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一句, 他眉目无波的脸上终是抽结了下,也就是一瞬,便立在廊下,垂首配合着解起衣带来。
夏衫单薄, 只是略松了松领子?, 就露出项下大片皮肉来。阴沉沉天光里, 鸦睫遮没眸光,他低眉顺目地立着。
淡漠神?情里,藏着她一眼就能看透的执妄。
本该是脆弱失落的神?色, 在他脸上时,依旧敌不过周身气势, 这?幅模样, 便奇异地转作一段痴念决然。
是天地崩毁于心, 亦不停步的执求。
顷刻间, 她?似从空渺无际的世?外之海又被一下曳回人世?, 肺腑里涌出股酸滞灼热,真实到?叫她?心惊。
“跟我来。”她?一下抓住他的手?, 牢牢地握着, 转身略有些粗蛮的动作?泄露心绪,她?甚少这?般。
入了内室,赵姝好一阵翻箱倒柜。韩顺的衣服不合身, 倒是先前不知什么人留了一箱笼衣服。瞧款式用料, 都是最上乘的西域式样, 名贵的很?。
才来几日, 也无暇去问赁屋的人, 此刻嬴无疾不避忌,倒也正好借来一用。
看着浅青儒衫在火中缩皱成团, 她?却觉着一颗心松散开,也算作?了最后的告别?。
星火寂灭时,心口里却猛漾起无所适从的荒诞来,好像这?天地下再无活物,是万古的枯寂。
待一回头,瞥见?他一身异族服饰毫不违和。碧眸白发,直比咸阳那些异族血统还?要杂呢。
沁人西风吹乱炭灰,她?忽朝他露齿酣笑一声。
这?一笑,若顽石生花,枯木逢春。
她?走上前,立在阶下,把脑袋仰到?扭曲,笑他:“还?挺合身,你若这?般出门去,那般公卿都不敢认你。”
说罢,望着他头上仍缠着的青色绢带,她?似想到?了什么,拐也不拿了,急忙忙颠着脚入内又一阵翻找。很?快,就拿着件异族的包头帽出来。
丢了绢带入盆,她?将人一把按在廊凳上,随手?在他头上缠了几圈。缠完了,对着这?一张高鼻深目的脸,她?抬手?指着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笑得指尖颤抖眼?泪都淌出来了。
嬴无疾就这?么默然看了会儿,他看她?的眼?神?,像遥望堕仙圣贤。就连她?面上长疤,他也不忍遗漏。
她?笑得猖狂,竟让他有了初见?的错觉。
他目中隐现眷恋狂态,忽然扬手?一捞,满怀药香软玉,将人捞到?膝上圈住后,抵着额,碧眸似清冷似哀怜。
口中呼着灼热气息,他哑声柔和,恳切:“新法不师古,你也不该拘泥困守周礼。荒嬉朝政又如何……赵国固然是回不来头了,可再来千万遍,只怕也依然是如今困局。”
再来千万遍,也改变不了么?
赵姝不笑了,颇乖顺地倚在他肩上,目中却没了遮掩,一派哀伤无解。
他深喘一口,去她?唇上小心翼翼啄了记,碧眸隐忍波动:“古来枯骨堆王座,多少人求不来。既连赵王的位子?的都不要,怎还?恋旧到?一盆残灰也舍不下。”
也不知是哪一句触了逆鳞,或是唇边湿热扰人,她?面露厌弃,抬肘就朝他击去。
虽则跛了腿,可她?在伊循城时勤习过数月的剑法。
这?一下去势迅猛,嬴无疾看清了来势,犹疑一瞬后,他用右肩去迎了这?一击,也放任着没有去扯她?。
赵姝是使了全力的,一击之下,她?整个人侧仰着跌出去,屁股狠狠撞在石砖地时,她?痛得嘶声。
乌云盖顶,风一下子?大了起来,卷得炭灰混进草药里。
哪里还?管得着旁的,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跌撞着就去收药。
在她?身后,嬴无疾刻意揉了揉右胸,默默跟着她?一道分类收拾药材来。
狂风微雨里,她?似护卫活物一般,攀着泥地不停地将晒干的药材一片片收拢。
好在雨闷了许久才真正落下,待最后一味杜仲收完,赵姝抹抹汗,口中干涸,正想招呼他一道喝口茶解渴。
却瞧见?,他右肩下血色漫开,已是浸透了胡服。
“何时受的伤?”她?一下慌了神?,赶忙领着人去了自?己刚拾掇出来的寝屋。
是刀伤,入肉不深却极长。
见?她?全程都皱着眉,嬴无疾有心解释追讨旧逆封君时的麻烦,却被她?一下堵了嘴。
外头闷了许久的骤雨噼啪落下,晌午里暗得似黄昏,她?的唇落下,颤个不停的手?试探地摸索去他腰侧。
雨云潺潺间,衣衫将褪,他已险些克制不住自?己。
只听她?断断续续念:“不许说。”
腰带捻散开,她?整个人到?他身上:“你何苦来逼我,你要的,不过了了。欢愉罢了,还?承受的起…我只是不想那么痛了……”
原来她?都清楚,一阵自?厌袭扰,他虚着手?治住她?扯衫的动作?,他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奈何英雄气盛,又怎敌心尖上那人风致。
浑噩滚烫间,他探手?下去,才要缴械掌控这?一切时,便听得‘吱嘎’一记,是院门开启伴着二?丫清脆吵嚷的童音。
他当即低咒一声,像举孩子?似的,将她?轻易推开,又留恋地埋首嗅了下,才手?脚伶俐地把她?周身都复了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