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寂静异常, 向远处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树影交织成一朵朵厚重的云,压在半空中,浓雾堆叠, 庄园好似独立的一个世界。
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疼痛总是最先袭击过大脑的。
池浅整个人都被摔在门上, 夏日里单薄的衣服起不到任何缓冲作用, 门上凸起的花纹撞着骨头, 池浅痛的眼睛都要生理性的沁出泪来。
可在这个房间里有人比她还疼。
就在那声沉沉愤怒的质问声里, 池浅听得到时今澜压制的颤抖。
她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却被迫抬头看着时今澜。
房间里的灯光明亮的落在她眼里,一笔一划的, 勾勒着她快要眦裂的眼瞳。
刺眼的红从她眼眶周围里蔓延开来, 她披散着长发, 乌黑的颜色同猩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甘写满了她的眼睛。
也用不了多聪明的脑袋,但凡是个人在此刻跟时今澜对视,就知道她在生气。
暴怒蔓延在她的眼睛里, 手也不受控制,就这样紧紧的攥着池浅的手臂,丝毫都不在乎她这样的力气会不会让池浅感到疼痛,硬生生的,好似要折断它。
时今澜的理智被愤怒踢走, 好似有一团熊熊的烈火, 直直的朝池浅烧去。
可恶龙的咆哮从来都不只是为了震慑。
还有宣泄她的痛苦。
池浅看着时今澜,被紧攥着的手腕不停的传来颤抖, 贴着她的动脉,传遍她全身上下所有地方。
时今澜就是那一只受伤的恶龙, 暴戾的,失控的攻击着近身范围的人。
可尽管这样,她又好像还有那么一点仅剩的理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池浅,短促的呼吸压制着情绪,耐心的等她一个答案。
可池浅是注定会让时今澜失望的。
池浅被时今澜死死抵在门上,时今澜眼睛里被光点亮闪烁的水影好似一支支箭,不约而同的射向池浅,叫她万箭穿心。
恶龙对人类没有任何信任,拒绝一切对她不怀好意的人。
所以能让她受伤的,只能是她放松警惕,可以近身的人。
时今澜的目光阴鸷而锋利,明明漆黑的透不过光明,却照的人问心有愧。
池浅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时今澜,对她的问题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她应该继续按照跟十三的计划,让时今澜放弃自己,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圆满。
她想她该告诉时今澜她说不爱她的,可唇瓣紧抿,好似粘了胶一般,这简单的几个字,她就是说不出口。
比起理性推动的任务,池浅的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她在拉扯着她,不要她否定,不要她开口。
她的潜意识好像背叛了她这个主人,拼命的叫她不能害时今澜伤心。
她怎么能让时今澜伤心呢?
她怎么舍得时今澜伤心呢?
“阿澜,你听我说。”池浅尝试着转圜,先尽可能的安抚下时今澜失控的情绪。
可时今澜哪里还有多余的理智听她的解释。
她只要一个答案,暴戾使得她近乎没有耐心,手臂一用力,就将又有好多说辞的池浅拉到了自己面前。
她不要听。
她要让池浅闭嘴。
池浅呼吸停滞,一道干净到凛冽的香气闯进了她的口腔。
时今澜吻了上去。
可若说这是一个吻,却又不是那么的符合接吻的定义。
时今澜的吻简直失去了章法,舌尖沿着齿缝一撩而过,一言不发的撬开,充满了暴戾。
背后的门坚硬而凹凸不平,封死了池浅可以逃脱的路。
她就这样被时今澜一只手握住了手腕,而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脖颈,钳住了她的下巴。
这算不上一次很好的接吻体验。
池浅被迫承接着来自时今澜的索求,张开的口偶尔挤出传来几声呜咽,她的鼻腔里几乎全是时今澜的气味,连她自己好像都要被时今澜嵌进身体里。
娇弱的白色花束一大捧一大捧的开在池浅的脑袋里,慢慢的这份洁净却蔓延出了血丝的味道。
池浅承接着时今澜的暴戾,大脑混沌也发麻,却唯独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口腔里的血腥气味不是她的血,而是时今澜的。
刚刚她那样粗鲁的撬开自己的齿关,她坚硬的牙齿在很快的半秒里感觉好似磕过一瓣柔软。
是那个时候,时今澜被磕破了嘴唇。
意识到这一点,池浅稍稍有些挣扎。
她想让时今澜停下来,起码让她看看她嘴上的伤口。
可事情仿佛因为池浅的挣扎起了反作用力。
时今澜在池浅想挣脱自己手的前一秒,在她的手腕上施加了更大的力。
暴戾压制波及到了池浅的腰肢,时今澜接着就反剪过她的手臂,将它抵在她的腰上,接着便将她整个人更紧的搂在怀里。
没有了门作为支撑,池浅彻底失去了后盾。
她被时今澜肆意的掠夺着,整个人都在朝后仰着,可她的腰始终都被时今澜紧紧扣在掌心,动弹不得,快要折成两段。
明明要挣扎着分开,可池浅为了让自己站住脚,又不得不去依靠时今澜。
那原本空垂着的手臂抬了起来,盲寻着时今澜的另一只手臂,藤蔓一样,攀握了上去。
房间里荡着层水声,池浅的口腔里都是时今澜的印记。
她温热的吐息,她洁净的香气,还有……
她新鲜的血液。
池浅被单方面的掠夺着,脑袋发蒙,发麻。
可她却不想推开时今澜。
她的世界掀起了一场凶猛的风暴,不顾一切的摧毁着所有建筑。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站在风暴中,任凭它吹拂狠刮过她的脸颊。
唇齿间的水淋着一层光亮,舌尖被扯过,疼意如电流,倏地穿过池浅的大脑。
也是这一瞬,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
真的跟时今澜在一起。
骨血相融。
明明池浅最怕痛,却沉溺在时今澜的暴戾之中。
那被攥着的手腕微微转动,在时今澜的可允许范围下,她的手指慢慢滑向了她的指缝。
“阿浅。”不知道这件事做了多久,时今澜一下停了下来。
她吐息灼热,泛着通红的眼眶中央,是一双如炬般的瞳子。
她唤着池浅的名字,原本钳着池浅的下巴的手慢慢游走上去,蹭着抚着摸上了她的脸颊。
吻是不会让人的谷欠望下落的,反而将那眼神里原本铺满的偏执,疯狂,暴戾统统放大。
水光潋滟中,时今澜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究竟爱不爱我。”
池浅同时今澜扣在一起的手一下收紧,她气息不稳,低垂着瞳子,甚至不敢去看时今澜。
一瞬间,呼吸短促而沉重的经过池浅的喉咙。
混乱,嘈杂,池浅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瞬间过了好多的画面。
昏黄的灯光下,时今澜贴在她的眼前的瞳子晕这一层绯红。
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却不是现在这般发了狠的偏执暴戾,就只是唇瓣微张,轻声喘息。
漾着层水光的瞳子闪烁着光点,倔强咬在她的唇瓣上,楚楚可怜。
“我……”池浅感觉自己就要分不清现实,被吻到充血的嘴唇轻轻翕动,好似蝴蝶羸弱的翅膀,艰难的画着字符。
时今澜向所有观看蝴蝶的人一样,眼神里对池浅的这句话生出许多的期待。
池浅看到了,在时今澜偏执之下的执念。
她面对着她的这份期待,心都要碎掉了。
她给不了她,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只……”
艰难的,池浅终于从喉咙里吐出第二个字。
可她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狠狠的握住了。
时今澜好像已经知道池浅要说什么了,漆黑的眼睛里碎着一道道玻璃裂缝。
而有些时候,人其实不用用口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连一口呼吸里都透露着答案。
时今澜恨死了自己的洞察力。
明明只是相处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她对池浅的了解却好像有一辈子那么深,就只是看着她的口型,时今澜都能猜到她要对自己说什么。
可这个答案不是时今澜想要的答案。
她像一个偏执暴戾的君主,听不进别人跟自己相悖的任何话。
那含着层水光破碎的瞳子里一片装着恨,一片装着爱,接着又一片装着恨,又一片装着爱。
分不清是愤恨占了上风,还是爱意更过。
时今澜第二次被情绪支配,砰的一下拉开门,扯着池浅的手臂把她丢了出去。
两声门响好似枪声一般“砰砰”打在池浅的心口。
被里面的人摔上门的带起一阵风,猛地掀起池浅的头发,她身上薄汗未消,流失的温度顺着她的脊柱公然叛逃。
十指紧扣的手被猛的抽开,池浅掌心空落,突然觉得好冷。
蝉鸣叫嚣在冬日。
“哒。”
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脚步声,管家太太听到声音后紧忙走了上来。
她步伐轻缓的站在楼梯口,镇定神色里带着点获取信息不全的困惑,就这样看着站门口的池浅。
而被时今澜赶出门来,池浅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呆呆的站在门口。
时今澜近乎是扯着她到门口的,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穿鞋,就这样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管家太太瞧着不由得心疼的眉头一皱,接着走过去敲了敲时今澜的门:“小姐。”
而门内没有声音。
整个洋楼里都静悄悄的,好像被人人为按下了静音键。
等了有两三秒的时间,管家太太又看了眼池浅身上单薄的衣服,和光着的脚,又朝房间里说:“我去给池小姐收拾出隔壁的房间。”
而这一句话,终于得到了房间里人的回应。
“不准给她房间!”
黑夜笼罩在昏暗的房间,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拍灭了。
时今澜就坐在床上,笔直的身形在月光下显得削瘦,那没有擦干的头发打着绺,凌乱的垂在她的脸侧,狼狈而暴怒。
这间屋子好像不是一个房间,更像是巢穴。
她盘踞在她最为熟悉的地方,笼着她日思夜想了三年多的味道,眼睛阴沉沉的,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狮子。
她不在乎周围人散发的善意,只警惕任何会让她失去这某味道的可能。
哪怕她刚刚的话狠狠的刺进了池浅的心口,锋利的爪子鲜血淋漓的勾下池浅心口的一片肉。
来这个家这些年,管家太太从没见过时今澜这样的失控。
她沉默的站在门口,面色凝重,接着转头看了池浅一眼,不知道想了什么,只凑到池浅身边,很小声的跟她说:“池小姐,我们去楼下吧。”
池浅讷讷的点了下头。
心腔里坠着东西,让她无比难受。
这是第一次,池浅觉得夏日的夜这样的冷。
明亮的光扫过客厅,她就这样呆呆的静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倒映着她此刻局促的模样。
她还光着脚,脚趾轻轻勾着,不知道该不该踩在地毯上。
管家太太在这个时候带着解救池浅的拖鞋来了,恭敬的放到她脚边,恭敬礼貌:“池小姐,先穿上鞋吧。”
“谢谢。”池浅情绪低落,声音也没有平常有力气。
管家太太动作没停,一边在一旁的小吧台上烧上了壶果茶,一边道:“您跟小姐是不是闹不愉快了,或许可以跟我说说,两个人想办法比一个人好。”
“我惹她生气了。”池浅的声音还是低低的,不愿意承认,却已经成了事实。
“小姐很少生气。”管家太太道。
说完,管家太太好像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准确,接着又更正道:“事实上小姐很少会有情绪。”
“我是后来跟着小姐的,从小一直跟着小姐的是另一位管家。”管家太太说着就看向了池浅,“池小姐应该有知道小姐过去的事情吧。”
池浅听到这话条件反射的选择否认:“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管家太太却是不紧不慢,给池浅调着果茶,笑着看了她一眼:“小姐的事情当初被她叔叔闹得轰轰烈烈,路人皆知,池小姐在宁城长大,怎么会不知道?”
听到这话,池浅心漏跳一拍。
她刚刚急于将过去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划清干系,忘记了按照时今澜现在的名望,她跟时承的事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管家太太看着池浅的反应,轻弯了下眼,道:“池小姐,其实您就是小姐的那位池小姐对吧?”
尽管意识到自己可能露馅了,但在听到管家太太这么说的时候,池浅还是心漏跳了一拍,接着依旧否认:“我,我不是。”
管家太太看着池浅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一边将果茶推给池浅,一边继续说:“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但是我一直以为您回来是要跟小姐团圆的,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真的不是她……”池浅发现就是自己否认管家太太也没有改变她的话,整个人的语气气势都弱了下去。
她想她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任务者,只是三言两语就被迫漏了馅。
那时今澜……
池浅紧揪着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她捧着管家太太递过给她的果茶。
热气氤氲里,是管家太太轻声慢语的同她讲述时今澜故事的声音:“当年小姐为了让自己的腿彻底恢复正常,采取了断骨重接。当她发现自己在接受皮肤修复时,医生好心将她左腿上的那个疤痕抹去的时候,她拿过刀子在自己腿上了又划了一道。”
听到这段故事,池浅的腿上好像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条件反射的抽了一下。
她怕苦怕疼,根本不敢想象时今澜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刚刚消下疤痕的腿,划上那么血淋淋的一刀。
而接着管家太太就给了池浅答案:“那是池小姐您留给小姐的东西,小姐一样也不会让它消失。”
果茶的热气腾腾熏过池浅的眼睛,湿润的气息眼逐渐在她眼眶里形成一层水光。
她紧握着手里的杯子,银白的镯子从她手腕上滑下,抵在杯壁上,当啷的一声,好像敲在她心上,一抽一抽的痛。
以前多少次在晚上刷手机的时候,池浅会躺在床上想,能不能来一个漂亮大美人莫名其妙的喜欢她一下。
而现在梦想成真,这种即使由外人传达依旧浓郁动人的情感摆在她面前,她却没有丝毫欣喜若狂的样子。
叶公好龙。
那负罪感披着灰尘,重新出现在池浅的心口。
她声音低到了尘埃里,晦暗的跟管家太太讲道:“她很好,是我不好。”
池浅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时今澜。
她是个骗子,是个玩弄人感情的烂人。
她为了完成任务靠近时今澜,花言巧语的骗她,让她爱上自己。
明明死掉就算了,却还要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再折腾她的希望。
她真的可恶。
“阿,时小姐她无所不能,是神仙一样的人,该配的也是神仙一样的人才行。”
可管家太太明显不同意池浅说法,转头看着她,眼神笃定:“池小姐有没有想过,小姐并非凡人,您其实也是呢?”
“你已经能做到我们这些人做不到的事情,您跟小姐何尝不是一路人呢?”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不认识的女佣来到池浅跟前,告诉她她配不上时今澜。
她跟时今澜地位不对等,是迟早要被她抛弃的人。
而现在,近身照顾时今澜的管家太太坐在她身边,跟她说她跟时今澜是一样的人。
她这个已死之人以这个世界里的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回来了,做的又是利用人感情的事情。
“而且小姐可不是神仙。”没等池浅自己想完,管家太太就又开口了。
她把刚刚烤好的苹果切成片,推给了池浅,眼睛里依旧是弯弯的笑着。
池浅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管家太太的话深深的震撼到了她。
“这是毯子,我将室内温度升高了一度,您今晚睡觉不会着凉的。”
就在池浅被管家太太这句话震撼到的时候,她大有几分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起身拿过刚刚抱来的毯子给了池浅。
“谢谢您。”池浅接过毯子,真心的跟管家太太道了一声感谢。
“您客气了池小姐。”管家太太微微颔首,极具职业素养的对池浅说:“晚安,祝您今晚好梦。”
“我尽量吧。”池浅笑了一下,沉沉的心绪稍微转好了些。
雾气寥寥,刚刚烧好的热茶已经没有那么的烫了。
池浅捧过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饮品划过她的喉咙,将热气遍及身体,她的脑袋里都是管家太太的话。
时今澜不是神仙。
是啊,熟悉时今澜的人都应该知道,她可不是神仙。
她是头恶龙,是暴戾阴鸷的大反派,更是背叛这个世界逻辑,背叛命运的叛逆者。
她从故事的一开始就不被设定为神仙。
是她觉得她太好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觉得时今澜太好了。
为什么她对时今澜的感情这么的突兀。
她跟时今澜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存在一见钟情。
可她跟时今澜相处过那么久,也没有产生什么感情,更不会是日久生情……
寂静中好似有水滴一滴一滴的坠入湖面,将浓重的夜色带起一阵阵涟漪。
池浅低垂着眼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反抗,不同意她的想法。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情感就这样不受控制,莫名其妙的生长出来。
她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而她还不觉得自己奇怪。
好像一切就应该这样。
她就应该对时今澜心动,哪怕是千千万万次。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忘了……”
池浅思想渐深,困倦却不合时宜的翻涌了上来。
管家太太的果茶泡的很好,才刚喝了一杯,池浅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下来。
她就这样慢慢吞吞的枕在了一侧的靠枕上,眼皮打架,懵懵懂懂的睡着了。
月亮透过窗帘大敞的窗户落尽室内,沿着沙发铺一片的皎洁。
池浅全然不受光影的干扰,睡得很熟,甚至没注意到一道影子从她身上落下。
静夜寂寂,那道漆黑的影子在她的身上停了很久。
最后就挨着她蜷缩起来的身子,施施然坐了下去。
时今澜还穿着刚才那件睡袍,夜色在她的身上披上一层深黑色的外衣。
她目光沉沉,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池浅,孤寂沉默的好似一道游魂。
目光游走,那放在腿上的手指隐隐抬起,克制着又没能克制住的朝池浅脸侧探去。
她动作小心翼翼,轻缓的撩开这人耷拉在脸上的碎发,将熟睡中的样子清晰展开。
夜色的影子顺着池浅的睡颜流淌,阴影勾勒出她浓郁的眉眼。
她睡的没什么戒备,脸蛋靠在枕头上,压出一小撮肉肉的脸颊。
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
看起来没什么肉,摸起来的手感却格外的好。
时今澜那勾过池浅碎发的手指没有丝毫安分下的痕迹,沿着她的耳廓缓缓的伸向那脖颈处的线条。
她细腻的肌肤下埋着跳动的血管,那真实而有力的温热感路过时今澜的手指,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具躯壳。
她有她的灵魂,笨蛋一样的灵魂。
一想到这里,时今澜的眉头便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她说她自由了,为什么要回来?
既然重新回来一次,难道就是为了把自己拱手让人的吗?
时今澜的手指不紧不慢的勾勒着池浅的轮廓,沿着脖颈上移,划过她的脸颊。
留恋而偏执。
“小姐,都准备好了。”管家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洋楼,现下从玄关过来,站在时今澜身后。
“好。”
时今澜抬过手将池浅不规矩的领口整理好,漆黑的瞳子泛着殷红,在月色下落下一片阴鸷。
这次她绝对不要让她走.
清晨一行鸽子掠过庄园的上空,震动发出一阵连贯的声响。
蝉鸣叫嚣,尖锐的穿透茂密的树叶,毫无掩饰的直落进屋。
池浅这一觉睡的很沉,听到这声音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她习惯性的单手揪住枕头,准备翻身过去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就在池浅正翻身的时候,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睡在在沙发上,这样翻下去一定要掉到地上了!
可就在池浅紧闭双眼,准备迎接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的时候,她却什么事都没有。
说好的掉下去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一模一样的柔软撑托住了池浅的身体。
池浅有点懵,又懵懵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在床上。
怎么回事?!
池浅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蹭的一下睁开眼睛。
可眼前既不是昨晚睡下的客厅,也不是时今澜的房间,而是一个池浅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的屋子。
没有八角楼的复古设计感,方方正正的屋子简单安静,风吹进窗户,撩起一侧的窗帘,湖水的波光粼粼进入池浅的视线。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还有湖!
池浅开始有点害怕了。
她草草的坐在床上看了圈这间屋子,接着便赤脚走了下去。
可就好像知道她要下床走似的,这屋子的地板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即使不穿鞋,也完全没有问题。
池浅对这样怪异的环境感到不安,心里喊了好几声十三都不见回答。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门,伸过手就要开门。
而门也随之开了。
但不是她打开的。
一道颀长而沉黑的影子从池浅头顶压下,时今澜一袭黑裙出现在门口。
她看起来完全没有了昨晚暴戾愤愤的模样,只轻抿的唇瓣还留着结痂的血痕。
那双底色生冷的眼睛此刻正笑颜盈盈的看着池浅,挡着她的去路,对她道:“阿浅这是要去哪里?”
第72章
“湖中央的屋子是小姐亲自设计的。”
管家太太的话在池浅耳边响起, 那日草坪上吹来的风夹着水汽潮湿,吹起池浅披散的长发。
玻璃将粼粼波光的湖水拘束在窗框中,垂柳荡过湖面, 池浅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是时今澜亲自设计的那幢湖中小屋。
门框的影子好像一道无形的界线, 时今澜站在光落进来的方向, 黑沉沉的影子将池浅想要出去的步伐禁锢在房间里。
池浅平视着时今澜, 触在门把上手握着一片冰凉。
明明她们身高相仿, 可池浅就是感觉自己好似在仰视时今澜。
明明是眉目含笑的注视, 却叫人心底发紧,也说不上哪处细节变了。
她鸦羽般的眼睫轻垂着, 平静而深邃, 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的人, 亦或者称之为宝物。
走廊里的光线被时今澜单薄的身形遮得密不透风, 白昼如夜。
这是第一次,池浅感觉到了时今澜身上那种阴鸷迫人的感觉。
其实这样的压迫感一直都存在于时今澜的身上,过去池浅没有看到, 只不过是她一直没有向她展现出来罢了。
她用她不曾展示给旁人的温和跟这人在一起,可惜被这人毫不珍惜的践踏了。
所以她生气了,把这些温柔都收了回去。
所以她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
“阿浅还是不要乱走比较好。”时今澜说着,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房间,顺势拉过了池浅的手, 带着她也一并走回屋子。
“这里四周都是水, 掉下去……”
时今澜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说到这里温和的对池浅笑了一下。
她眼睛里有些抱歉, 又有些缱绻,将池浅按坐在床尾凳上:“我忘了, 你会游泳是不是?”
这句话说的应该是那个从小在海岛长大的池浅。
池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点头会让时今澜继续将现在的自己跟过去的自己糅合在一起,可摇头。
时今澜听不得她的否定。
明明这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池浅心底却升起一片心疼。
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时今澜。
池浅默然,就这样看着时今澜,看她蹲在自己面前,纤细的手臂搭放在她的膝盖上,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样,抬头望着她。
她顺直的黑发下铺着一片阴鸷忧郁,而眼神里却是向往与渴望:“我好像真的留不住你。”
时今澜这句话说的很轻,好似午夜梦回后的一阵喃喃自语。
池浅听着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澜,昨天其实我不是……”
“对了刚刚忘了说。”
池浅解释的话被时今澜径直截断,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句她这辈子都想不到会从时今澜口中说出的话。
“这里高强度的屏蔽了所有信号,你的系统不会来了。”
在时今澜平静到极致的瞳子里,是池浅一下放大的眼睛。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的看着时今澜,看着她的眼尾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很意外吧,我居然会知道这些事情。”时今澜放在池浅腿上的手的像两只蛇尾,顺着她的腿侧向上,环住了她的腰肢。
池浅低垂的眼睛一点点抬起,注视着时今澜站起身来的影子。
那颀长的身影好似吞噬着日影光澜,环住池浅腰肢,挨到了她跟前。
短暂的靠近好像刻意被放慢了的镜头,每一帧都染满了时今澜的气息,当味道洁净到了极致,就是透着冷意的寒气。
池浅追着时今澜的眼神逐渐变的惊惧,她被迫抬头看着时今澜,语不成句:“你,我,怎么会……”
所以时今澜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才会没有对她的身份起疑。
所以她才会这样快的接受了一个跟她死去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不是所有长相作风上跟自己有点相似的人都会被时今澜当成替代品。
时今澜是多么挑剔的人,洞若观火,她怎么会为了一个念想,收集一个赝品。
她要的从始至终,只有她池浅一个。
池浅的眼睛在时今澜的身上游走,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因为别人而自行惭愧过。
她仅为了自己的逻辑,为了逃避,把时今澜想的这样潦草不堪。
“只存在于文字编写的世界,被高维度的生物作为观赏物一样欣赏,连命运都是一早就在纸张上书写好,即使知道是一场悲剧,也要按着计划有条不紊的走着。”
时今澜有条不紊的讲述着,她这些年明白过来的事情。
每一句话都好似碎裂的玻璃,一根接着一根的,扎进池浅的心口。
“阿澜,你不要这么说。”池浅听着好难过,眼睛一眨不眨的睁着。
她害怕自己眨眼会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她不知道这里面蓄了多少的泪,也不知道一旦它们掉出来,自己还能不能收拾。
时今澜的手抚在她的脸上。
她怕自己的眼泪会弄脏了她的手指。
“你也在难过吗?”
可时今澜不这么觉得。
她看着池浅,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摩挲而上,一笔一笔的描绘着她的眉眼:“告诉我,你为什么难过?”
她的声音没有了刚刚揭破现实的逼迫感,变得平静而温和。
她在池浅的面前永远都狠厉不起来多久,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紧紧追问道:“你在难过于我的故事,还是我?”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吗?”时今澜问着,一字一句的咬着这段话。
她的手指温和的穿过池浅的头发,却还是绷的很紧,不受控制的,穿在发丝间一抖一抖。
当池浅听到时今澜这个问题,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好像有根筋被剥了出来,痛的她呼吸都紧了起来。
明明她们现在都处在同一个世界,可一个“书”字,却把她们分割在了两边。
“不是。”池浅否定着。
她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快要低到尘土里
她问心有愧,甚至不敢抬眼看一看这个真的曾被她当做书中人物骗了那么久的人。
可时今澜让她抬起头来。
那贴在池浅后背的手突然发力,紧紧的将她揽进怀里,接着紧抿着的唇被撬了开来。
一夜过去,池浅的唇早已浮着一层干涸。
然时今澜的唇瓣柔软,温吞的附在上面,湿热与潮气包裹着池浅的唇瓣,不疾不徐,又贪婪多古欠。
接吻变得像是在品尝。
那微微凸起个尖角的牙齿压过池浅的唇,疼意占不了上风,反而使得人后脑发麻。
池浅昂着头,喉咙不自觉的滚动着。
可时今澜每进一寸,池浅就被逮着向后退一寸,腰背向后仰,连吞咽也变得困难。
而床尾凳的后面不是墙,池浅的背后没个倚靠的东西,手臂支撑不了太过倾斜的身形,接着就仰在了床上。
而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也握住了时今澜的衣角,向后倒着,竟也带着时今澜俯身向下,从她的身上倾轧过来。
夏天衣衫轻薄,半裙被腾起的风吹得鼓起一下,轻薄的布料散乱的垂在床上,时今澜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腿挤进池浅的裙子。
池浅兀的反应过来什么,可等不到她收腿反抗,时今澜的吻就又落了下来。
这人并不打算给留余地,将池浅的唇全部封缄。
预备惊呼的口型被人钻了空子,舌尖抹过牙齿,倏地探的深入。
鼻息交织,盛夏里的炽热很快将周遭的空气都点燃了起来。
口腔中的氧气被挤压,池浅的每一口呼吸都由时今澜给予,茫然沉沦下,竟没察觉到时今澜轻抚着她的后背的手,已然绕到了前面。
“……唔。”
那微凉的指腹探到了不该到的地方,池浅声音兀的漏了出来。
细条的肩带顺着她的肩膀落下了来,锁骨骤缩,呈现出一道凹陷的小坑,好像是用来盛人的泪水的。
池浅呼吸一滞,被时今澜放开的唇终于有空隙呼吸。
她就这样惊慌瑟缩的看着这位始作俑者,想要挣扎,却被她单手制着,动弹不得。
“原来上次在旅馆里你不让我动你,是因为这样啊。”时今澜不松手,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对着池浅笑了。
池浅嗔红的眼睛一下茫然。
什么旅馆?
什么上一次?
时今澜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们哪里来的上一次……
难道她跟时今澜在海岛的时候曾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候吗?
“唔!”
好像是惩罚池浅的不专心,并不饱满的樱桃被指甲刮了一下。
池浅一下伸长了脖子,下意识的转过手来,一下就扣住了时今澜的手。
攻守易势。
时今澜也没反应过来,池浅就这样翻身压过了她:“阿浅。”
嗔的一声,时今澜下意识从喉咙里吐出的声音好似化了的雪水,冰凉而灼热扑在池浅的心口。
起伏的窗帘将日光拨动,光影斑驳。
池浅撑着手臂自上而下的看着时今澜,恍惚间,日光给她的视线划过了一道白翳。
“阿浅。”
“唔阿浅……”
“阿,阿浅。”
……
时今澜的声音随着她乱发披散的脸响在池浅耳边。
那银白的手镯从池浅手腕上缓缓滑下,抵在她的手腕骨上,同她的手腕产生了一丝空隙。
池浅终于意识到。
她好像丢失了很重要很重要的记忆。
白翳如疤,刻在池浅的脑海里。
恍惚间,时今澜抬手捧住她的脸,在她耳边道:“阿浅,你说祝我跟人家子孙满堂。”
昨日的话被时今澜提起,池浅想要在今日收回。
而时今澜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漆黑的眼瞳深深注视着她,冷静,克制,却又一层殷红泪光:“可我也有想过,我跟你孩子的姓名。”
第73章
就这么一瞬间, 池浅感觉好像有一颗子弹“砰”的一声发射出来,正中眉心。
她的心脏不可抑制的疯狂跳动起来,膨胀, 压抑, 狂跳好似悲鸣, 痛苦哀嚎着她曾经与时今澜有可能的未来。
面前这个人是爱着她的。
明明她没有那一段的记忆, 可她的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透明的泪珠打在时今澜的脸上, 好似也在她的眼眶下流出了泪水。
池浅心痛的无法缓解, 时今澜的一句话好像要了她半条命去。
而她剩下的半条命, 依旧被时今澜握在手中。
“!”
急促的,池浅倒吸了一口气。
她居高临下的身形没有防备, 任凭着时今澜搭在她腰后的手拂过了她的唇瓣。
池浅根本没有想到时今澜会有这样的动作, 刚刚还硬撑着制住时今澜的手一下软了。
这人惯会乘胜追击, 不等池浅反应, 紧着就又是一下。
那原本笔直身形一下坍圮,兀的瘫在了时今澜的身上。
池浅想她是忘了,她跟时今澜并非是在谈话。
射入眉心的子弹交缠着谷欠望, 沿着尾椎骨往下,叫人近乎要缩成一团。
“阿,澜……”轻颤着,池浅放在时今澜身侧的手臂缓缓收拢,喊了声时今澜的名字, 好似希望她不要再“捉弄”自己。
可这怎么能说是捉弄呢?
时今澜并不这么认为, 唇瓣贴着池浅主动落下的脸颊,对她道:“是你先不要的。”
池浅的影子遮去了落在时今澜脸侧的光, 她的眼神破碎又狠厉,占有欲发了疯:“这是你欠我的, 要在这里给我还清。”
清晨的庄园里飘散着不染尘埃的洁净,日光寂静。
湖水被风撩起层层褶皱,一波接一波的翻涌上岸,在窗里不断响起水花拍打的声音。
“阿澜……”
池浅轻声呢喏,声音沾着潮湿的水气,断断续续。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是感性来的,还是生理性产生的,只觉得她身体里在下一场大雨,她自己整个人都被淹没在其中,已然不属于自己了。
她属于时今澜。
时今澜翻折过她的衣裙,裙摆凌乱。
她没有落脚的地方,就这样被迫靠在时今澜的肩膀上,手臂下意识的勾住她的脖颈,就好似一朵攀缘依附,含苞待放的花。
那包扎紧密的花瓣被人为的用手指挑开,一层一层,一瓣一瓣。
因着她的刺扎到了主人的手指,所以也不被人怜惜,娇弱的花瓣被反复蹂过,潋滟的涂着层水光,清淡的香气颤巍巍的从里面释放出来。
“阿浅要不要看看,真的好多……”时今澜轻叹的声音从池浅耳边飘过来,温吞炽热的好似一阵烟,将“水”字包裹在其中。
这话池浅听得面红心跳,脸上登时一阵燥热。
她勉强抬起头来,不是要顺从的去看时今澜的手指,就只是羞愤难耐的看着时今澜。
这种事情怎么能看!
而这人却视若罔闻,甚至眉眼里还带着中骄矜。
她腾出了另一只手,顺着池浅抬过来的头就吻了上去。
哪还有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禁欲端方,时今澜的指尖缠满了谷欠望。
那鼻尖抵触的吞吐好似烧起来一般炽热,短促的呼吸沉缓又打着颤,弥蒙中,池浅感觉自己的世界被一片白色笼罩,只有时今澜的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在她的手下失控,崩坏。
长颈间绷起的线条紧紧颤抖着,薄汗淋漓,沾着被打湿的长发。
池浅茫茫然贴靠在时今澜的身上,周身都没了力气,困倦难挡。
淡淡的水腥味中,她听到时今澜叹在她耳边的一声长长的呼吸。
她含着捧湿热吐息的唇瓣就贴在她的耳朵,长指勾起,倦倦懒怠的跟她说:“以后换你。”
夏日的闷热好似海浪,一波接一波的贴在她的脖子肩膀后背。
这样的感觉令她怀念,甚至熟悉,靠在时今澜的肩上,很轻的回了一句:“好啊。”.
蝉鸣隐匿于林叶间,庄园被日光笼罩,静谧如一幅画卷。
时今澜穿行在其中,轻盈的裙摆如浪花翻飞,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路一路向前,到了洋楼后的院子。
储备粮吃过了早餐,正在巡视它的领地。
那灰蓝色眼睛时不时的就往左右瞟一瞟,看着走过来的时今澜,似乎在困惑:它的另一个主人怎么还没有来。
“小姐。”管家太太早就在这里等候时今澜,见她走过来主动迎过去,给她带接下来的路。
拨开满屏的绿意,每日都被清洗的石板路显出靡靡。
而那个在昨天找过池浅的女佣就站在路的尽头,瑟瑟发抖的看着朝她走来的两人。
“已经查到了,就是她。”管家太太敛去了脸上的和蔼可亲的,身影压在女佣身边,那种气势,颇具有压迫感。
还不等时今澜目光扫过去,女佣就连连开口,祈求时今澜的原谅:“我,我,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有意的,我之前一直很尊敬池小姐,我……”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这处响起,惊起一片飞鸟。
女佣脸上顿时如火般烧了起来,她吃疼的捂住自己左半边脸,颤抖着抬头起来,就看到时今澜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她。
那漆黑的瞳子铺满了生冷,阴鸷感比怒意大。
女佣顿时觉得脚下的地在不断往下坍圮,她近乎就要站不住,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时今澜看着,也随之蹲下去。
她平直的瞳子好似没有情绪,又好似装着万千情绪,伸手便掐住了女佣的脸。
不同于对待池浅时的温柔,时今澜使在女佣脸上的力完全没有控制。
她的手抵着她颌关节的骨头,近乎要将这人的脸掐的变了形状。
女佣真的怕极了,甚至有一种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感觉,颤抖着哀求:“小,小姐……”
“小姐?”时今澜嗤笑一声,“你是觉得我这个小姐不如老爷子大,所以事事都听他的是吗?”
“不,不是的,是,是老爷子给我钱……我才……我只是迷了心窍,我,我没有……”女佣吓的带上了哭腔,泪珠子不住的从眼眶里往外掉。
时今澜瞧着这人这副模样,眉头一拧,在泪水就要沾染到她的手指的前一秒,嫌弃的丢开她。
“带走。”管家太太见状立刻示意不远处的保镖过来,把这个哭嚎的女佣带走。
“小姐,不要,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女佣看着远比自己高大的保镖过来,哭嚎着要时今澜饶过她。
可时今澜怎么会同意?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她面无表情,不再多看这女佣一眼。
而后任凭女佣怎么哭嚎哀求,最后也不过是那掉落的泪珠子没入了泥土里。
蝉鸣隐去,周遭安静了好一阵,时今澜才对管家太太说了一句话:“到时候了。”
“小姐早就该这样做了,您还是心太软。”管家太太毕恭毕敬的讲道。
时今澜却笑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自己亲自选到身边的这位管家,只觉得她是人精:“你知道的,不是因为我心软。”
管家太太随之也不掩饰,直白道:“因为池小姐回来了。”
“是啊,阿浅回来了。”时今澜叹声似的对管家太太的话表示认同。
任何会威胁到阿浅留在她身边的人或事,她都要清理干净。
时泓聘自觉手中还掌握着时家的权利,然过去几年时今澜不动他是她懒。
这种桎梏让她的生活没有那么的顺遂,痛苦需要延续才能不被时间消磨。
她完全是在自虐。
却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再多记住池浅一秒。
热风拂过树梢,蝉鸣声忽的高了几分。
管家太太不知道刚刚在跟谁通话,说了声“知道了”,接着便走向时今澜:“小姐,湖边的巡视组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在湖中发现了一只猫,正准备处理掉。”
“猫?”时今澜正转着疲乏的手腕,听到这话目光顿了一下。
管家太太眼观鼻,听到时今澜这话,接着更细致的跟她复述自己听来的细节:“巡逻队并不确定这只猫是从哪来的,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朝湖中心游去,是只金渐层矮脚,看品相应该是赛级纯血种,他们拿不准主意,所以特别来询问一下。”
“矮脚金渐层,赛级纯血种。”时今澜手指轻轻辗过一片树叶,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两个念着就觉得昂贵的词,嗤的笑了一声。
“有趣儿。”
管家太太看着时今澜的眼里就浮现出一层玩味的笑意,接着又对她道:“这只猫的腿部好像还受了伤,小姐看需不需要叫元小姐来。”
“不用。”时今澜否定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兴致,刚刚的沉郁阴鸷被一扫而空.
“当当。”
日光穿过被吹起的窗帘,盈满了方正的房间。
池浅还在酣睡,就听到耳边传来房门敲响的声音。
她习惯性的抬起头来,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这一个动作牵扯着疼。
清晨的事情不堪回首,池浅一想起来脸就又热了起来,心也在乱跳。
她还挣扎着要不要回应敲门声,接着就听到时今澜的声音,问她:“醒了吗?”
池浅顿时清醒,生怕自己再不回答时今澜就会突然闯进门来,忙对门口回了一声:“刚醒,稍等!”
只是两个字刚一说出,池浅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是用词不对,而是她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箍住了,声音的震动贴在她的脖颈上,清晰又别扭。
池浅不明所以,抬头朝一侧的落地镜看去。
明亮的镜子盛着比房间里还要明亮的光线,勾勒着池浅的模样。
那凌乱分布在她锁骨上的红印算不上什么,最显眼的还是贴在她脖颈上那棕褐色的项圈。
真皮的料子做工精细,好似量身为她打造一般,服帖的箍着她的脖子。
小小的锁正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第74章
蝉鸣叫嚣着夏日闷热, 风卷过来也无法扫去空气里的闷沉。
庄园里的佣人都换上了轻薄面料的制服,露肤度也大幅上升。
这是温度导致的结果,没有人会因此说什么。
反而如果这个时候围着围巾, 或者穿着什么高领的衣服, 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池浅看着镜子自己脖颈上那环明晃晃的项圈, 衬衫都很难掩盖住, 更何况是身上的吊带睡裙。
池浅下意识的想要找办法将这东西取下来, 可一侧的小银锁却并不是一个装饰。
她的手顺着孔眼摸过来, 在脖颈的正中央镶嵌着一颗金黄色的宝石, 银亮的圆环坠在下面,好似装饰, 又好似是用来勾链条锁扣的地方。
脑袋里闪过这样的一个答案, 池浅触碰到圆环的手好像被灼了一下。
她并不觉得时今澜是做不出这样事情的人, 只是这种被明晃晃宣示于表的行为, 令她脸颊被烧了一下。
滚烫中好似还有电流划过,穿过扣着项圈的脊柱,直抵她的四肢百骸。
“我进来了。”
正当池浅失神之际, 在门口停顿了有一会儿的时今澜推开了门。
走廊里的风涌进来,吹起池浅的长发,她甚至来不及将放在项圈上的手拿开,就看着时今澜走了进来。
这样的动作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这枚项圈。
时今澜看着池浅落在她给她带上的项圈上的手,眉眼轻弯, 笑着就朝她走近。
池浅此时还坐在床上, 时今澜也随之抬腿抵在了床边。
这人的动作不疾不徐,好似一只化作人形的猫, 眼神里带着一种沾满欲望的欣赏。
这样的欣赏让池浅承接不来,那曾贯穿她身体气息施施然落下, 清冷洁净,又如火炽热。
她就这样被时今澜盯着,身形绷紧,贴着项圈的喉咙滚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下让她觉得眼前的画面并不完美。
时今澜哪里会看不到池浅的反应,她的眼睛就这样沿着池浅的脖颈扫下来,直到这人快屏息不住,才对她道:“好看。”
这样的夸奖,无疑是让池浅觉得高兴的。
她下意识的想谦虚的说一句“还好啦”,只是她大脑不合时宜的转的飞快,接着就意识到这枚项圈的意义,低垂下眼睛,朝时今澜吐了个词:“别扭。”
“我看看。”
也不知道是时今澜将池浅这句话理解错了,还是她故意的,这么说着,她便伸过手去,动作轻盈而灵巧的将手指探进池浅的项圈。
明明这人上手并没使什么力,池浅却没办法抗拒她勾过项圈的动作。
她就这样看着她,整个人都跟着她伸过来的手臂,被带着靠了过去。
眼前一匹黑色柔顺如绸缎,是时今澜的长发。
时今澜可能自己并不知道,她披下长发的样子很漂亮,金灿的日光洒在上面,清风拂面,吹进屋子里的蝉鸣好似池浅心口的跳动。
香气总是最容易停留在发间,那抹洁净的味道贴过池浅的鼻尖,在空气中如涟漪般扩散开,叫人喉咙滚动。
也是这时,时今澜的手指摩挲过项圈的边缘,温热的指腹似有若无的蹭过池浅的脖颈。
她似乎真的在查看这枚项圈与池浅的适配度,那认真的眼神反而显得暧昧低劣,似乎在这一幅画里,勾魂诱人只是池浅的想入非非。
“嗯,是有点粗糙,这是克洛伊做的第三版。”
判断似乎结束,时今澜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的手指从池浅脖颈间撤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如果她没有将刚刚蹭过池浅脖颈处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收进掌心的话。
“这次时间太急,新的那边正在做,还需要点时间,法国人就是这样。”时今澜跟池浅聊天式的讲着,并不打算将池浅觉得别扭的项圈取下来,“阿浅,我再也不会让你走掉了。”
池浅看着时今澜的一抹笑意绽放在她眼前,如潭水般深邃的凝望着她。
她知道时今澜不会再让自己消失了。
哪怕只是离开她,她也不让自己轻易得偿所愿。
池浅脑袋里的问号一夜间堆满了。
她发现她忘记了之前跟时今澜做过的所有事情。
而时今澜竟然知道系统的存在。
这个世界好像一下颠倒了。
作为任务者的她,被书中的人物操控着。
而她莫名的竟不觉得不安,甚至连当初面对主系统时的那种慌张恐惧都没有。
就好像待在时今澜身边才是安全的。
而她也想待在时今澜身边。
哪怕她随时都有可能毁灭世界,哪怕她是人人谈之色变心生恐惧的疯子恶龙。
“对了,巡逻队捡到了一只猫,要不要下去看看?”
池浅思绪乱飞的时候,时今澜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还是坐在床边上,说这话的功夫,手便探到了池浅腿上,摩挲着她的脚踝,饶有兴致的跟她讲:“这猫挺有意思的,明明离得岸边近,非要去湖中央,我看它可怜,把它带来了。”
池浅听到这个形容,心里兀的一定。
不会是十三吧。
时今澜屏蔽了信号,她没办法跟十三联系,十三应该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只老油条,怕是联系不上自己,没办法只好这样来找自己。
“它有没有受伤?”这是池浅最关心的事情。
“腿上好像有道口子,可怜没人懂医。”时今澜叙述事实。
“我去看看!”
听到这里,池浅的也顾不得考虑这是不是十三,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让时今澜误会,噌的一下就从床上起来。
那原本拂着脚踝的手一下空落了。
时今澜看着池浅这个反应,无奈的拉了下她:“先穿上鞋。”
池浅闻言,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光溜溜的脚,然后一连“哦哦哦”了好几声,随意趿了双鞋就出门了。
没穿好的鞋跟不上脚,哒哒的敲击着楼梯地板就下了楼。
池浅刚走到客厅,就看到地上放着一个竹篮子编的小窝,几层柔软的毛巾垫着,上面小小的蜷缩着一只小猫。
可怜它只有那么一点,金灿灿的毛都湿透了,就这样贴在它的身体上,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身体起伏,沉重又迟缓。
池浅瞧着,不由得觉得这小家伙可怜。
她先小心翼翼的将它从窝里抱出来,按照刚才时今澜说的,查看它腿上伤口。
“药箱。”时今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池浅下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是专业的药箱,递到了池浅跟前。
“谢了。”池浅简单道谢,动作利落的打开箱子。
药箱里的物品放置的很专业,池浅不费力气便熟稔的从里面找出碘酒棉签等一系列处理伤口会用到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在湖里游了多久,整具身体冰凉凉的。
池浅动作轻柔的给它擦干身上的水,蘸取碘酒开始给它上药。
“喵……”
【……唔好疼……】
微弱的,猫咪挣扎的声音微弱的在客厅响起。
同时在池浅脑海里传来的,还有十三虚弱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呛进去的水都被排出来了,十三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它吃力的抬着自己的小脑袋,迎着太阳,看着眼前虚幻又真实的人影:【宿,宿主!】
【呜呜呜宿主真的是你吗!啊——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死了,为什么我都联系不上你啊,我都找了你一天一夜了!】
【我是,我是真的没办法,就又变回猫了,可是怎么时今澜身边的人跟她一样啊!】
【呜呜呜呜,我现在可是赛级金渐层!而且还是你们人类很喜欢的矮脚!为什么那些巡逻的人要把我丢出去啊!】
【呜呜呜我们猫猫明明是世界上第一可爱的动物!】
【你知道我为了找到您,克服了多么大的恐惧才敢下水的吗!呜呜呜。】
……
清醒过来的小猫好似一个话痨,枕在池浅的手上“喵喵喵”个没完。
十三完全还在状态外,眼睛里只有它的宿主,丝毫没有注意到时今澜正坐在一旁,眼神平静的看着它,神色莫测。
而这样密集的叫声,让池浅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在听到时今澜说她知道自己跟系统的事时,脑袋里就曾闪过一个念头——她跟十三在脑海里的话,是不是时今澜也能听到。
这么想着,池浅就转头看了眼时今澜。
她视线不着痕迹,时今澜似乎也没有察觉,黑沉沉的瞳子就这样注视着一直在叫的猫咪,不像是不耐烦,而是有些饶有兴致。
【我的命真的好苦啊!呜呜呜呜怎么遇上了这么一群不懂得欣赏可爱的人!气死统了简直!】
【别说了。】
于是在十三又开口哭诉的时候,池浅很快速的在心里丢了一句话过去。
【什么?】十三还沉浸在它终于得救的喜悦中,完全没反应过来池浅这句提醒。
猫咪滚圆的脑袋轻轻歪了一下,明显是在琢磨什么。
接着十三好像意识到什么,苦恼的跟池浅说:【宿主,怎么我的信号好了,你的信号又不好了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啊。】
【难道是……】十三眼睛一亮,【需要泡水?!】
不知道是不是化形动物的智商也会影响到系统的智商,十三懵懵的看着池浅,提议道:【宿主,您要不要也去泡泡水啊?】
“呵。”
没控制住,坐在一旁的时今澜笑出了声。
而这声听起来心情还算不错的笑,却一下让池浅给十三包扎伤口的手猛地一抖。
“喵!(杀猫了!)”
绷带紧压过伤口,十三顿时嗷的一声喵叫了出来。
池浅从没觉得事情这么棘手过,她真的怕十三说出什么让时今澜不高兴的话,忙恐吓起这只小猫:“不要乱叫,再乱叫就把你丢出去。”
刚刚那一下疼痛好像将十三整只猫都带走了,也因此它大脑清醒了过来。
它终于发现了池浅的紧张,以及她话里话外好像都在跟自己暗示着什么……
这么想着,十三就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时今澜。
女人平静无波的眼睛一直都落在它身上,盛夏日里,却是一片寒津津的,让刚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小猫咪瑟瑟的缩了下脖子。
“它这样挣扎,是不是你给它包扎的太紧了?”时今澜看着十三的反应,似是随意的说着,而后便凑了过来。
“不会。”池浅回答,“它的这个伤口只是外伤,骨头没有断,这样压住防止它在活动的时候挣开伤口。”
“这么专业。”时今澜说着就伸手捻了一下池浅给十三腿上打的专业的结。
而池浅却是因为这句话,愣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的这么专业,好像这些知识是嵌在她脑海里一样。
这样的熟练完全不是像之前去公司时需要加载地图那样,迟滞停顿,甚至想不起来很多细节。
现在她这样的行为才是一个人在熟悉领域的反应。
可这个领域不应该她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吗?
池浅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这双手,恍惚间一道微凉蹭过她的脖颈。
不知道这算不算趁虚而入,时今澜的手指在这时穿进了池浅脖颈上的项圈。
发丝夹在其中,随着她手指蹭过脖颈的动作,似有若无的勾过簌簌的神经。
池浅觉得痒痒的,心跳也被勾着跳动的剧烈起来。
晨间距离现在也不过两三个小时,光影斑驳下的情形晦涩的闪烁过池浅的脑海。
想入非非来的不合时宜,食髓知味更是。
池浅猛地转头看向时今澜:“不行。”
她怀里还抱着十三!
“什么不行?”时今澜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茫然,接着便是笑意。
日光毫无遮蔽落在她的指尖,上面绕着一缕池浅钻进项圈的长发。
她动作光明正大的,好似真的只是在给池浅整理披散不便的头发。
而池浅也在此时意识到了。
是她的食髓知味把她带偏了,时今澜的手指蹭过她的脖颈,就想到了接吻的事情。
“没什么。”池浅着急的想把自己刚才的反应扫到看不见人的地方,接着便慌不择路的对时今澜转移话题,“这只猫我可以留下吗?”
“可以。”时今澜似乎被池浅带离了那声“不行”,对她点了下头,却并不爽快,“不过有个问题,你要先回答我。”
“好啊。”池浅点点头。
反正现在系统事情已经被时今澜知道了,只要能让十三留下来,她回答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现在的池浅还不知道。
有时候回答问题并不需要用口说。
“阿浅说的‘不行’是这个吗?”
一声温吞的问句略过池浅耳边,热风撩起她的长发。
还不等池浅反应,时今澜便用行动验证着她刚刚的慌张的“不行”,勾着她的项圈,吻了上去。
第75章
日光明媚, 风掠过天空,一扫无云。
十三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挂在瞳子里的太阳就好似一下坠落, 一阵天翻地覆下, 黑压压的混沌就突然盖过了它眼中明亮的世界。
猫咪胡须埋在长发下一抖一抖的, 十三挣扎了好半天, 才从时今澜垂下的长发钻出脑袋来。
可出来后它才发现, 这费力挣扎, 还不如让它被埋在下面。
太阳没有陨落, 世间里依旧是一片光明。
刚刚还有人说话的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顺着沙发上画着两道身影落下。
刚刚突然而至的变动不止是搅得它十三天翻地覆, 池浅也变了姿势。
她脖颈间的项圈就这样被时今澜勾在住, 动作里写着慵懒, 不紧不慢的承接住池浅落下来的身影, 唇瓣轻吻,好似一位很会享受上位者。
十三整只猫都愣住了,它的脑袋好像一时间处理不过这么大的信息量, 顿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眼前的这幅画面有多么的少猫不宜。一通吱哇乱叫,挠着打滑的地板连滚带爬的跑了。
“喵——!!(宿主!你们怎么这样啊!白日宣yin!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这叫声充满了惶恐,时今澜轻吻过吻池浅的唇瓣,不由得勾了下唇。
那鼻息里的温吞顺着挤进了池浅的口腔, 每一缕都缠着时今澜的温度与触感, 叫人猝不及防。
在时今澜吻过来的一瞬间,池浅下意识的便将手横在了她跟时今澜之间。
她原本是想将这个人推开的, 可这人此刻的吻比过去都要温柔,没有无休止索取的那种暴戾, 反而是由着池浅适应,那贴在她的唇上不紧不慢的摩挲,最多不过轻吻两下,接着就又放开了。
池浅就像只被安抚好的兔子,一开始还顾忌左右的瑟瑟抖着,不消片刻便被时今澜寻着,扣着,放下了横在她们之间的手。
穿堂风从虚掩着的窗户一吹而过,细碎的吻好像梦境一样虚浮不真实。
细微的水声在唇上画着断断续续的路径,引诱着梦境中的人追逐沉溺。
如果时今澜此刻的手没有拉着那脖颈间的项圈就更好了。
池浅这样想着,此刻正以一种臣服的姿势坐在她与时今澜的上峰。
那本应该是被她压下的人,却抬着手臂,纤细的手指顺着她的项圈与脖颈间的缝隙缓慢而上。
房间里的空调好似失了效果,池浅的血液一路沿着被拂过的脖颈烧起来。
而偏偏时今澜的指尖总是贴着一层薄薄的微凉,摩挲又轻抚,每一寸都在她疯狂跳动的血脉侧徘徊。
低伏的神经簌簌发抖,连带着人都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池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时今澜没有在自己的项圈上锁了。
因为时今澜就是锁在她脖颈上的锁链,是她根本逃不掉的。
温吞的清香从脖颈间散发出,时今澜轻轻在池浅唇上蹭了两下,凑在她耳边说:“你的猫反应还真是灵敏。”
如果说在卧室里听到时今澜的话,池浅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知道这只猫是十三。
那经过刚才时今澜的几次笑声,池浅完全可以肯定,时今澜特意说的“你的猫”,是真的知道这就是十三。
池浅整个人都陷在时今澜的怀里,靠在她跟前的心脏狠跳了起来,不知道是刚刚跳的快些,还是现在。
“阿澜你是不是,能听到什么啊。”池浅半张着唇,分不清是心虚,还是情动未消,贴在时今澜身侧的手沁着一层汗。
时今澜相比来说,要从容的太多。
日光打着池浅的影子落在她脸侧,她的眼睛半明半暗。
那扣着项圈的手轻轻拂着池浅的脖颈,随着她轻声滚下的一声呼吸,不紧不慢的对她道:“比如建议你也下水泡一泡?”
池浅没想到时今澜能清楚的复述出十三刚才的话,震惊中又带着些尴尬,缺氧的脑袋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这个世界“你,你是一直都可以听到吗?!”
视线中那双泛红的杏眼上一秒还氤氲懵然,这一秒就变得圆溜溜的,慌乱的好像是当初被她捏在手里的储备粮。
当时的时今澜感觉心上漏了一个大洞,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她好像跟池清衍吵了很大的一架,却什么东西都没能带走,最后魂不守舍的,把这只不知道怎么越狱出来的兔子带了回来。
回忆在时今澜眼中一闪而过,她抬起手来拂过了池浅脸侧散落下的长发,回道:“也不是。”
时今澜答的懒懒怠怠的,说着便揽着池浅的腰坐了起来。
她还让这人坐在自己腿上,不喜欢与人接触的她,此刻却同池浅极尽亲昵,稳稳托住她的身体,那原本抚着她颈子的手也顺着她的肩膀滑下,玩起了她的手指。
那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被她从掌心折过,好像在数时间。
等她折过第五根手指,好像时间来到了现在:“大概从年初开始吧。”
年初,换算一下就是榜单前三也参与进这场征伐恶龙任务的时候。
池浅很快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不由得替那三位大佬感到惋惜。
更多的还是为此感到庆幸。
她们家时今澜真够厉害。
不愧是连系统都没办法的大反派。
这么想着,池浅就听到耳边传来时今澜的一声嗤笑:“你们系统的人还真没用。”
她很不屑这些来挑战她的人,明明已经被她划入了吞并范围,却还要负隅顽抗,自以为是。
她收拾这些人根本没费多少功夫,只是这种很可以拿来炫耀的事情,她的兴致却是淡淡的:“不过我对毁灭世界倒是没什么想法。”
“那你对什么……”
池浅听着,好奇心脱口而出,只是紧接着她就意识到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话说了一半,已经收不回来了。
那被吻过的唇泛着层水光红意,被人抿着,红意更甚。
时今澜瞧着眼睛里的笑意更甚,那是她从内心发出的笑,是她前所未有的心情好。
那个只停留在她记忆里的人现在总算是走了出来,这副神情,还是那个小心翼翼却又横冲直撞的笨蛋。
这么多年了,时今澜都没有池浅回来的这几天心情好。
她怀里依旧抱着池浅,就好像在抱着一个抱枕。
因为她很喜欢这个抱枕,所以抱得也很紧,好似生怕旁人会将她抢了去似的。
这个在商场里雷厉风行手腕利落的时家小姐,此刻却幼稚的无以复加。
她的鼻尖贴在池浅的脖颈上,嗅着她的味道,皮革压过的体温可以留存很久,温吞的扩散飘落,叫她倦倦餍足的好似一只猫。
“只要你乖乖的,你的猫我会让它在这里陪着你。这几天我有事要处理,不能每天都陪着你,哪里都不要去,知道没有?”
时今澜声音温和,温软的唇瓣贴在池浅的脖颈。
项圈随着她的声音也一同震动着,所有若无的搔挠过她这一圈的肌肤,叫人的背脊倏的闪过一阵电流。
时今澜的话像是在商量,却也没有给池浅多少可以商量的空间。
她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就是要让自己不要想逃走的。
可池浅也没想要逃走。
好奇怪。
就是时今澜给她带上了囚禁意味的项圈,池浅也没有那样的抵触。
盛夏里气温高涨,两相靠近的肩膀贴着层薄薄的汗。
池浅喜欢自由,却乖乖的被时今澜紧紧的圈在怀里。
她想自己在哪里不是待,轻点了点脑袋,给了时今澜一个满意的答案:“我知道了。”
时今澜盯着池浅的眼睛随之从凝望变成了浅笑。
她好像要奖励池浅,又好像要给自己未来这几天的忙碌讨些预备温存,勾着池浅的项圈,反复吻去池浅的唇角。
池浅逃脱不得,呼吸间齿关被舌尖探了进去,鼻息交融起一层温吞灼热。
日光毫不避讳,直直的晒在她的背上,等时今澜伸手拂过的时候,汗津津的,染得她手指都湿了。
池浅被时今澜圈在怀里,手臂无处落放。
只是指尖勾过轻薄的衣料,在某一顺也撩起了一层薄衫。
裙摆被倾压过来的腿推揉开,膝盖轻抵,那被人勾着项圈的人慢慢的也掌握了一点主动权,气息间盈满了时今澜的香气.
这一段小插曲后,时今澜又扣着池浅挤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下。
午后安逸的阳光扑落满客厅,时今澜的头挨在池浅的颈窝。
她轻嗅着池浅发间落下的清香,平静而贪婪,凝望着又克制着自己,直到手机响起的前一秒,将她蠢蠢欲动的虚浮想法拉回现实。
计划启动,她手下的人就运转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被时今澜打服了,收入麾下的,此刻对这份计划还有一种兴奋。
时今澜轻拧了下眉,不觉时间过的比她预计的还快,接着便将手从池浅腰下收了回来。
还在睡梦里的池浅明显被这动静打扰到了,安稳的眉间皱了皱,接着就睁开眼睛,看着已经起身的时今澜,含含糊糊的说:“腻要去走了吗?”
“公司有点事。”时今澜淡声,伸过手去揉了揉池浅被压红的小脸,别有意味,“有猫迫不及待了,我就以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池浅懵懂一下,接着转头看下二楼楼梯,一颗金灿灿的猫猫头正挤在角落里,探头探脑。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池浅还记得自己私人生活特助的工作,走到门口送了送时今澜。
也是看到时今澜离开了,十三才终于敢蹑手蹑脚的从楼上走了下来。
【宿主,我不在的时候,您跟时今澜的进展怎么这么飞快啊!】
池浅听着十三故作诧异的调侃,转过头身去瞧着这只刚才一通乱嚎的猫咪,报复性的告诉它一个噩耗:【时今澜知道你是我的系统了。】
【什么?】
十三此正要跳到了池浅跟前的桌子上,可那比三花时期短了一半小短腿根本做不到。
它刚一使力,就毫无悬念的撞到了桌子上,地毯上顿时多了一只仰着的金色糯米团子。
“噗嗤!”池浅看着十三着可爱可笑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十三闻声顿时挣扎着从地上滚着站了起来,挽尊道:【我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太震惊了,不是因为腿短。】
“我可没说你腿短啊。”
池浅立刻一副谁心虚谁反应最大的样子,捞起十三到桌子上,跟它表示:“你还是继续变回三花吧,我还是看你之前那个样子顺眼,反正时今澜都知道了,你也不要遮掩了。”
十三没想到这也被时今澜知道了,小小的糯米团子脸上露出了大大的震惊:【宿主昨天都对时今澜坦白了吗?】
“我怎么可能。”池浅揉着自己的腰,咸鱼瘫的躺在了沙发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她就是知道了。”
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时今澜过的也并非如外界所说那般的……顺风顺水。
池浅也不知道自己怎没有证据么会这样认为,但她就能感觉出来。
时今澜每次靠在她身边的时候都会睡得很沉,沉得与她白日里表现出来的那种警惕阴鸷截然不同。
她有时也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或者说一句辛苦了,或者说一句欢迎回家。
可……
她该以怎样的身份来说这句话呢?
【所以上次真的是时今澜把我推出去的。】十三震惊的声音打断了池浅的思绪。
这件事明显超出了它这只小猫咪的认知范围,它抬头看着自己所在的世界,一时分不清是恐惧多一点,还是疑惑多一点:【可为什么世界还没有毁灭?】
角色的觉醒会影响世界的平衡。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做一个书中的人物,被另外一股力量支配,这会让她们的世界观崩溃,失控。而且系统有先例在前,上一个觉醒的主角就差点把系统搞崩了。
“可能因为她不想吧。”池浅淡声,又笃定,“她还是喜欢这个世界的。”
十三却不以为意,提议道:【宿主,我觉得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回系统内部吧。】
【时今澜觉醒这件事很严重,我们需要报告给主系统大人。您放心,虽然时今澜在这里设置了限制,但我就算拼了命也会将您送回去的。】
危险就在身边,十三最首先要做到是保全它跟宿主一人一统的性命才行。
其实它也挺胆小的,但就是这种危险时候,就像上次它明明知道池浅一定要跳崖而亡时那样,只要有一丝机会,它就要要保护她的宿主。
这好像是它无法违背的天性。
可仿生电子系统也会有动物对主人的这种天性吗?
【你要怎么送我回去?】
四下安静中,池浅在脑海里对十三发出了疑问。
她声音有些沉重,反问跟好像是在质问:【让我在这里消失,还是再在时今澜面前死一次?】
【您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那样痛了。她现在囚禁了您,您的生命安全受到了严重侵害,我可以向系统申请的。】十三完全站在池浅的安全角度考虑,搬出了新的理由。
可这依旧无法说服池浅。
“如果我说我不想走呢?”
她目光投向面前坐着的浅金色猫咪,眼神里带着层明目张胆的偏袒:“十三你要搞明白一个逻辑,如果我不愿意呆在这里,不愿意被她带上项圈,这才叫做被囚禁。”
“可现在我愿意呆在这里。”
日光照射的窗户好似一面巨大的镜子,从里面倒映着她孤独的身影。
而在刚刚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风时而涌入,撩起池浅的头发。
她浅笑着说: “十三,我感觉我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你愿意帮助我拿回来吗?”
第76章
世界上好多事的开始, 好像都不需要漫长的心理准备。
在说出这句话前,池浅好像还是在纠结时今澜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只是寄居在过去的自己身上,而现在她轻而易举的就消化了这个问题, 矛头直指事情的重心。
如果说在系统的那半年, 她天天跟宋唐混在一起, 还能用酒精囫囵过日。
可现在她重新回到时今澜身边, 就没有办法回避, 过去的那个自己在执行任务时, 真的是没有倾注一点感情吗?
当时今澜的舌尖轻而易举的撬开她的齿关, 鼻息摩挲而过的温热铺满了熟稔。
有些东西就算是不记得了,可反应没有办法骗人。
池浅无法说服自己, 她就是一个冷心肠的骗子。
这个不是她在撇清责任, 而是这个她的自我认知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十三听到池浅这句话, 眼睛里满是诧异, 接着便是兴奋:【宿主,您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池浅点了下头。
她想起昨天时今澜在她耳边低低呜咽的声音,辗转缠绵, 合上了她记忆里并未有过的画面。
温泉的潮湿气远比夏日的温度灼人,时今澜殷红着瞳子。
明明是自己在她身下,可那副表情却好似被自己掌控着,手指吻过唇瓣,一下啊一下啊的拨弄。
可这种事情池浅怎么会跟第二个人说。
她的占有欲无端的对提出这个问题的十三竖了层敌意, 只笼统道:【我的脑袋里最近总会出现一些我记忆里没有的画面。】
这么说着, 池浅就看向了十三,她看着它刚才的反应, 觉得这只统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不是我的错觉,对吗?】
【不是的。】十三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 【那就是宿主之前跟时今澜经历的事情。】
它一直都在纠结该不该将这件事情告诉池浅。
本来觉得任务结束,池浅也不会回去,忘记了对她是件好事,却没想到时今澜的执念如此之深。
或许它的宿主跟时今澜就是天生一对。
无论池浅怎样忘记了她们之间的事情,她跟时今澜还会重逢。
十三搜罗着自己当时的记忆,跟池浅复盘:【您还记得不记得当初您刚做完任务,您问我可不可以回去看一看?】
池浅还记得,但是:【我从主系统那里回来后,我就不想了。】
她若有所思,从十三的反应看出了什么:【但,我对时今澜的感情绝对没有我这半年来表现出的这样平静对吗?】
【对。】十三点头。
听到这个答案,池浅兀的落了下肩膀。
向来是旁观者清,原来她是真的忘了。
池浅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对时今澜说的那句“她会子孙满堂”有多么的刺耳。
明明这句话过去了很久,却像是一只徘徊的飞箭,穿过时今澜的胸膛,绕了一圈回来,又刺过了说出这句话的人。
池浅很沉的抽吸了一口气,她迫切的想跟十三求证,求证时今澜压着自己的肩膀,逼问自己的那个问题:【那当时的我爱她吗?】
十三听到这个问题,眨了眨眼。
它好像沉默了好久,又好像只有一秒,接着便摇了下头。
池浅心登时漏跳了一拍:【我不爱她?】
【不是的。】十三忙否定,【人类的感情判断太过复杂,而当时宿主对时今澜的感情也远比我经手的所有宿主都要复杂。】
十三越说,声音越小。
它多想跟池浅说一句,她是爱她的。
可程序设定,让它只能对宿主说实话。
系统不应该有情绪,更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干涉影响宿主,程序判断不出来的答案,不能称之为答案,它们也不能说出口。
可为什么呢?
人类的情感判定究竟是依靠什么?
为什么旁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却要被一次次验证。
她们到最后都没有等来第二次考验。
早在第一次的命运对她们的考验时,她们的故事就被迫画上了句号。
十三眉头紧皱着,身上的毛似乎因为电流快速飞动炸了起来。
池浅是真的害怕十三像之前那两次似的,程序崩溃,忙伸过手去摸了摸它桃子大的脑袋:“好了好了别想了,可能当时连我自己都没搞明白。”
可池浅没搞明白的又何止是“她爱不爱时今澜”。
她看着自己拂过十三的手,翻过来,又覆过去,目光晦涩:“就像我这具身体。”
“十三,你不觉得奇怪吗?”池浅讲,“我的任务都完成这么久了,为什么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我本来的样子?”
“我都在系统内部呆了半年多了,就算是排查问题,也应该排查出来了吧?”
话题被转移,十三陷入混乱的程序也暂时被搁置。
它回想起自己之前汇报工作的事情,也觉得奇怪:【这个问题我每周周报都会写,可每次我去系统内部汇报的时候,这个报错都在,显示在被专人处理中,但是这个专人的编号我始终都没有查到它,也一直没办法直接去找它。】
这种连系统都捉摸不透的事情,透着一种诡异。
池浅听着不由得打了个颤,还有点害怕:“怎么这么诡异。”
【是啊,很诡异,系统内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十三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灵异事件,单纯的就是苦恼。
只是接下来它就被池浅的话吓到了。
“十三,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可能,不是我。”
池浅神思莫测的讲着,眼睛里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十三看着池浅,有点被绕进去,身上的毛毛又炸了起来:【宿主,我别吓我啊,我怎么有点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了呢?】
“你不是说系统为了减轻运行负荷,我现在的身世用的是我原世界的吗?”池浅解释,“可是上次我回公司,我发现我好像并不会编程。”
【怎么会这样?】又是一个奇怪的点被摆了上来,十三诧异。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在这里了。”池浅摊手,“你能不能去系统内部帮我查一下,我到底是谁。你们系统应该有每个任务者的资料吧?”
【有的。】十三点头,包在它身上,【现任任务者档案处的系统是我学姐,我跟她很熟。】
池浅难得在自己一系列疑问中听到一个能落实的答案,不由得感慨:“豁,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人脉?”
十三也对自己能帮池浅解决问题感到骄傲,昂起了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喵~(当然了。)”
抽丝剥茧的,池浅将心里的疑惑一件件缕开,接着注意力便落在了重头上。
她抬起左手,将手腕上的那只银镯子摆在了她跟十三之间:“然后就是这个镯子。”
她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刚才是为了让十三不要混乱才打了差,现下又把刚刚临时结束的话题拿了起来:“我是从主系统那里回来才失去了之前那些记忆的。你的主系统大人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这样做的。”
【其实,我也有这个感觉。】十三附和。
“那我们就来试试吧。”池浅说着就将右手伸向了靠在她手腕上的这只镯子。
日光批落进室内,在银镯上折出一抹刺眼的光亮。
十三端坐着的身姿立刻紧张起来,明明它也不知道这只镯子有什么危险,但它猫科动物的那种警觉令它感到不安:【宿主,您想干什么?】
“主系统当时就给了我这个。”池浅视线深深,注视着手腕上的这只陌生又熟悉的镯子,“它绝对有问题。”
池浅说着,右手便握住了这只精巧的镯子。
银亮的光穿过她的指缝,池浅心脏在跳动,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被释放出来,蠢蠢欲动,又被另一股力量拼命打压。
它们恐吓着她,诱惑着她,要她放弃。
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做任务,回去系统,她还是可以咸鱼的泡在宋唐的酒吧里,拿着大把积分,不为生计发愁。
可是这样池浅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却突然不想要了。
这镯子下的是她很重要的东西,她不想丢掉,遗忘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尤其是这并非是她本愿。
池浅很早就想说了,凭什么,凭什么她们的生存命运都在这该死的破系统手里,她们不是玩意儿,时今澜可以做到的,她也不是没可能做不到。
“吱——!!”
就在镯子脱离池浅手腕,卡在她手掌最宽处的时候,一道尖锐的电流声划过空中。
“喵——!”十三顿时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池浅则感觉自己的手指穿过好多电流。
这远不是接吻的那种温和,凌厉残忍的像是要将池浅指腹下的神经抽出来一样。
【检测到任务者破坏行为,贰级惩罚启动,计时开始:9:59:59。】
“什么?”
系统生冷的通知声赫然响起,没有预告,没有提醒,直接对池浅使与了惩罚。
池浅根本没预料到只是拽下一个小小的镯子会引发这样的后果,她甚至没想到这件事会被系统发现。
她之所以敢这样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今澜说她屏蔽了系统,而事实上,十三这个系统也的确联系不上她了。
难道这个镯子并非与系统内部联系,而是内置了这么一个应急装置,就是为了不让她摘下来?
为什么?
主系统至于这样防着她吗?
盛夏的午后,日光之下铺满了闷热。
蝉鸣带着穿透玻璃般的力量直刺进客厅,池浅心底蓦地升起一阵恶寒。
还有局促。
周围的空气好像在被不断压缩,池浅一下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她张合滚动的喉咙像是破烂的风箱,发出一阵一阵难捱的声响。
这破系统惩罚专挑人软肋下手,池浅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层一层的被打薄,久违的窒息感支配着她的意识。
十分钟,前所未有的漫长。
【宿主!】
十三立刻反应过来,池浅这是哮喘病发作了。
它顿时冲过去想帮池浅,却被电流猛地打了出去。
这简直跟之前那次一模一样,它被系统强行打开了屏蔽,根本碰不到池浅。
“十分钟……我……我不会死的。十分钟后我,我还是一条好……好汉!”池浅看着守在自己旁边心急如焚的猫咪,摊落在地上的手虚弱的动了一下,好想去安抚一下十三。
可她根本做不到。
系统给她的惩罚让她近乎快要窒息。
十三绕在池浅身边转来转去,喵喵的叫声很是焦急。
这么些年十三从来都没有质疑过它的系统内部规定,可这一刻它真的好恨这些该死的规定。
既然系统要求它们无条件地尊敬守护宿主们的生命,为什么又这样肆意捏着她们脆弱地方下手,毫无尊敬。
它救不了池浅,它只能找人求救。
可它该找谁,这个被孤立的小岛……
十三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它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时今澜。
这个人是撕开世界运行规律的人,是小世界乃至系统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更重要的是,上一次,也是她救了她的宿主。
十三并不知道时今澜在哪里,可它能感受到这个人离她们不远。
那种昨天一直压制着它的恐怖磁场就在这座庄园徘徊,以时今澜为中心,向外扩散着。
十三眉头紧着,小小的一只猫球绷紧了身子。
电流不断穿进十三的躯壳,像是要将它从这具不属于它的身体中剥离开。
可十三依旧置若罔闻,努力的寻找着,靠近着,它本性让它规避的危险。
【主人!救救阿浅!】
猫咪幼态的声音同凄厉的寒风混合在一起,正在书房开视频会的时今澜突然停住了笔。
她莫名对这道声音有一种熟悉感,心口跳的厉害,就好像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池浅第五次停止自主呼吸。
第77章
潮湿的空气里铺着层水汽, 湖中心的位置避暑消夏,最能养人。
温吞的氧气贴在池浅的口腔上颌,湿润且顺利的滑进她的喉咙, 她突然有些明白时今澜将自己安排在这里的原因了。
喑哑的呼吸声衰弱萎靡, 却铺满了倔强的生命力。
池浅躺在地上, 望着视线上方的那盏奢华夸张的水晶灯, 越发觉得自己死不掉了。
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她还能坚持。
池浅想这该死的系统也不想她死, 十分钟设置的不长不短, 就是单纯要给她一个教训。
严重的哮喘让人无线逼近死亡的边缘,按着头的要她忏悔, 不该想起来的就不要想起, 好好地做一个傀儡, 才能好好活着。
可池浅从来都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她不知好歹, 不后悔。
就是这次的惩罚过去,她下次也要再试。
这镯子绝对有问题。
绝对!
池浅紧紧攥着掌心,倔强的跟系统抗争着。
她就这样躺在地上, 感觉得到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虚汗寒津津的贴在她的后背,让人好似被抽去力气一般。
池浅拼尽全力的大口吞吐着氧气,可胸闷憋气还是无法被阻止的加剧。
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周围的世界忽明忽暗, 那头顶的水晶灯好似掉了下来, 光影折射在其中,斑驳闪烁, 模糊不清。
要死……
这十分钟怎么过得这么漫长啊……
盛夏里的蝉鸣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无论灼目的日光洒向哪里, 它尖锐的叫声都会寻来。
阳光在池浅的瞳子里划上一层白翳,她被放置在这道白色中,周遭嘈杂喧嚣的声音要将她拆吃了。
可接着,池浅的视线中就长立出了一道白光熠熠。
有人推开了这座孤岛的门,昏昏沉沉的玄关倏然亮起了光。
池浅的眼睛好似破旧的影片胶卷,合上再睁开,原本停在玄关处的身影就如同断帧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她视线。
逆光将人的身形笼罩在昏暗中,池浅原本也是分辨不出是谁的,可当她刚昏昏沉沉的抬起眼来,就好像透过这张眉头紧皱的脸认出这人是谁了。
“阿,澜。”
池浅唇瓣微微张合,如破旧风箱班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用口型唤着面前人的名字。
“很快就好了,别怕。”时今澜说着便托起了池浅的身体。
那轻盈的裙摆垂在她的腿上,同样的人被她环抱起来,好似握着一缕烟。
这样的感觉让时今澜的眼神变了颜色。
惊惧埋在骨子,总在人不做留意的时候敲起来,时今澜不想过去的情景再次出现,立刻拔开手中的哮喘喷雾放到了池浅口中。
可接着,一阵阵明显的电流就朝时今澜涌来。
那细碎而明显的刺痛凶猛的朝她的手指穿过,刺激着要她拿不稳手里的喷雾。
惩罚时间没到,系统怎么会就这样放过池浅。
时今澜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紧皱的眉头里铺上了一层阴鸷沉郁的神色。
电流带来的刺痛远不及池浅紧皱的眉头,她枯涸的呼吸好似随时都会断掉,再一次,在她的手中流逝。
谁都别想将池浅从她身边带走。
哪怕是这个她看不见的系统。
“五,五分钟……”
“等我……五分钟……”
池浅握住她手的力量,如落叶飘进掌心。
时今澜猛然抽回思绪,就看到池浅正望着她。
这人好像能感受到自己被电流拒绝的痛感,于是虚弱的做出副坚韧的模样,好似这样就可以说服她,让她不要再多费力气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她们的距离那么近,日光落进时今澜的视线,池浅的痛苦清澈明了,无声而巨大。
虚汗贴在时今澜的手指,冰冷的钻进她的血液。
她抬手拂了一把池浅脖颈后的汗,眼神里是发了狠的决绝:“一分钟也不行。”
这么说着,时今澜就再次将哮喘喷雾放进了池浅的口腔。
电流来得比刚刚还要凶猛,如细丝般钻进时今澜的手腕,警告着,叫嚣着要她放手。
系统傲慢的将这只被它们被操纵的人偶划开在外,不允许她来干扰自己的执行。
而傲慢注定要遭到报复。
时今澜有能力将十三驱逐出她的世界,现在这个执行惩罚当然也可以。
痛点算什么呢?她最不怕的就是痛了。
日光明媚,天边聚集起一团厚重的云,好似要存天边压下来。
时今澜表情比方才还要平静,瞳子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铺好了一片黑沉沉的阴鸷。
她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份从池浅身上发出的电流禁锢到自己的手上,所以丝毫不在意电流穿进她手心,刀割般疼痛。
哮喘喷雾凝聚徘徊在池浅口腔的白雾终于送进了她的喉咙,她飘忽的意识终于有些回笼。
只是她依旧有点分不清耳边的噪杂的声音是蝉鸣还是电流,只望着视线里的时今澜的那只手。
池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在她面前向来从容平静,八风不动的女人,好像在颤动。
她那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绷的很紧,就这样紧捏着这只小小的哮喘喷雾,与什么东西抗衡。
可能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应对的这样吃力呢?
左不过是自己身上这道惩罚罢了。
池浅眼眶忽的就攒上来一汪热泪,干净又汹涌的,模糊了她的全部视线。
她看不清时今澜的表情,只是躺在她的怀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只是明白自己现在的安心是这个人硬生生从系统的惩罚里夺过来的。
眼前挂着的倒计时还在继续,池浅的呼吸却已经没有那样窘迫了。
于是她也有了那么一点力气,可以抬起手来,就这样紧紧的扣住了时今澜的手腕。
与她痛苦与共。
“别一个人。”
池浅含着喷雾,模糊不清的说着。
却突然在自己耳边听到了另一道,同样的,也是说着这句话的声音。
电流不断的刺激着池浅的心口,她同时今澜一同分担着,眼前是一片春日里浓郁的绿色。
她好像看到两只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时今澜抱住自己,不断收紧的手臂好似要将她折断,却又是在保护她。
天地好像在翻滚,接着池浅眼前的画面就变了。
横在她的视线前的手还是这只,海风吹拂过一阵咸腥的味道,潮湿的地板远比这处的要冰冷,可她靠着的怀抱却比此刻的还要温暖。
模糊的记忆在电流中纠缠,池浅的心口越来越痛。
她吃力又倔强的扣着时今澜的手腕,蒙着泪水的眼睛始终都追在这人的脸上。
时今澜救了她。
不止一次。
十分钟漫长又迅速,恍惚中,池浅好像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阳光里浮动着一层白茫茫的光,好像什么的东西被化作了齑粉。
等池浅缓过神来,她眼前的惩罚提示就消失了。
她茫然又明确的看着时今澜,对她问道:“之前你是不是也这样救过我?”
时今澜的眼神沉了一下,接着好似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不记得了。”
“忘了。”池浅声音里透着一层歉疚,苍白的唇瓣好似羸弱的蝴蝶,“我忘了好多事情。”
她虽然度过了危险,可体力却还没有恢复。
纤弱的手腕抬起的沉重,挣扎着,将上面的镯子递给时今澜看:“好像是它让我忘了的。”
“没关系的。”时今澜轻抚着池浅额间的汗,声音里透着层心疼,还有歉疚。
原来池浅说给自己的“子孙满堂”,跟她以为的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池浅是故意这样做的,过去她为了完成她的任务,可以跟自己假装相爱,现在她为了她的任务,又要将失控的自己推给别人。
时今澜一直不愿意让自己面对。
她从没想到向来喜欢直面问题一击击破的她,有一天也会在刻意的让自己回避。
可她逼迫强迫,为了将池浅留在自己身边的产生的慌乱,实际都只是因为池浅忘了。
她被她的系统抽走了关于自己的记忆。
可这幢屋子里,好像只能有一个人释然。
池浅听到时今澜这个回答,觉得好难过。
“为什么没关系呢?”
她并不想要时今澜表现出来这样的不在意,就这样揪着时今澜的衣袖,说着,问着。
那一双杏圆的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场惩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有关系啊。”池浅偏执的跟时今澜在强调。
浩劫般的惩罚刚刚过去,她依旧有点喘不过来气。
那倔强的声音里含着层混沌的哽咽,手指用力,一个劲儿的在跟时今澜强调着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蝉鸣突然被驱赶出了盛夏,世界安静的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呼吸。
池浅的脖颈被时今澜托在掌心中,刺眼的太阳笼着时今澜的眉眼,令她在她的眼里模糊而遥远,若即又若离,好像随时都会从她手中飘走。
而明明她本应该有那条可以系住她的那根绳子的。
可是却被她给弄丢了。
“如果我记得就不会想把你交给别人。”
“我想知道每次想到你跟我的过去我为什么会心里难受。”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想靠近你,就有会一股力量抓着我离开。”
池浅积攒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囤积不下,清澈温热的顺着她的眼角留下。
她脱力的靠在时今澜怀里,突然哭的一塌糊涂,又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都指向着时今澜那晚,偏执不休的,对池浅一直追问的那个问题。
“我更想知道,我到底,爱不爱你。”
而是不是爱说的太多次了,真心也就掩藏在了谎话里。
第78章
过午后, 太阳渐渐西斜,似乎是要收敛起在世间的肆无忌惮。
可庄园里依旧浮动着闷沉的空气,日光比正午白日直射的时候还要晒人。
清风拂过湖边的高树, 湖面荡起一阵热浪, 蝉鸣声也发闷。
时今澜看着池浅这样, 心口说不上来的哽疼, 好似有一口气也跟这人一样被病症压住, 徘徊在她空荡贫瘠的身体。
池浅好似还没有从刚刚九死一生中缓过劲来, 一哭就止不住。
她纠葛的泪水顺着眼尾一道一道的流下, 没过时今澜扶在她脸侧的手指,将它们接连打湿。
时今澜不喜欢看到别人流露出大幅度的情绪, 越是这样, 她越会觉得对方无用。
可此刻池浅在她面前哭着, 她感觉自己的眼眶也不舒服, 空气里闷着一层潮湿,让她不仅不排斥,竟也想流下泪来。
时今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自己被池浅忘了比被池浅骗了更好一些, 只伸着指尖拂过池浅的眼眶,对她的执拗说了一句:“傻女。”
她的手轻慢温柔的抚着池浅的脸颊,泪水温热又是那样的冰凉刺骨。
明明在那晚她那样拼命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这一刻她却先松了口:“别想了,也别拿自己的命试。”
可池浅就是止不住。
她紧扣着自己的心口, 掌心攥着布料, 轻薄的质感让她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抓到了什么,脑袋里空洞洞的, 记忆也是空洞洞的。
“可那是我跟你的回忆。”池浅抽噎哽咽着,靠在时今澜身边的身体紧紧蜷缩起来。
偌大的裙摆顺着她瘦削的身形在地板上铺展开来, 水晶吊灯的灯影下,她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只,好似万千世界中的一点灰尘。
“我有时候都不清楚,我究竟是不是我,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我脑袋里总会冒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我以为我知道的事情,我却根本不熟悉。”
时今澜听着池浅几尽崩溃的话,眼神猛地一定,一下抓住了问题重心:“什么叫做你不熟悉?”
“就是不熟悉啊。”池浅重复着,布满泪痕的脸突然冷静下来,她眼神里带着茫然,疲惫,声音低沉,“我去到我的公司,我都不知道我在几楼,主管夸奖我,我也不知道我写了什么样的程序。”
“我好像不是我。”池浅声音轻到了快要听不见的程度。
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她看着时今澜,好像在看一株救命稻草,要不是她此刻在自己身边,她怕是要崩溃的更彻底。
人在崩溃的时候都是一只小动物。
瑟瑟缩着,只想要靠着让自己感觉安全的地方近一点,再近一点。
池浅说着,下意识的就朝时今澜的怀里缩的更近了些。
她想这个人身上温度很低,还带着一种让人畏惧的压迫感,她应该不喜欢才对,可她还是凑了过去,仗着她刚刚给自己擦过眼泪,有恃无恐。
窗外的热浪一波接一波的朝屋子里涌来,而中央空调的冷气缓慢吞吐着,将这一切抵挡在外。
时今澜看着此刻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池浅,好似又回到了那天她们滚下山坡的时候。
她因为自己卷入这样的危险,瘦挑的身形好像比之前更轻了些。
她就这样抱着池浅,好似一株翻白的垂丝海棠搭垂在她的手臂,风拂过来,一地花瓣飘零。
“你是池浅。”
过了有一阵,时今澜给了池浅一个答案。
她声音笃定的,对池浅说:“我的阿浅。”
“阿浅……”池浅听到这个称呼,学着时今澜的语气轻声喃喃。
“嗯。”时今澜听着,给了池浅一声肯定。
“阿浅好困。”幼稚的,池浅像个靠在自己的安全港里的小孩子,捻着时今澜的裙角,做自己的阿贝贝。
“睡吧。”时今澜应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空气浮动,带着药雾苦涩的味道。
时今澜看着靠进自己怀里的池浅,主动伸过手去,动作轻缓的蹭了蹭她的手背,转而将她细长的手指握在手中。
这人的身体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瘦削的手骨上盘着青筋。
时今澜将这只手放在掌心握了好一阵,等到青筋渐渐平复,等到客厅里传来池浅平缓的呼吸声,她才缓缓站起身来。
这一次的时今澜远比上次起来的顺遂。
池浅靠在她的怀里,被她稳稳的抱着,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自己选择将左腿打断重接。
往日里都是别人在伺候自己,时今澜算不上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
她将池浅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看着她熟睡,又算不上安稳的样子,愣愣的出了好一阵神,后来才发现,她忘了给她把枕头抽的低一点。
多余的枕头被拿走后,池浅整张脸就揉进了枕头里。
时今澜小心翼翼的给她整理着被枕头带起来的头发,守着她安稳睡颜,门口走进了一只三花猫的影子。
十三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它在挣脱着那巨大的压迫感,冒险联系完时今澜,就一下变回了海岛时期的三花猫样子。
不过比起矮脚金渐层,它更喜欢这具身体。
轻巧,灵便,还有猫的优雅。
十三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里,本来也没想要时今澜注意到它。
它毕竟是只猫,轻手轻脚的,人类肯定也看不见它。
这地方屏蔽了十三近乎所有的功能,它回不到池浅脑海里面,就想以这样的方式看一眼它的宿主。
“她睡着了。”
可十三还是被时今澜发现了。
它鬼鬼祟祟的迈进屋子里一步,这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日光衔着湖水粼粼落进屋内,时今澜背对着门口,不曾看十三一眼。
可她声音这般笃定,就好像能感知到它这只动物。
亦或者说,是感知到它这个系统。
十三步伐顿了一下,小小的脑袋刚看向这只两脚兽,时今澜就也转身看朝它看了过来:“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猫咪圆溜溜的眼睛涂满了黑色。
这并不是十三在跟时今澜卖萌,它在紧张。
时今澜现在不仅是可以毁灭这个小世界的存在,刚刚甚至还能跟系统惩罚硬刚。
要是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就凭它现在只能寄存在这具猫咪身体的情况,它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这一切最重要的是。
它可以信任这个,被系统划为叛逆者的危险人物吗?
但紧接着,时今澜就好像听得到十三这番顾虑似的,对它道:“你想保护你的宿主,我也想保护阿浅,我们在最终目的上是一致对吗?”
十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今澜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少了那么点压迫感。
它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时今澜的这句,顿了好一阵,接着点了下头:“喵~(是的)。”
“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时今澜道。
她语气里有几分不紧不慢,就这样看着十三,温和的眼神里又添了几分狠厉:“或者,我也可以用我的办法,从你身上拿到我想要的信息。”
一阵穿堂风从走廊吹进了敞开的卧室,倒逆着十三的毛掀过来。
十三不由得抖了一下,它抬头仰视着时今澜的眼神,真觉得时今澜做得出把自己拆开了,拿到自己核心存储文档的事情。
不过跟她对待其他统不一样的是,她可能为了事后不让池浅伤心担忧,会再把自己原封不动的装回去。
可是既然能好好合作,为什么还要白遭那么一通罪呢。
识时务者为俊喵!
“喵~”十三娇着嗓子,朝时今澜极度谄媚的叫了一声。
接着它晃了晃自己的尾巴,乖巧的跳进了时今澜的怀里。
其熟练程度。
好像在过去某个时候,它也曾这样被时今澜“策反”过.
午后的日光再次光临这间卧室,湖光粼粼。
池浅侧卧在柔软的枕头上,轻粉色的唇自然合着一条缝隙,温吞的呼吸轻慢的从中吐出又呼入。
热意更替,池浅不曾知道有人的手指曾落在上面,反复摩挲,忍了好几番,才克制着没有落下,扰了她的清梦。
“吱——”
蝉鸣比昨日来的更加激烈,池浅皱皱眉头,不情不愿的醒了过来。
她适应能力好像很强,一下就适应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于是醒来的第一眼看到这熟悉的陈列,心兀的踏实了下来。
风声撩起窗帘,夹着湖水里的清凉。
池浅正懒懒的陷在这样慢节奏的闲适中,耳边穿插着敲进了细微的键盘敲击声。
这声音不在她关于湖中小屋白噪音的储存范围,转头便寻着声音看去。
她其实也应该能想到这声音是谁的,可眼睛里却依旧盛着一份的期待,期待的看过去,期待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期待的,让心跳都慢了下来。
风吹起的窗帘好似起伏的海浪,白波翻涌中,一张平静而认真的侧脸忽隐忽现。
日光将这人颀长的身影勾勒在白色的画卷上,时今澜斜斜的靠在窗侧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暴殄天物的做了笔记本电脑的架子。
湖心的气温算不上那样燥热,午后的阳光透着温和。
池浅躺在床上遥遥又近在咫尺的看着正在办公的时今澜,就好像很多个平凡日常的午后,她跟时今澜的日常。
“醒了?”
池浅还想将这幅画面多留在自己眼睛中几秒,时今澜却注意到了已经醒过来的她。
池浅没法在偷瞧,这幅画面也因为她的苏醒被破坏了。
她悄然回过神来,对时今澜点了下头:“嗯。”
“感觉怎么样?”时今澜问着,接着便放下了手里的电脑。
“感觉……”池浅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异样,就是她抬头看着窗外的太阳,不由得怀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时今澜点头:“你睡了快一天了。”
接着她又让池浅放心:“医生来过,说你身体没有问题,不过是太累了。”
池浅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她的确折腾了好一阵子,可那个镯子……
池浅看了眼还带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目光晦涩。
折腾也是白折腾了一阵,镯子没有摘下来,还让时今澜守了自己一整天。
想到这里池浅眼睛立刻铺上了紧张:“我是不是影响你工作了?你不是说你最近会有些忙吗?我现在不要紧了,你快回公司吧。”
时今澜瞧着池浅这幅样子,坐到床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了回去:“没有,我在哪里都可以办公。”
这人的声音极其平静,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一种运筹帷幄,胜券在握的自信。
池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时今澜。
太阳在这人的背后升起,金光粼粼,她在她熟稔的领域里游刃有余,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只是向来胜券在握的时今澜好像被什么卡住了,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一件事,我必须要在这里才能做。”
这句话里,时今澜不可闻见的笑了一下。
池浅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她,无法避免的想到了某些事情。
食髓知味。
面红耳赤。
主要是,她们天天都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而且她才刚刚醒过来,这样进入主题,对身体健康是不是也不太好?
“哈。”
安静中,时今澜突然嗤的一声笑了。
她眉目深深的看着池浅,别有意味的问道:“想什么呢?”
这样的一声反问,让池浅觉得时今澜是不是能听到自己的想法。
她也顿时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想多了,立刻故作淡定:“我,没想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呢?”时今澜却不以为然,嘴角咧着一道笑意,手指轻抚,摸过了池浅脖颈上的项圈。
她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摩挲过下方的肌肤,寻找着池浅跳动的血管,暧昧而认真:“昨天的事,你还记的多少?”
是说她为了摘镯子,差点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还是说时今澜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跑过来救了自己。
亦或是自己为了忘记她跟时今澜之间的事情,崩溃大哭。
池浅很想说一句忘记了。
她自从成年后,就再也没有在人家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了,她知道她心里难过,但怎么就对着时今澜发出来了呢?
她在时今澜面前保持优雅的形象。
全都没了。
时今澜看着池浅这副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干脆主动把抛出去的话题收了回来:“你昨天不是说不知道过去的自己爱不爱我吗?”
“我想了一天,我不要你去想过去,我要你想现在。”
池浅听到这话,一下从刚才的懊恼中抽了出来。
她茫然又无措,心好像都被时今澜握住了,等着她,跟自己说明白这句话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我们重新认识一遍,好不好?”
时今澜问池浅,池浅心脏顿时砰的一下。
她望着时今澜看向自己的瞳子,看着她眼中面色苍白,而凌乱病弱的自己,心脏跳快的要死又莫名觉得自卑。
凡是后知后觉意识到潦草对待的人事十分重要,谁不想要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
可她这样的人,可以跟时今澜重新认识吗?
她一定要重新来一次才行。
画满占有欲的花蛇吐着信子,无声无息的攀上池浅的心脏。
她好似受了蛊惑,不问清楚,也不给时今澜梳理细想的机会,一口答应下来:“好。”
而时今澜根本不用重新考虑,她只要池浅这一个答案,眼眉间瞬间绽开一层更浓的笑意。
她温和的瞳子好像吃定了池浅,露出了藏在下面的贪婪:“我们的婚礼定在今年八月怎么样?”
第79章
午后的热浪被湖面的风推远, 蝉鸣也弱了。
房间里的安静好似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时今澜的话,一字一句, 都被池浅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她说。
她们的婚礼要定在八月。
池浅好似被灼了一下, 瞳孔愣圆。
她呆坐在床上, 就这样看着时今澜, 只觉得她这句话跟上一句话牵扯不上关系, 不仅扯不上关系, 还很突兀。
池浅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时今澜的思绪, 嘴巴里含着刚刚被时今澜说过的两个字,单个单个的往外蹦:“婚, 婚……礼?”
时今澜的眸光里始终含着笑意, 她对池浅磕磕巴巴说出来的词点了下头, 淡声道:“我看了你们系统的记录, 先婚后爱的小世界占比很多,是个热题材。相比于这个世界里男女主的强强联合欢喜冤家的题材,等级更高一些。”
“你们这个系统的逻辑有点意思, 主角的安危关系着世界的存在,所以它们不会伤害主角。”
“既然世界已经向我倾斜,那我就直接成为主角好了。”
时今澜不紧不慢的跟池浅讲着她的计划,池浅听着,愣圆的瞳子没多少缓解。
听时今澜聊系统的这种违和感, 不亚于某天早上起床发现自己家猫会说话了。
虽然自己昏迷前就见识到了时今澜可以干扰系统惩罚的能力,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时今澜也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了,池浅还是有些没缓过劲儿来。
光影朦胧, 窗帘拂过的窗台边有个影子在动。
池浅一下子就注意到正蹲在不远处的窗台上,悠闲舔毛的十三。
那黑白黄三色交错的花纹油光水滑的, 好似被人好好清洗了一番。
都说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雪花,猫咪身上的纹路也是这样,池浅看着十三身上这令人格外熟悉的花纹布局,就知道这统把什么都撂了。
明明是做了背叛它尊敬的主系统大人的事情,这只猫却表现的异常闲适平静。
好像因为新找到了一座大靠山,十三面对池浅从投来的目光也没有一丝心虚。
池浅正这么想着,十三就摇着尾巴,轻盈的跳到了床上。
它毛茸茸的脚丫被擦拭的干净,一步一步的贴近时今澜,向来池浅想摸摸它都被它跳开拒绝的家伙,此刻竟舔着脸的主动将自己的脑袋送到时今澜的手里!
臭猫!
叛徒!
墙头草!
池浅气鼓鼓的看着主动朝时今澜示好的十三,在脑海里痛斥十三这一行为。
只是就在她不满之余,却有一种熟悉感顺着窗外吹进来的凉风,扑面而来。
湖面粼粼的波纹将光亮折射出不同的样子,一片陆离光怪下,时今澜接受了十三的示好。
她长而浓密的眼睫如扇般垂下,饶有兴致的瞧着这只谄媚的猫。
那纤细的手指落着几缕窗外洒下的金光,似是随意的揉了两下这猫主动递过来的小脑袋。
蝉鸣被淹没在海浪声中,热意也好似消退。
池浅眸色深深的注视着床上的时今澜跟十三,总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画面,那是她的心情好像也如现在一般,生气十三对自己高傲,反而谄媚于时今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当初在海岛的时候吗?
“而且这样,可以更直接的达成我的圆满不是吗?”
正当池浅为面前看到的这幅画面产生疑惑的时候,时今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她依旧轻抚着怀里的猫咪,只是抬起了低垂着的眼睫。
那深邃的瞳子盛着一捧金光,干净熠熠,却又透着一层什么都瞒不过她的清明。
“看来十三什么都跟你说了。”池浅说着就看了十三一眼。
这猫好像终于良心发现,心虚了一下,接着就在楼下传来自动投粮机放粮的声音后,在时今澜手底下一溜烟跑了:“喵~(我错了宿主!)”
池浅无语的看着自己这只没出息的猫,眼里的不满却并不是那么明显。
刚刚一个婚礼引出了时今澜的好多解释,这些话列开,让结婚这件事更有执行的必要性。
却又少了那么点纯粹。
原来时今澜不是单纯的想跟自己结婚,将自己留在她身边,再也不能离开。
就在刚刚听到时今澜说这件事的事情,池浅脑袋里的第一反应真的是这样的。
她听到“婚礼”二字,就将自己跟时今澜系在了一起,还因此心脏狠跳了好几下。
池浅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好像个斯德哥尔摩的患者,思绪被自己脖颈上带着项圈牵引,歪的不像个样子。
池浅眼睛滴溜的一转,从心里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变态了。
虽然说时今澜把自己扣在这里,应该不会这样想吧……
过了这么些天了,池浅还没有耳濡目染的学会把情绪掩藏在眼底。
时今澜看着池浅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人脑袋里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甚至不堪入耳的事了。
贪吃狡黠的猫跑了,床褥上落着它一串的脚印。
没有了十三在她们中间横着,时今澜身形微侧,顺势抬手抚上池浅走神的脸:“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下面这个解释。”
“结了婚,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忽然而至的亲昵同时今澜的吐息一同落在池浅的耳侧,窗外兀的飞过一只蜻蜓,光影忽晃,打的池浅的心跳一颤。
盘踞在床尾的身形遮住大半的日光,池浅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
她想她应该为时今澜这句话感到害怕,被人带上项圈,被人囚禁,直接被绑定了,再也逃不掉。
但就跟池浅跟十三那天说的一样,囚禁与否,应该从她的个人意志判断。
而她很不对劲,一心想要追求咸鱼平淡的她,竟在为时今澜的这句话蠢蠢欲动。
就好像她对时今澜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离开。
而是要待在她身边。
时今澜看着池浅的眼色,手指贴着她的脸侧往下,摩挲过那枚项圈,接着道:“所以我们的婚礼你想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时今澜的声音不紧不慢,清冷中带着一种温柔的匀缓。
她这话没有平日在公司时的居高临下,和煦的贴在池浅的耳廓,带回了她的思绪。
“中式,还是西式啊……”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令人纠结,池浅对于婚礼还有很多茫然,抬眼向时今澜求助,“你呢?”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可能中式的场合会比较合适。”时今澜认真跟池浅回答。
这是池浅从没想过的角度。
也是她没想到时今澜会这般一脸认真说出的话。
她才不是被她藏起来,失去自由的笼雀。
她会把她带到她的关系网中,成为众人皆知的那最重要的一环。
长风拂过湖面,将温凉不刺骨的温度送入室内。
时今澜的这句话让池浅对这件事有了些真实感,温风中脸颊泛起了热意。
“嗯……最近好像流行中式婚礼,蛮好看的。”池浅对于婚礼的期待终于被时今澜打开,说着便畅想了起来。
池浅在系统这半个月咸鱼到了极点,瘫在床上刷视频的时候总会刷到任务者分享她们的穿搭。
修真界的裙子可漂亮了,衣袂飘飘,素白无暇。
古穿的更真实,更好看,真宝石镶嵌在头冠上,珍珠白亮,熠熠生辉。
有时候池浅还会刷到像系统这种赛博朋克未来风格的穿搭,也超级好看。
不过赛博朋克的婚礼……
池浅想象不太出来,而且也有点太超前了。
还是中式的好一些,既端庄持重,又不失为一场巨大cosplay现场。
cospalay……
一直以来,池浅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小说里总是将结婚作为故事的终点。
人又不会因为结婚,突然就变得无所不能,可以应付未来所有的事情。
在池浅看来,小说圆满的结尾应该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她们。
她之前看过好几本主角结婚就大结局的小说,评论区好多读者都撒花庆祝,可她还是看得出来还有好多问题都没有解决,这让她就算看到主角最后一幕的幸福场面,心里也总是不踏实。
而这种不踏实的感觉,现在正明显的悬在她心里。
“那就中式的,不过如果你想换,随时都能改方——”
“阿澜。”
池浅听着时今澜敲定的话,兀的抬起头来看向时今澜:“或许结婚并不一定可以直接达成你的圆满。”
这人很少会有打断自己话的情况,时今澜听得出来池浅话里的犹豫。
她看到池浅望向她时不自信的瞳子,接着在她看过去时又仓促转开。
柔白的地毯上铺着一层窗外落进的日光,随着湖水的波纹很淡的浮动着。
池浅心口忽紧忽松,她卑鄙的也想昧下自己的劣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占有时今澜。
池浅曾听宋唐说,人很难面对真实的自己。
可她也不想再当骗子。
“跟我结婚,日后主系统会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她可能会利用我来操纵你。”池浅轻声说着这并不美好的设想,明明是最平静的语气,她却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
这也是那天她为什么会选择让别人成就时今澜的圆满,而不是自己。
她有多么高兴今天的时今澜非她不可,就有多么犹豫要不要将自己这朵花送至时今澜的手中。
过多的羁绊会将人越来越紧密地绑定在一起,她是被系统操纵的人偶,不想让时今澜也跟自己一样。
可时今澜不让。
她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池浅,手指寻着她摊开的掌心,一根一根的穿进她的指缝,握了过去:“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选先婚后爱这个题材?”
池浅茫然:“因为……这个题材的系统等级比这个世界的主角要高?”
“因为这是连系统都承认的合法关系。”时今澜道。
她声音都是极度冷静的音调,却又在池浅看不到的地方压制着疯意。
被她亲手扣在池浅脖颈处的颈环在连贯白皙上横过一道深沉的褐色,她盯着这抹沉沉,牙齿咬紧:“可能我想刚刚跟你解释的话说的不太明白,现在我重新跟你说一遍。”
“因为只有这样,你去到哪里,我才都能找到你。”
时今澜拂过池浅脖颈的项圈,三年的时间折磨够了她的骄傲,沉郁的目光追着池浅鲜活滚动的喉咙恋恋不舍。
她高高在上的骄傲不值一文,俯首臣服在亲手被她带上镣铐的仆人掌心,目光里中聚焦着病态的期待:“你明不明?”
明不明。
池浅想她是应该明白的。
她一次次抛出不安,一次次被这人肯定,虚悬着的心,不安的心都被稳稳包裹起来,坚定不移。
可她不记得了。
从高空坠落而下的痛感好像是被故意设置,挡在这篇回忆前的门锁。每撬起一点,就让她几乎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错位断裂的疼痛。
所以这半年来,池浅从来都没有回想过。
她只笼统的记得自己救了时今澜,帮助她,照顾她,最后用死亡献祭成为她心口的那一抹月光。
她只能浅薄的拿自己坠落悬崖的痛苦与时今澜三年的痛苦相比,却只觉得被天平压得无处遁行。
她为什么要忘记。
“忘了就不要想了。”
就在池浅又一次将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的镯子上时,时今澜的手覆了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逼迫了出去,忙的将一只手扣着她的左手手腕,而另一只手则沿着脖颈,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那带着些微凉的拇指徘徊在池浅皱起的眉头,指腹蹭蹭,好似十三刚刚的谄媚,一下一下,在轻轻摩挲着。
方才还保持良好的距离被骤然削减了一半,时今澜依旧是清冷端方的大魔王,只是眉眼间带着层不好被人辨别的勾人:“换个话题,我同你重新认识,也会带你重新做一遍我们做过的事。”
“你知不知道我们经常做的事情是什么?”
时今澜轻声问着,被她蹭过的眉间留着一层馥郁的香气,像是给池浅留下了一路飘渺不定的涟漪。
她们之前经常做什么?
她们之前是不是真的曾经十分亲密?
池浅被时今澜的话哄着,脸颊莫名泛上了热意。
她承接着时今澜自上而下着落的吐息,心口撬动,答案呼之欲出:“你是说……接吻。”
“是啊,我们之前经常接吻。”
“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我吻你的时候,你会听话的开口呢?”
那清冷的嗓音微微扬起,带着层蛊惑。
池浅看不到时今澜眼底的狡黠,刚昂起头,就被这人微凉又炽热的唇堵了个正着。
第80章
午后时分, 渐渐西斜的太阳在世界里落下一片闷沉。
平静如镜的湖水折射着刺眼的光亮,蒸腾的水汽掺进风中,空气里叠着潮湿。
素白的窗帘迎风吹起, 蝉鸣接连起伏, 除此之外湖中心没有其他声音。
无人看到床上的人影, 脚趾交叠, 膝盖相抵, 半侧着躺在床上。
池浅被时今澜哄着吻住, 浅粉色的唇瓣被人轻轻吮过。
她就如同时今澜所说的那样, 在时今澜徘徊摩挲吻够她的唇瓣后,熟稔的为她打开了自己齿关。
那冷淡而温存的香气被送进她的口腔, 随着舌尖的推勾抵落, 一口一口的吞进喉咙。
整个屋子都安静的没有声音, 而紧挨着的枕头却将人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的放大在耳侧。
绵长温吞的鼻息缠绕着两个人的味道, 如火舌般灼热的勾着人的神志,一吻便要人沉沦。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池浅从兵荒马乱的心跳中分出一条思绪来, 担忧的问道:“你说我们这样做了,还算不算先婚后爱?”
时今澜瞧着面前人情欲起又慌乱制止的眼神,眉眼平静,不紧不慢的又吻了她一下,才问道:“那你弄清楚你的答案了吗?”
“我……”池浅一时愣住,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什么扫兴的话, 可明明这个问题是她先提出来。
好像一段程序陷入了死胡同,池浅愣着双眼睛看着时今澜。
她侧脸枕在枕头上, 被挤压的脸颊盈着肉感,就那么一捧, 时今澜伸过手去,单手便全握在了掌心。
“笨崽。”时今澜笑着,嗔了池浅一声。
昨天听十三全盘交代的时候,时今澜就觉得这个系统真的不是个什么高纬度生物。
她千挑万选送到自己跟前的人,竟是这样一个演技全无,只剩下一颗赤诚心的人。
可能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让系统得逞,一念动心。
心神俱动,时今澜说着便又探身朝池浅迎去。
刚刚分开的距离又一下化作负数,池浅呜咽,舌尖勾过她皓白的牙齿,好像也勾住了她的心脏。
池浅的心里好像有一颗苹果树,又或者有这一片苹果园。
还不到秋日,那通红的挂在树梢的苹果就已经不受控的,咚一声,咚一声的滚落下来。
山坡又长又缓,滚落下的苹果形成一片绯红的海洋,浪涛迭起,洋洋洒洒的都写着喜欢。
她喜欢跟时今澜接吻。
好喜欢,好喜欢。
时今澜好像说的没错,她在过去应该很经常跟她接吻才对。
夏日轻薄的面料使得人身上的衣服轻若蝉翼,池浅同时今澜吻着,下意识的抬手拂过。
她细长的手指只稍稍多贴近几分,便抵到了一捧很有分量的柔软,随着呼吸起伏,满满当当的塞在她的掌心。
时今澜根本没想到池浅会这样自然,没忍住,长长的颤出了一口气。
炽热的吐息吞在池浅的口腔,舌尖刮过一层欲念,好像要将她们一同陷进去。
池浅心神微动。
忽的不想要跟时今澜陷进去,而是想要到时今澜里去。
柔软的床单被人带起一道缓慢的摩挲声,池浅的手顺着时今澜的手臂往下。
路过她的指节,腰肢,最后抵在她胯间凸起的骨头上。
旅行者在平坦的陆地上看到了一片植被茂盛的热带雨林。
她遥遥的站在森林的入口,徘徊犹豫,干燥的指腹也想要进去,感受一番热带气候的热烈。
而也是这个时候,旅行者被扣住了。
时今澜的目光正注视着池浅,算不上多么平缓的吐息灼在她的鼻间。
她的脖颈上还带着被她宣誓主权的项圈,就这么一勾,便被牵到了更靠近她的跟前。
池浅以为时今澜是不允许她颠倒位置,毕竟上一次她是被她压着,也是在这张床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要倒反天罡一次。
许多次。
“做你想做的。”
池浅还在想着自己该怎样造反,时今澜的另一只手却已经伸向了她停在她胯骨上的那只手。
她细长的手指托着,又抚摸着,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池浅的掌心刮下一片痒意。
这人长着一副最清心寡欲的矜贵冷淡的模样,眯起的眼睛却不比妖姬少半分蛊惑。
那温吞的声息簌簌飘落在池浅耳边,她的呼吸停了一瞬,紧接着便是血液涌上头,长指微动,迈入了植被茂盛的热带雨林。
掠夺够了氧气,池浅主动拂过时今澜的脸颊,吻了上去。
星星点点的轻啄落着,算不上心急,却也不是多么仔细。
池浅觉得自己之前可能也不是个很会接吻的人,只得生涩的学着时今澜,吻吻她的唇,瞧着她足够放松了,伸出手指轻拨进她的唇中。
“唔。”毫无预兆的,时今澜猛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时今澜觉得,如果从技术方面来说,池浅真的不是个很好的可以让她享受接吻的对象,这人吻过来的时候总是忽轻忽重的,没个章法。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时今澜看到池浅探过舌尖讨好自己,瞧着她温吞中笨拙的模样,便心口痒痒,于是唇也迎和着,去做一个足够耐心的老师。
指尖有很多神经,池浅的手指感觉得好清楚。
好像也因为这样,她突然就有点无师自通,温柔的吻着时今澜的唇,然后是脖颈。
她敛着力气的牙齿啮过散发着热度的锁骨,时今澜一下攥紧了手指。
连带着被收紧的还有她那被她握在手里的项圈。
呼吸兀的被截断大半,束缚紧横在池浅的脖颈上,好似在提醒着她谁才是主人。
可长指倾动,她的这位主人,却在她这个奴隶的手中绽放开了花朵。
夏至日后的太阳落得比往日都早了些,余晖就着湖水斜泼进房中,染红了一片时今澜的眉眼。
她从小被娇养到大,好像禁不起折磨,双眼定定的望着吻在自己的脖颈下方的人,焦点微微涣散。
池浅掌心轻贴,不厌其烦的捧着团绵柔。
花了很长时间,她才让这人寡淡的眼眉间染上了只属于她的浓郁。
素白一片的布料堆积在一起,簇拥着最洁净的那朵花。
长发在额上黏腻着薄汗,时今澜在池浅掌心里轻轻颤抖着,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清冷,矜贵。
连动情的模样都分外优雅。
也可爱。
池浅瞧着时今澜逐渐融化在在自己怀里,依旧纹丝不动的锁着她,只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吻了吻时今澜的眼尾:“可爱。”
“阿澜,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时今澜听着这话,好似也从沉溺中抽出一缕思绪,高傲在挣扎:“你知不知道,你是唯一一个会这么说我的人?”
“因为他们都怕你。”池浅比过去直白了许多。
“你不也怕我吗?”时今澜反问,手指还勾在池浅的项圈上。
“这个时候不。”池浅是有恃无恐。
她同时今澜的膝盖抵着,旅行者的探索欲并不会因为丛林中下过一场雨就停下。
时今澜还想要在威胁池浅,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昂起脖子,将声音吞没在喉咙。
外面似乎是起风了,湖面荡起一片涟漪。
时今澜贴在池浅的掌心,声音呼气忽重忽轻,微弱的抗议不起作用,落在池浅耳边,像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没有人会拒绝多听一会儿。
亦或者,多听几次.
太阳掉进湖中,傍晚的世界蒙着一层水雾光泽,静谧安逸。
蝉鸣声也弱了,怏怏的打在林叶间,好似示弱。
光线昏沉,池浅借着窗外的余晖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时今澜。
这人跟三年前几乎没怎么变,还是这样单薄的身形,细弱的锁骨凹下一道小坑,里面坑坑洼洼的,印着不同程度的绯红。
明明是自己做的好事,池浅看着却面红了几分。
她轻轻撩过时今澜脖颈后方的长发,好似在给自己的罪证做什么掩耳盗铃的掩饰。
“抱我去浴室。”
好似恢复了些许力气,时今澜靠在池浅怀里,轻声跟她讲。
池浅感觉刚刚折腾一通自己手臂都快没有力气了,没想到还有善后工作:“啊?”
“你搞得的,你不负责?”
时今澜轻声,说着便抬起了眼睛。
那漆黑的瞳子铺着层清冷,更多的却没有消散的情愫,无声的就将池浅的这声“啊”定义到了渣女吃干抹净后不愿意善后的范畴。
池浅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脱口解释:“我只是想起上次……”
池浅刚想说上次时今澜也没有让自己抱她去浴室,接着意识到上次发生的事情她跟时今澜的位置好像不太对,一下便停住。
可晚了。
时今澜已经听到了。
“上次什么?”时今澜不紧不慢的挑了下眼眉,手指拂过池浅的耳朵,好似揉捏,“阿浅是指我被某人淋了一唔——”
话没说完,池浅脸就又红了。
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低下头去堵住了时今澜的嘴。
夏日的热意没那么容易消散,只是一个吻就又烧了起来。
大抵是孺子可教也,时今澜被池浅按着吃了一阵,呼吸就比刚刚还要沉了。
她胸口略略起伏,抬头看着视线上方的人红着脸,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跟她说:“不准说。”
时今澜是狡黠的商人,闻言抬手环住池浅的脖颈,压着她,抬起的腿蹭着她:“抱我。”
汗水蒸腾后的腿间贴着一层凉意,但接着就落下了一片热意。
雾气霎时间蒸腾,池浅没有防备,低伏的神经簌簌抖落下一阵电流。
她就这样注视着同自己谄媚的时今澜,只觉得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什么操纵人心的魅惑妖物,时今澜一定会是!
“抱好我。”池浅瞬间好像又有了力气,就着时今澜勾着自己的脖子,一下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落日下,床单如裙摆,顺着时今澜的身形一泻而下。
盛夏的日光被傍晚影响,落进卧室中如月光般柔和,时今澜就裹着床床单,长发披肩,好似从神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美人。
池浅看着,心狠狠的跳了好几下。
她就这样顺着时今澜眼尾的殷红看下去,瞧着她丰盈水淋淋的唇瓣,脖颈锁骨的上的吻痕都是她弄得。
占有欲作祟,给池浅将这一刻烙下一个烙印。
——时今澜是属于她的。
浴室腾起一阵白蒙蒙的雾气,刚放好的水没过时今澜的身体。
那还算宽敞的浴缸等到她坐下后,就一下被挤满了,修长匀称的腿微微曲起,长手搭垂在浴缸壁上,肤若凝脂沾湿,乌发淋湿如墨。
池浅敛着地上床单的手兀的紧攥了一下,喉咙间迟缓的滚动好似在克制自己。
她们今天已经做过一回了,别再折腾时今澜了,还是下次吧。
“水温正好。”时今澜轻略了一把自己的长发,披散而下的发间透着半唇瓣殷红。
池浅心神微动,好似凝集的水汽啪嗒打在心上。
不过吻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