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 半山别墅，原本是清静的居所，今晚有些热闹。
盘山道之上，车流如织, 身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从车里走出来, 规规矩矩顺着小道走入到老宅之中。
陈月芳坐在客厅, 摆弄着桌上的一盆栀子花，用精致的小剪刀剪去多余的枝叶, 丝帕擦干净叶片上的浮尘, 然后从根部慢慢浇水。
她肩上披着一件驼色的羊毛披肩, 中式上衣的盘扣格外精致, 动作悠然从容，有种不急不慢的淡然气度。
陆时年换好了衣服从楼上下来，走过来等着陈月芳把这盆栀子花打理好, 才缓缓说道：“奶奶, 时间差不多了，二爷爷他们要到了，要不要我去迎一迎？”
“嗯。”陈月芳点了点头, 叮嘱说道, “他在董事会给你下绊子，你心里肯定不喜, 但终究是长辈，家宴上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我知道了。”陆时年点了点头, 她知晓陈月芳的性子，虽然是个女强人, 但骨子里却很传统封建，十分注重所谓的家族亲缘。
陆时年生长在新时代, 想法自然有所不同，她并不觉得这种冗余的亲缘关系有什么作用，只是负累罢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陆时年向来不和陈月芳起争执，这种事情上一般也不会发表自己的想法，尽量都顺着陈月芳的意思来。
陈月芳倒了杯水，语气缓缓说道：“陆川是长辈，该给的面子要给，至于邓凤仙那个女人，该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别的时间你就当做她不存在就是了。”
陆时年倒是有些意外，说道：“二奶奶今晚也要来？”
邓凤仙是陆川的结发妻子，按照辈分上来说，陆时年也要称呼一声二奶奶，邓凤仙和陈月芳算是妯娌。
只是这么多年来，邓凤仙从未踏足陆家老宅，之前照例的家宴，都是陆川一人前来，陆时年也只是隐约听说过，邓凤仙和陈月芳有过节，详细的细节却也不清楚。
陆时年并没有追问，陈月芳却是主动说起了这件事：“以前你小，这种事情不想让你知道，不过她今日既然登门，该知道的还是瞒不住你。”
陈月芳继续说道：“当年我嫁给你爷爷之后，陆川带着邓凤仙回家，说是他心许的女子。起初我们都很高兴，当做是件喜事，邓凤仙也不拘泥于世俗，在陆家住了下来。”
那个时候陆家一贫如洗，兄弟二人关系很好，家里多添一个劳动力，谁都会觉得是件好事，更何况是个主动送上门的媳妇，不用出礼金，家里更是欢喜。
邓凤仙此人是个美人胚子，在那种朴素清苦的年代，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两条简简单单的粗辫子，却衬出一身清丽无双的气度来。
见了的人都说陆川上辈子积了福气，这辈子讨到这么好的媳妇。
贫苦之时，一切都过得顺顺利利，直到后来陆原和陈月芳二人白手起家经商下海，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而陆川却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邓凤仙开始不知足。
邓凤仙和陆川两口子跟着进城做生意，邓凤仙的目光却放在了陆原的身上，甚至到最后被陈月芳回家直接撞见，衣着清凉的邓凤仙和陆原共处一室。
想起这件事，陈月芳惯常平稳的神情也有了些怒气：“那个女人背地里不知道从你爷爷这里拿走了多少钱财，陆川也是猪油蒙了眼，满眼都是美色，对于人品一概不管。在亲兄弟两人之间游走不定，这种人现在倒还有脸来参加陆家的家宴了，左不过是看你在陆迪顺利，心里气不过，来给我添堵。”
陆时年没说话，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邓凤仙，毕竟还有两个贪图美色的男人也要承担责任，陆原和陆川的骂名，倒是被邓凤仙一个人全背下来了。
这话陆时年并没有说出口，陈月芳某些观念根深蒂固，难以更改，在陈月芳这里，错处都在邓凤仙头上罢了。
老一辈有老一辈的观念，陆时年也不想和陈月芳起冲突，只是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陈月芳一贯如此，虽然不满，却还是支撑着这个大家族的架子，明面上也没有给陆川和邓凤仙难堪。
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陆时年看到了发过来的消息，站起身道：“奶奶，他们到了，我去门口迎一下。”
陆川已经走入了大门，跟在他身边的是个发丝银白色的女人，尽管脸上遍布皱纹，行走仪态之中却带着淡淡的优雅气度，耳边的珍珠耳饰格外精致，腕上还带着一只翠绿的镯子。
一见陆时年就迎了上来，满脸皆是笑意：“这是时年吧，这么多年没见，也长成大姑娘了。”
“二爷爷，二奶奶，奶奶在厅里等你们。”陆时年微微颔首，表面上挂足了礼貌，却微不可查地躲过了邓凤仙要握住她手腕的手。
邓凤仙的心理素质也是过人，面上不仅没有一丝尴尬，反而又是主动上前揽住了陆时年的胳膊，笑着说道：“时年有男朋友了吗？我这边倒是有几个青年才俊，不如介绍你们认识？”
“不用了。”陆时年语气淡淡地拒绝，把自己的手从邓凤仙的怀里挣出来，“我暂时没有这些想法，如今刚刚接手陆迪，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年轻人总是这么想，拖着拖着就晚了，年岁也不小了，该有个定性了。”说着邓凤仙转头说道，“小赵，这就是时年了，你们认识一下。”
那人笑着伸手过来：“陆总好，我叫赵晨光，小弟的项目如今得到了陆迪的投资，我们两家也算做是世交了。”
陆时年对这人并不陌生，至少已经听说过好几次了，当初酒吧酒里的东西，就是赵晨光让弟弟赵晨明放进去的。
如今赵晨明跟着戴萌做迷途项目，也算做是和陆迪是合作伙伴。
赵晨光并不知道酒水的事情已经败露，更不知道赵晨明已经成为了陆时年埋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
赵家兄弟的长相都不错，尤其是这位大哥，棕灰色的定制西装，宽肩窄腰之下是笔直的长腿，五官深邃冷峻，站在那儿就是言情小说霸总的配置。
陆川和陆时年都是陆家的核心人物，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忍不住看过来。
陆时年容貌本就出众，今日穿了身米色的小皮草外套，同色系的宽松长裤衬出来窈窕的身形，和赵晨光并肩而立，真有些郎才女貌的感觉。
看邓凤仙这架势，都把赵晨光带到家宴上了，赵家也是名门，和陆家联姻强强联合，不失为一桩美谈。
陆时年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然后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微微扬了扬：“陆家家宴不接待外人，赵总，还是请回吧。”
邓凤仙的脸色微微一僵，有些挂不住，却还是温声道：“时年，小赵远道而来也是客人，至少留客人吃顿饭，免得说我们没有待客之道。”
“那他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陆时年的眸色浅浅打量而过，冷声道，“二奶奶是认了这位做干孙子，还是多带了个男伴？说不清楚就不好了。”
“这……”饶是邓凤仙这样长袖善舞的人，也一瞬间被卡住无话可说。
陆家家宴的规矩，只有本家人能够入内，若是带来的外人，就会默认为伴侣身份。
这么些年来，只有顾寄欢一个例外，不过陈月芳当众公布了顾寄欢和陆家的婚约，大家也都默认把顾寄欢当做是陆家的媳妇了。
邓凤仙的心思无非很简单，赵晨光今天留在了陆家家宴上，明天整个江城的上流圈子都会传言，陆家和赵家要联姻，至于联姻的人，当然就是主动迎接出来的陆时年。
不过她的算盘打错了，陈月芳是个在乎脸面和家族大局的人，陆时年不是，她并不在乎会不会在外人面前掉了陆家的面子。
直接这么说出来，无非是直接把邓凤仙的脸踩在了地下。
可邓凤仙到底还是个心思稳重的人，顿了一下就马上说道：“怎么可能会是我的男伴，时年也太会开玩笑了，赵家与我们是世交，也不是不能破这个例。”
“邓凤仙，我还在这儿站着呢，哪有你的资格说破这个例？”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平缓的语气里，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怒意。
陈月芳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拍了拍陆时年的肩膀道：“玉琼来了，你去找玉琼玩儿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陆时年抬眸，果然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冲着她招手的陆玉琼，她坐在椅子上，脚腕上的伤势明显还没好。
陈月芳明显是不想让陆时年和赵晨光待在一起，免得出现一些流言蜚语，她看着邓凤仙的眸子里满都是不善。
陆时年把赵晨光拒之门外，外人听说了难免会说陆时年没有规矩，若是迎了进来，保不齐又有什么流言蜚语，这邓凤仙今天来就不是为了单纯吃一顿饭来的。
陆时年坐到陆玉琼身边，接过陆玉琼手里递过来的果汁，目光却是从陆玉琼的周围转了一圈，道：“顾寄欢怎么没来？”
“喂喂喂，你不该是关心我的伤势吗？”陆玉琼轻哼一声说道，“你这么关心别的女孩子，小心你那小女朋友吃醋。”
“什么小女朋友？”陆时年实在是没听懂陆玉琼的话。
“你家里那双红色高跟鞋啊。”陆玉琼友情提示，还压低了声音，“放心，在奶奶这边搞定之前，我是不会说漏嘴的。”
红色高跟鞋？她这么说，陆时年就想起来了，那双红色高跟鞋是顾寄欢的，酒吧邂逅那一晚，顾寄欢落在她家里的。
不过此刻陆时年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她现在和顾寄欢真的没什么。
“寄欢说庆南有个紧急手术，有个医生骨折了，医生不够用，她就临时去顶上了。”陆玉琼看了看腕表，“不过我安排了司机去接，应该能在家宴之前赶到。”
听闻顾寄欢还没来，不知为何，陆时年总觉得心里有些没了兴致，站起来说道：“这儿太热闹了，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去不去？”
“走走走，我也早就不想在这里坐着了。”陆玉琼也点头说道，这种场合来了不少长辈，在这个位置就要不停含笑打招呼，陆玉琼也觉得累人。
陆玉琼还是要强的性子，尽管走路还有困难，却也不要轮椅，也不要陆时年扶着，只是自己慢慢走。
陆时年跟在她身边慢慢走着，就听她嘟囔道：“都怪那可恶的小土豆，这两天见客人都是一瘸一拐的，把脸都丢完了。”
“人都会受伤的，这有什么好丢脸的？”陆时年有些无奈，她倒是不知道陆玉琼还是个这么记仇的人，能把那个女医生记住这么久。
陆玉琼在书房坐好，才想起来自己的手包忘在了外面没有拿，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她再慢悠悠走个来回，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陆时年就让陆玉琼一个人在书房等着，自己出去帮陆玉琼拿手包。
然而就在还未走下楼梯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住，听到了外面的议论声。
“小青，你说那顾寄欢和陆时年的事情是真的吗？”
陆静青斩钉截铁道：“我在M国亲眼所见，怎么会假？她们同住一家酒店，还一起去顶楼泳池游泳，我还看到了照片呢。”
“奶奶之前是不是说过，陆家不许出现同性婚姻的？”有人明显是带着看戏的心态说道，“这可好看了。”
“她瞒的好，奶奶都不知道，日后陆家都是她的，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杞人忧天，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你可别说，她该不会是为了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吧？照她的身份来说，百分之十的股份虽然很多，也不必一定要去争吧？”
“那可不一定，钱这种东西，谁不想要更多啊？我看着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想要呢。”
“那你去追顾寄欢啊，想要就去上。”
“去你的，奶奶现在说是嫁妆，可到时候奶奶不喜欢，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我可不冒这个险。”
“人家顾寄欢现在和陆总谈恋爱，哪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人呢？”
陆静青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有人今晚要把照片给奶奶看，我看今晚的家宴且有好戏看呢。”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陆静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并不说照片是自己拍的，也并不说她是主导者，事情闹起来，到时候源头到底在哪儿，谁也找不清楚。
她当然也知道，这组照片不能改变陆时年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但她就是气不过，单纯想要膈应一下陆时年，她只用看戏就好。
楼梯之上，陆时年的眸色暗了暗。照片？
那天楼顶泳池的人并不多，但酒店泳池不是私人泳池，毕竟还是会有些工作人员和少量客人，当时她也的确没有留意。
陆时年忍不住有些微微头疼，邓凤仙今天来搞事也就罢了，这个陆静青闲得没事也要来踩一脚，而且还有陆玉琼的原计划……加在一起有些麻烦了……
陆玉琼说顾寄欢是她的女伴，然后她和顾寄欢的照片又放到奶奶面前。
在奶奶这里，顾寄欢就变成了邓凤仙一般，在姐妹之间游走不定的女人，而且还是三个女生的故事。
若是寻常时间也就罢了，今天奶奶的心情本来就不好，顾寄欢这么出现在奶奶面前，简直是在老人家的雷点上疯狂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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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南医院，手术室之内，顾寄欢垂眸认真操作，一边道：“桥血管取好了吗？”
“取好了。”李明月点头道，“还需要测一下流量有没有问题。”
她面前的盘子里赫然放着一根几厘米长的白色血管，是李明月刚刚从病人下肢的大隐静脉取出来的一段血管。
病人急性心肌梗死诱发急性心衰，最快最彻底的解决方式就是冠脉搭桥手术，主刀负责开胸，别的医生负责取桥血管。
顾寄欢第一次和李明月的配合很顺利，她抬眸看了眼李明月，“做得干脆利落，不错。”
李明月眨了眨眼睛，抿唇低下头，捏着手里的的注射器往血管之内注入生理盐水检查血管的流量，睫羽却是忍不住颤了颤，口罩之下的脸颊都有些微微红了。
漂亮女人还是不一样的，有陆玉琼那样惹得人恨不得上去给两锤的，还有顾寄欢这样夸得让人不好意思的……
李明月也不是没有被人夸过，单纯只是觉得好像被顾寄欢夸的感觉不一样，像是踩在了棉花团上，有些飘飘然的。
顾寄欢倒没有留心到李明月的小动作，大致检查了一下血管情况道：“选择左冠状动脉前降支动脉和左回旋支动脉，作为搭桥的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面上的红色LED数字钟表显示的时间接近了晚上七点，最后一针缝合完毕，回复血流正常，病人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出了手术室，顾寄欢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一饮而尽，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她还没有算作是完全入职，这台紧急搭桥手术实在是排不开，于红就把她请了过来，算起来已经在庆南做了两场手术了。
顾寄欢忍不住揉了揉肩膀和酸疼的腰身，抬手遥遥地把手中的空易拉罐扔入了垃圾桶里。
“哐当”一声，易拉罐从正中央的位置完美入桶。
“顾医生投篮也好棒。”李明月的声音恰是此时从身边传来，笑吟吟的声音，那一双墨色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这也能夸，你快把我夸上天了。”顾寄欢忍不住笑出声来，“琼姐说得没错，你这小丫头，果然有两幅面孔。”
“她啊。”李明月的声音沉吟了一下，撇了撇嘴道，“她那种没礼貌的人，就应该用没礼貌的方式对待。”
说完这句话，李明月凑过来笑眯眯道：“顾教授，一起去餐厅吃晚饭吧？你应该还没有江环医院的职工卡，刷我的卡，这顿我请客。”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要去赴约了。”顾寄欢轻轻笑了笑，补充了一句，“赴那个不讲礼貌的人的约。”
“这样啊，好没意思。”李明月跟在顾寄欢背后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于副院长说我们组还会调来一个新人，好像是从吉城过来的。”
顾寄欢也知道这件事，随口道：“你认识？你朋友吗？”
“不认识。”李明月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连走两三步追着顾寄欢的脚步，“不过青蓝工程你一定要选我，我一定好好学习，明年让你站上最佳导师的领奖台。”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啊。”顾寄欢思忖了片刻道，“人家还未必看得上我呢，再说，青蓝工程又不是只有一个徒弟，我承诺收你好了吧？”
青蓝工程是于副院长提出来在庆南医院实施的工程，总体来说就是老带新，资深医生和年轻医生结对子，一对一师徒帮扶。
不过因为如今还是年轻医生的比例比较大，所以每个资深医生差不多会有三个左右的徒弟名额。
顾寄欢还没有入职，这徒弟的名额已经先被李明月预定了一个走了。
起初顾寄欢还被器械护士提醒，说这个李明月医生是个刺头儿，不过认识之后，完全不同，顾寄欢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个小跟屁虫。
这刺头儿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完全只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小丫头。
这边忙碌完，等到顾寄欢赶到陆家老宅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顾寄欢的脚步忍不住加快，八点家宴开始，要是迟到真的就太不懂礼貌了。
门口和院子里只剩下来往的女佣和厨师，所有人显然都已经到宴会厅之内集合了。
顾寄欢来过陆家老宅，这里的女佣倒也有记得顾寄欢的，连忙迎上来道：“顾小姐，宴会要开始了，我带您过去。”
“麻烦了。”顾寄欢微微颔首，连忙跟在女佣后面一路快走，还有五分钟，应该来得及。
悠悠扬扬的音乐声从宴会厅之内传出来，能够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女佣推开了门，一时之间，有不少目光看了过来。
顾寄欢也知道现在来并不是很礼貌，连忙从人群之中穿插过去，走到最中央的坐席，先去找陈月芳问候。
陈月芳看到她明显也有些意外，面上慈爱的笑容却是绽开了几分：“小欢怎么赶过来了？不是说今天有手术要做吗？”
陈月芳之所以能够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嫁妆，一方面是她本就是传统重承诺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她挺喜欢这个小辈，把她当做孙女疼。
“奶奶，我来晚了……”顾寄欢的眸子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陆时年，也没有见到陆玉琼。
她刚刚给陆玉琼发了消息说到了陆家老宅，但是陆玉琼并没有回消息，这会儿也不好拿出手机来看。
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奶奶，我这次来是因为我是……”
“是我的女朋友。”她的话没说完，却被淡淡的话语打断，垂在身侧的手被紧紧握住，触觉有些淡淡的凉意。
顾寄欢微微一愣，转眸过去，看到一篇清冷的侧脸，陆时年鬓边的碎发垂下，遮住了半边面容，不过她的手却握得很紧，紧紧攥住了顾寄欢的手指。
陆时年轻轻攥了攥顾寄欢的手掌，像是在暗示，语气淡淡地对陈月芳介绍道：“奶奶，她是我邀请来的，她是我的女朋友。”
围绕在最中央桌子上的都是陆家比较核心的人物，此刻面面厮觑，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是这里发生的事情传播出去，周围桌子上讲话的声音也缓缓止住了，宴会厅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音乐声。
顾寄欢站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只觉得周围的目光好像都是投射过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陆时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时年却没说话，只是微微侧眸，给了顾寄欢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这是她刚刚和陆玉琼商量出来的办法，既然照片已经传播了好多出去，哪怕今晚压下去，迟早也瞒不住陈月芳。
与其陷入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把陆玉琼从这件事里面摘出去，直接承认两人的关系。
刚刚陆玉琼给顾寄欢回信的时候说了这个计划，但顾寄欢应该是在着急往这边赶，并没有来得及去看消息。
陆时年的掌心微微有些汗渍浸出来，她不只是有些紧张陈月芳接下来的反应，也不知道顾寄欢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其实陆时年也有私心，若是今晚的事情真的爆出来，顾寄欢在陈月芳这里就变成了和邓凤仙一样的人，朝三暮四，在姐妹直接游走不定……陈月芳是个很固执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情再难更改，以后她再想和顾寄欢发展进一步的关系会更加艰难。
陆时年不想现在就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全部堵死，就算是顾寄欢不喜欢，也只能事后再解释了。
第22章
顾寄欢一时也没有搞懂眼前的情况, 回眸看到刚刚一瘸一拐赶过来的陆玉琼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不管了，反正都是假扮女朋友，至于陆玉琼的女朋友，还是陆时年的女朋友都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顾寄欢稍微沉了沉气, 然后主动开口道：“奶奶, 我们是认真的, 就算您不喜欢，取消那百分之十股份的嫁妆, 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算是婉转地提醒了一个陈月芳, 如果生气, 先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取消掉。
她本来就不想要这百分之十的股份, 而且还给她引来了诸如陆北这样的麻烦，她现在乐于看到陈月芳一怒之下把股份取消。
“胡闹。”陈月芳的声音里带着怒意，“那是我与你奶奶的约定, 我陆家向来一诺千金, 怎么能因为你们小辈的两三句话取消？”
她余光看了看正在看戏的邓凤仙，缓缓压住心里的情绪，缓缓道：“在时年的位置旁边加把椅子, 坐下来吃饭吧。”
陆时年坐下来的时候还贴心地帮顾寄欢拉了一把椅子。
待得周围集中的目光缓缓散去, 顾寄欢才缓缓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有人要搞事情, 你权当是帮忙了。”陆时年语气淡淡说道，“只是委屈你了, 少不得奶奶要冷落你一段时间。”
“这个倒是无所谓……只是……你确定你女朋友的位置被我占了没问题吗？”顾寄欢小声说道，“会影响你正常谈恋爱的。”
“会吗？”陆时年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然后才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不喜欢这个身份是吗？”
她那双幽邃的眸子里一片平静, 看过来的时候，里面只倒影着顾寄欢一个人的影子，长而卷的睫羽停滞在半空之中，颇为认真地注视着顾寄欢。
顾寄欢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陆时年这句话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只是余光之中她看到陈月芳面前的食物，连忙伸手拦住了陈月芳：“奶奶，这个火腿是熏烤的东西，您上次体检有些高血压，最好不要吃。”
陈月芳也微微愣了一下，看向顾寄欢：“你怎么知道？”
“上次听奶奶提了一句……”顾寄欢的声音微微有些没底气，好像在这样的场合拦着陈月芳不太好，但刚才完全是出自一个医生的职业本能。
“那你来帮我夹菜？”陈月芳笑着，把手边的公筷递到了顾寄欢的手边。
不知为何，她脸上虽然带着和缓的笑意，顾寄欢却分明从里面读出来些不善的气息。
平日里陈月芳的三餐都有专门的营养师负责，许是今日宴会，厨师没顾得上那么多，倒是出现了不少不太适合老年人的油腻荤腥。
既然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顾寄欢此刻必然不能再拒绝老人家，只是顾着给陈月芳夹菜，自己就顾不上吃饭了。
一顿丰盛的晚宴结束，顾寄欢也没有吃下什么东西，好在陈月芳去和邓凤仙聊天去了，顾寄欢找了个机会坐在花园里松了口气。
城市里的灯光太亮，看不见天上的星星，顾寄欢就这么靠在椅背上，看着黑黝黝的天空。
忽然，鼻间传来浓郁的奶香味，然后传来陆时年的声音：“厨房新烤的小蛋糕，要不要尝尝？”
她手里拿着的蛋糕递到顾寄欢面前：“抱歉，好像害你今天晚上都没有吃到什么东西。”
“奶奶怕是记恨上我了。”顾寄欢接过蛋糕吃了两口，有些无奈，“想来也说得通，她就这么一个孙女儿，若是真的被我拐跑了，陆迪集团就后继无人了。”
“这年头哪儿还有纯血脉继承制度，又不是皇位。”陆时年漫不经心道，“我觉得琼姐比我好，她在国内扎扎实实这么多年，能力比我强。”
这也的确是陆时年的真实想法，她并不想接手这么大的摊子，只是陈月芳希望她接受，她被动接受，不得不去好好做罢了。
“琼姐总说你冷得像冰块，我却不这么觉得。”顾寄欢凑近了些，笑眯眯地看着陆时年道，“陆大冰山，你其实挺柔软的。”
“什么陆大冰山，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陆时年微微蹙眉，有些无奈，之前陆玉琼这么叫也就算了，这把顾寄欢也给带坏了。
“琼姐讲的啊，你小时候的故事。”顾寄欢倒是肆无忌惮笑起来，“说你小时候在国内的时候，把同桌小男孩吓哭了的故事。”
那还是陆时年小学时候的事情，当时分了新的班级，陆时年小时候就长得精致，那个同桌小男孩就忍不住陆时年玩，用切开了的橡皮砸陆时年。
明明是在上课的时间，陆时年却径直把橡皮砸回去，然后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那小男孩：“你如果再捣乱，我把你扔出去。”
奶声奶气的语气透着冷意，再加上陆时年本就偏向于冷淡的眸色和五官，吓得那小男孩当场就哭了出来。
能和陆时年同班的都不是一般的孩子，那孩子家长在江城也还是有名有姓的，放了学之后还是带着他主动来找陆时年道歉。
自此，陆时年冰山的美誉就在同龄人之间传开了，最近陆时年从国外回来，处理事情手腕果决，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这名声就传得更响亮了。
顾寄欢的眸子看着陆时年，脑海里却忍不住勾勒起小时候陆时年的五官轮廓，肯定要软萌一些，可爱一些，只不过板起脸的样子还是这样冷冰冰的，有些别样的可爱好玩。
陆时年略抬了抬眸子，有些无奈：“你就笑吧。”
说着伸手拿了旁边桌子上的餐巾纸递给顾寄欢：“奶油都吃到鼻子上了。”
她的眸色微微扫过来，尽管语气里是在关心顾寄欢，可神色平静，淡淡的眸色古井无波，分明就有些淡淡的冷意。
不知为何，顾寄欢看着陆时年，脑子里又迅速脑补出来了小时候陆时年说这句话的样子，软萌的团子，却神色老气，于是顾寄欢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别……别管我，你让我笑一会儿……”顾寄欢接过陆时年递过来的纸巾，随意擦了两下，眼角眉梢都还挂着笑意。
“都怪琼姐，怎么什么都告诉你。”陆时年忍不住轻声吐槽了一句，她总觉得顾寄欢看她的目光带着调侃。
但她从小到大表情就不多，习惯了这样，又不可能瞬间就变成开朗灿烂的样子。
“没擦干净。”陆时年看着顾寄欢鼻尖上还挂着奶油，忍不住提醒道。
“哦。”顾寄欢又在陆时年左左右右的提示中擦了几下，就把餐巾纸随手丢下了，“算了算了，等到吃完再擦。”
“哪有人这么不注重仪表的？”陆时年有些无奈，本能抽出一张纸，伸手帮顾寄欢擦掉鼻尖上的奶油。
顾寄欢微微一怔，然后主动伸头过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眨了眨眼睛道：“你可不准把我的妆擦没了，这还是我在来的路上紧急化的。”
“嗯，知道了。”陆时年应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也轻了一些。
顾寄欢今天的妆化得的确潦草，不过是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连眼影都没有化，不过胜在她皮肤白，只擦了口红也很好看。
一股淡淡的幽香顺着陆时年的手指和衣袖传了过来，在浓郁的蛋糕奶香味道里面，并不是很浓烈，但却很引人注目。
顾寄欢轻轻嗅了嗅，缓缓道：“是木质香味和竹香主调的香水，很特别的味道，书香大小姐的感觉。”
“你喜欢这个味道？”陆时年问道，她自己也轻轻闻了闻，她今天开了瓶新的香水，忘记是前几天那个品牌送过来的定制香，她今天还是第一次用。
“很有层次感的味道，调香师一定很厉害。”顾寄欢笑眯眯地看着陆时年。
是很适合陆时年的味道，她不适合浓郁的花香，这种淡淡悠远的香味，配着她清冷的气质，倒真是有些遗世独立的感觉，让人心生好感，却又不敢太过冒犯。
末了，顾寄欢补充了一句：“不只是调香师厉害，你能找到这么独特的味道，你也很厉害。”
陆时年的指尖微微一顿，抬眸看着那双笑吟吟的眸子，她这好像是又被夸了？顾寄欢这人倒是……从来不吝啬夸奖……
她们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到了不远处，正是陈月芳和邓凤仙并肩在花园里慢慢走着。
邓凤仙的眸子转了转，说道：“我说大嫂怎么把小赵那孩子赶走了，原来是时年这孩子早就心有所属，倒是早些说，也不用和小赵废那么多口舌了。”
不止是废了口舌，陈月芳在乎外界对陆家的看法，对于赵晨光白跑了的这一趟一定要给出补偿，让给了赵晨光一个大项目，陈月芳现在想起来还浑身不舒服。
“你别跟我说这么多弯弯绕的废话。”陈月芳脸上带着笑意，话语里却没有感情，“若不是今日家宴，我早就赶你出去了。”
“可今日毕竟是家宴，大嫂总不能把我赶出去，让整个江城都看陆家的笑话。”邓凤仙此人的脸皮倒是很厚，笑着说道，“妯娌和谐，传出去才好听。”
她的确是抓住了陈月芳的性子，笃定了今日陈月芳不仅不会赶她出去，而且会和她维持表面的和谐，绝不会撕破脸。
她们两个人都听到了顾寄欢和陆时年那边传过来的笑声，陈月芳的神情微微沉了沉。
邓凤仙的眸子的笑意反而更浓了：“看来大嫂提前并不知道今天这出惊喜，儿孙辈的亲事若是不满意，那可是下半辈子都不满意。”
她仿佛是看出来了陈月芳的不满意，拼了命往陈月芳肺管子上扎：“大哥和大嫂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玄铭那孩子不懂事，时年这孩子也不听话，这可怎么办才好……”
邓凤仙说的玄铭就是陆时年的父亲陆玄铭，十八岁那年家里给他安排了亲事，他不满意家里的安排，并且扬言要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直接离家出走，多年不归。
好歹是在国外有了个女儿，送了回来，如今若是陆时年又为了这些事情和家里闹起来，那真的是整个江城都在看陆家的乐子了。
陈月芳这辈子风风光光，偏偏在子孙的事情上翻了船。平日里，所有人都不敢在陈月芳面前轻易提及陆玄铭这个名字，可邓凤仙却是肆无忌惮。
不仅仅说陆玄铭，而且还要把陆时年也拉进来，明里暗里说子孙都不听陈月芳的安排，让她难堪。
陈月芳轻哼一声，缓缓说道：“你怎么知道时年没提前告诉我？时年向来最听话，上学时成绩最好，打理公司也井井有条，比不得你家里那个会享福。”
和邓凤仙的婉转比起来，陈月芳的话锋无疑要锋利许多，这里只有她两个人，没有外人在，陈月芳自然不会顾及邓凤仙的面子。
陈月芳所谓的邓凤仙家里的会享福的子孙，指的就是邓凤仙的孙子陆宗沙，此人是江城出了名的纨绔，也就邓凤仙两口子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着。
和这么多年来，一直优秀的陆时年比起来，简直是直接被比到了地底下去。
邓凤仙此人心理素质非同一般，如此却还保持着笑脸：“大嫂不必为了面子，刚才谁看不出，你对顾寄欢有些意见，她们两个交往这件事，你又怎么能提前知晓？”
“放心，我满意得很。”陈月芳看向邓凤仙，缓缓说道，“我对时年的婚事很满意，股份还能留在自己家里，我开心得不得了。不止如此，我还要把婚事大办特办，让整个江城都知道我找了个好的孙媳妇。我的生活自然会过得很好，不必为家里不成器的子孙操心，你还是好好操心自己家里的烂摊子吧。”
陈月芳是个要强的性子，这辈子都要强，尤其是在邓凤仙面前更是如此，她永远都不可能容许自己在邓凤仙面前丢了面子，更不可能让邓凤仙在交锋之中获胜。
陆玉琼从宴会厅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两个老人并肩的背影，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转了路线，从小路绕过来找顾寄欢和陆时年。
她有些夸张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啧啧说道：“你们两个倒是有说有笑的，我看奶奶那边，空气都要冻起来了。”
“早就料到她们见面会是这样，我原本想拦着不让二奶奶过来的，奶奶又不肯。”陆时年解释道，“你也知道奶奶的性格。”
“算了算了，我是不敢靠近过去，让她们自己决胜负吧。”陆玉琼坐到了陆时年身边，舒服地舒了口气，“你们两个真会找地方，还是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他们看到你来了，自然都往你身边扑，而且你还跑不掉。”陆时年看了一眼陆玉琼的脚，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戏谑。
陆玉琼虽然血缘关系上和陈月芳不近，但因为和陆时年关系好，也深得陈月芳的喜爱，自身能力又强，手里握着陆家不少项目。
再加上她本人又是长袖善舞的交际花，只要是这样的场合，几乎她身边永远都会有一群人围绕着，想要和她打好关系。
但是陆时年就完全不同，尽管大家都存着想要交好的心，陆时年却冷冷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大家也都不敢过分直接靠近，反而免了陆时年很多麻烦。
顾寄欢听得她们两个聊天，也并不想八卦陈月芳老一辈人的恩怨，只是认认真真吃干净了手里的蛋糕。
她是真的饿了，中午潦草吃了点午饭，下午全在全神贯注做手术，晚上的宴席也没有吃多少。
陆家有专门的甜点师，做出来的蛋糕也格外好吃，面对来之不易又美味的食物，顾寄欢吃得很认真。
刚吃完手里的一块，顾寄欢发现自己面前又多了一块，是陆时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那一块也推了过来。
陆时年眼尾轻轻抬了抬，淡淡道：“没动过，要是喜欢，等会儿走的时候打包一些带走。”
“打包倒是不用了，但是我今天晚上没能吃好饭这件事情，你和琼姐要负责。”顾寄欢也不扭捏，伸手接了过来。
只是蛋糕刚刚拿到手上，忽觉得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小腿后侧蹭了过去，顾寄欢下意识惊得叫了一声，然后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是只小狗。”陆玉琼连忙解释，拉着手里的狗绳把小狗拉到了自己手边，无奈道，“我妹妹最近买回来的宝贝，就是家宴也要带着，结果自己不管扔给我。”
顾寄欢和陆时年也都是此刻才注意到地上的小东西。
不怪她们刚才不留心，陆玉琼过来的时候，她们在聊天，根本没看到这么小的小玩意儿——棕褐色的长毛小狗，只有大概成人双手能捧起来的大小。
它也不叫，只是欢欢喜喜地瞪着两个圆滚滚的眼睛盯着顾寄欢看，欢脱地跳来跳去，想要挣脱狗绳的束缚。
顾寄欢看清楚了眼前的小狗也松了口气：“是约克夏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老鼠从我脚边窜过去了。”
“咦？你居然知道这小狗的品种。”陆玉琼有些意外，“我妹妹说是什么约克夏，是什么超小体的小狗。我不怎么喜欢狗，但是没办法，我家祖宗要养。”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玉琼很明显地叹了口气。
陆玉琼有个和她年龄差很大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现在不过八岁的年纪，在家里被宠成了小公主。
陆玉琼现在虽然是一脸无奈，但是了解她们家情况的人都知道，陆玉琼就是最宠她的人，小公主的养成，少不了这个姐姐宠上天的纵容。
顾寄欢伸手逗着小狗转了两圈，笑着说道：“小狗多可爱啊，我小时候想要养一只，所以研究过狗狗的品种，只是后来出国了，就没养了。”
小狗跟着顾寄欢手指的方向转来转去，尾巴摇出了影子，兴奋地上蹿下跳的样子惹得顾寄欢忍不住笑了笑：“它有名字吗？叫什么名字啊？”
“心心。”陆玉琼自己都觉得被这个名字腻歪到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家祖宗说，这是她的心肝宝贝，所以叫心心。现在它在我家排老二，我已经排到老三了。”
这话里很明显全都是吃醋的味道，顾寄欢忍不住笑起来：“你分明就是在吃心心的醋，还说嫌弃我们的名字，心心，心心，多可爱啊。”
小时候，顾寄欢的确是想过养狗这件事，央求了父母很久，最后得到了养狗许可证，研究了好久小狗的品种，锁定了约克夏和马尔济斯这两种超小型的小狗。
本来说那年假期就给她买小狗，只是后来遭逢突变，父母去世，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提及，顾寄欢也再也没想过养狗这件事。
陆玉琼放长了手里的狗绳，把绳端随手绕在椅子上：“你要是喜欢，就让它陪你玩会儿，认识这么个漂亮姐姐，这趟家宴也算它没白来。”
顾寄欢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说道：“你可真会聊天恭维人，难怪那些人都喜欢绕着你转了。”
“什么恭维，我这说的可是实话。”陆玉琼拉着陆时年和她统一战线，“时年你说说，寄欢不算是漂亮姐姐吗？”
陆时年愣了一下，不是在聊小狗吗？她只是静静听着，怎么话题又忽然扯到了她这边……
她一抬眸，正好与顾寄欢四目相对，纤长的睫羽之下，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像是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陆时年睫羽微微垂了垂，有些许不自然，缓缓说道：“嗯，是漂亮姐姐。”
“陆时年，原来你也会夸人啊。”最惊讶的是陆玉琼，“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了，我记得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陆玉琼从小性格外向，在交际场中长袖善舞，一张抹了蜜的小嘴把周围的大人都哄得心花怒放。
陆时年则完全不同，她规规矩矩，做事有礼有节，很懂礼貌，但并不会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她性子本就冷淡内敛一些。
陆玉琼刚才也不过是调侃一句，没想到陆时年真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样不像是陆时年能够说出来的话。
顾寄欢正用手指逗着地上的小狗转着圈玩儿，小狗也很喜欢顾寄欢，跳着就要往顾寄欢怀里扑。
顾寄欢手里还拿着蛋糕，下意识躲闪之时，鬓边的棕色卷发顺着肩头滑落，眼看就要落在了手里的蛋糕上。
“小心。”陆时年下意识出声，伸手接住了顾寄欢垂下来的鬓边发丝。
她的指尖刚好划过顾寄欢脸颊的肌肤，淡淡微凉的触觉传递过来，还有陆时年身上的悠远的木质香味，一瞬之间扑面而来。
顾寄欢抬手整了整鬓边的发丝，眉眼之中带着灿烂的笑意：“谢谢，你也是漂亮姐姐，要不要和心心一起玩儿？”
她这一句话谢了两件事，一件是刚才的夸赞，一件是救了她的头发，那双明亮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真诚明媚的笑意。
漂亮姐姐……陆时年心里忍不住微微一动，有人夸她处事果断，有人夸她懂事孝顺，却很少有人敢这么直白地冲上来夸她是漂亮姐姐。
顾寄欢这句夸赞并不违心，陆时年的五官本就很精致，只是她平日里不怎么装扮得花枝招展，衣服总是黑白灰，饶是如此，也有种淡淡的矜贵的气质。
说一句漂亮姐姐，绝不算过分恭维。
陆玉琼的目光从陆时年和顾寄欢两人之中扫来扫去，目光有些惊疑不定，若不是知道陆时年本就有个小女朋友，她都要怀疑眼前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了。
第23章
陆家庞大, 再加上陈月芳比较传统，所以有不少隐形的规矩。
家宴结束之后，长辈还没有退场，晚辈一般不能先行离开。
大家都三三两两地找了地方闲聊, 陆静青身边也是围了几个比较亲近的朋友。
她的表情明显有些愤愤：“还是让她们逃过了, 我就不懂了, 奶奶之前不是早就摆明了态度不接受，现在怎么又换了说法？”
她身边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孩劝慰她说道：“算了, 反正陆时年倒了我们也吃不到好处, 你又何必引火上身？”
“我就是气不过, 耶利莎教授绝对是因为听了顾寄欢的话, 不肯给我做手术，用一些我不需要治疗的话来搪塞我。”陆静青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可我不能游泳, 不能攀岩, 不能爬山，只要剧烈运动就有些喘不过气，怎么可能没问题？前几天安陆雅她们几个去南极玩, 因为我身体的原因不肯带我去, 我都混不进她们的圈子……”
陆静青自小身体就不好，家里的父母也不跟她详细说明, 只是说让她好好养着，不让她参加剧烈的体育运动。
也就是因为身体的问题, 基本上什么事情都宠着她，由着她, 逐渐养成了她想要什么就必须获得的跋扈性子。
可到了M国之后，她想融入那边的上流圈子, 却发现那边的名媛圈子不只是买奢侈品购物，她们还喜欢去运动旅行，可陆静青怎么都融不进去，她有些不甘心。
于是她瞒着父母，去自己做了个彻彻底底的检查，从网上得知自己的问题可以手术解决之后，就让言喻带着她去找耶利莎教授做手术，她也没想到怎么就被拒绝了。
陆静青的父母和哥哥都对她管得严，并且都反对她继续做手术，她能找到机会去M国心脏中心已经很不容易了，绝不可能大范围去找别的医生再去做手术。
紫裙女孩沉吟了片刻问道：“检查结果到底是什么啊？我这边也有医生朋友帮你看看。”
说完，她还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放心，是我闺蜜，一定不会把你的检查报告传出去的。”
陆静青瞪大了眼睛，然后脸上忍不住有些惊喜的笑意：“真的是谢谢你了乔乔，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闺蜜？”
“之前你也没问啊。”陆乔乔眸子转了转，说道，“还有，你要是不甘心，我让我哥帮你想想办法，听说陆时年很看重一个网络游戏项目，不如去把它抢过来？”
“真的？你哥愿意帮忙？”陆静青有些意外，“看来宗沙哥也不是传言那种，完全不在乎家里的继承权。”
“哪有？”陆乔乔连忙否定，“我哥才不在乎，我求他，他才肯出面帮忙的，不过他未必肯亲自出面，你也知道他这个人懒，给些背后支持已经是我能求来最大的程度了。”
“我懂我懂。”陆静青点了点头，看着陆乔乔的眸子里忍不住有些羡慕。
她和哥哥陆北都算作是陆家边缘人物了，而陆乔乔和陆宗沙不一样，他们是陆川的孙辈，能够调动的资源远远超过他们这些边缘人物。
哪怕陆宗沙纨绔之名在外，他只要想做，给陆时年增添一些绊子还是能做到的。
陆静青笑着和陆乔乔继续聊天，却没发觉，在她答应了和陆宗沙合作之后，陆乔乔的唇角上扬的弧度忍不住都高了一些。
陆乔乔把陆静青的检查报告发了过去，没一会儿手机就嗡嗡嗡地传来了回信。
陆静青有些着急：“怎么说？乔乔，你闺蜜有没有认识的心脏外科的医生介绍给我做手术啊？”
陆乔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从检查报告看，矫正性大动脉移位合并轻度肺动脉高压，有一定心脏畸形，但是不影响日常功能，只要注意不剧烈活动就好，建议日常检查关注，不需要治疗，做手术的伤害更大，没必要冒额外的风险。
陆乔乔的眸子转了转，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了起来，语气淡淡说道：“她说有一定的心脏畸形，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介绍医生做手术。”
“我就说肯定是耶利莎教授听了那顾寄欢的话，所以不肯给我做。”陆静青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我哥和我妈也是的，胆子太小了，不过是个小手术，能怎么样？”
说完，陆静青补充了一句：“乔乔，你记得跟你朋友说一下，我有些凝血障碍，到时候介绍靠谱的医生给我。”
“什么，你有凝血障碍？”陆乔乔之前也不知道这个消息，顿时有些乱了，“那是不是有危险，最好还是不要做手术啊？”
“别啊，你朋友不都说可以给我介绍医生吗？”陆静青连忙说道，“我查过的，凝血障碍也就是出血量会多一些，这个手术又不大，不会有风险的。”
陆乔乔有些惊疑不定，却被陆静青脸上的笃定逐渐安抚下来，又忍不住想到了哥哥陆宗沙派给她的任务，最后也是含糊不清道：“好好好，我跟哥哥商量，帮你找医生。”
这个手术是陆静青的执念，她从小想要得到的各种奢侈品，没有不被满足的，现在购物已经不能满足她追寻快乐的想法了。
她也想去极地看极光，拍美美的登山照，而且更重要的是，游泳攀岩能够认识各种各样的帅哥靓女，和言喻在一起这么久，她已经有些厌烦了。
而且从小到大妈妈和哥哥都只是说她身体不好，医生也说不是大问题，想来这个手术也不大。陆静青这么想着，笑吟吟地和陆乔乔聊着天。
小花园里，顾寄欢正在花园之中的小路之中钻来钻去，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耐心喊着：“心心，心心别怕，别乱跑啊。”
花园里的灯光没有宴会厅那么明亮，花丛和灌木丛之中有不少枝杈遮盖的视野盲区，那么小的一只小狗，若是真的拼了命躲藏，是真的会找不到。
陆时年从不远处走过来，左右看了一圈，微微叹了口气道：“还没找到吗？”
“没有。”顾寄欢弯腰穿过灌木丛去看墙角的位置，轻声呢喃道，“我明明看到它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怎么不见了呢？”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不远处的黑暗区，完全没有关注到横斜的花枝，眼看着就要戳到她的脸颊上，陆时年连忙伸手握住了那一根花枝。
“你小心一点。”一言说出口，陆时年却是微微吃痛，轻轻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顾寄欢瞬间转过头来。
“没事，花枝上有刺。”陆时年语气淡淡的，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尘土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外伤可大可小，这花枝太脏了，很容易感染的。”顾寄欢一边说着，一边把陆时年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看。
因为灯光昏暗，顾寄欢拉过来的距离很近，认认真真检查陆时年手上的伤势，近到温热的吐息都贴着陆时年的肌肤划过。
陆时年只觉得指尖微微一顿，睫羽轻轻颤了颤，却并没有把手抽回来。
她的手指纤长，指骨之间的突出并不明显，显得格外莹润白皙，就在大拇指的指腹上，缓缓浸透出来一颗血珠。
白皙的肤色之上，血色显得格外醒目。
“出血了。”顾寄欢皱了皱眉道，“家里有药品包吗？最好还是消下毒。”
“不用了吧？”陆时年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里里外外翻看了好几遍，有些无奈道，“就一点点渗血，按一会儿就止住了。”
陆时年倒是一点都不娇生惯养，在国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小磕小碰见惯了，她基本上都没怎么处理过，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指腹上已经不疼了，她倒是感觉到顾寄欢的手有些冷，被风吹得，冰凉凉的，就像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顾寄欢穿得不厚，秋日的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花园里的温度降下去之后，植物叶片之上凝聚出来一层薄薄的露水，寒意就更浓了。
陆时年说道：“我让钟哥他们在家里到处找了，大门关着，它肯定跑不出去，肯定等会儿就能找到，我们还是先回室内吧。”
“好吧。”顾寄欢看了看陆时年的手道，“先回去帮你消毒，我是医生，你要听我的。”
顾寄欢也没有那么娇气，若是她自己划伤了，肯定拿餐巾纸擦一下就算了，可陆时年那双手太好看，看上去就很金贵，让人忍不住想要严阵以待地消个毒。
虽然是说着不找了，顾寄欢回去的路上还是在一路张望，忍不住轻声嘀咕道：“也是凑巧，怎么会有人在别墅区放烟花……”
刚才顾寄欢、陆时年和陆玉琼三个人在花园里和心心玩，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忽然外面一声烟花炸响，心心受了惊吓，一溜烟就窜进了灌木丛里。
约克夏性子活泼却胆小，平时就跟在人脚跟后面转悠，所以陆玉琼也不怎么留心，只是把狗绳简单绕了两圈，没有系起来。
烟花响的一瞬间，它拖着狗绳就窜得没了影子，或许是被吓到了，这会儿说不定在哪个角落藏着不肯出来。
陆时年大概辨了一下刚才放烟花的方向，这里半山别墅区的住户并不多，她心里大致有数，不过是那家大少爷又带着女伴回来，放烟花博女伴一笑。
陆家不仅仅有医疗箱，甚至有一间专业的医疗室，各种监护仪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呼吸机和各种急救设备。
看得顾寄欢都震惊了：“你们家是打算在家里开医院吗？”
“差不多吧。”陆时年走过去打开柜子，找柜子里面的碘伏和棉签，“前些年爷爷情况不太好，奶奶说多买些设备在家里，有备无患。”
想起顾寄欢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陆时年解释了一句：“我爷爷是植物人，在家里躺了十年了，在顶楼，有专门的护理间。”
“哦，这样啊。”顾寄欢挤过去到柜子面前道，“你也不太清楚这里药品的拜访，你去坐着吧，我来找。”
这个药柜又大又高，顾寄欢甚至要踮着脚尖才能看到上层的东西，不只是医疗设备很齐全，这里的药物也很齐全，足够开一家小型诊所了。
柜子门口的空间很有限，顾寄欢踮着脚尖往里面看，就免不得靠近陆时年的身体，她的注意力全在药物名字上，完全没注意到此时两个人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
今天来得匆忙，顾寄欢并没有喷香水，她的衣服上是一种淡淡的青柠香味的洗衣液的味道。
陆时年稍稍转眸，就看到顾寄欢的脖颈，光线照射之下，脖颈上的皮肤很是白皙，似乎依稀可见淡淡血色，棕色的长卷发顺着脖颈而下，发尾钻入了衣领之间。
“找到了。”陆时年踮了踮脚尖，把高层放着的棉签拿下来，“伤口比较小，应该没必要包扎，最好还是消个毒，免得感染。”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过来，却发现自己和陆时年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得几乎转头就能亲上去。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咚的一声，整个后脑勺都撞在了开着的柜子门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了后脑勺，疼得五官都变了形。
“你没事吧？”陆时年也被吓了一跳，拉着她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没事没事。”顾寄欢揉了揉脑袋，似乎是起了个包，她用掌根按了按道，“没出血，小问题，揉揉就不疼了。”
说罢，她就收回了手，伸手把陆时年的手拉了过来：“还是先给你消毒吧。”
小小的伤口，已经不出血了，甚至不仔细找已经找不到那个小小的伤口了，但顾寄欢找得很认真，小心用棉签轻轻擦拭伤口。
头顶的光照下来，落在顾寄欢的睫羽上，在眼睑之下投射出一小片小小的阴影，她的唇轻轻抿着，尽管看不清眸色，也能看得出认真的架势。
擦完，顾寄欢还缓缓吹了口气，道：“好了，还疼不疼了？”
陆时年有些无奈：“你把我当小朋友呢？早就不疼了。”
“所有的病人在我这里都是小孩子。”顾寄欢解释说道，“江环医院的同仁都知道，我查房的第一句话必然是——伤口还疼不疼了？”
“那还真想住院试试，被顾医生每天当做小朋友问候是什么感觉。”陆时年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
“别了。”顾寄欢连忙摇头，“来找我的都是重病患，还是好好活着为好，无病无灾才是最大的幸福。”
顾寄欢又认真检查了一遍伤口的确不再渗血了，才放下心，看到那双手，还是忍不住赞叹：“陆时年，你的手真的很好看，比网上那些手模的手还要好看。”
陆时年轻轻抿了抿唇，轻声道：“这么夸别人的手好看……”
“不能夸吗？”顾寄欢倒是笑意盈盈，眸子里映着灯火的亮色，“就是很好看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陆时年现在无比确定，顾寄欢是真的只有言喻这一个前女友，而且并没有和前女友发生过任何关系了。
饶是她这样规规矩矩不谈恋爱，不踏足特殊场合的人都知道，在某些特定的人群面前，夸人的手好看，里面有种特殊的意思。
顾寄欢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们两个，害我找了一大圈。”正是此时，陆玉琼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安静，她有些艰难地一瘸一拐走进来，“手机也扔在花园里，不是说找猫吗？找来医疗室，两个人在这儿促膝长谈？”
她的语气有些着急，实在是找了一圈找不到人，打电话没人接。
还以为两个人出事了，着急忙慌找过来，两个人手拉手在窃窃私语。
饶是陆玉琼这样的好脾气，也有些忍不住了。
顾寄欢也忍不住有些心虚，站起来说道：“琼姐，时年的手划伤了，我来帮她消毒，现在没事了，我们接着去找心心。”
“手伤了？”陆玉琼的语气瞬间一收，凑过去认认真真看了看陆时年的手，确定是个小伤口，才放下心来。
然后才继续说道：“心心已经找到了，我找你们是因为奶奶要找你们，派了好多个人到处找，快些去吧，打你们电话都打疯了。”
说罢，陆玉琼补充道：“不用管我，你们慢慢走，我马上过去。”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她们俩，却被陆玉琼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先找到了，其实足见陆玉琼这个人的行为逻辑的严密。
陆时年和顾寄欢来医疗室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司机钟天知道她们朝这个方向来了，陆玉琼是从行为之中分析出来她们大概是来医疗室了的。
陆时年先给陈月芳回了个电话，然后急急忙忙往宴会厅走，走着走着，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握住了顾寄欢的手。
“你……”顾寄欢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做戏要做全套是吧？我懂的。那就再配合你一次。”
说罢，她的手指从陆时年的掌间穿过，紧紧地与她十指交握，轻轻笑了笑道：“不过我可没演过感情戏，别怪我演技不好。”
顾寄欢倒是不在意陈月芳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不开心，她正想着陈月芳不开心，然后撤回百分之十股份的嫁妆，让她安安生生做自己的小医生。
“没事。”陆时年浅浅答了一句，然后思考了一下补充道，“等会儿奶奶要是生气了，你就躲我后面不说话，交给我。”
说完，陆时年还补充说道：“奶奶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尤其是在二奶奶面前，所以等会儿不要折损老人家的面子，奶奶身体也不好，我不想她太过生气。”
顾寄欢愣了一下，忍不住失笑，陆时年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些小说和影视作品里霸总那种“没关系都交给我”的霸道之感了。
不过顾寄欢却没有把陆时年一个人推出去的意思：“没事，我帮你承担炮火，尽量不要影响你们祖孙的感情，反正我也就演这一次了。”
“这一次？”陆时年下意识问道。
“对啊。”顾寄欢点头，“我答应了琼姐今天来做她的女伴，是琼姐上次帮我解决了舆论的报酬，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她笑容灿烂：“放心，虽然我演技不太好，但是有职业道德。我会最大限度乖一些，不让奶奶太过于生气，尽量顺着老人家的意思来。”
陆时年的指尖微微顿了顿，眸色微沉，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顾寄欢的说法。
医疗室离宴会厅的距离不是很远，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宴会厅。
大家两三成群，围着在说说笑笑，最中央的赫然就是陈月芳和邓凤仙。
看到陆时年和顾寄欢，陈月芳笑容满面地招手：“时年，寄欢，过来，大家都等你们好久了。”
顾寄欢眨了眨眼睛，小声在陆时年身边说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奶奶的心情好像挺好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分明还全身散着冷气，让她夹了全程的菜，害得她都没吃饱，现在又像是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陈月芳身边，陈月芳握住了顾寄欢的手，脸上笑意满满：“寄欢是个好孩子，我之前就把你当孙女儿疼，现在更是亲上加亲了。”
邓凤仙轻笑了一声说道：“是啊，两个孙女儿，以后也不用操心照顾重孙子，多好，给你奶奶省心了。”
“是给我省心了，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总不至于一事无成。”陈月芳脸上带着笑容，话语里却丝毫不饶人。
这话毫无疑问说的就是陆宗沙，江城有名的纨绔，不知玩儿了多少个网红和小歌星，被人大着肚子找上门来。
周围听到两位绵里藏针的话，都忍不住有些面面厮觑，然后很默契地装作没听到。
邓凤仙倒也不觉得吃瘪，只是看戏一般看着顾寄欢和陆时年，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都觉得心里格外畅快。
顾寄欢眼尾微微扬起，脸上就带了明媚的笑意，轻笑着说道：“奶奶若是喜欢重孙子，我们去人工授精生一个都可以。不管怎么样，都能保证是陆家的孩子。堂哥总是那么胡来，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养了别人家的野孩子，就算是自家的孩子，遗传了堂哥胡来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生了不如没生，岂不是更让人糟心？”
顾寄欢这话完全没有给邓凤仙面子，比刚才陈月芳的话要犀利得多，听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怀疑邓凤仙会不会当场绷不住怒气。
顾寄欢给陆时年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看我敬不敬业，不止演好了这个女朋友的角色，还能牙尖嘴利帮奶奶出气。
她扬眉的样子有些小得意，眼眸里面亮晶晶有些耀武扬威的样子，陆时年眸底忍不住有些无奈，也染上了些淡淡的笑意。
“这样好的日子，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陈月芳看起来也很满意，转头从身边的人手里拿过来一套锦盒打开给顾寄欢看，“奶奶送的，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是一整套珠宝，项链镶满了钻石，最中央一颗粉宝石足足鸽子蛋大小，看起来就贵得咂舌，在灯光照射之下，反射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顾寄欢向来不接受莫名之财，连忙拒绝道：“奶奶，这个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收着。”陈月芳着重说了一句，然后把盒子放在了顾寄欢手里，扬声道，“我很喜欢小欢这孩子，小欢和时年的婚事我很满意，喜欢得不得了。正好今日家宴，这东西就算做是定礼。各位亲友也做个见证，以后小欢就是时年的未婚妻，是我陈月芳的孙媳妇，以后你们可不准欺负小欢……”
一言既出，场内哗然，原本以为只是场普通的家宴，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陈月芳说完这句话，额外多看了邓凤仙一眼，显然是为了出气，着重强调陆时年的这桩婚事她很满意，她过的日子比邓凤仙要好。
邓凤仙轻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陈月芳是个爱面子的人，很明显这个顾寄欢不是，她若继续再说什么，保不准顾寄欢在众人面前就把她家里那点丑事说完了。
所以此刻邓凤仙也算做是，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顾寄欢也一时愣住了，捧着手里的珠宝，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未……未婚妻……？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眼看着陈月芳这么高兴，现场这么多人，好像她也没机会站出来解释她和陆时年的关系是假的。
第24章
回去的车上, 气氛有些沉默，顾寄欢看了看前排的司机钟天，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珠宝盒子，欲言又止。
陆时年刚好回了陆玉琼的消息, 把手机放下, 看向顾寄欢：“没事, 钟哥是自己人，你有什么想说都可以说 。”
“这个, 我还是不收了。”顾寄欢说着, 把盒子放回到陆时年手里, “太贵重了, 弄丢了我可赔不起。”
陆时年道：“这是奶奶送你的，奶奶说让你收着，你的东西, 弄丢了也不会有赔偿这种说法。”
“可……”顾寄欢下意识看了眼司机, 顿了一下才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这是定礼，我们两个之间是假的, 我不能收这个。”
顾寄欢就纳闷了, 明明是名贵的珠宝，放在外面应该是万人哄抢, 怎么就是推不出去了，而且还有未婚妻……有点让人一时间接受不来……
“但是在奶奶看来, 我们就是真的，奶奶还让我送你回家。”陆时年也有些无奈道, “抱歉，今天实在是出了太多的意外, 我也没想到奶奶的态度这么激进。”
起初是因为陆静青手中的那套照片，不得不临时把顾寄欢改为她的女朋友，后来又因为邓凤仙的言语刺激，陈月芳直接敲定了这件事。
不过说来也奇怪，陆时年心里并不是很反感这个婚约，只是猜也能猜得出来，顾寄欢大抵是有些无妄之灾。
此时车里没有外人，陆时年也把发生的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大概讲了一遍。
听得顾寄欢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陆静青？就是那个言喻的现女友？”
陆时年点了点头：“若是让奶奶误认为你同时在和我与琼姐两个人交往，对你来说更不好，因此我和琼姐只能想出这样的权宜之计。”
末了，陆时年又说了一遍：“真的是抱歉，没想到把你牵扯进来。”
见陆时年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顾寄欢连忙安慰道：“和你没关系啊，你也没想到今天会出这么多乱子，之前我们约定好的，少反思自己。”
而且这件事追根溯源到最后，和言喻那边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也和顾寄欢本人有关系，若不是在M国遇见言喻，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顾寄欢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果然是豪门是非多，也就是你性子好，被他们欺负算计。”
前有陆北为了股份死缠烂打，毁人恋情，后有陆川耍尽手段不让陆时年掌权，现在又有陆静青在背后拍照捅刀……顾寄欢对陆家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冰点。
“今天是公众场合，不好让老人家丢了面子，你放心，我明天找到机会跟奶奶解释清楚。”陆时年虽然对顾寄欢有好感，却也不至于强迫顾寄欢做不喜欢的事情。
“算了算了。”顾寄欢却摇头拒绝了，“你现在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奶奶会不开心，他们也会找到更多的理由攻击你，就先这样保持吧，我无所谓……”
顾寄欢的语气很平常，像是说着无关己身的事情，陆时年却忍不住心里微动，缓缓道：“你这是在担心别人欺负我？在保护我？”
“当然了。”顾寄欢就是担心陆时年刚刚回国，心底柔软，再被欺负，“我们是朋友啊，保护好朋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说到这儿，顾寄欢顿了一下，眼尾带着笑意，看向陆时年：“你是不是会在乎这个啊？我占着你未婚妻的名头，会不会不方便你谈恋爱？”
“什么谈恋爱……你在胡说些什么？”陆时年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话语之间的语速明显出卖了自己，她有些慌了。
正在兢兢业业开车，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司机钟天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果然上次不是错觉，一旦涉及到谈恋爱这件事，小陆总马上从霸总状态切换到害羞状态。
顾寄欢倒是没有捕捉到陆时年话语里的小细节，兀自继续说道：“我不打算谈恋爱，接下来只想好好上班，好好做手术，所以暂时维持这个婚约对我来说也没有影响。剩下的就全看你这边了，到时候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再陪你演一场吵架戏，然后分手退婚就好。”
想的倒是周全，陆时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保持这个婚约似乎也没有别的坏处，她也不再坚持下去。
于是，陆时年说道：“明早我要到庆南医院开个会，恰好你也第一天上班，不如顺路载你一程？”
“好啊。”顾寄欢也不扭捏，有免费的顺风车坐当然开心，毕竟她不会开车，免不得明天上班还要打车过去。
说话间，已经到了顾寄欢租住的公寓小区门口，顾寄欢下车，然后回头又把珠宝盒放在了后座上：“这个你收着，我真不能拿。”
“可是……”
陆时年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顾寄欢的声音打断：“你就当做是我怕弄丢，先给你保管吧，毕竟我的小出租屋可放不下这么珍贵的大佛。”
真要把它带回去，顾寄欢怕是要过得提心吊胆，整日担心会不会有人入门行窃了。
虽然是说帮忙保管，陆时年却懂顾寄欢的意思，顾寄欢并不肯收下这套珠宝，这句话已经算是又拒绝了一遍。
陆时年神色之间的犹豫都落入了顾寄欢的眸子里，她忍不住有些无奈，陆时年果真就是有钱人中的傻白甜，之前平白无故要给人送五十万，现在又要送价值连城的珠宝，一点心机都没有。
于是顾寄欢笑着给了陆时年一个台阶：“这个我暂时就不拿了，不过麻烦你通知庆南医院的财务，这个月的工资记得按时给我，不能成了自己人之后，就让我打白工。”
现在是月中，按照真正入职的时间算，顾寄欢这个月只工作半个月。但是之前于红曾经说过这件事，第一个月的工资满额发放。
庆南医院家大业大，之前商议好的事情，财务部那边肯定早就知道，也绝不可能因为顾寄欢成为陆时年的未婚妻就有所变化。
她这话明显带着调侃的意味，陆时年忍不住轻笑出声，道：“放心，肯定会按时给你的。”
顾寄欢伸了个懒腰，朝着小区入口走去，脚步之间忍不住有些轻快，休息了这么久，她也很期待明天正式上班。
路灯的灯光落下，打出来一道长长的倾斜的影子，笼罩出来颀长的背影，棕色的长卷发微微摆动，显示出来她心情不错的样子。
路边，黑色卡宴静静停在原地，一直到顾寄欢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钟天才问了一句：“陆总，现在回去吗？”
嘴上说着话，钟天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赞——超有眼色的豪门司机的职业素养，等着老板目送心上人离开，然后才启动车子，和老板之间的默契达成。
然而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却传来陆时年淡淡的声音：“一直不启动，是车子出了问题吗？”
钟天：“……”单方面达成和老板的默契，老板拒绝接受，并且完全不理解他的深意。
陆时年目光收回来，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精致的钻石项链之上，粉色的宝石晶莹透亮，很漂亮的一套首饰，若是戴在顾寄欢身上，应该很好看。
————
晨起的树枝上挂着晨露，庆南医院住院部的中庭内，有护工带着老人在活动身体，绿化良好的环境，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不像是在充满了紧张气氛的医院，倒像是进入了一家舒适的疗养院。
顾寄欢接过楼下咖啡店店员手里的两杯咖啡，递给蒋敏一杯道：“这里烘焙店、咖啡厅还有餐厅，全都可以直接刷职工卡，职工卡可以七折优惠。”
“你这如数家珍的样子，像是回了家一样。”蒋敏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是看到了啊，早上是陆总送你来上班的，你还嘴硬跟我说没什么关系？”
“你真的是满脑子八卦想法，完全控制不住。”顾寄欢说道，“我对这里了解，是因为我已经来做过两次手术了，职工卡也提前给我办好了，早知道不给你介绍了。”
早上她是坐陆时年的顺风车来的，在地下车库停下之后两个人就分开了，陆时年去行政楼，顾寄欢则是直接来了病房部。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遇到了蒋敏这个眼睛敏锐的八卦集散中心。
“顾教授、蒋教授，早上好。”唐梦华从楼外走进来，笑着跟她们挥手打招呼。
唐梦华本就生得清秀，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简简单单的风衣牛仔裤配白色运动鞋，扑面而来的活力和青春。
“哇，小唐，新工作新气象啊。”蒋敏忍不住称赞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之前在江环见你总是满脸疲惫，这两天休息的效果不错。”
“一个人负责十几个病人，不累死就不错了，连洗头都没时间，抱歉了，之前伤害了蒋教授的眼睛。”唐梦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小小的虎牙尖尖，洋溢出来几分年轻的纯真，看得顾寄欢啧啧道：“就是该多笑，笑起来多好看啊。”
唐梦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齿尖轻压下唇，轻声说道：“谢谢顾教授夸赞，我尽量保持，不过我不确定能保持几天。”
唐梦华说的是实情，在医院里，年轻医生就是牛马，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都要干，每天都在收病人管床处理紧急情况，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管自己的仪容仪表。
唐梦华看到了顾寄欢手里的咖啡杯：“这里有咖啡厅吗？顾教授、蒋教授，你们先上去，我也去买一杯。”
“就在中庭西边。”顾寄欢说着，把自己的职工卡递给她，“你们的职工卡还没到手，刷我的卡，有折扣。”
“多谢顾教授。”知晓了顾寄欢的性格，唐梦华也不客气，拿了顾寄欢的职工卡欢笑着就走了。
“年轻人，朝气蓬勃，满脸都是胶原蛋白。”蒋敏叹了口气，揽住了顾寄欢的手臂道，“我们这些老年人可比不上了。”
“什么老年人？我可和你不一样，我正青春。”顾寄欢的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蒋敏，轻哼一声道，“别我们我们的，我可和你不一样。”
电梯已经到了眼前，顾寄欢径直先走了进去，按了自己的楼层之后，又按了蒋敏办公室的楼层。
蒋敏忙不迭跟进来：“什么不同？顾寄欢你不要双标，我们可是同岁，同样是大龄单身狗，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了。”顾寄欢笑眯眯地看向蒋敏，“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什么？”蒋敏瞬间瞪大了眼睛，“顾寄欢，你不会又被言喻那个渣女骗回去了吧？你醒醒啊，她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顾寄欢打断了她的话，淡淡说道，“陆时年，我未婚妻。”
末了，顾寄欢补充了一句：“反正按照你八卦的性子，迟早也瞒不住你，不如直接告诉你，不过记得，不要到处乱讲，你自己知道就好。”
叮——电梯到了顾寄欢的楼层，她走出去，回头还不忘强调了一句：“记住，不要乱讲。”
“喂喂喂，顾寄欢，你……”蒋敏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眼前的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彻底隔绝了两个人的视线。
嗡嗡，蒋敏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屏幕上是顾寄欢的新消息。——[记住，不要乱讲。]
蒋敏瞪大了眼睛，气得愤愤地跺了跺脚，对于爱八卦的人来说，八卦到了一半被硬生生止住，这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她严重怀疑顾寄欢是不是故意的。
顾寄欢当然是故意的，听得背后电梯里蒋敏的着急的声音，她脸上却是绽放出来了灿烂的笑容，逗闺蜜这件事情，很爽。
从江环医院跳槽过来的顾寄欢、沈硕、唐梦华，原本在庆南医院的李明月，再加上一个新人李登山，就是顾寄欢这个崭新的医疗组，已经是庆南医院最豪华的医疗组了。
今日查房主要还是李明月带着众人熟悉庆南医院的病床和病人情况。
李明月一边走一边说道：“因为石教授那边骨折没法做手术，他们组内忙不过来，所以分了一半病人过来，魏教授那边也分了几个过来，现在我们组的病患也不少。”
“嗯，那就差不多都看一遍，大概了解一下情况吧。”顾寄欢点头，率先走入了病房之中。
前面部分是石南风教授组分过来的病人，虽然病情各种各样，倒也都在顾寄欢的预料范围之内，大致分给众人，定下了手术日子。
后面就到了魏书教授分过来的病例。
李明月翻了翻手上的病例本子，介绍道：“张大华，男，70岁，因为无诱因胸部疼痛入院，在当地医院做了CT平扫和增强CTA，显示主动脉弓瘤转到我们医院。昨天检查发现，除了主动脉病变、冠脉前降支狭窄90%，右冠状动脉中段狭窄外，还有双侧肺气肿、氧合功能不佳，而且合并右颈内动脉和右肾动脉狭窄，魏书教授那边还没有定下来手术方案，就转给了我们。”
“你怎么看？”顾寄欢一边看着手里的用药记录，一边把问题抛给了李明月。
尽管之前和李明月有合作，但是顾寄欢对于她的了解并不深，弄清楚手下医生的水平和诊断思路，后面才更方便于整组合作。
李明月说道：“这个情况要进行主动脉弓部人工血管置换和冠状动脉搭桥手术，只是病人主动脉钙化严重，手术有大出血风险，而且病人年纪较大，我持保留意见。”
说到这儿，李明月的话语明显有些没有底气，钙化血管很脆，在操作吻合的时候非常困难，在她看来，这个手术的收益并不大，只是当着病人的面，没有说出来保守治疗这样的话。
“这个病人列为危重，我们等下开个病例研讨会详细研究一下。”顾寄欢也觉得有些棘手，于是说道，“定下手术方案之后立刻排期，手术要尽快做。”
顾寄欢把手中的用药记录递给李明月道：“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一直不错，生命体征很平稳，手术可以做。”
“嗯。”李明月又仔细看了看，心里还是没底，不过顾寄欢说能做就肯定是顾寄欢主刀，她也不用太担心会让她自己一个人负责。
李明月在这个病例旁边画了个记号，然后跟着顾寄欢的脚步过去到下个病人的床边。
“郭翠翠，女，28岁，12年前做过一次正中开胸手术，前段时间体检发现心脏有杂音入院，检查发现三尖瓣关闭不全……”
“我不做手术！”李明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女声打断了，“我说过了我不做手术，我没有问题，你们让我出院。”
说话的人正是病床上的郭翠翠，此刻有个比她年纪稍长的女人站起来，连忙说道：“翠翠，听医生的话，你不做手术，身体怎么能好？”
但是她很明显有些压不住郭翠翠的反抗：“我不管，我说了，我不做。”
刚才来到郭翠翠床边的时候，顾寄欢已经做过自我介绍，她此刻也知道顾寄欢是她的负责医生，瞪着眼睛看着顾寄欢：“顾医生，这句话我放在这里，我不要做手术，只吃药，现在我就要出院，如果你不答应我的出院要求，我现在马上就去投诉你。”
“翠翠！”较年长的女人一声喝止，“不准对顾医生这么没有礼貌。”
“姐，你怎么说都没用，我不可能在医院住那么久的，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郭翠翠此刻坚持自己的看法。
眼看着两个人争执不下，顾寄欢被吵得有些头疼，却还是平缓了声音说道：“郭翠翠，心脏问题不是小事，早发现早治疗对你是最好的，你现在已经有手术指征，用药没办法解决了。”
郭翠翠却是冷哼一声：“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负责，死了也怪不到你们头上。”
“这不是责任在谁的问题，你是我的病人，我现在让你这种情况出院，是对你的不负责。”顾寄欢尝试继续劝说。
很明显，郭翠翠是被她姐姐强行留在医院的，但做手术这件事不能只要家属的同意，更多的还是病人的主动配合，她不配合，手术完全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
一趟查房下来，查得沈硕有些心力交瘁，唐梦华原本带着笑容的脸都苦了下去，连李明月也翻着手里的病例记录一声不吭。
顾寄欢喝了口水润嗓子，抬头看着一屋子的残兵败将，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了？不就是查了个房，怎么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好难，比在江环还要难。”唐梦华小声嘀咕了一声，叹了口气，“怎么这些病人事情那么多……”
“连你都发现了。”顾寄欢接了杯水递给唐梦华，“别这么垂头丧气的。”
前面都还是顺顺利利的，从魏书教授转移过来的病例开始，就开始不对劲，要么是奇难无比的病例，要么就是病人本人不配合，病人家属因为换医生的事情大吵大闹。
摆明了这根本就不是巧合，这些病人都是魏书精挑细选出来的，故意要给顾寄欢一个下马威。
顾寄欢初来庆南，疑难杂症没有处理好，或者和病人家属起了争执被举报，威信还没有树立起来就塌了，后面就更不用想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顾寄欢见过一次这个魏书教授，是个满脸和蔼的中年男人，当时还笑着和顾寄欢打招呼寒暄，没想到背地里给顾寄欢准备了这么一道大菜。
“要不我们去找于副院长说说吧？”李明月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劲，提议道，“或者，我们去找黎教授……”
顾寄欢摇了摇头：“上来就求救，我不成了整个庆南的笑柄了？”
魏书这一招不高超，也不隐蔽，现在指不定多少眼睛看着她，等着她出丑，她要是真的求救了，那就是正中魏书下怀。
“疑难杂症我们就去一个个破，病人不配合就去一个个沟通，从零开始，大家终归是要辛苦一些，周末我请客，大家好好放松放松。”顾寄欢道，“做对病人最有效的事情，做好关怀，我觉得我们能够做得很好，自信一点，你们可都是精英啊！”
噗嗤——最后一句夸赞的精英，引得沈硕笑出了声。
在这里除了顾寄欢之外，就是他年资最高，也是时候轮到他站出来表个态，他颔首道：“顾教授说得对，我们可不能被那什么魏教授看扁了，我们都是精英。”
在顾寄欢和沈硕的一唱一和之下，办公室内的气氛松快了许多，顾寄欢也缓缓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第一波就被打倒。
嗡嗡嗡，手里震动，传来蒋敏的消息。[我听说了，那个魏书给你穿小鞋，现在还好吧？]
顾寄欢微微一怔。[你消息倒是很快，我们这边内部刚解决完士气的问题，你就知道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蒋敏是谁，半天我就能把整个庆南医院混熟。]
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顾寄欢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她几乎能想象得到蒋敏面对面说这句话的时候趾高气扬的模样。
蒋敏这个人无比八卦，但这个时候八卦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
蒋敏的消息又传了过来。[据说庆南医院要建VIP病区，心外科其中一个团队可以负责VIP病区的手术，魏书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VIP病区？似乎听陆时年好像提起过，这是庆南医院接下来最重要的项目规划。
黎教授不参与一线医疗，只做战略指导；耶利莎教授是荣誉医师，只能偶尔往来，不能常驻；石南风医生手骨折还没好，整个团队效率大降……
这么算起来，VIP病区这块肥肉理所当然应该落进魏书团队的碗里，这个时候来了个顾寄欢，还带了那么厚的班底，魏书坐不住了也是理所应当。
顾寄欢轻轻叹了口气，给蒋敏回消息。[我倒是对VIP病区不感兴趣，随便吧，他挑衅到门口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好嘞，等你用事实甩他两个大耳巴子，周末酒吧已经定了位置庆功，带上你的人，我请客。]蒋敏的消息后面还跟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的表情包。
顾寄欢倒是没想到，被蒋敏捷足先登。看着蒋敏的消息也忍不住心里一暖，之前这位吃她的从不嘴软，但是在知道她经济出现了问题之后，也是最积极主动站出来的。
顾寄欢的团队刚刚建立起来，不管有没有魏书挑衅这件事，周末总是要一起聚一聚增进感情，钱肯定是顾寄欢这个团队核心出。
蒋敏现在说庆功，就是担心顾寄欢的资金问题，抢着买单付款。作为好朋友，顾寄欢当然明白蒋敏的苦心。
顿了片刻，蒋敏又一条消息传了过来。[对了，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去酒吧鬼混真的好吗？]
[什么鬼混？喝点酒，聊聊天而已，怎么在你嘴里这么不堪？]
虽然是这么义正辞严，顾寄欢还是微不可查地轻轻蹙了蹙眉。应该是……没关系吧？她和陆时年本来就是假的，去酒吧喝个酒怎么了？
第25章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车内的音乐声缓缓变小，只剩下非常轻缓的呼吸声。
“咚——”的一声急刹，一下子惊醒了半睡半醒的顾寄欢，毫无防备之下, 本能地朝着前方扑过去。
“小心。”陆时年的声音传入耳畔的时候, 顾寄欢只觉得肩膀被拦住, 扑鼻而来悠远淡淡的木质香味，没有撞到座椅, 而是撞入了一片柔软之中。
钟天连忙道：“不好意思, 陆总, 刚才有辆电动车突然横穿马路。”
“没关系, 注意安全。”陆时年松开了揽着顾寄欢肩膀的手，缓声问道，“有没有磕到？”
“没有。”顾寄欢睡得有些懵, 下意识揉了揉脑门, 揉出来了一片红印，在白皙的肤色之上显得无比醒目。
那双漆黑的眸子，因为睡意朦胧, 带着湿润的水汽, 眼尾有些淡淡绯红，此刻神志不清, 纤长的睫羽凝固在半空之中，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样子, 像是刚睡醒的小兽，睁着无辜的眸子。
陆时年忍不住心里一软：“还好没磕上去, 不然后脑勺的包刚刚下去，脑门上又要起个包。”
“怎么会？你车里的内饰这么好, 又不是钢板。”顾寄欢闻言也揉了揉后脑勺道，“包早就没了，一点都不疼。”
看到别人的一点小伤，就直呼要感染，着急忙慌非要消毒，自己脑袋起那么大个包不放在心上，陆时年也不知道这个医生到底合不合格。
顾寄欢的眸子里似有些隐隐约约的血丝，陆时年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看你今天有些困的样子。”
“昨晚手术做到了凌晨一点多。”顾寄欢叹了口气，不过表情颇为自豪，“三台大手术，最难啃的骨头，都做下来了。”
陆时年下意识问道：“是因为魏书？”
“你怎么知道？”顾寄欢眨了眨眼睛，虽然说庆南医院是很重要的项目，但陆时年手里还有别的项目，这一周来庆南医院也不过三次。
而且看似魏书给他穿小鞋的事情搞得轰轰烈烈，其实不过是心外科关起门来的家事，怎么会闹得陆时年这个大老板都知道？
陆时年的眸子动了动，连忙说道：“没什么，只是上次来的时候听红姐提了一句。”
“哦。”顾寄欢点了点头，没有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几个疑难病例而已，花了些时间就搞定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其实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这几天不是在开病例探讨会，就是钻到了手术室里，几乎都没见过外面的天空，昨天才算是把几个难搞的全部解决。
陆时年思考了一下，说道：“VIP病区建成之后，你可以去负责VIP病区，病例少一些，收入反而会多一些。”
虽然说目前还在初建阶段，但庆南医院硬件本来就过关，改造不需要太久，VIP病区未来将成为庆南医院主要的创收项目。
陆时年这个大老板平时并不干涉医院的运行，可她要是开口让顾寄欢负责VIP病区，于红那边不会有任何犹豫就会答应，因为顾寄欢的技术本来就过关。
“不要。”顾寄欢却是摇头拒绝了，“医生的生命就在于临床，病人多比较辛苦，但这也正是医生的价值所在，去了VIP病区没什么手术，机器久了不用也会生锈的。”
若是真的喜欢高端医疗，喜欢轻松的工作氛围，当初顾寄欢就不会放弃M国心脏中心的工作回国。
她就是因为当时看到了国内病人的需要，才毅然决然决定留下来，若是现在又放弃普通病房，简直就是违背了顾寄欢的初衷。
而且顾寄欢喜欢做手术，喜欢看到停搏的心脏再次跳动的生命奇迹，这是她从小以来的职业理想，不会因为辛苦就放弃。
陆时年眸色微微沉了沉，她并不理解顾寄欢的想法，在她看来VIP病区工资高工作少，魏书那样德高望重的教授都挤破头，顾寄欢没理由不接受。
但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想顾寄欢不要那么辛苦，但顾寄欢执意如此，她也不会阻拦。
陆时年没有继续劝说顾寄欢，转而说道：“上次被记者拍到的照片，我已经买下来了，婚约的事情也暂时和媒体说好不要传出去，我会把这件事影响最小化处理。”
“嗯，谢谢。”顾寄欢道，“我也只是不想让同事带着有色眼镜来认识我，过段时间她们认可了我，就无所谓了。”
前几天顾寄欢坐陆时年的顺风车来上班，路上被狗仔抓拍到照片，豪门绯闻一向是娱乐狗仔热衷的热点，差点儿就上了新闻，还好陆时年这边的动作够快。
顾寄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要不，下次就不搭你的顺风车了吧，免得给你造成困扰。”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要来庆南的，跟媒体打好招呼了，他们不会乱写。”陆时年语气淡淡的，眸色却微微动了动。
原以为成了未婚妻，可以名正言顺让她搭顺风车，也可以名正言顺约见面，结果现在见面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要不……”前排的司机钟天小声开口说道，“我可以专门来接送顾小姐，时间冲突的话，陆总用家里的司机……”
“也行。”陆时年点头。
“不行。”顾寄欢几乎是同时开口拒绝。
上次是一句话，给医院建了个泳池，这次是要一句话，配辆保时捷还带司机？
是去上班，又不是去走秀，这么大排场，顾寄欢是真的有些目瞪口呆，富人的脑回路果然是有些不一样，车钱和油钱都比她的工资还要高了。
顾寄欢下车之前接了个电话，甚至来不及和陆时年告别，一路小跑朝着病房部跑过去，只留下个发丝凌乱的背影。
钟天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陆总，要不要我多说些话？”
“什么话？”陆时年没理解钟天话里的意思。
“好……好话？”钟天试探了一句。
例如什么，其实陆总很关心你，特地给于副院长打电话问你在庆南怎么样，所以才知道魏书给你穿小鞋的事情。
再例如，上次其实不顺路，但陆总说顺路，非要让你坐顺风车。
再例如夸张一些，就像爽文小说里那样，陆总只有见你的时候才会那么开心，才会那么笑……
钟天清了清嗓子，准备说出自己的提议，做好了一个豪门小说NPC的觉悟。
“不用。”陆时年淡淡的话语却在此时响起，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去，彻底浇灭了钟天想要做豪门小说NPC的梦。
————
处理完紧急病例，顾寄欢伸了个懒腰，乘电梯下中庭去买咖啡，今天的手术不是很满，倒是可以轻松一些。
刚进了咖啡厅，顾寄欢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一杯咖啡，却没有喝，她只是看向窗外，静静地看着树叶飘落的黄页。
顾寄欢拿了咖啡，坐到了她的对面：“作为你的医生，我有必要提醒你，心脏不好是不建议摄入咖啡因的。”
“我没有喝，我只是闻一闻。”她下意识回答了一句，然后才看清坐在对面的人，蹙了蹙眉道，“顾医生？”
“你叫郭翠翠是吧？你都住院一周多了，还是不肯做手术？”顾寄欢道，“自费住在这里，很贵的。”
许是在咖啡厅这样的环境里面，气氛没有那么紧张，郭翠翠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敌对，但是她依旧很坚决：“我不要做手术。”
“是因为害怕？”顾寄欢缓声问道，“我记得你12年前做过一次开胸手术，那个时候你才16岁。”
“我没有。我28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怎么可能害怕？”郭翠翠小声嘟囔了一声，却抬头看向窗外，不敢和顾寄欢对视。
“16岁的小姑娘可以说自己害怕，28岁的小姑娘也可以说自己害怕，毕竟开胸是个大手术，害怕是很正常的。”顾寄欢轻轻笑了笑，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作为医生，技术精湛固然很重要，人道关怀也非常重要，有时候只有换位思考，才能理解病人的想法，才能更好“医治”病人。
顾寄欢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我虽然是医生，却没有躺在手术室里做过手术，躺在手术室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滴滴——滴滴——滴滴——”郭翠翠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垂下了头，轻声说道，“都是仪器的声音，都是仪器的声音……”
被放在冰冷的窄小的手术床上，推进去冷冰冰的满是仪器声音的房间里，仿佛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又仿佛听不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去，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
郭翠翠的呼吸有些急促，攥紧了手指，缓缓说道：“我会幻想自己被手术刀划开，从中间被劈成两半，鲜血顺着床单流下去，流了满地。”
她在害怕，尽管她一直说自己是个大人不害怕，但其实她心里就是在害怕，也正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不该害怕，所以一直把想法在心里憋了许久许久。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看着外面的落叶说道：“顾医生，不做手术我会不会死？”
“只要牵扯到心脏，小问题也是大问题。”顾寄欢如实说道，“你现在发现得还早，只要尽快进行手术，不会出现问题。”
郭翠翠没有接顾寄欢的话，她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的落叶，宽大的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有些单薄，她的气色并不好，唇色也是白的，却有阳光正好笼罩在她的身上。
顾寄欢轻轻舒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如果做微创手术，你是不是能接受一些？”
“微创？”郭翠翠下意识转头看过来，眼睛微微亮了亮，“心脏手术也可以微创吗？”
“可以尝试用胸腔镜，在你的胸壁开一个小的切口，不用完全开胸，完成三尖瓣置换手术。”顾寄欢道，“现在的医学很发达，胸腔镜视野会小一些，但我觉得可以做。”
“翠翠。”就在此时，不远处响起呼唤声，然后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急匆匆走了过来，“唐医生之前说过，你不能喝咖啡，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郭翠翠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是看着顾寄欢说道：“那我手术之后是不是可以很快出院，可以喝咖啡了？”
“微创的恢复期很快。”顾寄欢微微笑了笑，说道，“看来你已经接受我的提议了。”
“嗯。”郭翠翠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点了点头，抬眸看着顾寄欢道，“顾医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好看。”
她忽然来这么一句，让顾寄欢忍不住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郭翠翠轻笑出声，轻声道：“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翠翠，你答应做手术了？”翠翠姐姐的语气明显有些惊喜，连忙对顾寄欢说道，“多谢顾医生，多谢顾医生，我们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啊？”
顾寄欢颔首：“我回去之后看看手术排期，尽快帮你安排，到时候会有唐医生找你们，跟你们讲解注意事项。”
“那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翠翠抬头看着顾寄欢，顿了一下说道，“我还记得上次手术，进手术室之后我就被麻醉了，后来全程都没有见过主刀医生。”
“会的。”顾寄欢点了点头，“放心，你是我的病人，我会负责到底的。”
顾寄欢知道郭翠翠仍然在害怕，有人觉得有过经验了可能会好一些，可做手术这件事可能恰恰相反，没有病人喜欢手术室，喜欢一次次生不由己的感觉。
只有唐梦华一个人在位置上，忙忙碌碌在电脑输入病患资料，顾寄欢环视了一圈，走过去敲了敲唐梦华的桌子：“李登山呢？”
“李登山医生今天出门诊了，找他有什么事情吗？”唐梦华忙不迭说道，“有事情可以吩咐我去做，我这边马上就忙完了。”
虽然说着马上就要忙完了，但是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舞，打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看她的样子，恨不得长出来四条手臂来。
顾寄欢把带回来的咖啡放在她桌上，道：“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等沈硕下手术了，让他帮你一起。”
“他帮我啊？算了吧。”唐梦华撇了撇嘴，“他老婆约他吃晚饭约了一周了，他就今天还有希望能够准时回家吃饭，我就不打扰他二人世界了。”
说来也的确辛苦，他们全组几乎都处在这种满负荷的工作状态之中，眼看着青春靓丽充满朝气的唐梦华，又变成了蓬头垢面的样子。
叮铃铃——唐梦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唐梦华顺手接起来：“收病人是吧？来了来了。”
桌上的咖啡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唐梦华就又站起身来，不过她还记得顾寄欢的事情：“李登山医生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顾教授要是着急可以打他电话。”
“不急，就是有个微创手术想要他做副手，等他回来我再慢慢跟他讲。”顾寄欢摆了摆手，“你赶紧去吧，这边我先帮你搞。”
李登山是来这个组的新人，但却不是医疗行业的新人，他是庆南医院从别的医院挖过来的。
在整个组里，李登山是做微创手术经验最丰富的，让他来做副手再合适不过。
“小唐，你赶紧去吧，这里交给我。”说着，她坐下翻了翻面前的资料堆，找到了唐梦华刚才做的工作，核对了两边，对着电脑上的表格填进去。
原本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音，在顾寄欢这里就变成了——噼、噼、噼，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戳上去，虽然慢，但也确实推进了工作的进展。
外面的天光缓缓暗下去，桌上的两倍咖啡都被顾寄欢喝完了，面前的资料才只是输入了一半。
咚咚，桌面被敲了两声，顾寄欢抬起头来，看到一双清清淡淡的眸子，还有眼睑之下那颗棕色的泪痣。
陆时年垂眸看了看顾寄欢正在做的工作，问道：“做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你今天在庆南待了一整天啊？”顾寄欢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输入，伴随着敲击的节奏，一字一句说道，“马上就好了，这份还差一点点。”
“今天在开会商议VIP病区的事情，多方开了个大会，时间久了点。”陆时年看了看她的动作，有些无奈道，“你这个速度要干到什么时候去？”
“拿手术刀我就擅长，这个我就不擅长了，这种工作我好久没做过了。”顾寄欢揉了揉肩膀的酸疼，看向陆时年，“术业有专攻的好不好？”
顾寄欢每天做手术的时间都不够，这些案头的工作一半都是下属的医生们负责，她进了手术室就如鱼得水，看着一堆堆的资料，就觉得脑袋要炸了。
“把纸质资料输入成电子表格是吗？让位置，我来。”陆时年绕进来，拖了张办公椅进来。
“啊？”顾寄欢微微愣了一下，却还是下意识把手从键盘上挪开了，“有专业术语的，你行不行啊？”
“输入法有联想记忆的，这台电脑输入了那么久，只要把读音输入，自然就会联想出来。”陆时年道，“你读给我输入就好。”
搭在键盘上的手指纤长，轻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仿佛落在钢琴的琴键上，甚至比顾寄欢读出来的速度还要快。
差不多这份资料输入完，外面走廊的感应灯正好亮了，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进来。
唐梦华看到依旧在位置上的顾寄欢，忍不住有些惊讶：“顾教授，你还在啊？”
“嗯。”顾寄欢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速度有点慢，请了外援也没能搞完，不好意思了。”
唐梦华有些惶恐，连忙道：“这都是我的工作，顾教授赶紧回家休息吧，我等会儿就搞定了，真是辛苦你了。”
说罢，她的目光看向了坐在顾寄欢身边的人，这人没穿白大褂，半长的黑长发之下，一点钻石耳饰熠熠发光，她穿了身简单的黑色毛呢外套，睫羽微微垂下，周身透着股淡淡清冷的气场。
医院的电脑有些破破旧旧，放在键盘上的那双手却格外好看，衬得破破旧旧的键盘都看起来昂贵起来。
唐梦华有些犹豫，然后试探着问道：“这位……陆总吗？”
陆时年抬眸看过来：“你认识我？”
“新闻上见过……”唐梦华的声音有些怯怯的，她来庆南医院，自然要了解背后东家，查了很多新闻，看到过一张陆时年回国的时候，媒体拍到的机场图。
那张图不是很清楚，但唐梦华一眼见到眼前的人，就对上了号。
和照片上不一样，眼前的人目光微微扫过来的时候，眸子里淡淡的，让人更觉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还有些没有做完，辛苦了，我让于副院长送些吃的过来。”陆时年站起身，然后看向顾寄欢道，“走吧，去吃饭。”
“嗯嗯。”顾寄欢点了点头，然后不忘朝着唐梦华叮嘱了两句，“小唐，别跟别人说你见过陆总，千万记得，别告诉别人，我认识陆总。”
看着顾寄欢和陆时年并肩离开，唐梦华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资料，狠狠捏了自己一把。
疼的，不是在做梦。刚才……是陆总在帮她输入资料？身价千亿的陆总，在帮她工作？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连轴转太久，眼睛花了。
陆时年和顾寄欢并肩走着，走到电梯旁边，按亮了电梯，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认识我会让你很丢人？”
顾寄欢的眸子轻轻眨了眨，凑过来露出来个灿烂的笑脸：“哪有，今晚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那些资料肯定剩下来的更多，怎么可能会丢人？我这不是怕横生枝节吗？”
叮——电梯门打开，里面站了个人，看见顾寄欢，她顿时眼睛一亮：“顾医生。”
“郭翠翠？”顾寄欢道，“这个点你应该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我是来找你的。”郭翠翠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顾寄欢，“我知道你们不能收礼物，但这个是我的心意，谢谢你帮我做微创手术。”
这是一件手工折纸，红色卡纸叠出来的爱心造型，上面还画着一张大大的笑脸。
礼物不能收，但是折纸这种心意是可以的，顾寄欢轻轻笑了笑，道：“真好看，谢谢你的心意，我一定把它贴在我办公室墙上。”
“不用谢，那我就先走了。”郭翠翠指了指旁边的电梯，这部电梯要往下走，她的病房在楼上，恰好旁边的电梯上来。
下行的电梯里就只剩下了顾寄欢和陆时年两个人。
顾寄欢拿着手里的折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尽管不是第一次收到病人的心意，可作为医生，收到这种肯定还是会很开心。
陆时年的眸色微微沉了沉，她发现了，顾寄欢在这里很受人欢迎，不只是医生，还有病人。
刚才那个小医生，还有这个病人，看顾寄欢的眸子都亮晶晶的，恨不得满眼都是星星和爱心，里面有种情绪叫做——倾慕。
第26章
麻醉等待室内, 仪器响起“滴滴滴——滴滴滴——”的声音，来往的脚步声像是在耳边，入目，是一片冰冷冷的天花板。
“你好, 现在不要紧张, 我们核对一下消息。”和缓温柔的声音进入耳畔, 那人穿了件紫色的手术衣，站在床边。
郭翠翠攥着床单的手紧了紧, 她忍不住全身都在打颤, 只觉得后背贴着的手术床格外冰冷, 像是有一股股冷气, 贴着脊背的骨头缝往里钻。
“请问你的名字？”
长久的沉默，郭翠翠紧紧闭着眼睛，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耳边被嘈杂的仪器声音填满, 全都是“滴滴滴——”的声音。
蒋敏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轻握住了郭翠翠的手，缓声道：“你好像很害怕……”
“没有, 我没有害怕。”郭翠翠迅速摇了摇头, 然而唇上已经被咬出来深深的齿痕，她沉沉呼了口气道, “医生，等会儿……顾医生会来吗？”
“会啊。”蒋敏点了点头, “她是主刀医生，她当然会来。”
郭翠翠神色之间的紧张似乎放松了些, 转头过看着天花板，语气里还是忍不住有几分颤抖：“我叫郭翠翠。”
“那你知道今天做什么手术吗？”蒋敏和缓了声音问道。
“微创心脏手术, 三尖瓣置换。”郭翠翠说完，抿了抿唇，沉沉呼了口气道，“没事，你来吧，我不怕。”
“怕是很正常的，没关系，你要是怕疼，我可以给你先涂一点止疼药膏，等几分钟我们再开始麻醉。”蒋敏轻轻笑了笑说道，“可以不用看着天花板，试着闭上眼睛，就像是晚上要睡觉一样，想象着面前是一整片灿烂的星空，万里无云，你躺在草坪上，很舒服很舒服地睡过去。”
郭翠翠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蒋敏的意思，闭上了眼睛，攥紧了的手指也慢慢放松下来。
“是……顾医生告诉你我害怕是吗……”郭翠翠的声音很浅，却能听得出，没有那么颤抖了，她的惧怕缓缓散去了。
蒋敏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顾寄欢并没有跟她说过，但眼看着郭翠翠放松下去，她也没再解释什么。
顾寄欢到手术室的时候，麻醉已经完成了，她看向蒋敏道：“抱歉抱歉，本来想早些来安慰安慰她，上一台手术时间久了，没赶上，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顾寄欢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在病房见到郭翠翠的时候的样子，充满了戒备，无比强烈的攻击性，简直是绷紧了的弓弦，一刻都不放松。
“麻醉是我的工作，什么叫给我带来麻烦了？我也很专业的好不好？”蒋敏笑了笑，核对了一遍数据，“麻醉没问题，手术可以开始。”
蒋敏还不忘帮郭翠翠说话：“她刚才还念着顾医生，你记得去看看她。”
顾寄欢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赏：“我记得，等她醒了我肯定去看。”
的确，蒋敏是非常专业的麻醉医生，而且是那种很善于和病人沟通的麻醉医生。
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只会八卦，实际上专业素养过硬，每次和蒋敏合作手术，顾寄欢总觉得自己下意识更安心一些。
顾寄欢一遍做，一边跟台下的唐梦华解释：“心脏微创手术，一般是开三个孔，用胸腔镜探入，这三个孔的位置分别是右胸壁第一孔位于右胸骨旁第 3 肋间，第二孔位于右腋中线第 4 肋间，第三孔位于右腋前线第 5 肋间，但也不是绝对，要按照实际情况微调……”
今天这台手术其实不需要唐梦华帮忙，但顾寄欢知道她想要多看手术，还是允许她进入到手术室之内，能够近距离看手术，对外科医生来说是最快的进步方式。
“顾教授真的很细致，我在香港刚开始上台做助手的时候，主刀医生可没有这么认真跟我们讲过。”站在助手位置的李登山说道。
李登山是从香港回来的医生，之前在那边就负责微创手术，其实他自己的能力足够站在主刀台上，但因为顾寄欢答应了郭翠翠，所以最后还是顾寄欢来主刀。
“那肯定是因为教授觉得李医生能够理解，我比较笨，所以顾教授教起来也费劲。”唐梦华嘻嘻笑了笑，回应了李登山的话，也夸赞了一波李登山。
“哟，小唐的嘴现在这么甜了。”蒋敏插了一句话说道，“跟着顾教授只学好的，不学差的，这点要着重夸奖。”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嘴不甜，小唐没学到我的缺点。”顾寄欢轻哼一声说道，“你这一天天的，就会挑拨我们组内的关系。”
蒋敏反驳道：“我哪有挑拨，我说的是实话，你在我面前可没嘴甜过。”
这台手术并不难，只是操作空间比较小，要注意的血管也比较多，做起来难免有些枯燥无聊，偶尔的插科打诨也算做是调节氛围了。
“瓣环暴露不清……”顾寄欢看着投影出来的画面道，“我在瓣叶上缝合牵引线，李医生，你负责牵引控制角度。”
顾寄欢说完等了一下，却并没有得到回应，下意识又问了一遍：“李医生？”
“哦。”李登山如梦方醒一般醒过神来，顿了一下，又问道，“顾教授，你刚才说什么？”
顾寄欢眼睛都没抬，但语气分明严肃了几分：“你刚刚是在做手术的时候走神？”
“抱歉，顾教授，我……”李登山的声音沉了沉，有些没底气道，“我昨晚没有休息好，有些困。”
“那你去洗把脸再过来吧。”顾寄欢语气淡淡的，她倒不是怪罪李登山，是整个组最近都很忙，这样状态不好做手术，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
“好……好……”李登山也自觉理亏，并没有说什么，下了手术台去洗脸醒神。
虽然有小插曲，但整个手术过程都还算是顺利，顾寄欢大致跟家属说了声，就回了办公室。
李明月正打着哈欠从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咖啡杯，差点儿和顾寄欢撞了个满怀，吓得哎哟一声，连忙后退，却又一下子撞到了墙边，瞬间撞得清醒了。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困？”顾寄欢连忙扶了她一把，看到她的咖啡杯说道，“一天二十四小时咖啡杯不离手，对身体不好的。”
“没有，没有。”李明月打着哈欠摇了摇头，解释道，“昨晚的杯子，我现在拿出来洗，今天还没有喝咖啡。”
李明月叹了口气道：“昨晚夜班，来了两个夹层，没办法，干这行就是要能熬夜，不说了，我去洗把脸。”
“好。”顾寄欢点了点头，看着李明月摇摇晃晃离开，无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忽而顿住了脚步。
昨晚？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晚应该是李登山值班。但是李明月又说她值了班，李登山今天上台做手术怎么会也那么困？
从手术室出来，李登山看着顾寄欢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恰是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李医生，昨天给你看过的那个检查报告，你考虑得怎么样？我们开出的价钱已经不低了。”
李登山看了看四周，走到了消防通道的角落里，才开口说道：“这个价钱的确不低，可我还是昨天的建议，这个病人不建议手术治疗。”
他压低了声音解释说道：“虽然是先心病，矫正性大动脉移位，但是心脏本身的代偿能力足够，不影响日常生活，就没必要手术治疗。”
“可病人的要求就是手术治疗，她说在网上查过了，这种病可以通过手术根治，她不想保守治疗。”
李登山皱眉道：“总不能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也是医生，有没有点自己的判断？”
没有人会按照教科书上的病例去生病，医学是一门很灵活的学科，人体的代偿能力总是能超过科学的边界，毫无疑问，在医生看来，功能能够保证不影响日常生活，就没必要开刀冒险。
对面的人却几乎是毫不犹豫：“李医生，不要这么钻牛角尖，你用自己的私人时间替她做手术，病人能够得到完全根治，这是双赢的事情。”
顿了一下，没听到李登山的回应，那人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说了，双倍结算劳务费给你，你看看最近几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这边安排手术室。”
他步步紧逼，李登山实在也压不住脾气：“我昨天刚帮你做了一台手术，我的时间也不够用的。”
对面那人笑着安抚：“知道知道，知道李医生辛苦了，这样，除了双倍劳务费，我个人再给你补贴一个大红包，你觉得怎么样？”
“我再说一遍，这是最后一次。”李登山沉声道，“我都从香港到内地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李医生这话说的，要不是你医术高超，我怎么可能拉着你不放。”他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说了，又不是我逼着你接私诊病人的，当时是你主动找上我，又怎么能怪我？”
“最后一次，把你手上关于我接收私诊病人的资料全部删掉。”不等对面回复，李登山就挂了电话。
总有些有钱人要做上不得台面，或者没有办法走正规流程的手术，这些私人手术室应运而生，但毫无疑问，这是不被允许的禁忌地带。
李登山揉了揉脸，抬手拉开了消防通道的门，吓得微微一怔，因为李明月此时也刚好从消防通道路过，停在了他面前。
他心里忍不住一紧，不知道李明月听到了多少，讷讷道：“李医生……”
“李医生。”李明月点头，然后轻笑了一声说道，“每次这么称呼都觉得怪怪的，像是在称呼自己。”
笑完，李明月才继续说道：“怎么从消防通道上来了？我刚刚看电梯好像是好的，这会儿坐电梯的人也不多。”
她似乎是什么都没听到，李登山神情微微放松了些，活动了下手臂说道：“哦，我只是坐太久了，想运动一下，松快松快。”
“也是，颈椎腰椎都是医生职业病免不了的地方。”李明月也并未想太多，转而问道，“伯母昨天没事吧？你那么着急换班。”
末了，李明月还忍不住嘱咐说道：“老人家的身体情况可不能大意，要是有问题尽快来医院检查治疗，我们医院职工家属有绿色通道，能方便不少呢。”
“没事。”李登山赶忙解释道，“只是有些发烧，天气变化感冒了罢了，我妈总是过分紧张，不好意思麻烦你连着值班了。”
“还好。”李明月笑着道，“都是同组，自然要互相帮助，你问题解决了就好，后面还要帮我值班换回来呢，我也不吃亏，能连续休息了。”
听闻李明月这么说，李登山的眸色变了变，然后说道：“可能……可能要等到过几天了，你也说了，老人家的问题不能忽视，我这周还是想多回家看看。”
“也好。”李明月点头揶揄道，“你和沈硕，一个老儿子，一个好老公，我们这些没家的单身狗，只能拼命苦干了。”
————
滨江大道，黑色的卡宴从跨江大桥上驶过，钟天目光瞄过后视镜，缓缓把音乐的声音调低了一些。
“没事，我没睡着。”陆时年的声音淡淡的，她醒了醒神，看向车外，跨江大桥之外的江面上。
正是夕阳落下的时刻，江面如同被橘色的染料浸染，折射着波光粼粼的光彩，窗子落下一半，迎面而来的是猎猎的江风，吹乱了发丝，却让人精神一凛。
快要入冬了，江风的确是冷了起来。
江边美景堪称江城一绝，落日的场景更是令人惊艳。
钟天把车转入了慢车道，刻意压慢了车速，道：“落日很好看，陆总可以拍张照给顾小姐看，她在手术室里估计看不到。”
陆时年并没有回这句话，一时间，车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钟天忍不住有些尴尬，他在这儿践行豪门司机的职责，自以为很有眼力见，结果陆总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能是细心错了地方？
就在钟天自我怀疑的时候，他余光瞄过后视镜，后排的陆时年拿起来了手机，对准落日，调整了角度之后，拍了一张照片。
陆时年关上了车窗，语气淡淡：“嗯，是很好看。”
钟天连忙压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就是说的，他绝对是合格的懂事的有眼力见的司机，这活儿给别人还真的干不了。
陆时年打开了和顾寄欢的聊天记录，犹豫了一会儿，上次聊天还是一周之前，聊的内容是，陆时年告诉顾寄欢体育馆要开始招标了，顾寄欢回了一句知道了。
两个人都很忙，更重要的是，最近顾寄欢都没有坐顺风车，她们两个好像就没有了主动沟通交流的契机。
停留了一会儿，陆时年还是从聊天界面撤了出来，没有把那张落日余晖的照片发出去。
她整理了一下膝盖上的资料，缓缓说道：“钟哥，今天不回老宅，先回一趟集团。”
“哦。”钟天点了点头，立刻在脑海里重新规划了路线，好的司机就是执行命令，并且绝不多言，钟天下意识停止了腰板，在心里赞了一句自己的专业。
不过……回集团，也就意味着陆时年又要加班了……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多……
办公室的时间指向十点的时候，陆时年房子啊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正是——陆玉琼。
陆时年接通了电话道：“琼姐。”
陆玉琼的声音又急又快：“时年，我查清楚了，我把姓郑那小子灌醉了，然后从他嘴里套出来的，背后给他透消息的人是陆静青。”
“你在喝酒？”陆时年微微蹙了蹙眉宇，“不是说这事不着急，慢慢查吗？”
“你交给我的项目，我怎么能慢慢查？要是搞砸了，多给你丢面子。”陆玉琼的声音里明显还带着醉意，“交给我的事情，你放心就好了，我绝对不会办砸的。”
前几天，迷途项目的内部资料流了出去，而且是直接流到了正丰科技的手里，正丰科技就是做游戏起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项目的价值。
正丰科技朝戴萌抛去了橄榄枝，但是戴萌并没有接，因为正丰科技出了名的游戏流水线。
说好听点，就是管理层保证游戏质量，为游戏把关，说不好听那就是所有的游戏策划都要被管理层的意念左右，都要围绕管理层的喜好来。
戴萌之前不肯接受投资，保持着小作坊的工作组状态，就是因为不喜欢游戏圈这种风气，现在有了陆时年这边的投资，就更不可能接受了。
但是戴萌只是个不涉世事的小丫头，她以为拒绝了正丰科技的投资，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对方还有别的手段。
戴萌这个小的工作组不过八个人，正丰科技没有办法说动戴萌，就直接高薪来挖戴萌的组员，开出的价钱简直是天价。
尽管这个小组之内，有很多是戴萌这样满怀初心理想的人，但是人终究是人，重金之下还不为所动，那就是给出来的价钱还不够，于是，正丰科技进一步加价。
整个组被挖走了一半还不算完，最让戴萌崩溃的消息是，那些人到了正丰科技之后，迅速成立了以他们为核心的研发小组，然后正丰科技就有了个叫做“迷航”的新项目。
从目前能够拿到的这个项目策划资料来看，整个项目和迷途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核心玩法完全相同，只是外观设计和故事线会不一样。
正丰科技做游戏出身，自家的流水线工程无比成熟，开发速度不是戴萌这个小作坊能比的，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迷航一定会比迷途提前上线，迷途就真的完了。
戴萌咽不下这口气，拉着赵晨阳去正丰科技门口，找之前的组员大吵一架，回来就气生病了，迷途整个项目都陷入到了停摆之中。
陆玉琼作为资方负责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查来查去，最后却发现，最开始流入到正丰科技的那份内部资料，是从她的电脑发出去的，发件人就是她的秘书。
可等到查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秘书在几天之前已经辞职了，如今更是举家搬迁M国，移民海外了。
陆玉琼是个要强的人，哪怕是受伤了也不肯坐轮椅，现在自己这里出了纰漏，绝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正丰科技家的二少爷郑兴伟是个喜欢风月场的人，而且之前还追求过陆玉琼，陆玉琼直接私人名义把人约到了酒吧里面，温声软语地把人灌了个烂醉。
郑兴伟最后也是没能过去美人关，迷迷糊糊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他见过陆静青来找他大哥，也听到过陆静青和他大哥谈话，说是保证能拿到一份让他大哥满意的内部资料。
陆玉琼的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怒意：“奶奶罚了陆北去非洲分公司，这两兄妹看来是怀恨在心，刻意报复。”
陆北负责M国分公司的投资，违规让言喻的公司跳过流程获得注资，陆时年一手稳住言喻的同时，另外一手并没有放过陆北，本以为是小惩大诫，结果他们好像更怀恨在心。
听到这里，陆时年却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缓缓道：“琼姐，我总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
“什么没这么简单？就是两个小人。”陆玉琼的声音里有几分醉意，她现在脑子不清楚，但是情绪很上头，要是陆北兄妹二人在她面前，她简直要直接耳光打过去了。
“说不清楚。”陆时年的指尖轻轻叩在桌面上，缓缓说道，“我只是换位思考，陆静青和陆北做这件事能获得什么好处？失败的成本这么高，他们到底图什么？”
陆玉琼半醉了，陆时年的脑子却很清醒，人都是逐利动物，搞垮了迷途，陆北和陆静青不会获得任何好处，冒这么大的风险得不偿失。
除非……有人开出了很高的价码让他们来做这件事，这个价钱高到让他们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若是陆玉琼清醒的时候，或许现在还能喝陆时年稍微分析分析，可惜，现在灌醉了郑兴伟之后，她自己也迷迷糊糊了。
陆时年听得陆玉琼那边似乎有杂声，问道：“琼姐，你还在酒吧里吗？”
“对啊，我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给你打电话。”陆玉琼回答道。
陆时年顿了一下，问道：“你自己去的？”
“嗯。”陆玉琼说道，“我是以私人名义来找姓郑的那小子喝酒的，要是带了别人，他说不准就有警惕心，没这么容易问出来了。”
陆时年微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陆玉琼倒也真的是豁得出去，为了消息把自己卖出去，丝毫不顾安全。
陆时年合上桌面的资料，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去接你，你自己不要乱跑。”
“没醉，我没醉，好着呢。”陆玉琼强调了两遍，然后继续说道，“没事儿，你忙你的，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不行。”陆时年否定了她这个提议，“我也忙完了，你今晚跟我回我家住，回去让苏苏看到你喝成这样子，明天肯定要嘟着嘴跟你闹别扭。”
苏苏就是陆玉琼家里的“祖宗”妹妹，陆橙苏，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陆玉琼喝酒，每次陆玉琼喝酒回家，她至少要闹三天别扭。
陆玉琼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发了定位给陆时年道：“其实你不来也是可以的，我等会儿回你家，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密码……”
“算了，你还是在原地等着我吧。”陆时年严重怀疑，按照陆玉琼现在的状态，就算是到了门口，也不一定记得起密码。
就在陆时年准备挂上电话的时候，手机里传来陆玉琼带着喜悦的声音：“咦？寄欢，你们也来这里玩啊？”
第27章
“寄欢——”陆玉琼拉住顾寄欢的衣袖就不松手, 含糊不清地说着，“你知道吗？没人能让我受委屈，我想要查的事情，怎么困难我都能查出来。”
“好好好, 我知道。”顾寄欢明知眼前是个醉鬼, 没有办法和她交流, 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像是安抚小孩子那样安抚着。
“顾教授, 这……”沈硕顿了一下, 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毕竟刚到门口就遇到醉鬼扑过来, 他也搞得一头雾水。
“我朋友。”顾寄欢摆了摆手道，“你们进去玩吧，说好今晚放松, 因为紧急手术耽误到现在, 总不能一群人来了，只在门口站着吧。”
陆玉琼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能带回到酒吧里面了, 里面噪声大又闷, 醉酒的人在里面只会更难受，在门口吹吹风反而好些。
陆玉琼笑着指了指蒋敏, 说道：“蒋教授请客，她进去就有人买单了, 她比你们工资高，可别替她省钱啊。”
“算了, 风水轮流转，转到你们吃大户。”蒋敏一边装作无奈的样子, 一边伸手拉起身边的人，“好了好了，跟我进去了，顾教授这么大人，放在这儿也不会丢的。”
蒋敏拉着他们进门，还给顾寄欢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意思很明显——她帮忙照顾医疗组的人，让顾寄欢安心陪陆玉琼，不要着急。
陆玉琼刚才给陆时年打电话的时候还好，这会儿后劲上来了，有些迷迷糊糊起来：“寄欢，你怎么在这儿？”
顾寄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会儿这人已经没有逻辑思维了，还好没有认错人。
顾寄欢缓和了语气说道：“你有没有给司机打电话？等会儿回家吗？要不要我帮你叫车。”
“司机？”陆玉琼的声音顿了一下说道，“没有司机。郑兴伟那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我坐他的车过来，他才放松警惕，还好我先把他灌醉了，我还没醉。”
顾寄欢：“……”这样还叫做没喝醉，那什么能够叫做喝醉？
不过，陆玉琼喝醉了的样子，和她平时的样子倒是完全不同，她平时爽利干练，一副女强人的样子，现在拉着人的袖子，倒是有些黏人。
“你坐下来，我跟你说。”陆玉琼拉着顾寄欢坐在台阶上，脸颊上都是红红的，“正丰科技就是那一套，他们就是欺负我根基不扎实，陆静青她就是想要报复时年……”
醉鬼的话语零零碎碎，不清不楚，然而顾寄欢也大抵听到了些信息，陆玉琼这次喝醉是因为被人欺负了，这件事里貌似还有陆静青的影子。
“那陆时年呢？”顾寄欢忍不住追问道，“她有没有事情？”
陆静青这个麻烦是因为言喻惹上来的，算起来和顾寄欢也有关系，她不得不关心。
可醉鬼的逻辑已经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时年啊，她好着呢，别看她掉到泳池里面了，奶奶把泳池填起来了，她好着呢……”
她的记忆像是飘回了小时候，打开了关不住的话匣子，零零碎碎地念叨着两个人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些事情，拉着顾寄欢不肯放手。
顾寄欢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单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陆玉琼，另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拿电话，拨通了陆时年的电话。
叮叮——叮叮——手机里面的响铃声音仿佛也在现实耳边响起，在耳边响起来了双重奏。
顾寄欢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正看到陆时年从路边朝着这边走过来，羊羔绒的短上衣之下，黑色的长裤上没有一丝褶皱，衬得整个人都高挑，眸色淡淡，有些压人的气场。
她走过来，单手扶住陆玉琼，另一只手拉住了顾寄欢的手，把她从台阶上扶了起来：“台阶上冷，怎么坐在这儿？”
顾寄欢也有些无奈，搓了搓冻得微冷的手道：“琼姐非要拉着我坐在这儿，我也没办法。”
说完，想起来刚才陆玉琼的话，顾寄欢追问道：“琼姐刚才好像说什么被欺负了，还有陆静青什么的，你没事吧？”
“只是一个小项目……”陆时年下意识解释了一句，然后声音微微顿住，顾寄欢这是在……关心她？
许是因为今天出来玩，顾寄欢还化了淡淡的妆，眼尾上的眼影散落点点亮片，在灯光的照耀之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那双眸子里满都是关切，只是看着陆时年。
陆时年原本只想含糊带过，现在也只得认真解释道：“陆静青用了些手段，抢了我们一个项目，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可以解决的。”
“那就好。”听起来很糟糕，但不知为何，陆时年这么说，顾寄欢下意识就觉得真如她所说的可以解决的。
“你是要把琼姐交给我，你进去玩儿？还是……”陆时年顿了一下，提了一个忽然涌上心头的想法，“你要是还没吃晚饭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
陆时年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这么多次，好像每次都是约吃饭，但是除了吃饭，好像也没有别的借口。
“算了，吃过饭了。”顾寄欢是等李明月做完手术才一起来酒吧的，在等的过程之中，已经去医院的餐厅吃过饭了。
这次邀约好像是失败了，陆时年刚这么想，就听得顾寄欢说道：“不过你也吃过饭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走走，反正他们玩得开心，有没有我都一样。”
“只是……”顾寄欢有些犹豫，“琼姐喝醉了好像什么都说，还拉着人袖子不放，把她交给司机不太好。”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酒吧里有人走了出来道：“师父，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啊？”
李明月满脸期待地看着顾寄欢，作为顾寄欢在青蓝工程里唯一收下来的徒弟，她现在满是自豪，整天跟在顾寄欢后面师父长，师父短，恨不得把顾寄欢弟子几个字写在自己脸上。
陆时年福至心灵，指了指李明月说道：“交给她怎么样？”
李明月和陆玉琼认识，而且李明月是个靠谱不会乱讲的人，完美符合了现在的需求。
“什么交给我？”李明月一头雾水，显然有些没搞清楚状态。
十分钟之后，李明月看着拉着自己袖子絮絮叨叨的陆玉琼满脸嫌弃：“司机师傅，能不能开快一些啊？离陆总家里还要多久？”
钟天有耐心地回复道：“李小姐，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三分钟之前问过一遍了，而且已经问了第四遍了。”
陆玉琼凑过来看着李明月眨了眨眼睛，带着酒意的眸子里满都是朦胧，看了许久，笑嘻嘻说道：“咦？是小土豆啊。”
“不准叫我小土豆。”李明月已经到底的耐心彻底没了，气呼呼地一把甩开了陆玉琼的手，“别拉着我的袖子。”
“不要，我就要拉着。”陆玉琼坚持不懈地靠近过来，甚至整个人都扑到了李明月的怀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土豆，小小的，就很可爱啊。”
“什么小小的？”李明月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反射性地想要把怀里的人推出去。
陆玉琼抬眸看着她继续说道：“个子小小的，像苏苏一样，很可爱。”
李明月准备把人推出去的手顿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无语，原来这个“小土豆”是夸人的，还是夸她可爱的，她真不知陆玉琼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看着黑色的卡宴消失在视野里，陆时年拿出手机来：“你等一下，我叫家里的司机过来接我们。”
陆家老宅的所有司机，陆时年都是有权利使用的，只是雇佣了钟天之后，她大多数时间都让钟天开车，因为只有钟天算作她的自己人，别的司机都是陈月芳的人。
“不用，我们走一走就好。”顾寄欢拦住了陆时年，指了指前方说，“这里离庆南医院很近的，我们就是走过来的，不过才十几分钟。”
这里的确离庆南医院很近，而且考虑到大家都会喝酒，最终大家都没有开车，一路说说笑笑也就走过来了。
说完，顾寄欢补充了一句道：“我的车就在医院。”
陆时年下意识怔了一下，车？她记得顾寄欢好像是不会开车的。
十五分钟之后，陆时年看着面前，两个轮子，涂着奶绿色油漆，前面顶着一个小熊头图案的电动车，陷入了沉思，两个轮子的车，也不能说它不算车……
顾寄欢把车停在了陆时年面前，拿起头盔递给陆时年说道：“要不要去东湖绿道转一圈？晚上的风景不错，可以散散心。”
说完，顾寄欢还不忘解释一句：“给你的头盔是我的，我这个是偷小唐的，小唐今晚上多半要喝醉，不会回来用车的。”
虽然，豪门大小姐坐电动车这件事有点离谱，但顾寄欢觉得陆时年这个接地气的霸总，应该不会摆架子不上车，毕竟是路边摊都能接受的霸总。
但出乎预料得是，陆时年这次犹豫了很久，最后，直到顾寄欢要放弃这个离谱的想法的时候，她听到了陆时年的声音：“这个头盔，怎么搞？”
顾寄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原来不是陆总嫌弃小电动，而是突破了陆总的认知边界，想来也是，陆总从小到大，应该只在路上见过小电动。
顾寄欢下了车，结果头盔，打开上面的锁扣，抬了抬手道：“要不……你蹲下来一点？”
顾寄欢自认为将近一米七的身高不算矮，在女孩子里面算是高挑的，但是和陆时年比起来，好像还是矮了一点点。
顾寄欢的手撩起陆时年鬓边的碎发，把发丝整理在脑后，就擦着陆时年的耳廓而过，微痒的触觉一闪而逝，陆时年的身体忍不住微微一僵。
尽管和顾寄欢有过一些肢体接触，陆时年还是觉得有些微微不自然，不过还好，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分开了。
陆时年刚刚有这个想法，温软的指尖就落在了她的下颌上，顾寄欢浅浅的声音传递过来：“头稍微抬一下，我要帮你扣上。”
顾寄欢歪着头，凑近了认真地看着陆时年下颌下面，连接头盔的带子上的锁扣，生怕夹到了陆时年的头发，毕竟这头盔全靠手动操作，她也不能把陆时年弄疼了。
顾寄欢自认为自己做得小心翼翼，可等到把锁扣完全扣好之后，顾寄欢还是看到了陆时年的脖颈上一片微微的红色。
“是不是弄疼了？”顾寄欢下意识伸手过去。
陆时年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没有，没事，出发吧。”
顾寄欢抬手给自己扣上了头盔，坐上了电动车，笑吟吟地转头看过来：“放心，我虽然不会开四个轮子的车，但是开两个轮子的技术还是很好的。”
顾寄欢的“小宝马”新买没多久，灵感就来自于上次租房的时候见到中介的电动车，说来从公寓到医院的距离不足三公里，骑车不同考虑停车，倒比开车的速度还要快。
而且医院旁边就是东湖绿道，绕湖转一圈还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放松心情。
当然，这只是顾寄欢的计划，毕竟入职之后，她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根本没时间去东湖绿道散心。
“嗡嗡嗡，嗡嗡嗡——”顾寄欢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顾寄欢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僵住了一瞬间，但她没有接，顺势挂了，放回到口袋里。
“有人找你吗？”陆时年下意识问了一句。
“没有，骚扰电话。”顾寄欢语气淡淡的，可就在她声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顾寄欢看了一眼，然后又挂断，这次倒没有继续打来，只是叮的一声，似乎是收到了新的短信。
顾寄欢看也不看，就把手机放回到了口袋里，拍了拍身后的位置道：“陆总，别再愣着了，到时间发车了。”
小电动车的座椅非常窄，坐两个成年人有些勉强，陆时年坐在顾寄欢身后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直接变成了零，简直是直接贴在了一起。
陆时年担心挤到顾寄欢，也是觉得微微有些不自然，这样亲密的接触似乎有些不礼貌，她下意识往后挤了挤，硬生生挤出来些空隙。
却不曾想，顾寄欢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了自己腰间，笑着说道：“抱紧了。”
原本硬生生挤出来的那点空隙，被顾寄欢这么一拽，顿时又紧紧贴在了一起，陆时年下意识想要把手缩回来。
却听得顾寄欢说道：“晚上路面不平，可是会有颠簸的。”
顾寄欢的头发绑成了松松垮垮的马尾，贴着脖颈的发丝有些凌乱，陆时年抬眸过去，就正好看到那微微凌乱的发丝之下，白皙的肌肤。
顾寄欢似乎在之前的经验里笃定了陆时年是直女，对陆时年并没有任何防备，只是如对待蒋敏一般，随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叮嘱了一句：“抱紧了。”
她松了手，握紧了车把，小电动便以极快的启动速度，噌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不会开四轮车，但是开两轮车的技术过硬，骑车的状态之中都带着外科医生风风火火的性格。
陆时年原本是想要松开手的，只是骤然加速，身体微微一晃，下意识就搂住了顾寄欢的腰身，顾寄欢身上的青柠味的洗衣液的味道扑鼻而来。
顾寄欢说的很对，路面不平，而且她的速度极为莽撞，要是松开手，真的有掉下去的风险。
陆时年有些无奈，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莫名其妙上了一辆贼车，现在又不能半程下车，被困在了这里。
陆时年并没有搂得很紧，她的手指虚虚握起，形成了一个空心的拳头，就那么悬空放在顾寄欢的小腹之前，不一会儿，便觉得手腕酸酸的，手心出现了淡淡的汗渍。
顾寄欢也感受到了陆时年的紧张，忍不住笑道：“我发现我真的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
“怎么不正常？”陆时年问道。
顾寄欢眼睛弯弯，缓缓说道：“我好想有点热衷于……看有钱人见识各种破烂玩意儿的表情。”
带着有钱人吃路边牛排店，带着有钱人去租廉价小公寓，如今又带着有钱人来骑破电动车……若不是顾寄欢，陆时年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多丰富的体验。
不过，陆时年这个典型富三代的反应也很有趣，她并不对这些破烂玩意儿抵触，反而有种好奇接受的坦然，让顾寄欢也觉得和陆时年相处似乎没什么压力。
已经到了十点之后，东湖绿道的灯基本上都关了，只剩下最内圈的基本照明，到了夜晚，水面难免会有风，夜路也不是很清晰，实在不是来散步的好时机。
陆时年总觉得，顾寄欢的心情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好，她像是心里有些什么事情，故意想要到这里松一口气。
犹豫了一会儿，陆时年开始开口问道：“你心情不好吗？”
“哪有？”顾寄欢瞬间反驳了回来，“你哪里看出来我心情不好的？”
“他们去喝酒，你也不去，反而来这种地方散心。”陆时年略顿了一下说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顾寄欢没有回答陆时年的问题，停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我这个时候带你过来，是因为有好风景，什么叫做这个地方？”
往前转过弯，又走了不过百米的距离，入目是一座跨水而过的白色石头拱桥，顾寄欢就把车停在了桥旁边：“下车，带你去看看好风景。”
桥梁两侧在靠近桥面的地方有两排暖黄色的地灯，把桥面上的台阶和浮雕照出来朦朦胧胧的影子，顾寄欢率先踩着台阶，往桥上走过去。
桥面正中央，也是整座桥的最高点，从这里俯瞰过去，几乎整个东湖映入眼帘，但因为灯火不盛，所以看过去，湖面也是黑黑的。
顾寄欢指了指一边，说道：“那边，城市就像是落入了水中，只有晚上才能看到。”
写字楼上，灯火闪烁，尽管是深夜，这座城市还是灯火通明，从这里看过去，正好看到建筑的影子落入湖里，在湖中投射出来城市的虚影。
陆时年却没有看那片水中的城市，她转眸看到了顾寄欢的侧脸，昏暗的灯光落在顾寄欢的侧脸上，她长长的睫羽停滞在半空之中，微微勾起的唇，明媚而好看。
“我之前倒是没有在黑暗之中看过城市。”陆时年缓缓开口说道，“的确是好风景。”
“是我小时候偶然发现的。”顾寄欢说道，“还有一个地方，看东湖夜景也很好看。”
陆时年问道：“哪里？”
顾寄欢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半空之中说道：“天上，那儿，东湖之眼摩天轮，从上面能够俯瞰全部风景，可惜了，我们来的时间太晚，已经停止运营了。”
陆时年看着她的侧颜，顿了片刻之后，忽然问道：“你想坐摩天轮吗？”
“嘶——”顾寄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微微倒吸了口凉气，缓缓说道，“你该不会去打个电话，就能让摩天轮动起来吧？”
“没试过。”陆时年淡淡道。
她说的是没试过，不是能或不能，顾寄欢总觉得她从陆时年这句话里，听出来了些想要行动的意思。
于是她赶忙拦住了陆时年：“别别别，我就是说说，工作人员都下班休息了，不能给别人平添负担。”
之前顾寄欢已经觉得自己很像是苏妲己了，现在不想给自己多加个“罪名”，陆时年跟人交朋友很交心，但有时候也让人心惊胆战的。
顾寄欢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时年：“我总是会忍不住担心，你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陆时年单手轻轻搭在石拱桥的桥柱上，从湖面吹来的风，荡起她鬓边的发丝，露出来一双略显清冷的凤眸，看起来像是个清冷霸总的样子。
湖面被风吹起波澜，陆时年淡淡说道：“不会的，他们不敢骗我。”
她的语气太认真，认真到，顾寄欢都差点儿相信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于午夜，那辆熟悉的黑色卡宴已经等在了公寓门口。
看着陆时年和顾寄欢骑车小电车回来，钟天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确认了两遍，那个坐在后座，头发都被吹乱的人，是平日里淡漠疏离的小陆总。
不过钟天对自己有职业豪门司机的要求，那就是不看，不问，不惊讶，等到陆时年上车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了表情，恢复成了一脸严肃的木头人的样子。
“陆总，李小姐已经带着玉总回家了，这会儿还在家里陪着，那边没什么问题。”他认认真真跟陆时年汇报。
“嗯。”陆时年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回老宅。”
既然陆玉琼弄清楚了，迷途项目资料泄露和陆静青有关，和背后的陆北就未必没有关系，她现在要动陆北，还是要和陈月芳报备一下。
钟天用余光悄悄看了看后座陆时年的神色，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
回老宅？现在陆玉琼和李明月都在隆华天域，顾寄欢现在回老宅，岂不是把陆玉琼和李明月单独扔在了一起？
后座的陆时年神色淡淡，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言简意赅，表达自己的命令，刚才看到在顾寄欢后座的陆时年可不是这样的，一秒又回到了小陆总的状态。
不过，豪门司机的职业素养，不看、不问、不惊讶，钟天沉声道：“好的。”
“咚咚——”车窗被敲了两下，落下窗子之后，映入眼帘的是顾寄欢的脸。
顾寄欢唇角上扬，露出来了个灿烂的笑意，眉眼里像是落了星星：“多谢你，今晚陪我散心。”
陆时年轻轻笑了笑，与那双点漆般幽深璀璨的眸子对视：“那现在，你有好些了吗？”
“好些了吧，明天是周末，再睡个懒觉，可能就差不多了。”顾寄欢抿了抿唇，手肘压在车窗上，凑近了些道，“那你……现在好些了吗？”
她三言两语，只说陆玉琼喝醉了说的那个问题不重要，但能让陆玉琼喝得酩酊大醉，顾寄欢总觉得不是什么小问题。
陆时年没想到顾寄欢还记得这件事，眸底忍不住软了些，说道：“好些了。”
“那这次你陪我，下次你也可以找我，心情不好需要发散出去，否则沉积在心里会生病的。”顾寄欢说完，补了一句，“这是医生的忠告，可不能不听。”
顾寄欢眨了眨眸子，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陆时年这人表面冷漠，心里敏感，其实这样的人更容易陷入内耗之中，有钱人的烦恼或许她没资格问，但是作为朋友的问候却必不可少。
不过陆时年顿了一下，反加了一句话，说道：“心情不好可以找朋友散散心，去酒吧喝酒对身体不好，这是朋友的忠告，也不能不听。”
顾寄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陆时年，你现学现卖的速度倒是快。”
车渐行渐远，顾寄欢骑着自己的“小宝马”回了公寓，刚刚寻了个空隙，把电动车停下，顾寄欢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的眸色忍不住微微沉下去，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信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了电话。
顾寄欢的声音有些冷：“我说过很多遍，不用再给我打电话，这些债务和我没有关系。”
“梅玉欠的钱，你怎么能说和你没关系？常言道父债子还，祖孙也是这样，你奶奶的欠款，当然要你来负责。”
“借钱的人到底是我奶奶，还是顾长风，你们心里清楚。如果要债，去找他要，给我打再多电话，我也是这样的话。”顾寄欢态度坚决冷硬。
顾长风就是顾寄欢的大伯父，自从上次在幸福小区老房子发现那些催债的恐吓信之后，接着就有催债的电话不停地打进来，不管拉黑多少电话号码，始终有新的号码打进来。
顾寄欢作为医生，不可能关机了之，接了十几个之后，也逐渐能从来电号码里看出来端倪，大半都给直接挂掉了。
可这些人实在是纠缠不清，不只是打电话，还有不停的信息骚扰和恐吓。
和之前那三百万借贷不一样，这些人这样的催收手段，几乎是毫无疑问的高利贷了。
对面那人继续说道：“顾长风那人已经失踪了，我们只能找你。顾寄欢，听说你现在是庆南医院的医生，还住在春宁新城是吧？”
顾寄欢脚步微微顿住：“你在恐吓我？”
她下意识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深夜的小区静悄悄的，路灯下的垃圾桶旁边，一只流浪猫在翻寻垃圾，风吹过树梢，有沙沙的响声。
顾寄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这一笔钱只有几十万，不算多，但是这几天找上门来的催债已经不只有一家了，顾长风失踪了，他借出来的无底洞不知有多少，根本无从还起。
第28章
江城城郊, 城郊别墅区，周日的清晨，一片安宁。
别墅区门禁的拦车杆自动抬起，李登山轻车熟路地开车进去, 绕了两个弯之后, 开车进了别墅的院子。
有人等在门口, 笑着过来帮李登山开车门：“李医生真准时，不过病人还没到, 我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李登山皱起了眉：“怎么搞的？你不是说来了就能做, 做完就能走吗？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重新打开驾驶座的门, 坐进了车里, 抬手按了启动按钮，沉声道：“今天做不了，我就先走了, 你要是这么戏耍我, 我们之后什么都没得谈。”
“李医生，我的李医生，你怎么脾气这么暴躁。”那人连忙探头进去, 伸手压住了李登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你别着急啊，先听我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 放在了李登山的腿上，道：“病人那边是小问题, 今天肯定能做手术，我能解决, 等一会也不急，等的时间按照加班算劳务费, 你觉得怎么样？”
李登山依旧沉着脸，他松了口：“之前说过的，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把你之前接私诊病人的记录全部删掉，最后一次合作，李医生总不想闹得不愉快。”
“真的？”李登山抬头与他对视片刻，眸子中神色不定，最后还是长长呼吸了一口气，“说好了，最后一次。”
他跟着那人走入别墅，盘旋的楼梯之后，藏着一道铁门，打开铁门，顺着台阶往下走，走入地下室，一间宽敞的手术室映入眼帘。
那人抬手伸到了李登山面前：“李医生，老规矩，把手机交给我暂时保管。”
“不行，今天我二线值班，要随时接医院的紧急电话。”李登山直接拒绝了，二线值班不用一直待在医院，但是要保持手机畅通。
李登山这个时候过来，就是在赌，这段时间医院不会出现突发状况，就算出现突发状况，留守的一线医生也能解决问题。
他也不想这么赌，可前两天他刚刚找李明月帮忙值了夜班，沈硕那边也已经换过一次，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去换班了，不能总让家里的老人生病。
不过，今天既是周末，现在又是早晨，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急诊的病人不会太多，遇到要他出手的紧急情况应该不会出现。
“那可不行。”带李登山进来的人态度也很坚决，“你要是拿手机在这里拍些照片什么的，照片传出去，我就完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是违规的私人手术室，若是不设防，早就被发现了，根本不可能存在到现在。
他继续说道：“若是不交手机，我只能请李医生出去了，今天的手术不做了，之前的记录也不会清理掉，一切免谈。”
又是这一套威胁的手法，可偏偏就是这老套的计俩，牢牢戳中了李登山的软肋，他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终，他退了一步，沉声道：“我把手机放在手术室门口，我碰不到的地方，你能看到，这样总算行了吧？”
“也行。”那人点了点头，指了指离手术台最远的位置，“那儿，我坐在外面就能看到，不要给我耍心眼。”
看着李登山把手机放下，他这才拿出手机来发消息。[怎么回事？让你去接客人，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对面的小弟也很着急。[老大，客人到现在还没上车，她好像有些犹豫。]
发完消息，小弟开了车窗，探头出去问路边的人：“客人，手术室那边都准备好在催了，我们要赶紧出发了，走不走你倒是给个准话。”
小弟只是来接人，并不知道客人的身份，目光却是忍不住把客人上下打量了两圈。
她戴着一顶鸭舌帽，鸭舌帽之下是墨镜，墨镜之下是口罩，口罩外面还围了一层围巾，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像是出门躲狗仔的女明星，遮遮掩掩。
她听到了小弟的催促，却没有上车，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先别着急……我……我打个电话……”
她拨电话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幸而对面很快接起来了，她连忙道：“乔乔，我有些后悔了，我有点不想做这个手术了。”
这人正是陆静青，电话对面的人是陆乔乔，也是帮她介绍做这次手术的重要中间人。
陆乔乔问道：“怎么了？你被你妈发现了吗？”
陆静青道：“没有，我说我出来见朋友，把司机甩掉了，换了衣服，还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我妈没有发现。”
陆静青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是我……有点害怕……”
她妈妈和哥哥都不让她做这个手术，她也是机缘巧合，才找到了陆乔乔这个中间人，约好了今天的手术，昨晚提前做好了禁食禁水，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
她早就想好了，做完手术再找哥哥和妈妈坦白，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拦不住，只能想办法帮她安排后续的康复。
在她人生的前半程里，这个手术是唯一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她无比渴望那些别人能做，她却不能做的事情，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前所未有的害怕了。
陆乔乔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温声劝说道：“你有什么害怕的呢？你看了几个医生都说是小问题，这个手术也只是个小手术，我帮你找的这位医生是香港的名医，做了很多类似的手术，经验很丰富，肯定不会出现意外，而且有全身麻醉，一点都不疼，就当是睡了一觉。”
“可是……”陆静青还是有些犹豫，“我有凝血障碍这件事，你和医生说过了吗？”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其实我现在觉得我哥说得对，我的心脏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只是有些极限运动没法参加，保持原样好像也没有问题。”
“说过了，你所有的检查都给医生看过了。”陆乔乔温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极看极光，想去高原攀岩吗？只要做了手术，就可以去了，这么多年的心愿，你不想达成了？”
“也不是……”陆静青动摇了，她的确很想很想，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她很想去尝试那些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
“不要总是被你哥和你妈说服。”陆乔乔言简意赅，“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想不想？你想清楚之后，自己就不害怕了。”
陆静青拿着手机站在原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她拉开旁边的车门坐了进去，沉声道：“没事了，走吧。”
陆乔乔挂了电话，抬眸看向陆宗沙，勾了勾唇：“哥，我这么说，行吗？”
“当然行。”陆宗沙笑得一脸宠溺，“你帮了哥哥这么大的忙，说吧？想要什么？上次逛街看到的那只包？”
“那包我已经买了。”陆乔乔轻哼一声，“我昨天就是背的那个包，我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换了新包，你都不知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的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了，我怎么分得清楚？”陆宗沙无奈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陆乔乔眨了眨眼睛，手掌托腮，笑眯眯地看着陆宗沙说道：“上次杜莎总监说，巴黎总部那边，有三个定制包包的名额，总设计师亲自设计制作，国内没有名额，你帮我搞定一个。”
很明显，只有三个名额，还是定制，这不是一般人就能搞到手的，陆乔乔这样的买包行家，绝对的超级VIP客户，都没能弄到手的名额，有多难可想而知。
“你胃口不小啊？”陆宗沙撇了撇嘴，抬手敲了敲陆乔乔的脑袋道，“算了算了，谁让我是你亲爱的哥哥，我去给你想办法。”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陆乔乔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名额到手，陆乔乔已经打开手机在规划后面飞去巴黎的行程了，一边定机票，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其实陆静青做不做这个手术有什么关系？你干嘛非要让我劝她？”
“她不吃点好处，怎么能站在我们这条船上？”陆宗沙说道，“同气才能连枝，你哥哥我在集团势单力薄，当然要团结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了。”
“算了算了，我听不懂，我才不管你们这些弯弯绕。”陆乔乔摆了摆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陆宗沙，“我只知道，你要是继承了集团，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妹妹。”
“我最疼的就是你，你不知道吗？”陆宗沙没好气说道，“就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满脑子都是从我这儿拿钱拿好处。”
陆乔乔吐了吐舌头，没有继续说话，一边哼着歌，一边发消息约自己的三五好友，到时候一起去巴黎，都去围观她的定制包包。
郊区别墅，地下室的手术室之内，无影灯照射直下，映出来手术床上景象。
滴滴滴——监护仪器的声音在空档的空间里回响，显得悠远，又隐隐约约有些刺耳。
矫正性大动脉移位，合并心脏畸形，要通过解剖矫正手术，把移位的大动脉恢复回去，并且修补完善心脏。
这并不是一个小手术，李登山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深秋入冬的天气，额头上凝出来一层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擦汗，吸一下血，手术视野不清晰。”他语气平缓，虽然棘手，但他之前在香港也做过类似的手术，所以接这个手术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底的，只是会比较耗时间。
“叮叮叮——叮叮叮——”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划破了手术室里面的安静。
李登山下意识转头看过去，配合手术的别的医护的手机都上交了，只有他的手机放在门口的位置，他刻意调高了手机音量，是他的手机在响。
他和家里人说过，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天塌了都不要打他的电话，毫无疑问，这个电话是从医院打过来的。
“医生，医生。”旁边的护士打断了他的思路，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李登山，“你刚才要的止血钳。”
“哦。”李登山回过神来，把止血钳接过来，夹住血管的两端，然后缓缓切开。不管什么事情，现在眼前的手术最重要。
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就安静下去，李登山忍不住想，是不是家里人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所以误打了电话。
可他刚刚这么想，手机铃声又坚持不懈地响了起来，每一声，都像是落在李登山的心尖上，响了又停，停了又响起来。
手术刀落下，唰的一下，面前一片血红，李登山精神一凛，反应过来，是鲜血涌出来，直接笼罩住了他眼镜的整个镜片。
护士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摘下他的眼镜，擦干了血渍之后帮他戴上，面前的一切就落入了李登山的视野之中。
错了，下刀的地方错了，他刚才的思绪完全被电话铃声打断了，完全没有留心到自己的下刀位置。他连忙沉声道：“快，清理手术视野，找血管，止血。”
尽管发现得很快，可视野之中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色模糊，完全找不到出血点在哪儿。
麻醉医生早就站了起来，连声道：“不行，血压还在降低，90，60，还在降低，输血，加肾上腺素，稳不住血压就完了。”
李登山只觉得手心里除了一层层的汗，一块块纱布浸满了血色之后被拿下去，他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刚才就是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他终于惊呼一声，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出血点。
可是，一切还是超出了李登山的预料，血压继续在降低，出血点不止一个，止不住的血，怎么都止不住往外流。
旁边的医生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准备的血浆已经用完了，血压还是在掉，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血压过低，周身的器官都得不到足够的血供，尤其是大脑，缺血十分钟之后就会脑死亡，这是完全不可逆的过程，神仙也救不了。
李登山看着自己手心的血，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目光盯着从手术床上涓涓流下的血流，外科医生向来最稳的手，此刻却在忍不住颤抖。
私诊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是他刚才那一刀的问题？他害死了人？
可是怎么会止不住血？他刚才已经做了最妥善的处理，就算是那一刀下错了，不过是多出些血，多些波折，可现在人死了，血完全止不住……
不过，之前在香港做手术的时候也遇到过止不住血的情况，和眼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说道：“一定是凝血障碍，所以止不住血，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怎么没有人告诉我病人有凝血障碍？”
他的声音起初是疑问，后面就变成了嘶吼：“我看过病人所有的检查资料，没有关于凝血障碍的报告，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
一滴一滴血，滴落而下，啪嗒啪嗒的声音里，手术室之内只有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声音。
————
庆南医院，电动车棚，顾寄欢取下头盔，拔掉钥匙，忙不迭就往医院内部跑进去。
急诊之外，人山人海，满都是专业的摄影仪器，还有手持麦克风的采访的记者，顾寄欢怔了一下，然后转了个弯从侧面的小通道走了进去。
一踏入急诊室之内，顾寄欢就看到了于红，她正认认真真和急诊室的保安交代什么，看见顾寄欢朝她挥了挥手。
急诊室的保安加强了三四倍有余，看来是临时调派了别的地方的保安进来，顾寄欢有些惊讶于眼前的大场面：“于副院长，这是怎么了？你怎么都来急诊室了？”
于红忙的有些焦头烂额，看到顾寄欢，就赶忙拉住了顾寄欢的袖子，似是松了口气：“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顾寄欢跟着于红的脚步往里面走，一边问道：“急诊室电话直接打到了我这儿，这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女明星周佩瑶，刚刚到达新电影发布会，突发胸痛头晕，直接倒在了台上，送到了这边，现场的媒体都跟过来了，还有源源不断的媒体往这边赶。”
“难怪这么大场面。”顾寄欢这种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周佩瑶，金曲天后，一线女明星，几乎是家喻户晓的程度。
于红解释道：“急诊刘医生首诊判断是主动脉夹层，周佩瑶的经纪人说必须你到场，送到我们医院，就是奔着你来的，别的医生全都不要，这才直接打给了你。”
“她听说过我？你确定是找我，不是找黎教授？”顾寄欢都有些不可置信，她有些小名声，却也只是在江城心外医疗圈之内，她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一线女明星指名道姓要找她。
“就是找你。”于红点了点头，“毕竟在媒体眼皮子底下，把你请过来也是为了万无一失。”
躺在病床上的人脸色很白，但是唇色却很红，那是涂抹的艳丽颜色的口红，紫色的长卷发垂落，黛眉之间紧紧蹙着，呼吸很淡很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周佩瑶很漂亮，是那种妩媚的漂亮，优越的五官轮廓，勾人的气度，哪怕只是躺在哪里，也美得像只勾人的妖精。
顾寄欢的目光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太久，打了太厚的粉，看不出真实的脸色，她关注到了别的地方，周佩瑶身形高挑，手臂和腿的比例都超乎常人的优越，手指格外纤长。
“主动脉夹层……”顾寄欢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马凡氏综合征……”
“是马凡氏综合征，你就是顾寄欢医生？”略沉的声音传过来，是站在床侧的女人，她沉声道，“瑶瑶指名要找你，看来你有一定的本事。”
“你是？”顾寄欢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她其实很不喜欢急诊室床边有外人的这种感觉。
面前的女人刚刚及肩的齐短发，一身宽松休闲阔版的银灰色西装，耳边和脖颈上都带着银亮色的装饰品，眼眸之中有些锋利的神色。
然而在看向顾寄欢的时候，那眸子里稍稍收敛了些锋芒，她颔首说道：“周佩瑶的经纪人，杨昇。”
“开绿色通道，做检查，X线、超声、CTA和DSA……”顾寄欢对身边的医生说到一半，抬头看向杨昇，“需要家属签字，请您尽快通知家属过来。”
“我可以签字。”杨昇顿了一下，解释道，“我和瑶瑶签过意定监护，我是她的监护人，我有权给她签字。”
意定监护……顾寄欢忍不住愣了一下，是一个小众的词语，不过顾寄欢前些年恰巧了解过。
意定监护就是在书面上指定监护人，在自己丧失或者部分丧失劳动能力时，由该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
在同性婚姻还不被允许的时候，同性恋人不受法律保护，于是意定监护几乎是作为结婚证的替代品存在，相当于把命交给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周佩瑶是不是单身，顾寄欢不了解娱乐圈，并不清楚，但是目前看来，她和这个经纪人的关系倒是特殊。
庆南医院的紧急绿色通道的速度很快，全套检查下来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可到底还有些时间，顾寄欢不可能在这里等结果出来，她给这边吩咐完，就先回了病房部。
隔着好远，顾寄欢就听到了护士站里面护士的窃窃私语，只字片语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周佩瑶”“急救”几个关键词。
“咳咳……”顾寄欢清了清嗓子，然后走过去，笑着说道，“你们还在这里聊，没看到群里于副院长说要封锁消息吗？一个个都不听话是不是？”
“顾教授。”护士长钱清雅从病房走廊走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抬手拍了拍护士站里坐着的小护士的脑袋，“你们啊，给我省点心，别到处给我惹事好不好？”
“我们也就是在护士站聊一聊，出去不会多说的……”小护士揉了揉脑袋，笑着说道，“顾教授又不会告我们的状，于副院长绝对不会知道的。”
这些护士和顾寄欢相处下来，已经摸清楚了顾寄欢的脾性，她不拿架子，请组内医生零食奶茶的时候，也会带护士一份，这些小护士早就和顾寄欢成为了好朋友了。
顾寄欢无奈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八卦是人的天性，于红想要封锁消息，是根本做不到的。
她随手低头翻着手里的监护记录：“今晚记得提醒十八床开始禁食禁水，他的手术安排在明天；还有，三床的体温有点高，帮她换药的时候看看伤口情况，感染要告诉我。”
末了，她的指尖停留在这一页的最下端：“三十床，昨天……周日急诊入院，主动脉夹层，手术医生是李明月医生？”
护士长钱清雅歪过头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道：“是的，李明月医生做的手术，那天本来是李登山医生二线值班，但是他电话打不通，最后还是打给了李明月医生。”
“怎么会打不通？”顾寄欢皱眉说道，“他这种情况，要写情况说明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钱清雅摇了摇头，然后声音微微提高了些，“哎，李登山医生来了，顾教授你还是亲自问他吧。”
电梯口，李登山正好从电梯里下来，看到顾寄欢，颔首打招呼道：“顾教授，早上好。”
顾寄欢点头算是回应，然后问道：“你周日值班，电话没打通是什么情况？”
“没……没什么……”李登山言语之中似乎有些紧张，“周日我在家里，手机被摔坏了，我已经很快去修好了，可能就是那段时间错过了来电。”
“这次还好没出事，你得好好谢谢明月，不过还是要交一份说明存档。”顾寄欢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径直往下继续翻监护记录。
就在这时，护士站内的小护士忽然压低了声音，碰了碰身边的同伴：“喂喂喂，你看，我看到了一条新闻。”
“什么新闻？”她的同伴明显也是个八卦属性，忙不迭凑过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说是在郊区别墅区发现了违规的私人手术室，还有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
“啊？给我看看……这些人胆子太大了吧，私人手术室设备不全，出了意外都没法抢救，他们怎么敢的啊？”
“就是说也不知道做手术的是什么医生，出了这样的事情，一辈子完了，说不准还要进去。”
李登山签医嘱的手微微一顿，钱清雅问道：“怎么了？李医生，这个病人的医嘱有要调整的地方吗？”
“没有。”李登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照旧用药就好，记得观察血压和伤口情况。”
顾寄欢在调整医嘱，李登山放下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飞速地打字发送消息。[你不是说会把事情压下去？怎么会有新闻传出来？]
等了两三分钟，对面没有回复，李登山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你们没有弄清楚病人病史，这是你们的责任，和我没有关系。]
这次对面的消息回得很快。[李医生，你是主刀医生，怎么能说和你没关系？]
下一句话，让李登山手一抖，差点儿摔掉了手机。[李医生，你完了，庆南医院也完了。]
他是庆南医院的医生，接私诊病人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是抹不掉他身上庆南医院的标签。
庆南医院心外科医生接私诊，致人死亡，这要是爆出去，绝对是个惊天大新闻。
陆时年刚刚接手庆南医院，发展的蓝图刚刚画好，还没有启航，就面对这样大的舆论危机，后续处理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而陆时年的赌约是有期限的。
第29章
每周一惯例的大查房, 顾寄欢带着全组的人，大概把组内的病人都看一遍。
却在查了一半的时候，觉得病房部外面也渐渐起了喧哗声，她透过窗口看下去, 就见病房部下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记者。
还好庆南医院的安保力量很强, 并没有记者能够进入到病房部之内。
“这些记者。”唐梦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围在这里影响正常的医疗秩序，再说了, 周佩瑶又不在这里, 简直是疯了。”
“现在这个社会, 流量至上。”经历了上次的舆论, 顾寄欢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了舆论和流量的力量，“不用管他们，保安会拦着的, 我们正常工作就行。”
可就在这时, 病床上病人忽然扬声道：“顾教授，我现在要求，必须要给我更换主刀医生。”
顾寄欢怔了一下, 看了一眼这个病人的信息, 劝说道：“你这样的心脏搭桥手术，李登山医生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我来做的效果不一定会更好。”
难免会有病人，只看病人的职级来选择医生, 但其实有时候不是最优选，顾寄欢的时间不够, 这些小手术给她，不一定有李登山那么尽心, 她说的也全都是实话。
可病人很执着：“我不要这个医生，你随便给我换别的医生都好，这种情况之下，我没有要求转院，已经是对庆南医院无比的信任了，你们要是不满足我这个要求，我只能转院。”
“这个情况……？”顾寄欢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现在庆南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周佩瑶的事情，但并没有产生负面的影响。
病人冷哼一声：“李登山这个黑心医生，治死了人，庆南医院还是要继续维护他吗？”
李登山就站在顾寄欢身后，此言落入耳朵之中，他的脸顿时变成了一片惨白色，整个人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顾寄欢看到了病人手里的手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了社交媒体的热榜上。
庆南医院赫然在列，热榜第二就是周佩瑶签发布会晕倒送入庆南医院，热榜第四还有一条——庆南医院医生非法手术致人死亡。
并且热榜最后的实时热搜飞速升高，顾寄欢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就在一分钟之内，这条热词超过第三条，又超过第二条，最后高高挂在榜首之上。
热榜词条之内，详细地介绍了李登山这位庆南医院心外科的医生，还有李登山进入郊区别墅区，进入私人手术室的全过程，监控时间显示是昨天周日的上午。
“嗡嗡嗡，嗡嗡嗡。”顾寄欢的手机迅速震动起来，接通那边就是于红的声音：“顾教授，你们现在是在查房对吧？让李登山从病房出来，马上。”
很明显有人在操纵热榜的热度，现在病房里已经有病人在指指点点，李登山必须要暂避风头，不能把失态继续扩大。
“可能来不及了……”顾寄欢沉声看向走廊之外，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推开病房的房门，径直走到了顾寄欢的对面。
他们的目光锁定在李登山身上，手上还有正式的拘捕令：“李登山，你涉及到一件意外死亡的案件之中，现在需要你配合调查。”
咔咔咔咔——病房之内，病人和家属的手机摄像头都对准了这里，快门声音不绝于耳，顾寄欢的面色微沉，这些照片毫无疑问会马上传出去，挂在热榜上。
李登山被带走了，不过几分钟之后，顾寄欢就听到楼下传来的一阵喧哗，显然是那些记者看到了被带走的李登山。
她原以为楼下的记者是被周佩瑶带过来的，目前来看并非如此，他们可能早就拿到了李登山案子的内幕消息，早就来楼下等着了。
早上的查房只能草草结束，顾寄欢忙着把李登山负责的病人分给李明月和沈硕，抬头就看到钱清雅在护士站被围得水泄不通。
转院，几乎都是这样的诉求。
任凭钱清雅扯着嗓子解释，无论发生了什么时期，都是李登山的个人行为，和庆南医院没有关系，都无法改变这些病人和家属的想法。
不过，设身处地也很能理解这些病人和家属，他们不知道那么多内幕，他们只知道庆南医院心外科大夫不讲医德，治死了人，他们现在只是趋利避害罢了。
于红几乎是说干了口水，最后勉强把病区的病人安抚下来，寻了个空隙到顾寄欢的办公室松了口气。
她咕嘟咕嘟一口灌下去了一整杯的水，看着楼下仍不散去的记者，止不住头疼：“急诊那边的娱乐记者听说这边的新闻，也赶过来了，这下好了，几乎整个江城的媒体都在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周佩瑶那边的吸引力已经足够大了，这一下子两个大新闻，直接就把庆南医院架在火上烤。
庆南医院心外科，现在就是整个江城，所有视线的集中点。
不过于红还是靠谱的，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跟顾寄欢说道：“你们这边别有压力，楼下安保力量很足，这些记者上不来，不会影响你们工作。”
“还有。”她补充了一句，“医院会去仔细核对李登山的事情是否属实，如果虚假，会竭力保护我们的医生，我保证李登山的事情不会牵扯到心外科别的医生。”
事情刚刚发酵，上面的意思还没下来，于红就已经以医院的名义做出了保证，不得不说，于红是个很有魄力的副院长。
至少，和江环医院那几位领导比起来，这位的手腕和胸襟都远非他们能比。
砰砰砰——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有护士走了进来，有些气喘吁吁：“顾教授，周佩瑶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影像科让我抓紧送来。”
顾寄欢略翻了翻，眸色之中有些凝重，她预想到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是真实情况比她预想之中还要糟糕。
“嗡嗡嗡，嗡嗡嗡——”顾寄欢的手机震动起来，看着来电人，顾寄欢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陆时年？她现在打电话来做什么？
接通之后，陆时年言简意赅：“你先别急，我在往医院赶。”
“你都知道了？”问出这句话，顾寄欢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老板怎么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庆南医院还牵扯到整个陆迪集团的赌约。
陆时年的语气并不慌：“有人手眼通天，琼姐那里都没有收到一丝风声，热度是飞快涨上去了，不过我刚核实过，事情是真的，李登山昨天的确去做了那个手术。”
顿了一下，陆时年继续说道：“而且病人你认识，是陆静青。”
顾寄欢脑子里顿时一白，她当然记得陆静青，那个抱着言喻的手臂张扬跋扈的小公主，气焰嚣张逼人，却灵动活泼。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了手术台上，哪怕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也不能一下子就接受那么鲜活的生命的逝去。
“那……那现在怎么办……”顾寄欢的语气也有些乱了，她脑子里全然都是乱的，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
“集团那边的律师团队会跟进李登山的事情，他虽然是你的下级，但那是他个人行为，和你没有关系。”
车窗之外，景物飞速后退变换，陆时年的眸色稍沉了沉，语气保持着平缓：“现在最重要的是降低影响，把周佩瑶转出去，分散出去一部分注意力，然后再来处理李登山的舆论。”
“庆南医院的名声保不住了，你的赌约就输了。”顾寄欢忽然有种离谱的想法，李登山这件事或许不是意外，从头到尾都是针对陆时年来的，想让陆时年输掉赌约。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顾寄欢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顾寄欢否决了，她刚刚大概看了些昨天那台手术的新闻，手术意外是谁都不能控制的。
再说，命比天大，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总不会有人把它当做博弈权衡的一枚棋子，这也实在是太离谱了。
顾寄欢没有时间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她现在关注的是周佩瑶和陆时年，她心里是为陆时年委屈的，陆时年什么都做的很好，栽在这个意外上，是真的会让人委屈。
似乎是做下了什么决心，顾寄欢缓缓吐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陆时年，你这个方案，是在牺牲庆南医院，保全我，这不是一个霸总应该做出的事情。”
她浅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陆时年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反驳道：“不是，你想错了。”
顾寄欢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反驳下去，而是说道：“那好，如果不是的话，你可以听听我的想法，我有更好的方案。”
“按照你的想法，的确能转移一部分舆论，李登山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庆南医院的名声坏了，以后再难补回来。”顾寄欢缓缓说道，“可现在分明就有个很好的契机，周佩瑶的手术的关注声量不小，在风雨旋涡之中，如果这个手术能做好，能起到定海神针一般的作用，或许庆南医院不会一败涂地。”
可这个方案的缺点也很明显，周佩瑶这个手术不能出一丝一毫的问题，否则，顾寄欢这个主刀医生绝对会被卷入舆论漩涡之中。
下级医生非法行医，周佩瑶又出了事，顾寄欢根本没办法抽身而退，顾寄欢的职业生涯很可能完全保不住。
顾寄欢不信陆时年想不到这个，只是这位小陆总是个心肠软的人，给人借钱给人帮忙，却不想麻烦别人担负风险。
手机里沉默了良久，然后响起了陆时年的声音：“我还有别的方式拿回陆迪集团，没必要冒这个险。”
果然，陆时年的话印证了顾寄欢的猜测，顾寄欢忍不住有些心软，有些心疼陆时年，明明是个心软的人，却要承受那么多。
顾寄欢的目光掠过桌面上的检查报告，睫羽微微压下去，缓声道：“陆时年，你相信我吗？”
没有等到对面的回答，顾寄欢继续说道：“你相信我能做好这个手术吗？”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成了就能在负面舆论之中获得一线生机，败了就真的一败涂地。
顾寄欢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缓缓说道：“陆时年，我相信自己。”
这个险她必须去冒，一方面是为了陆时年，另一方面是为了周佩瑶，顾寄欢不觉得离开庆南医院之后，周佩瑶能够在主动脉破裂之前，找到更好的心外科医生来做手术。
隔着手机，陆时年看不到顾寄欢的神情，却几乎能够想象出来，那双晶亮亮的眸子，一定满都是坚定。
那双眸子，可以在酒意笼罩的时候满是风情，也可以在面对专业的时候，犹如磐石毅力风浪之中，平稳而镇定。
陆时年眸色微微动了动，最后开口道：“嗯，我信你。”
陆时年挂了和顾寄欢的电话，然后拨通了陆玉琼的电话：“琼姐，你们那边的公关方案先放一放，我们先不对外表态。”
“啊？”陆玉琼语气里满是着急，“你别放放啊，舆论发酵起来就不好玩了。”
“会有转机的。”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却有种稳稳的镇定，“等顾寄欢为我们创造出这个转机。”
当然，也不只是空等，在这个过程之中，最好的公关方式是转移视线，从庆南医院医生致人死亡，转移到非法手术致人死亡。
当人的专注点转移到非法手术这件事的时候，庆南医院就能在这件事里隐身。
但如果想要抽身而退，还需要一个转机。
陆时年的指尖轻轻叩在手机上，她总觉得最近的事情不是偶然，迷途的事情追查到陆静青这里，陆静青死了。
而且陆静青的死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像是有人在幕后操作这一切。
陆时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川，阻止她上位，自然而然就是陆川上位，他是最大得益者。
可她在陆川身边埋了赵晨阳这个钉子，目前赵晨阳深得陆川信任，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可陆时年还是拨通了下一个电话，沉声道：“我们之前查到的东西可以放出去了，给陆川制造些麻烦。”
对面的人显然有些犹豫：“陆总，虽然陆川手底下不干净，但到底是陆家的产业，陈总知道了我们毁了陆川的项目……”
陈月芳是有大家族观念的人，她和邓凤仙两个人谁也看不惯谁，却这么多年都没有给陆川使绊子，因为在陈月芳看来，都是陆家的产业。
“奶奶说过，陆迪的事情我做主。”陆时年语气淡淡的，却有种不可置疑的气势，“我和奶奶的行事风格不一样，现在不是你们规劝我的时候，是你们需要改变的时候。”
陆时年和陈月芳不一样，她不会在意所谓的亲缘和家族，她只会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择手段，不管这件事背后有没有陆川的影子，她都不能放过陆川。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因为，不给陆川找麻烦，陆川绝对会趁她乱的时候在背后捅一刀。
陆时年行事的准则，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占据猎人地位，才能俯瞰全局。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瞬，然后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陆总，会按照你说得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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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黎教授坐在首位的位置上，再往下两边分别是顾寄欢和魏书，以及他们的医疗团队，于红也坐在席中，对这个病例格外重视。
“患者主动脉夹层撕裂范围广泛。”黎教授缓缓说道，“很典型的急性Stanford A型主动脉。”
“是。”顾寄欢点了点头，手指滑动屏幕，把检查影响放大，“最关键的是这个病人是马凡氏综合征的患者，七年前发生过B型主动脉夹层，植入胸主动脉支架。”
顾寄欢一边展示检查报告，一边继续说道：“胸主动脉支架周围有造影剂渗漏，造成胸、腹主动脉多发瘤样扩张，最宽处达60mm，较正常的血管直径宽约2-3倍。”
马凡氏综合征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性结缔组织病，
正常人的血管像是有弹性的皮筋，这种病人的动脉壁就像是豆腐渣，稍微受力就会撕裂，血液进入撕裂夹层形成动脉瘤。
血液不断堆积，最后会把血管撑破，如果破裂的是主动脉瘤，病人会在极端的时间失去大量血液，然后死去。
所以，多次发病时马凡氏综合征的基础表现，马凡氏综合征目前没有根治手段，大多数病人最后会死于心血管疾病。
魏书翻了翻手上的资料，抬眸看着顾寄欢：“病人只有43kg，这种情况之下，恐怕只有顾教授才能做这个手术，毕竟前段时间顾教授处理了好几个危重病患，有口皆碑。”
听到这句话，李明月的眼刀子唰的一下都刺了过去：“我们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危重病例，你心里没数？你现在还有空说风凉话，这种情况你还在看戏？”
“什么情况？”魏书轻笑了一声说道，“李登山又不是我的下级医生，出了事又不会挂到我的头上，又不是我没管好下级医生出事。”
他明显就是在看顾寄欢这一组的笑话了，说道：“不管多难的手术，顾教授都可以手术解决，之前多威风八面，总不能说这个不能手术，推给别人做吧？”
“魏书，别以为你是教授我就不敢骂你，我骂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李明月拍桌子站了起来，个子矮矮，却气势很足，“你别在这里给我阴阳怪气。”
“明月。”顾寄欢回眸看了一眼李明月，示意她坐下，然后眸色看着魏书说道，“我没有说过这个不能手术，我可以做这个手术，而且我很有把握。”
顾寄欢开这个病例研讨会，本来就不是为了听魏书的意见，她主要是想和黎教授商量手术方案是否可行。
她没有继续理会魏书，转而对黎教授说道：“病人体重过轻，如果现在进行全主动脉置换，病人承受不住手术打击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我们可以先延缓病情。”
黎教授皱眉思索了片刻说道：“你是说，先处理升主动脉和主动脉弓，减少破裂风险，别的等到日后再处理？”
魏书冷哼一声说道：“就算是这样，风险也很大，马凡氏综合征，随时可能会继续撕裂，顾教授个个病例都要做手术，把手术室当做展示自己的舞台了？”
刚才顾寄欢不搭理他，让他落了面子，很明显，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并且不打算给顾寄欢好脸色。
“那魏教授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顾寄欢语气淡淡，“对了，我听说上次魏教授做手术吻合血管差点找错，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没能好好展示自我了？”
“噗——”李明月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能忍得住她也不会忍，顾寄欢说的上次，就是李明月指着魏书鼻子骂那次。
这老头老眼昏花差点接错血管，这也就罢了，李明月出言提醒之后，他还摆教授架子，挑李明月的毛病，李明月这暴脾气刺头儿，那是一点都没忍，直接骂出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魏书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后面的整个医疗组，见势也都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我知道大家都为了病人好，都是救人心切，我们听听黎教授的意见。”于红连忙站起身调停，冲着魏书摆了摆手，“魏教授，坐下，慢慢说。”
黎教授又仔细地看了看检查，然后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小顾的想法可行，主要是也没别的办法了，先把最容易爆炸的炸弹拆掉，后面的事情只能后面再说。”
手术方案确定得很快，接下来就马上准备做紧急手术，可让顾寄欢意外的是，她还没找经纪人杨昇谈话，她主动找来了。
她眉目之间满都是疲惫，刚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她并不好受，她手中拿着的手机，屏幕上正是李登山被带走时候的照片。
顾寄欢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语气平缓道：“杨经纪人，正好我要找你聊一聊周佩瑶的手术方案。”
杨昇随手把手机倒扣下去，眸色沉沉，然后说道：“顾医生，我要求转运瑶瑶到江环医院去。”
果然不出所料，刚才就有很多病人要走了，杨昇有这样的要求不足为奇，虽然心里有预计，顾寄欢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是因为刚刚上热榜的新闻？”
杨昇点头，目光锐利：“既然顾医生这么直白说了，那我也就直接说了，我信不过庆南医院。”
她继续说道：“我已经联系过江环医院心胸外科的刘主任，江环医院表示愿意接收，只要庆南配合转运把人送过去就好。”
杨昇不说，顾寄欢也知道江环愿意，就刘志平贪图名声的性子，这么有影响力的病例，他求之不得。
“好吧。”顾寄欢叹了口气，抱胸用下颌示意杨昇，“你现在打电话给刘志平，我问问他到底能不能接。”
杨昇怔了一下，顾寄欢解释说道：“周佩瑶的病情有些复杂，我猜你并没有跟刘志平说清楚，现在我再问一遍也不浪费多少时间，只要他说接，我现在马上安排转运。”
嘟嘟——电话只响了两声，对面就接通了，扩音器话筒里传来了刘志平的声音：“杨小姐，我们这边已经做好准备了，请问瑶瑶什么时候能够送过来？”
一口一个瑶瑶，倒是亲切，话语里都透着殷勤，估计心里早就打着靠这个案子名扬全国的准备。
顾寄欢扬声道：“是我，顾寄欢。”
刘志平的声音一顿，顾寄欢继续说道：“病人是马凡氏综合征，七年前B型夹层做过微创植入支架，这次是A型，并且胸、腹主动脉多发瘤样扩张，病人体重只有43kg。你接不接？”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杨昇忍不住皱了皱眉：“刘主任，你刚才不是说你有把握治好瑶瑶？说是能做全主动脉置换手术吗？”
这经纪人倒不是什么都不懂，脱口而出的全主动脉置换手术就有些东西，可见对周佩瑶的病情心里有数，这些年来也做了些功课。
顾寄欢解释说道：“的确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全主动脉置换手术，可周佩瑶的身体状况不支持，她太瘦了，抗不过这个手术的。”
末了，她扬声又问了一遍：“刘志平，我就问你接不接？你要是接，我现在就让庆南医院配合，把病人给你送过去。”
“别别别……”刘志平的声音有些着急，“现在夹层还没破裂，转运途中破裂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我觉得还是在庆南医院做比较好。”
顾寄欢眸子都没抬，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你多少年没做全主动脉置换了？就算只是简单的全主动脉置换，你能做得下来？”
顾寄欢在江环的这些年，刘志平的手术成功率奇高，背后的原因是他完全不做有难度的手术，更别提全主动脉置换这样的大手术。
他坐在主任的位置上，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做一个一线医生了。
之前在江环，顾寄欢还给他几分颜面，现在看清楚了这人的面目之后，完全不想再给他颜面了。
杨昇的眸色微震，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顾寄欢这话什么意思？她差点儿把周佩瑶送到一个不靠谱的医生手里？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面前的顾寄欢，眼前的医生未免有些太过好看了些，哪怕是在娱乐圈里见惯了靓男美女，杨昇也觉得顾寄欢好看得扎眼。
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扬，轻轻抬起，眉目之间明媚自信，和刘志平讲话的时候满是张扬，却并不让人觉得厌恶，而是有种扑面而来的征服人的魅力。
不等刘志平再说些什么，杨昇抬手挂断了电话，沉声说道：“我信你，你跟我说说吧，瑶瑶的手术。”
说完这句话，她的语气顿了一下说道：“你说……瑶瑶做不成手术，是因为她体重的原因？”
“是。”顾寄欢点了点头，如实说道，“她实在是太瘦弱了，手术能解决问题，但还是要靠自己才能扛过来，她的身体恐怕不行。”
杨昇抿紧了唇，在听到顾寄欢解释之后，脸色似乎都白了几分，最终松了口气说道：“嗯，那除了全主动脉置换，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她吗？”
杨昇似乎对周佩瑶的体重敏感了一些，不过顾寄欢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手术。
这个手术关系到周佩瑶的生死，关系到她的职业生涯，关系到整个庆南医院的名誉，还关系到陆时年对陆迪集团的继承权。
第30章
滴滴滴——手术室内的监护仪器正常运作, 躺在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在麻醉的作用之下她沉沉睡了过去。
就算是卸掉了所有的妆容，周佩瑶的五官还是有常人不能及的精致度，而且脸色更添一份白皙脆弱, 更有一种妖精的美感。
平日里若是有这样名气的病人来做手术, 多半大家会有些说说笑笑缓和气氛, 可今天手术室的氛围凝重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顾寄欢伸手让护士帮忙穿上隔离衣，语气轻松说道：“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蔫巴巴的, 不说话？就算是李登山要进去, 也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吧？”
“顾教授, 我们可不敢放松, 就怕一不小心拖了你的后腿。”李明月小声说道，“我都听说了，原本病人要转出去的, 你又拦住了, 风险全都是你在承担。”
“你也说了，风险是我在承担，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顾寄欢笑了笑, 双手握住松动了一下手腕, 长长出了口气说道，“轻松点, 接下来有场大仗要打，这么紧张可不行。”
她的目光落在胸前的手术台上, 沉沉呼吸了两口气说道：“升主动脉和主动脉弓置换手术，开始。”
没人比顾寄欢更紧张,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做手术紧张的感觉了，尽管她尝试用语言让自己放松下来,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在忍不住加快。
但多年来训练有素占据了上风，无论多么紧张，她手下的动作没有变形。
切开切口，建立体外循坏，剥离组织，暴露升主动脉和主动脉弓……
顾寄欢能够感觉到汗水从脖颈流淌而过，背后的衣服已经紧紧贴在了皮肤上，入了冬的天气，一场手术做得人出了一身的汗。
最后一针缝合下去，顾寄欢审视了一遍血管接口，李明月提在嗓子口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没出什么问题，顾教授，可以尝试脱机了吗？”
这次手术目前来说很成功，只差最后一步，可顾寄欢心里却有些沉重，因为周佩瑶注定了还有下一次手术，这次只是解决了部分问题。
听得李明月的声音，她脑子之中转了两圈，摇了摇头道：“不，还有一步，放一根人工血管到降主动脉原支架内。”
“降低降主动脉出问题的可能。”李明月眼睛一亮，“虽然没有拆除炸弹，相当于给炸弹加了个保护套，这样也能安全不少。”
李明月很聪明，不用顾寄欢说，就理解了顾寄欢的意思，顾寄欢点头：“嗯，就是这个意思。”
手术室的门打开，顾寄欢一眼就看到了依旧等在门口的杨昇，她头发微微有些散乱，眸底一层淡淡的血丝，只是静静坐在那儿，看着不远处的医院白墙。
听得手术室门开的声音，她下意识转头看过来，看到是顾寄欢，几乎是从位置上弹了起来，飞速地走到了顾寄欢的面前。
顾寄欢朝着她露出来了个微笑，说道：“手术很成功，病人会被送到CICU，观察没什么问题会送到VIP病房，后面的注意情况会有医生来告诉你。”
“谢谢。”杨昇似乎是吊着的一口气瞬间散了下去，整个人都晃了晃，脸色变得惨白。
顾寄欢连忙伸手扶了她一下，道：“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医院忙，没有别的家属吗？你这样会把自己熬坏的。”
“没事的，我可以。”杨昇推开了顾寄欢的手，努力站稳了身子，然后认认真真对顾寄欢鞠了个躬道，“谢谢，真的谢谢你，顾医生。”
如蒙大赦，如释重负，甚至险些晕倒过去，这样的家属，顾寄欢见过不少，可这次她在杨昇身上感受到的情绪分明更浓烈一些，比那些直系血缘的亲人都要浓烈的情感。
入院这么久了，周佩瑶没有任何一个家属赶过来，只有这个经纪人，就算是为了躲避记者的镜头，也不该如此……
顾寄欢不是蒋敏那种八卦的性子，只想了想，并没有探究下去的意思，她现在只觉得要饿死了，连着九个小时的手术，对体能的极大的考验。
推开办公室的门，顾寄欢怔住了，办公室有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翻阅资料的陆时年，还有坐在沙发另一头有些手足无措的蒋敏。
“寄欢，你总算是回来了，手术成功了？没什么意外吧？”蒋敏瞬间就窜到了顾寄欢的身边，快到让顾寄欢怀疑，她是不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成功了，只不过是阶段性成功，后面还要有一次手术。”顾寄欢揶揄道，“没吃到娱乐圈八卦，你是不是很遗憾？”
“什么遗憾……我是关心你好不好……”蒋敏小声嘀咕，“不过，手术成功了，你没事了，我关注一下八卦也无可厚非。”
“算了吧，你不要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顾寄欢朝她伸出食指摆了摆，“我答应了经纪人，不会把看到的任何事情说出去。”
当然，这只是个口头约定，没有什么约束效力，顾寄欢还是遵守了和杨昇的约定，周佩瑶身份不同，自然要谨慎一些。
“算了算了，你不说算了。”蒋敏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她没有继续多问，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筋骨说道，“既然手术成功了，那我就走了，紧张兮兮了这么久。”
顾寄欢有些无奈：“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结果？”
“不然呢？”蒋敏反问了一句，然后骤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然还能八卦你未婚妻啊？”
蒋敏来顾寄欢的办公室等顾寄欢的时候，陆时年已经在这里了，其实蒋敏最开始还是有些想要八卦的心思的。
只是陆时年一个冷冷的目光扫过来，她压在喉咙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觉得背后像是有一股冷风缓缓吹过。
她想要出去，但是脚步已经踏了进来，而且她真的关心这台手术，进退两难，最后只讪讪在沙发最远离陆时年的位置坐下了，这几个小时，把十个手指头扣了个遍。
蒋敏拍了拍顾寄欢的肩膀：“我走了，不得不说，真的佩服你。”
“只是一台手术，不用这么夸赞我，我会飘起来的……”顾寄欢眉眼微微上扬，忍不住展露出来自信明媚的笑容，不管怎么，她心里的确是有些自豪的。
“我不是说这个。”蒋敏语意含糊不清，她本来的意思是想说，很佩服顾寄欢能和陆时年这么冷的人谈恋爱，不过陆时年在场，这话也不好继续说下去。
于是她含糊着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桌上还有我带给你的饭，这么久的手术，饿坏了吧？你好好吃饭，我走了。”
但她明显想到了什么，又补充着问道：“下班回家我送你，天气冷了，你的小宝马敞篷有点冷吧，对了对了，你要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告诉我，我尽量满足。”
末了，她还笑着向陆时年打了个招呼：“陆总，那个……我先走了啊？”
“狗腿子。”顾寄欢忍不住给她甩了个白眼，平时哪见过这么殷勤客气的蒋教授，就因为对面坐着大老板，蒋教授这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和蒋敏是好朋友，但是完全不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平日里蒋敏可不会这样问候，摆明了就是在陆时年面前表现对顾寄欢的关心罢了。
可惜表现错了，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假的，蒋敏这马屁完全拍在了马蹄子上。顾寄欢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的桌上果然摆着一个饭盒，里面的菜色和餐厅里的不一样，显然是蒋敏在家里带来的。
不过，顾寄欢还注意到，除了蒋敏的饭盒之外，旁边还有一个不锈钢的保温饭桶，整整齐齐摆在桌子的正中央。
“这个？”顾寄欢有些纳闷，把保温饭桶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是非常普通款式的饭桶，在医院附近的超市和日用品店里都有买，很多家属送饭用的都是这种，实在看不出独特性。
“你的病人送过来的。”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上次给你送红心的那个病人。”
“病人？”顾寄欢听到红心反应过来，“郭翠翠啊，她不是出院了吗？”
郭翠翠做的是微创手术，恢复很快，而且现在好像还没有到她回医院复诊的时间。
饭桶里放着的是精致便当，连大米饭都是凯特猫的造型，清炒的胡萝卜则是一个个五角星的形状，足以见准备的人用了多少心思。
顾寄欢还没收到过这么精致的饭菜，忍不住惊叹，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上次送折纸就很精致，这饭团也这么精致，果然，她应该是个手艺精巧的人。”
顾寄欢把照片发在医疗组小群里炫耀了一番，一边打字，一边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就和郭翠翠见了一面，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陆时年怔了片刻，然后语气含糊地解释了一句：“可能是我从小就记人比较快，看一眼就记住长相了。”
“只有一个胃，却有两份饭，幸福的烦恼。”顾寄欢虽然是这么抱怨了一句，眸子却是亮晶晶的带着笑意，被人关心的感觉当然都喜欢。
况且郭翠翠这份饭很明显是对于医生的认可，食材并不贵，却很用心，像是那个精致的折纸，在医生的接受范围之内，又不会给人带来负担，郭翠翠是个很细心的人。
“已经凉掉了。”陆时年看了看时间说道，“我让家里的厨师做了饭送过来，我记得你上次说那道松鼠桂鱼很好吃，也在路上了。”
“真的啊？”顾寄欢眼睛一亮，陆家老宅最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就是各种配置，八大菜系各有一个厨师组负责，家宴那么大的场面，完全不逊色于外面的五星级酒店。
“就当做是犒劳功臣。”陆时年轻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资料，与顾寄欢四目相对，认真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顾寄欢还没来得及拒绝，陆时年就继续说道：“不只是替我自己说一句谢谢，也是替病人给你说一声谢谢。”
今天这场手术，医院和病人都是获利方，因为两方都走到了绝境，不得不破釜沉舟，但只有顾寄欢承担了最严重的风险。
从认识知道顾寄欢的身份的那一刻，陆时年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但今日，她真正意识到这个人的优秀。
她不是养在花瓶里，一折就断了的娇花，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决断，有外科圣手的技术，还有一颗敢于站出来承担一些的勇气之心。
陆时年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们之间的婚约，算起来好像是她高攀了，毕竟除了陆迪集团，她好像没什么能拿出来匹配顾寄欢这个人的东西。
“应该做的事情罢了。”顾寄欢托腮往前凑了凑，语气微微一转说道，“如果有奖金的话，我是可以接受的。”
本来打算说句调侃的话，猝不及防扯到后脖颈的肌肉，顾寄欢整个表情瞬间僵住，抬手按住脖颈侧边轻轻揉了揉，疼得小口小口抽气。
陆时年的神情顿时一凝：“怎么了？”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顾寄欢往后仰着脖子舒了口气，缓缓说道，“做手术时间太久，脖子有些疼，职业病，没事的。”
她的掌跟和指腹轻轻揉捏着颈边的肌肉，眉目之间却还是紧紧蹙在一起，很明显一副忍着疼痛的模样，唇色似乎也微微白了下去，衣袖落下去，露出一截纤细精致的手腕。
虽然有些职业病，但之前并没有这么严重，这次手术的时间实在是久，而且因为性质特殊，顾寄欢全程都有些紧张，肌肉也一直僵着，现在只觉得整个脖颈后面一片都在痛。
然而也就在此刻，忽觉得后颈处淡淡温热的触觉，顾寄欢回头看陆时年，眨了眨眼睛说道：“这……”
“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从小也是给奶奶按过很多次的。”陆时年握住顾寄欢的手腕，把掌根压在顾寄欢的颈侧慢慢打着圈揉着。
顾寄欢一开始有些不自然，感受到后脖颈处恰到好处的力道，慢慢放松下来，闭着眼舒服地长长出了口气：“做梦都没想过有这样的美事，这双手可比我贵多了。”
“你的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我怎么能比得上？”陆时年缓缓说道，“就当是给大功臣的奖励。”
顾寄欢轻轻笑了笑没说话，庆南医院不过是陆迪集团一个不重要的板块之下的一间医院，对陆时年来说，没了也没多大损失，其实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屈尊降贵。
外面已经是夜色满天，门外的走廊也一片寂静，一整日的喧嚣散去，顾寄欢只觉得紧绷着的神经也在按摩之中缓缓散开，这一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咚咚——”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敲门声里都能听出来几分小心翼翼。
顾寄欢拉住了陆时年的手，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陆总当众服务，然后才扬声道：“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唐梦华，手里拎着楼下便利店的袋子，推开门小声说道：“顾教授，我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
“没有。”顾寄欢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你应该下班了吧，今天晚上又不是你值班，不早些回去休息，怎么还在医院里面？”
“医院今天挺忙的，我想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唐梦华抬头恰好与站在顾寄欢背后的人对视，一时间有些结巴：“陆……陆总……”
顶着陆时年的目光，唐梦华走过来，把手里的购物袋打开放在了顾寄欢的桌面上：“沈医生说你做完手术就回办公室了，餐厅没有饭了，我下楼买了点面包和巧克力过来。”
顾寄欢看着满满一袋子的面包和零食，还有桌面上的两份饭，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把我当猪养了？”
“哪有……”唐梦华小声说道，“只是我们都觉得顾医生很辛苦，我们也进不去帮忙，就只能买点吃的过来了。”
“多谢你们。”顾寄欢笑出了声，眼尾微微上扬，眸底点亮星子一般，明媚灿烂的笑意。
顾寄欢审视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也吃不完，你把面包和饭都拿出去，问问护士站值夜班的护士有没有吃饭，分给他们吧。”
饭虽然凉了些，但护士站有微波炉，热一下也不费事，顾寄欢之前听钱清雅说过，小护士忙得脚不沾地，随便啃两片面包，就算解决了一餐饭。
今天病人和家属闹着要转院，整个病区一片混乱，冲在一线的全都是这些小护士，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承受了家属不少的谩骂。
想到这里，顾寄欢拿出手机，边操作边说道：“我看有没有甜品或者奶茶店还在营业，点些吃的过来一起分，大家都辛苦了。”
“沈医生肯定也还没吃饭，别忘了他那份。”顾寄欢说着，对唐梦华笑了笑，“当然，还有你这份，多谢你今晚留下来帮忙。”
刚才周佩瑶的手术，沈硕给顾寄欢做副手，今晚要留在医院全程关注周佩瑶的情况，这会儿肯定还没休息。
“又让顾医生破费了。”唐梦华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推辞，顾寄欢的性格就是这样。
她总觉得下面这些小医生小护士处境艰难，觉得她们赚不到钱，请了不少次下午茶，大家在私底下都开玩笑说，是真的遇到了总在请吃饭的漂亮姐姐。
看唐梦华过来收拾桌上的东西，顾寄欢抬了抬手说：“等一下。”
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个小饭盒，然后分别从郭翠翠和蒋敏送过来的饭盒里面挑了两筷子出来：“都是心意，虽然我吃不掉，但不能让别人的心意就这么落空了。”
说完，她还从唐梦华的购物袋里挑出来了一个小面包，晃了晃说道：“好啦，你的心意我也收到了，剩下的拿出去给大家分了吧。”
唐梦华心里微微一怔，对上那双满带着笑意的明媚眸子，心里忍不住微微动了动，顾寄欢真的是她遇到过最不一样的上级医生，总是能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唐梦华双手拿满了东西离开，陆时年看着顾寄欢关上的门，缓缓说道：“这么多份饭，最后选择了我的，我是不是可以宣告我赢了？”
“松鼠桂鱼赢了。”顾寄欢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陆时年，你也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啊？”
江城首富，随手掌握千亿财富的陆总，会在乎这种小小的输赢？说出来顾寄欢是不信的。
顾寄欢拆开手里的小面包咬了一口，脚步很是轻快：“人生圆满了。”
她开心的脚步，几乎都要跳起来了，丝毫没有白日里处理危机时候的沉着果决，倒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陆时年抬手往后拉了拉椅子，示意顾寄欢坐下：“你倒是很容易知足，一口面包就圆满了，脖子不疼了？”
“疼。但这不是面包，是大家对我的肯定。”顾寄欢坐在位置上，想起陆时年也没吃饭，掰了一小块面包递过去，“你要不要也尝一尝，面包很好吃的。”
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直接把别人对她的肯定，分了一半出来给陆时年。
迎着那满是期待的目光，陆时年把手放在了顾寄欢的肩膀上：“算了，按摩还没完成，弄了一手油就没办法继续了。”
“呐，我喂给你吃。”顾寄欢把面包递到了陆时年的嘴边，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一点都不设防的样子。
柔软的面包送入口腔之内，陆时年只觉得似乎有一瞬间，顾寄欢的指尖贴着她的唇划过去，一瞬间，耳尖有些微微烫了起来。
虽然说之前两个人有过肢体接触，却从来没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甚至说，陆时年成年之后，从来不曾和人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
“是不是很好吃？”顾寄欢倒是没什么反应，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继续享受陆时年的服务的意思。
陆时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帮顾寄欢轻轻揉按，只是这次，她总觉得手掌之下的肌肤有些微微发烫，烫得她的呼吸都乱了几分。
好消息，顾寄欢对她真的一点都不设防。
坏消息，她好像对任何人都不设防。
陆时年想起一波一波来送吃的的人，眸色忍不住沉了沉，她有些后悔，不该答应顾寄欢，在医院隐瞒她们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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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手告别了陆时年的车，顾寄欢埋头翻找单元门下的门禁钥匙，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咔嚓——忽然背后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顾寄欢那钥匙的手微微一顿，垂眸看到地上的影子，斜斜拉长的影子。
她捏紧了手里的钥匙转头过去，原本的困意顿时一消而散，那是个身形挺拔的青年人，手里正接通着电话，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见顾寄欢转头过来，他把手中的电话递了过来：“顾小姐，有人找你。”
“如果是医院的事情，等到明天到我办公室谈。”顾寄欢说着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距离。
她环顾了一圈，指尖都紧紧掐入了掌心之中，公寓小区的人员本就复杂，现在又是深夜，这里距离最近的有保安的门，足足有一百米远。
“顾小姐。”那人见顾寄欢后退，又上前两步，“你这么害怕，是因为心虚吗？”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顾寄欢沉声道，“到底是谁找我，不用这么藏头露尾的。”
高利贷？亦或是哪个不满意的病人家属，顾寄欢的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最近好像没有什么病人或者家属来找她表达过不满之情。
那人并没有继续追进，而是打开了通话的扩音器，对面传来一个顾寄欢有些耳熟的名字：“顾小姐，是我，陆北。”
这个名字有些久远，顾寄欢却还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人之前为了股份对她死缠烂打，后面莫名其妙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没说话，陆北兀自继续说道：“顾小姐，我的妹妹死了，听说那个医生是你的属下，这件事，顾小姐总不能说和自己毫无关系。”
“这是他的个人行为，我不知情，医院也不知情。”顾寄欢听他说的是陆静青的事情，心里忍不住有些软了下来，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你也别太难过。”顾寄欢安慰陆北，“这件事已经进入调查流程，最后会有完整的调查报告发给你，我并不比你知道得多。”
“你不比我知道得多？”陆北的声音上扬了几度，“你让陆时年把我调到非洲，然后设计害死了我妹妹，顾寄欢，惹你的是我，不是我妹妹，你何必要对她下手，就因为她抢了言喻？”
陆北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已经变成了嘶吼，他厉声说道：“顾寄欢，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你这么心狠手辣，我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的。”
陆北被陆时年调去了非洲？顾寄欢有些愣住了，是因为给她出气，因为陆北和她的恩怨？
她心里微微一暖的同时，也有些淡淡的无奈，她真的成苏妲己了，陆时年这人交朋友未免也太实诚了。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她成为苏妲己了，而是目前的困境，陆北这人就是个疯子，大晚上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人经过。
眼看着身形健硕的男人朝着她追过来，顾寄欢转头就朝着保安亭跑，大喊出声，拿着手机的手慌乱之间，来不及选择，就拨了最近通话的电话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