢儿?子,为的是能继承家业,况且女婿这?般人物,必然想着能有儿?子传承衣钵。奈何天不遂人愿,头胎是个女孩儿?。


    虽说?她们娘儿?俩私下里常说?,先开花后结果?,儿?女都一样,可在世人眼中?,确实不一样。


    其实外人如何说?嘴,都不要紧,只?怕女婿也是一般心思,露在明面上,伤了阿芙的心。


    见他先是一怔,继而狂喜,有些傻呼呼的样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个女婿,且不说?是真心还是假意,到底还算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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