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答题时间进入倒计时。
范宁提醒道：“快些快些快些, 晚了就又要再输一步了。”
“一排第六，六排第三。”孔付星身边那个娇小的女生连忙出声。
叮的一声，正确答案翻了过去，那娇小女生拍了拍胸口, 有些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一排第三, 四排第三。”陆时年回答的速度依旧很快, 叮的一声，是正确答案。
……
随着时间过去, 范宁都忍不住开始捏了一把汗, 之前也玩过类似的游戏, 可中间总有来来回回错, 重复多看好几遍，最后才能把游戏玩完。
可今天有些不一样，只有孔付星错了一次, 接下来回答权落到那娇小女孩身上的时候, 她竟然再没错过，陆时年也没错过。
现在孔付星她们脚下只剩下一个方块，那娇小女孩有些为难：“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输了啊……”
孔付星勾唇笑了笑, 说道：“不一定, 过来，抱紧我, 站稳了。”
说着，她对着那娇小女孩张开了怀抱, 她的凤眸之中有着璀璨的光彩，哪怕被逼得这种地步, 依旧是优雅从容。
她们已经靠得很近，近到能够闻到孔付星怀里馥郁的香水香味, 接下来要在一块方块上立足，需要两个人紧紧抱着，几乎是完全贴在一起，才能勉力保持。
那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作为粉丝，娇小女孩已经有些害羞，脸上升起一层微红，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张手抱住了孔付星的腰身。
观众席一片哗然，无数看向那娇小女孩的眸子里满都是羡慕，国民女神姐姐，就这么被抱到手了。
那女孩整个人贴在孔付星身上站稳了身子，范宁这边才继续说道：“那好，保持这个动作不能动，脚一旦踏出边界，就算输了。”
顾寄欢和陆时年占尽优势，此刻她们脚下还有两块方块，但是这一轮是轮到她们开始答题，只要回答正确，孔付星就会被淘汰出局。
屏幕上的倒计时开始倒数，陆时年却缓缓沉默了片刻，看着大屏幕的眸子之中有些犹豫。
一直到时间将近，陆时年才缓缓说道：“一排第二，三排第四……”
她的声音似乎也有些不太确定，伴随着声音的落下，屏幕上的两个方块转了过来，然后响起嘟的一声警报声，又翻了回去，这个答案是错的。
“滴滴，滴滴，滴滴——”孔付星的心跳监控器在最后这个游戏里已经响了不知道多少次，频繁到大家甚至已经不计数了，因为默认周佩瑶肯定赢了。
孔付星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看来，你不太想让我输。”
范宁听不懂她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尽职尽责作为一个主持人烘托气氛：“到赛点了啊，到赛点了，星星这边又拿到翻盘的机会了。”
被孔付星紧紧抱在怀里的娇小女孩也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轻声道：“孔姐，我还记得最后一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赢。”
“无所谓输赢，尽力我们就已经赢了。”孔付星声音从容和缓，垂眸对怀里的人微微一笑，那笑容直接引得那姑娘脸上一红，孔付星的杀伤力真的很强。
此刻被抱着，还有这样的笑容看，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况且，孔付星还在鼓励她。
她重重点了点头：“二排第四，五排第二。”
叮的一声，对应的两张牌面翻过来，答案正确，顾寄欢和陆时年脚下的方块灭掉了一块。
顾寄欢往旁边挪了一步，紧紧贴在陆时年身边，但是还是有一只脚不能完全挤到方格里面。
范宁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双方现在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顾医生组有一分钟的时间来调整站姿，必须保证两个人的脚都不能在方块的外面。”
孔付星那边能够站稳，实在是因为那娇小女孩是小小一个，体型比未成年人大不了多少。
顾寄欢和陆时年都身形高挑，在这个小小的方块里要站进去，就比对面要难很多。
顾寄欢尝试了几下也没站稳，小声说道：“那我抱紧了啊，你站稳一些，都是为了游戏，你别在意。”
“嗯。”陆时年浅浅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给顾寄欢，接住她的手臂的时候，轻轻揽在顾寄欢的腰间。
顾寄欢踮着脚尖勉强站稳，一抬头，就和那双幽深的眸子四目相对，陆时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唇角似乎还有着淡淡的笑意。
“就喜欢看我出丑是吧？”顾寄欢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却险些失了平衡，一个趔趄之后，连忙伸手紧紧搂住了陆时年的腰。
她失去平衡，直接撞进了陆时年的怀里，她闻到陆时年怀里的香味，一股淡淡的竹香和木质香味，好像是她之前在陆家老宅花园里夸过的香水的味道。
顾寄欢来不及细想，因为现在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全场的目光都在她们身上。
她固然可以就这么放弃，但顾寄欢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很明显接下来是节目很大的看点，签了契约总要玩到最后，而且，多一个方块就多一万块的慈善资金，顾寄欢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顾寄欢左右又尝试了几个姿势，怎么都站不太稳，可无论她怎么尝试，也都没有摔倒过，陆时年总是能在她摔倒的边缘伸出手来护住她。
“叮叮叮——”大屏幕上倒计时的声音响起，顾寄欢也终于紧紧搂着陆时年的腰站稳了，只是半踮起来脚尖的姿势站得并不稳，摇摇欲坠。
“这样不行。”陆时年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要真的摔了怎么办？”
她的确有些担心，虽然说顾寄欢肋骨上的伤势已经全都好了，她心里总还是放心不下，总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疼顾寄欢。
“没事，就这样。”顾寄欢低头仔细检查是不是完全踩进了方格里，“后面最多只有两轮了，不需要坚持很久。”
“是只要两个人的脚不出方格就可以吗，主持人？”陆时年这个时候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是的。”范宁笑着说道，“只要在游戏规则范围之内都可以。”
“拿好了。”陆时年把手里的话筒递给顾寄欢。
顾寄欢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时年俯下身来，一只手从她的后背之后穿过，一只手绕过她的膝弯，眼前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
顾寄欢心里咯噔一下，吓得下意识紧紧抓住了陆时年的手臂，一声惊呼出声。
“贴过来一些，否则会摔倒的。”陆时年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并没有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有气喘。
很安全，陆时年抱得很稳，顾寄欢捏着陆时年衣料的手缓缓松开，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手圈住了陆时年的脖颈。
观众席一片哗然，周佩瑶在旁边看得眼睛亮晶晶的，戳了戳范宁说道：“范哥别发呆，时间到了，可以继续游戏了。”
顾寄欢起初刚刚被陆时年抱起来的时候慌了一下，后面迅速就接受了，因为陆时年体力不错这件事她早就知道。
在同居的这段时间，无论多么忙，陆时年总会抽出来两三天的时间去健身房运动，和她这个毫不运动的菜鸡比起来，体力当然好很多。
她被陆时年稳稳的圈在怀里，抬眸的时间，目光正好对向对面的孔付星。
不知为何，顾寄欢有种错觉，孔付星脸上的笑容好像一瞬间消失了，眉眼之中有些沉沉的神色。
接下来这一轮还是到陆时年这边答题，陆时年语气缓缓道：“一排第二……”
这是她刚才答错了的位置，一时间观众席有些哗然，这是准备再错一次？
范宁也在这个插话，再次渲染气氛：“想好了哦，这次再错，可就又送一分给对面了哦。”
孔付星接着范宁的话，调侃着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不想赢。”
“你做梦呢？”范宁笑着说道，“星星同学，不要扰乱对手心态，我看穿了，这是你们的策略吧？”
“被看穿了。”孔付星讪讪一笑，观众也都忍不住会心一笑，这两三句插科打诨也算做是个不错的小节目效果。
只有孔付星自己知道，这句话不是开玩笑，是她真的在期待什么。
陆时年抬眸看向对面的孔付星，与她对视了片刻之后，冷冷把目光收回来：“五排第五。”
叮的一声，对应的两张牌翻过去，正确答案，孔付星脚下最后一块方块灭掉，孔付星的表情也瞬间微微僵住。
后台，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在整理道具，收拾场地，顾寄欢刚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就见到陆时年从人流之中穿过来。
她一身清清淡淡的矜贵气质，和周围的乱糟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顾寄欢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在原地等着她。
陆时年停在了顾寄欢面前：“你好像很开心？”
“又完成了一件事，当然开心。”顾寄欢抬手把外套穿上，手指从发丝和脖颈之间的缝隙之中穿过，把压在外套下面的头发挑出来，语气轻快，“走了，下班回家。”
陆时年没说什么，只伸手拉住了顾寄欢的手，淡淡说到：“你开心就好。”
顾寄欢微微一愣，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以后是要公开的关系了，在外人面前牵手也会很平常。
其实更大的原因是，顾寄欢发现，她并不抗拒陆时年伸过来的手，反而在刚才那一瞬间，下意识回握回去，和陆时年十指相扣。
顾寄欢牵着陆时年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这个节目没有用，不值得这么开心呢。”
陆时年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顾寄欢说道：“我像是那么扫兴的人吗？”
“可她们都是这么跟我扫兴的。”顾寄欢撇了撇嘴缓缓道，“蒋敏、李明月、唐梦华……她们都觉得我来参加节目没有用，只是浪费自己的空余时间，没有必要。”
器官捐献的宣传不是一个人在做，但这些年来都收效甚微，仿佛大家都接受这个现实，并且认为自己的行为不能改变什么。
可顾寄欢不这么想，张福奶奶可能不会因为这个节目再次获得心脏移植的机会，但只要有更多的人认识到器官捐献这件事，顾寄欢就觉得是有用的。
她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但也总觉得自我安慰也好，真的有用也罢，至少努力过了，尝试过了，问心无愧。
周围的人都不赞同她参加这么个访谈节目，不仅要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而且可能会引来舆论的非议。
可只有陆时年，说开心就好，她似乎并不赞同这个节目的意义，但是她的态度依旧是——开心就好，倒是让顾寄欢心里微微一暖，有了些被人理解的柔软。
“陆时年——”一声呼喊之声，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高跟鞋的声音传过来。
不远处，正是孔付星迎面而来，她披了件风衣在肩上，每一步都能顿得衣角荡起，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气势，她的眸子紧紧盯着陆时年。
顾寄欢微微一怔，从这个节目一开始，她就意识到，孔付星和陆时年好像是旧相识，但陆时年却从头到尾都只字不提。
被人喊了名字，下意识是会抬头看过去的，但陆时年甚至头都没有抬，径直拉着顾寄欢的手从她身边越过。
孔付星的眸子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连忙快走两步追了上来，抬手拦在了陆时年面前，笑了笑说道：“陆时年，老同学见面，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老同学？我不记得了。”陆时年眼稍微压，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这些年来和我套近乎的人很多，我不希望浪费我的时间。”
“陆总——”又传来一声呼喊，然后是节目组的导演李导急匆匆走过来，看到孔付星，也打了个招呼，“孔老师也在。”
不过他的重点还是在陆时年身上：“陆总，这一期节目差不多两周之后播出，播出之前我会把预剪版发一份给您过目，您觉得没问题，我们才会播出。”
“嗯。”陆时年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补充说道，“我希望医疗科普的内容尽量保留，广告部的人会来和节目组沟通，看看节目适合什么产品的广告。”
一个节目的前期录制固然重要，后期剪辑也很重要，如果遇到一剪没，不管顾寄欢想要表达什么，最后都不会出现在节目组里。
这句话很明显是偏向于顾寄欢的，甚至拿出了广告这么诱人的诱饵。
李导很满意这个交换条件，脸上写满了高兴：“当然当然，您太太的镜头，我们一定会精挑细选，绝不会有不好的镜头流露出去。”
陆时年颔首：“谢谢李导。”
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她是我太太，但她有自己的名字和职业，称呼顾医生更好。”
“好的，陆总，顾医生。”李导点头，“那我先去忙了，节目预剪版出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发过来。”
孔付星在身边听完了全程，听到李导说顾寄欢是陆时年太太的时候，神情凝了一瞬，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陆时年和顾寄欢根本不在原地停留，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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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迪集团，顶层，陆时年办公室。
夕阳落下的时间，余晖斜斜透过百叶窗照射进来，在桌面的底板上映照出来一块块的光斑。
也有柔和的光线落在陆时年身上，修长的指尖停留在纸面上，光线打出来五官的侧影，明明是暖色的夕阳，却衬得五官清冷如烟，眼睑之下的棕色泪痣也是淡淡的。
陆时年签了手上的文件，然后递给对面的秘书，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陆玉琼：“你还要在这里赖多久？”
陆玉琼把手腕转过来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到苏苏幼儿园放学的点我就走。”
“那你可以回自己办公室等。”陆时年把笔帽合上，随手插在笔筒里，“我要下班了。”
“没事，你下班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陆玉琼笑眯眯说道，“在你这儿，别人找不到我。”
“你躲谁呢？”陆时年有些无奈，“把我这里当避难所了？”
陆玉琼在陆迪集团出了名长袖善舞，让她都避之不及的人，陆时年是有些好奇。
“我说了，你肯定就允许我在这里躲着了。”陆玉琼无比认真地说道，“我躲陆川。”
“他找你？”陆时年想到了这几天玉玲珑的事，心下了然，“是为了玉玲珑的舆论风暴吧？”
周佩瑶和玉玲珑解约掀起来的风浪比预想之中的还要猛烈。
玉玲珑之前就开始发展品牌大使，大有打压周佩瑶的意思，已经引起了周佩瑶粉丝的强烈不满，奈何自家偶像挂着合伙人的名字，捏着鼻子冲销量。
周佩瑶入院生死一线，然后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玉玲珑解约，不得不让这些粉丝脑补一些深仇大恨的东西。
一朝裂席，周佩瑶的粉丝对玉玲珑发起了反扑，玉玲珑之前的销量本就靠着明星效应，现在这些粉丝的手段很多，举报税务、开发票……能搞得玉玲珑所有部门都应接不暇。
“你猜对了。”陆玉琼点头，眸子里浸满了不屑，“他说让我帮玉玲珑做公关，还给我出了千万级的价钱，不过我没看进眼里。”
“千万级别……”陆时年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也是多谢你了。”
陆玉琼是个商人，没理由拒绝这么贵的项目，只有一种解释——因为客户是陆川，而陆时年和陆川势如水火。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啊，就是让我在你这儿多待一会就好。”陆玉琼笑眯眯的，然后又补了一句，“对了，到时候有新的项目记得我就行。”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摆明是不想让陆时年放在心上，但哪怕是关系再好，陆时年也会把这些好意放在心上。
陆玉琼兀自说道：“那老头子烦死了，两天来堵了我四次了，我说在忙别的项目，没空接，他也不放弃。到底是长辈，又不能面子上给他不好看，我就只能躲着咯。”
“给你出个主意。”陆时年眸色微转，手压在桌面上，往前倾了倾身子，“你躲到奶奶那儿去，你看他还敢不敢去堵你。”
“有道理。”陆玉琼目露赞成，一拍膝盖说道，“我怎么没想到？随便找个借口，买束花送给奶奶，去老宅住两天，我看这老头怎么办。”
“不过……”陆玉琼的语气顿了一下，“陆川找不到我，怕是要找你的麻烦。周佩瑶毁约玉玲珑，转身去了OFU，他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得出这事是你做的。”
陆玉琼若是在外面拒绝陆川，还能分担一些陆川的怒火，如今往老宅一躲，陆川的怒火根本就是全在陆时年身上了。
“我们俩之间的恩怨不差多一分或者少一分了。”陆时年并不在意这个，从她回国那天开始，她和陆川就注定站上了对立面。
而且，陆北在非洲消失的时候，陆川刚好去非洲和矿主会面，陆时年不觉得这是个巧合，如果是陆川保了陆北，那她和陆川之间的仇就大了。
陆时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那天赶回去的时候，看到顾寄欢发丝凌乱，满身衣服上沾着血污，面色惨白的模样……陆北还没找到，这件事就还没过去。
“哟，是为了寄欢啊。”陆玉琼仿佛猜到了陆时年心中所想，故意调侃道，“我还以为是奶奶的‘乖宝宝’，结果是在憋大招，甚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人家有心思的？”
陆时年淡淡瞥了她一眼，无奈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那句小女朋友，差点让我功亏一篑。”
“那……”陆玉琼有些心虚，“我又不知道小女朋友就是寄欢，我还以为你一边有女朋友，一边搞联姻，在这儿玩高端操作……”
越说越没有底气，陆玉琼干脆道：“算了算了，我将功补过，帮你跟她发消息解释一下。”
陆时年听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一边有女朋友一边搞联姻，结果她在陆玉琼心里居然是个这样的形象吗？
听得陆玉琼的话，她连忙阻止：“你别发消息了，我害怕，我觉得你会越发越乱。”
陆玉琼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有些无辜说道：“那个……我刚刚已经发出去了……”
陆时年知道陆玉琼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却没想过她的行动力这么迅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发了些什么？”
“我发的是……”陆玉琼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正正经经一字一句念，“寄欢，上次说小女朋友是我误会了，时年从来没有女朋友，她只爱你，她爱你爱得要死，你千万不要误会她。”
陆时年：“……”沉默了片刻，陆时年继续说道：“你讲话都是这么直白的吗？”
陆玉琼点头：“爱要直白，当然了啊，不然呢？”
“如果对方没意思，她不会觉得你在性.骚.扰吗？”陆时年抬眸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陆玉琼，“还好你没谈恋爱，不然你能把对方吓跑。”
“吓跑总比放跑强。”陆玉琼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信我这一套，你那一套不行。做生意，我未必比你强，但是谈恋爱，我一定比你强。”
“比我强的话，到现在一直单身？从来没谈过恋爱？”陆时年信了她的鬼话就是见鬼了，从小到大，都没见陆玉琼对任何异性或者是同性，发展出来爱情之类的感情。
所有的异性和同性，最后都会和陆玉琼处成好姐妹……也未必，有些处着处着，就成仇人了，没机会成为好姐妹。
陆时年坚决不会相信陆玉琼这套，她这套要是管用，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是单身，所以陆时年拒绝接受陆玉琼的恋爱建议，并且默默在心中将之归类为反面教材。
陆玉琼也被堵得有些没话说，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手机，漫不经心说道：“说不准呢，说不准会比你更快，只差遇到个合适的人罢了。”
陆时年没再继续打击陆玉琼的积极性，比她快？怎么可能？至少她现在已经混到结婚证了。
陆玉琼的指尖漫不经心划着热榜，然后顿住，又翻了回去：“时年，你知道玉玲珑新的品牌代言人是谁吗？”
陆时年没说话，陆玉琼继续说道：“是孔付星，你还记得孔付星吗？或者你不记得了，她本名叫做孔红雪，孔付星是她的艺名。”
陆时年的指尖微微顿了顿，眸色微动，语气淡淡道：“前几天在电视台见了一面。”
“那她……”陆玉琼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说道，“还记得你？或者是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还是一如既往。”陆时年缓缓说道，“她一直以为我喜欢她，上学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孔付星和陆时年是中学同学，在陆时年出国读书之前，在国内读到初二，孔付星是初二时候，陆时年的同桌。
陆时年那个时候性子就孤僻，不怎么喜欢与人来往，班上也没有朋友，只有和这个同桌，还算得上能说上两三句话。
后来有个男生偷出来心理老师的记录本，把陆时年曾经找心理老师倾诉自己喜欢女生的事情公布于众。
在同学的起哄声中，孔付星笑意盈盈地看着陆时年，说道：“陆时年，你和班上其他同学的关系也不好……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陆时年对她无感，但孔付星就这么贴了上来，时时刻刻都跟着她，也是因为如此，奶奶笃信陆时年在学校交了女朋友，所以毅然把陆时年送去了国外读书。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陆时年切断了脑海之中的思绪，站起身道：“你就先在这里躲着，我要下班了。”
“约了人啊？”陆玉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嗯，约了寄欢一起吃饭。”陆时年眨了眨眼睛，朝着陆玉琼露出来个淡淡的笑意。
“有爱情没友情，还没亲情。”陆玉琼嘟囔了一句，她怎么都觉得，陆时年刚才那个表情有点挑衅的味道。
————
庆南医院，顾寄欢拿着手里从手术室走出来，一只手划开手机看消息，另一只手扶在颈后捏了捏脖子。
老毛病了，做手术时间长了就会脖子疼，只是今天手术的时间格外长，长时间站立，连带着整个脊背都是僵硬的。
映入眼帘的是陆玉琼的消息，未读消息，但是已经撤回了，并不知道陆玉琼到底发了什么。
然后剩下的就是些医院里的群聊，日常工作吐槽和工作交接，没什么特别的。
唐梦华从后面跟出来，笑吟吟说道：“顾教授，感觉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有吗？”顾寄欢淡淡一笑，“可能是吧，没什么糟心事，心情都变好了。”
最近都没有收到过追债的电话和短信，她问过陆时年怎么处理的，陆时年只是义正严词地说：“我是合法商人，当然找专业律师团队处理。”
可顾寄欢不怎么相信她的轻描淡写，她之前又不是没有报过警，这些人都是滚刀肉，有恃无恐，没那么简单解决。
陆时年花了大心思，只是她不肯说罢了。
唐梦华继续说道：“听说今晚餐厅的饭还不错，这个点还不晚，顾教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用了，我约了人。”顾寄欢约了陆时年，最近两个人都忙，好像真的好久没有一起好好吃个晚饭了。
叮的一声，手机忽然进来一条新的短信。[顾医生，你好，我是孔付星，我现在就在庆南医院对面的咖啡厅，不知道能不能见个面？]
孔付星？顾寄欢一怔，上次节目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她和孔付星只是萍水相逢，大明星怎么会找上门来？
很快，孔付星接下来的消息就解答了顾寄欢的疑惑。[我是陆时年的初恋女友，当年她因为和我谈恋爱，被奶奶逼迫出国，现在她回来了，我想和你这位陆太太谈一谈。]
初恋女友？顾寄欢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凝固了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上次录节目的时候，她就觉得怪怪的，陆时年怪怪的，孔付星也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情敌找上门了？或许不能算作是情敌，因为她和陆时年只是契约关系罢了……不知为何，顾寄欢原本明媚的心情，瞬间有些阴云密布。
第42章
咖啡厅二楼, 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桌子面前，或是在轻声聊天，或是在摆弄手里的电子设备。
正是每天傍晚的时候，这个时候咖啡厅的人开始变少, 也无人关注到坐在二楼角落里的人。
她面前摆着一杯咖啡, 自己却戴着低低的鸭舌帽和口罩, 几乎遮住了整个面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桌面上, 露出一截白皙好看的手腕。
她的目光透过远处的窗子, 看向马路对面, 庆南医院的大门, 一直看到顾寄欢的身影，轻轻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顿了顿。
顾寄欢穿了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浅色的针织长裙, 衬托出来一身优雅的气质, 还没走到门口处，遥遥地，她笑着和门卫打招呼, 眼眸明媚而灿烂。
门卫主动迎了上来, 也笑着说道：“顾医生，前几天要谢谢你, 要不是你处理及时，我母亲的性命都难保。”
“伯母出院之后现在怎么样？”顾寄欢习惯性地按照职业习惯, 问了一句，“过几天记得带她来复诊, 挂李医生和沈医生的号都行。”
她的号比较贵，病情不太严重的情况之下, 顾寄欢一般都会让他们去挂李明月和沈硕的号，如果真的严重，到时候李明月和沈硕收进来，也是她们这组负责。
“知道了，知道了。”保安点着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说道，“顾医生，接您的那辆车还没来，这里挺冷的，要不要进来保安室等？”
“不用了，我先去趟对面。”顾寄欢摆了摆手，兀自走了出去，看到对面咖啡厅的招牌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吐了口气。
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可孔付星的态度坚决，说只要十分钟，顾寄欢不来，她就一直在咖啡厅里等，只有几句话要说……顾寄欢最后也只好挤出来十分钟的时间来见一面。
孔付星面前的咖啡都冷了，显然是等了许久，见到顾寄欢，她站起身来：“顾医生，好久不见。”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我只有十分钟。”顾寄欢语气淡淡的，径直坐在了孔付星对面的位置上。
“顾医生之前对人，似乎不是这个态度。”孔付星也不恼，也施施然坐了下来，缓缓说道，“我记得顾医生录节目的时候，对我可没有这么冷淡。”
顾寄欢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出见到她的人，都会觉得她热情温柔，包括上次录制节目，尽管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和周围的工作人员相处得都很好。
可今天，顾寄欢未免太冷了一些。
顾寄欢蹙了蹙眉，她是习惯性与人为善，但今天不知为何，确实是没有弯弯绕的心情：“孔老师，如果你没有什么话要讲，我要走了，我的时间很宝贵。”
“别急。”孔付星打断了顾寄欢的话，沉吟了片刻之后，缓缓轻笑了一声，“我是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讲……”
她略一思索，然后说道：“初二的时候，我和时年做了同桌，那个时候，她个子还没有这么高，但性子冷冷的，蓄着短短的狼尾，看上去就很不好惹，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叛逆小孩。”
顾寄欢微微一怔，孔付星这是在回忆？
孔付星继续说道：“她在学校和人打过架，平时看人的时候也是凶巴巴的，像是个小狼崽子，别人都不敢和她做同桌，只有我跟老师自告奋勇，去做了她的同桌。”
陆时年的小时候……孔付星话里的形容，却让顾寄欢觉得有些陌生。
陆时年的确是性子冷淡，但是个很守规矩的人，打架、小狼崽子、凶巴巴……这样的词汇似乎怎么都不能和那个待人谨慎，克己复礼的小陆总扯上关系。
顾寄欢没有打断孔付星的话，听着她继续说下去：“她不和任何人说话，只和我说话。体育课测试我跑在最后一个，她会放慢脚步停下来等我；劳动课在生态农场劳动的时候，她会给我采小野花；她跟心理老师说，她好像喜欢女孩子……我知道，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她就是喜欢我……”
顾寄欢的眉宇之间忍不住轻轻蹙了起来，孔付星不像是在撒谎，她说话的语气柔柔的，甚至几乎要笑了出来，很明显对她来说，这是段温暖的回忆。
顾寄欢唇线微微抿紧了些，最终淡淡说道：“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们结婚了。”孔付星抬眸，与顾寄欢四目相对。
顾寄欢点头道：“是。”她们现在并不打算继续隐瞒，甚至过段时间打算公布于众，孔付星能够接触到陆家很多人，提前知道这些消息也不足为奇。
孔付星的下一句话却让顾寄欢微微怔住了，孔付星说道：“是因为喜欢吗？”
顾寄欢没说话，孔付星继续说道：“听闻时年奶奶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你做嫁妆，时年需要掌控集团就需要这一部分股份，所以，你们大概是一笔交易。”
她似乎很笃定自己的判断：“以前我还不这么觉得，上次见面之后，我几乎肯定了我的想法，因为明明……她还是喜欢我的……”
顾寄欢眸色沉了沉，缓声道：“那你是来找我耀武扬威的吗？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和你现在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上台是因为我，她选了你不过是在气我，那个游戏，她本来是想让我赢的……”孔付星轻轻笑出了声，轻声道，“我就知道，她还喜欢我。”
“你如果说够了，我要走了。”顾寄欢站起身来，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单纯只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和孔付星继续待下去。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她和陆时年是只是一场交易，但就这么被赤裸裸说出来，她觉得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的难受。
孔付星站起身来，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顾寄欢看：“这是我们的照片，我找你是想要说，我们之前是因为时年奶奶的反对分开的，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不会放弃了。”
屏幕上，是两张青涩的脸，稚嫩之中，顾寄欢还是看得出，左边的人是陆时年，右边的人是孔付星。
陆时年蓄着微微长的狼尾，只是静静站着看着镜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稚嫩，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冷冷淡淡地看着镜头。
而孔付星笑得灿烂，五官虽然还没长开，在那个年纪也已经看得出，是个小美女的样子，温温柔柔又含蓄的样子，一看就是中学时候会惹人喜欢的乖巧校花的模样。
“叮叮叮——叮叮叮——”顾寄欢的手机响了起来。
对面是李明月的声音：“师父，我刚接到心内科紧急会诊邀请，去看了。感染性心内膜炎、主动脉瓣重度反流、主动脉窦瘤破裂。目前急性心衰、急性呼衰、急性肾衰、急性肝衰……”
她一连串的语气越来越急，最后道：“感染太严重了，我没把握，你能不能回来看一眼啊？”
“好，我马上到。”顾寄欢挂了电话，淡淡瞥了一眼孔付星，“我没时间陪你闲聊，你随便有什么想法吧，我不在乎。”
她转身急匆匆往医院里面赶回去，顺带着，还不忘给陆时年回了条消息。[紧急病例，吃饭不用等我。]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医院，而就在她进入医院大门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了门口，后座上，陆时年看着她匆匆跑进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顾寄欢刚才几乎是从车旁边跑过去的，但全程目不斜视，甚至都没有发现这是接她的车。
钟天看了看那一路跑回医院的背影，问陆时年：“陆总，现在去哪儿？”
“回家。”陆时年语气淡淡，然后打开手机回消息。[知道了，工作重要。]
思考了一会儿，她又发了一条。[记得吃饭。]
可就在钟天准备启动车的时候，车窗咚咚响了两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后面的车窗。
车窗落下去，陆时年看到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孔付星摘下口罩，眨了眨眼睛说道：“时年，好久不见，约你的人好像走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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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各个科室的医生汇聚一堂，看到面前的病例仍然是觉得棘手凝重。
心内科的医生说道：“因为感染性心内膜炎，细菌感染反复侵蚀心脏支架系统及瓣叶，导致主动脉瓣瓣叶破坏，血液大量返流。同时窦瘤破裂导致心脏间隔穿孔，心脏泵血功能基本丧失，随时可能出现心跳骤停，患者还因为缺血、缺氧导致多脏器功能衰竭……”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顾寄欢，叹了口气说道：“顾教授，我们内科已经没办法，你们心外怎么说？”
顾寄欢还没说话，肝胆外科的医生就说道：“难难难，肝肾功能都有严重损伤，外科手术要上体外循环，这怎么扛得住？”
心内科医生叹了口气：“我当然也知道难，否则不会叫来这么多人一起商量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病人家属说相信我们，我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
“只要心脏还在跳，就还有机会。”黎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向顾寄欢，“小顾，敢不敢做？”
黎教授今天也是刚好路过，进来旁听做指导，在前面讨论病情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把目光看向顾寄欢。
“不试就没有机会，试一试，或许还有机会。”顾寄欢点头说道，“只要麻醉医生没有问题，我可以试一试。”
蒋敏面色也很凝重，却还是抬头说道：“我尽量稳住病人的生命体征，你放手去做，我一定尽力。”
谁都看得出，这个病人的情况太差，很有可能出力不讨好，但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说放弃。
黎教授点头道：“好，你们去做，有事情我来担着，我去跟于副院长把情况说清楚，这个险，是家属和医生一致同意要去冒的。”
明明是已经下班的时间，外科医生、麻醉医生、灌注师、巡回护士、器械护士、CICU医护……所有人员迅速在手术室准备就位，而顾寄欢就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
顾寄欢站在洗手池边，沉沉呼了口气，然后转身进入了手术室，压力很大，但是她也很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
所有人都把心放在一起，与不可知的结局拼手一搏，不会因为希望渺茫就放弃，不把利益放在第一，而是把生命放在第一。
曾经的江环医院或许是这样，后来江环慢慢就变了，在刘志平和周副院长那种人手里，变成了充满利益交换的地方，而庆南医院，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气象。
说来，这一切都和陆时年有关，她的理念，以及她任命的于红副院长，是庆南如今能有现在的气象的重要原因。
一切都在变好，工作生活，好像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孔付星……
顾寄欢把脑海之中的想法全部祛除，看向蒋敏：“病人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可以进行手术。”蒋敏点了点头。
顾寄欢抬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可也就在这一瞬间，滴滴滴滴滴滴——刺耳的警报声音，划破了手术室的宁静。
蒋敏语气急促：“心跳在掉，血压也在掉，心跳60……”
“按压。”顾寄欢说着，已经把手术刀递给器械护士，双手掌根按压在患者胸口处，眸色之中一片沉静。
“不行，还在掉，血压测不到了。”蒋敏继续说道，“心跳只剩下20。”
开胸手术的前提是心脏还在跳，现在还没有开始手术，心脏就停跳了，就是真的完全没有机会了。
顾寄欢额头上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无比紧张的时刻，脑子里却异常冷静，几乎是瞬间转过了十数个解决方案。
“开胸，心内心脏按压。”顾寄欢几乎是瞬间，就做下了这个判断。
与其现在束手无策，不如开胸一搏，隔着胸腔的按压不起效果，那就只能试试，开胸进行心脏按压，只是速度要快，丝毫的犹豫都会导致器官缺血进一步衰竭。
开胸，血色映入眼帘，顾寄欢的眸子里仍然是一片淡淡的沉静，那颗心脏就出现在面前，无比轻微的搏动，让人怀疑心跳已经停止。
手指触碰到心脏，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拼了命地搏动和收缩，那是生命还不肯放弃的力量，顾寄欢眸色微微动了动。
“有了，有了，心跳回来了……”蒋敏的声音，像是掀开了手术室人们心中的巨石，一时间整个手术室氛围都微微一松。
置换人造的主动脉瓣膜、修补窦瘤和室间隔破口、修复三尖瓣……所有的这些都需要靠针线进行吻合。
寻常人的心肌细胞拥有韧性，但是患者心肌严重感染、水肿，非常脆弱，缝合难度极大。就好像在烂棉絮上进行缝合一样，轻轻一拉就会撕裂。
从夕阳落下，到漫天星子，终于所有的一切完成，关胸结束，可顾寄欢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对于这个患者来说，手术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能不能从手术之中醒过来，扛过这次手术，才是最难的。
庆南医院门口，24小时便利店，顾寄欢和蒋敏并肩坐在面对着马路的位置上，深夜的路上一片安静，这个城市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安静。
顾寄欢咬着嘴里的面包，拧开手中的矿泉水递给蒋敏：“多谢你给我保驾护航，这瓶水请你喝的。”
“是你自己处理果决。”蒋敏虽然是这么说着，还是收了顾寄欢的水，笑眯眯说道，“水我笑纳了，可一瓶水应该不够吧？”
“嚯，那你想怎么样？”顾寄欢好久没见过狮子大开口的蒋敏了，自从她借钱之后，蒋敏总是抢着付款请客。
“算了算了，你也不是大户，我也歇了吃大户的心。”蒋敏咕嘟嘟灌了半瓶水下去，然后指了指货架，“买个肠给我，就行了。”
“行行行……”顾寄欢忍不住笑出声，蒋敏这人，有时候很不靠谱，有时候又是最贴心的。
之前知道她未婚妻是陆时年，就扬言要姐妹包养，后来顾寄欢说了只是联姻之后，蒋敏便再也没提过什么要求。
顾寄欢结了账走回来，就见蒋敏双手托腮看着窗外，拿着肠在她面前晃了晃：“干什么？想什么呢？”
“没什么。”蒋敏恍然醒过神，把肠拿过来，撕开放到泡面碗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在想你的商业联姻，虽然我一直想让你嫁个有钱人，但我也不想让你受委屈……”
若是因为喜欢，蒋敏肯定拒收赞同，自从知道是一笔交易之后，蒋敏就完全不赞同了。
蒋敏继续说道：“我总觉得还是你开心最重要，可我也没办法帮你解决高利贷，这个朋友是不是有点没用？”
“你在想什么？”顾寄欢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蒋敏的脑门，“怎么会有人把朋友的债务也揽在自己身上的啊？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你今天见了个人是吧？”蒋敏抿了抿唇，缓缓说道，“保安大叔都告诉我了，你们俩一起从咖啡店出来，她上了陆时年的车。”
顾寄欢啃面包的动作微微一顿：“你说，她上了陆时年的车？”
“你不知道？”蒋敏有些意外，“也是，你那时候急着去会诊，我也是刚刚看到保安给我的照片。”
顾寄欢语气顿了顿，有些漫不经心说道：“你不觉得你很离谱吗？都打入保安内部了。她喜欢上谁的车就上谁的车，我又不在乎。”
“你从来不会强调自己不在乎……”蒋敏叹了口气，认真地看向顾寄欢，“顾寄欢，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陆时年了？”
作为朋友，蒋敏了解顾寄欢，她是个心胸舒朗的人，不在乎的事情从来不放在心上，也不会提及，她越说自己不在乎，其实心里就越在乎。
比如，顾寄欢会一直在她面前强调，她和梅玉早就没有祖孙情了，她留着老房子和梅玉没有关系……其实她心里最在乎的就是家人了。
“没有。”顾寄欢下意识否定了一句，然后才看着安静的街面，缓缓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该不该，或者说，能不能喜欢她。”
陆时年和孔付星到底是什么关系？上次的游戏环节，只是陆时年想要气一气孔付星吗？她们是不是依旧心存旧情……
以及，她喜欢人，好像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
这和工作不一样，她只要手艺精巧，就能把一颗如破棉絮一样的心脏修补好，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可在感情里，她一直都很努力，却从来没有好的结果，亲情离她而去，爱情只是欺骗……
她本能有些抗拒组建情感关系，而把自己投入到能够“收获更多”的工作之中，手术是冷冰冰的，但却能带来成就感，这也是她唯一的成就感来源。
蒋敏顿了一下，想起来之前陆时年问过她的问题——我有个朋友，她本来以为身边有个人是直女，就用朋友的方式和她相处，但是现在发现，她可能是弯的，你觉得现在她应该怎么办？
她觉得顾寄欢是真的对陆时年动心了，她在乎今天那个见过她的女人，可这件事好像渐渐变成了棘手的麻烦。
蒋敏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问道：“等会儿，她接你回家吗？”
“我没有给司机打电话。”顾寄欢说道，“她应该不知道我这个时候手术结束。”
“那我送你。”蒋敏埋头嗦泡面，“大晚上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等我吃完面，开车送你。”
“好。”顾寄欢点了点头，然后从手机上分享了一个新地址给蒋敏，“送我到这个地方就行。”
蒋敏看了一眼：“不是隆华天域吗？这好像是个老小区，离这儿不远，怎么？买新房子了？陆总买新房子买这么破？”
“不是。”顾寄欢摇了摇头说道，“小唐家的老房子，她家好几套，这套空着，借我住两天，我把医院的换洗衣物都带上了。”
她们有时候在医院值班，或者是抢救会弄脏衣服，基本上都会在医院放一两套换洗衣服，顾寄欢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带着了。
她今天晚上就是不太想回去，尤其是听说孔付星上了陆时年的车之后，她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陆时年。面对工作的时候，她习惯一往无前，而面对生活，她习惯去做个缩头乌龟。
蒋敏嗦面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劝顾寄欢，吃掉了面里的肠，擦了擦嘴巴：“走吧，送你。”
末了，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居然不知道，小唐还是个富二代，家里好几套房子。”
“怎么了？还不允许人家有房子了？”顾寄欢眼眸微动，“你可不准欺负小唐。”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啊？都她们欺负我来着，最近你天天回家，不来参加活动，她们逮着我使劲儿灌，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带属下的？一个个的不知道尊重前辈。”
顾寄欢轻笑道：“得了吧，你还前辈？我看你就是喜欢她们围着你转的感觉。”
“那可不是。”蒋敏晃了晃脑袋，“你不来，我就是宇宙的中心，我花钱我请客，我资历最高，她们都哄着我。你小心一点，再过几天，我把你组员都策反了。”
“这个我可不信。”顾寄欢当然听得出蒋敏是在开玩笑，回了一句，“她们可都聪明的很，在你这儿吃吃喝喝，却肯定不会把心留下。”
“她们已经把心留下了。”蒋敏笑着说道，“不信？”
蒋敏的语气微微上扬：“不信，你周末来看看，我是不是宇宙的中心。”
“看就看，看你被灌酒出丑。”顾寄欢和蒋敏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回怼，慢慢在夜色之中朝着停车场走去。
蒋敏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弧度，终于约到了顾寄欢，而且只要顾寄欢脑子里不胡思乱想，就什么都好说。
第43章
CICU之内, 病人已经醒了，只是过分虚弱，说起话来也只有浅浅的气音。
护士在旁边听了许久，才听明白, 她是说, 想要让护士帮忙梳一下头发。
鬓边的乱发都整理起来, 才露出来一张清秀苍白的脸，她对着眼前的镜子轻轻笑了笑, 唇角无力地扯出一个淡淡弧度。
顾寄欢来到重症监护室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手术的时候实在是匆忙, 她都没来得及细看病患，今天才算是第一次仔细端详了她的容貌。
不是很出众的五官，只算得上清秀, 但那双眸子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灵气, 目光虽然透着虚弱，却有种灵动和温柔溢出来。
“陈小雨，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好好爱美。”顾寄欢与她对视, 轻轻笑了笑，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监护记录本翻了翻。
心跳正常, 小便也开始恢复正常，她那颗像是破棉絮一样的心脏被缝缝补补, 现在终究是正常跳动了起来，身体情况正在慢慢好转。
“嗯……”陈小雨点了点头, 看着顾寄欢只是笑。
CICU是心脏外科的重症监护室，这里的病人几乎各个都命悬一线, 愁眉苦脸和唉声叹气是常态，少有人像她这样，还没有脱离危险，就笑得如此轻松的人。
护士笑着说道：“是因为等会儿是探视时间吧？”
陈小雨唇角扬了扬，微微点了点头，费力把头转向重症监护室门口的位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满眼都是期待。
顾寄欢在重症监护室查看了几个重症病人的情况，做了些医嘱调整，然后就走出了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之外，几乎已经没有等待的家属，因为马上就是探视时间，大部分家属都跟着护士去换无菌服，准备进去探视了。
只有长椅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她怀里抱着个海绵宝宝的玩偶，身边还放着一束花，是红玫瑰，花朵之中固定着一张合照，是两张灿烂的笑脸。
其中一个人就是陈小雨，她怀里抱着个海绵宝宝的玩偶，微微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眉目之中满都是温柔。
见到顾寄欢走出来，她迅速抱着海绵宝宝和花站起了身，走了过来：“医生，你认识陈小雨吗？你能不能帮我把东西送进去……”
顾寄欢怔了一下，回眸看了眼重症监护室的门：“现在是探视时间，你可以进去看。重症监护室的无菌条件要求更高，你的花是不能带进去的。”
“我……”她的唇部微微翕动了几下，有些颓然道，“我进不去，我的东西也进不去。”
顾寄欢忍不住想起，陈小雨充满期待的眸子，顿住了脚步：“你是她的什么人？”
“女朋友。”她此刻尽管满身沮丧，还是耐心解释说道，“小雨和我私奔出来的，她家里人不同意，我们没有合法手续，我没法进去看她……”
顾寄欢正准备说什么，垂眸却看到她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的淤痕，还有她唇角的半寸青紫，心中有了些猜测：“他们……陈小雨的家人打了你？”
“没关系的。”她不动声色用海绵宝宝挡住了手腕上的淤痕，低下头，“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照顾好小雨，他们……只是出出气……”
她的脸上有些自嘲的笑容：“她是天之骄女，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若不是因为我，她现在已经嫁人生子，也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
顾寄欢心里忍不住有些沉重：“医院有正常的探视流程，你这个情况比较复杂，不过小雨如果想要见你的话，可以让护士在明天这个时候带你进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进去。”她却忽然改了口风，“你能帮我给她带句话吗？”
“什么话？”顾寄欢问道。
“你告诉她，海绵宝宝离开江城了，让她好好生活，好好养病。”她顿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海绵宝宝玩偶，“东西……东西也不用送了。”
顾寄欢瞬间明白，她此刻自己也很纠结，她带了花带了玩偶过来，却被对方的家人打了一顿，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对陈小雨更好了。
作为医生，顾寄欢不应该管这些事情，也不该惹麻烦上身，可她脑海里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来陈小雨的眼睛，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
顾寄欢最终还是轻声道：“最后这样收场，你可能会后悔的。”
“嗡嗡嗡——嗡嗡嗡——”就在此刻，顾寄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手机里传来的是李明月有些沉闷的声音：“师父，我刚接到下级医院的消息，张福奶奶今天早上急性心衰，没能救回来。”
张福奶奶，那个等到了心脏受体，最后因为对方反悔又失去了希望的病人，前几天她选择去离家更近的下级医院治疗，其实已经算作是放弃治疗了。
死亡是医院里司空见惯的事情，是心外科医生司空见惯的事情，一个外科医生不应该对一个病例投入太多感情，可顾寄欢还是觉得心里微微一紧。
桌上的咖啡氤氲出层层的热气，热量缓缓散失，一直到变得冰冷，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已经是繁星满天的时间。
顾寄欢端起桌上的咖啡，几乎是想也没想，直接顺着喉咙灌了下去，冰凉的咖啡一直落到胃底，在冬日里，散出难以暖化的寒凉来。
“咚咚——”李明月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师父，你总算是下手术了，陈小雨的情况，你要不要看一看？”
“怎么了？”顾寄欢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李明月道：“晚饭之后开始有些发热，现在高热不退，查了血，应该是肺部感染。”
“这就难办了……”顾寄欢有些头疼，陈小雨的身体状态是真的差，寻常人都未必抗得过手术之后的感染关，对她来说更是要命。
顾寄欢赶到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又在门口看到了那个眼熟的海绵宝宝玩偶，花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她就坐在那儿，抱着那个海绵宝宝的玩偶怔怔出神。
顾寄欢叹了口气，走到了她的面前：“你不是说要离开江城吗？怎么还在这儿？”
她抬眸，似乎是认出来顾寄欢，但眸子里仍是一片呆滞，讷讷道：“我……我再等等……”
“陈小雨陷入昏迷了。”顾寄欢缓缓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带句话进去，她现在可能还能听得到。”
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抱紧了怀里的海绵宝宝，说道：“不用了，我……不想耽误她……”
顾寄欢沉沉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她作为医生，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病人和家属对于私人事情的选择，她无权干涉。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凌晨，蒋敏今天没有值班，已经下班回家了，顾寄欢只能站在医院门口打车。
冬天的风有些冷，拿着手机的手冻得冰凉，顾寄欢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双手轻轻搓了搓回复热气。
“叮叮——”手机响了两声。
深夜也不知道是谁在发消息。顾寄欢犹豫了一下，虽然冻手，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却在看到新消息的时候微微怔住。
是陆时年发来的消息。[今晚也不回来休息吗？]
然后还有一条。[下班了吗？要不要让钟哥去接你？]
顾寄欢的指尖顿了顿，简短回复了一句。[很忙，在医院值班室休息了，不用来接。]
就在她刚回完消息，一辆网约车停在她的面前，她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报了自己的手机尾号，目的地正是她借住的唐梦华家的老房子。
而此时，就在距离庆南医院不远处的路边，一辆路虎静静地停着，陆时年正坐在后座上。
看到不远处顾寄欢坐的车消失在视野之中，陆时年淡淡道：“走吧，回家。”
————
明天就是元旦，整个心外科病区都增添了不少新年的布置，飘带和彩色条幅，给往日里冷冰冰的医院增添了一些色彩。
陈小雨的情况在继续恶化，现在已经持续高烧不退，出现器官持续性衰竭的症状。
蒋敏整个人躺在顾寄欢的办公室，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漫不经心说道：“明天你可不准跑，上次就说好了约一起出去玩。”
“好，不跑。”顾寄欢头也不抬地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你爸妈那边你安排好了？不是说元旦假期，阿姨要回家过节吗？”
蒋敏父亲瘫痪，母亲也身子不好缠绵病榻，一年有二百天都在生病，她又是独女，家里一刻都不能少人。
“安排好了。”蒋敏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顾寄欢说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家里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顾寄欢睫羽轻轻抬起，眉目之间一片淡淡的神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虽然语气和神色都是淡淡的，却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目光也看了过来，很明显对蒋敏这个问题有些在意的。
蒋敏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上的手机：“喏，今天有个大新闻，孔付星拒绝玉玲珑签约，挂在热榜第一。”
顾寄欢平时是不会一直关注娱乐八卦消息的，但是蒋敏不一样，她是一个哪怕只有五分钟空闲，也要关注八卦的人，庆南医院绝对的八卦集散中心。
顾寄欢打开手机，翻出了蒋敏所说的热榜。
寻常来说，签约代言人这种事情是私下接触，如果不成，根本不会出现在明面上。
但是孔付星和玉玲珑的事情却闹得人尽皆知。
周佩瑶和玉玲珑解约之后，玉玲珑就被挂在了风口浪尖上，一时之间遭受到了不少粉丝的舆论冲击，更有不少的税务举报，让整个公司都忙得不可开交。
可后来，虽然没有陆玉琼出手，陆川还是找到了优秀的公关营销团队，迅速把玉玲珑和周佩瑶解绑，借着热度推出一系列促销和联名活动，销量不减反增。
接着，玉玲珑就透露出来要和孔付星签约的消息。
孔付星的咖位比周佩瑶还要高，如果两者成功合作，甚至能够把玉玲珑的档次上抬一个台阶，一时引起舆论哗然。
孔付星的团队不仅不否认这个消息，还转发了玉玲珑的广告博文，似乎是在暗示，双方的签约即将完成。
不得不说，陆川本人也是老油条，手下的人也很有能耐，周佩瑶的解决只是带来一时麻烦，然后就被他们处理成了正面积极的结果。
可就在孔付星和玉玲珑的合作暧.昧不清的时候，昨天孔付星出席活动的时候，却直接称不会和不值得信任的品牌方合作，今天火速删完了所有玉玲珑有关的广告博文。
几乎是迅速之间，就攀登上了热榜第一的位置。
现在媒体议论纷纷的有几种说法。
有些认为，玉玲珑的确是不值得信任的品牌方，周佩瑶和孔付星前后解约，其中肯定有内幕，玉玲珑两次出事，领导层内部有问题。
还有些站在舆论八卦的角度认为，孔付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玉玲珑签约，她就是为了给周佩瑶出气，两个人毕竟之前传过绯闻……
一时之间，牵扯到情情爱爱的娱乐八卦甚嚣尘上，甚至很久之前周佩瑶和孔付星的节目片段都被人拿出来用放大镜看，证明这两个人是真的。
真真假假的消息实在是太多，孔付星到底为什么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没人知道。
可顾寄欢的神色却缓缓有些凝住了，睫羽轻轻压下去，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淡淡道：“娱乐圈的事情，我不关心。”
“可是……”蒋敏顿了一下，决定还是要直接说出来，不能让顾寄欢继续做缩头乌龟了，“孔付星态度变化，就在她那天见过陆时年之后。”
“嗡嗡嗡——嗡嗡嗡——”顾寄欢的手机响了起来，里面声音急切：“顾教授，陈小雨心脏骤停，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正在抢救。”
那个海绵宝宝依旧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可这次顾寄欢没有和她说话的心思，等她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监护上持续的一条直线。
陈小雨躺在那儿，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似乎已经没有血色的流动，她唇上没有笑容，神色淡淡的，那双灵动的眸子再也不会睁开了。
手术很成功，但她的身体条件实在是太差，术后的感染风暴很危险，她却刚刚好在最虚弱的时间遇上。
重症监护室医生看了看腕表，沉沉呼了口气，沉声道：“宣布死亡，死亡时间，下午三点十八分。”
家属已经泣不成声，顾寄欢跟他们说完心情也很沉重，把余下的事情交给李明月处理，自己来到走廊里稍微透口气。
然后她就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海绵宝宝，她不是家属，就连死亡通知都不会传达给她，她只能在这里等，等一个或许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的消息。
见到顾寄欢，她也是犹豫了好久，最后才主动迎了上来：“医生，小雨她……”
“她走得时候并不算很痛苦，心脏骤停，家属早有思想准备，没有过度抢救。”顾寄欢终究还是语气里带了些安慰，“你可以离开江城了。”
“医生，我还有机会能见她一面吗，她怕黑，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怎么办啊……”一边说着，一边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海绵宝宝布偶上，氤氲出来一圈圈痕迹。
海绵宝宝依旧咧着嘴，露出标志性的大大的笑容，它发不出任何声音，不能安慰谁，也不能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一切发生。
她抱着海绵宝宝顺着墙根渐渐坐下来，整个脑袋都埋到布偶里，肩膀在微微颤抖。
顾寄欢心情沉重，蹲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却没有说什么，此刻，或许有个人在她身边能好一些。
“医生……她有没有说过什么话……给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却还是紧紧咬住下唇，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顾寄欢。
她充满了期待，但是顾寄欢并不能骗她，于是顾寄欢摇了摇头：“没有，她醒来的时间很短，说的话也很少。”
“我本来答应她，新年我们一起出去玩，去爬庐山，去走长江大桥……为什么会这样呢……”她的语气里已经满是哀求，“医生，我想见她一面，可以吗？”
尽管很残酷，顾寄欢还是要说出实情：“这件事情如今已经不是医院做主的了，遗体已经移交给家属，你需要去找家属商议。”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着海绵宝宝，终于泣不成声，“我不该想要逃跑的，我应该争取一下，去见你，你是不是……没等到我那句我爱你啊……”
她确实是有机会见到陈小雨的，陈小雨在重症监护室里状态还算不错的时候，顾寄欢曾提过可以想办法，可当时被她拒绝了。
因为她在犹豫，她在怀疑是不是应该继续跟陈小雨在一起，她想过一走了之，彼此放手，可最后却始终不能违心地离开庆南医院。
“我去找小雨的家人。”她站起身来，挺直了脊背，缓缓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争取，哪怕这次他们继续阻止，我也要去争取一次。”
想到她手臂上曾经带着的淤青痕迹，顾寄欢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跟在她身后跟了过去。
会谈室内，对面坐着一排陈小雨的家人，正中间的就是陈小雨的爸爸妈妈，陈小雨妈妈已经哭得几次昏厥过去，整个人唇色一片惨白。
陈小雨妈妈紧紧攥着手指，沉沉胡了好几口气，才说出完整的话来：“魏莱杉，小雨从小身子就不好，她执意跟着你，我一直都不同意。”
魏莱杉抱紧了怀里的海绵宝宝，然后郑重地给陈小雨妈妈鞠了个躬：“对不起，伯母，我知道你们不同意，可我和小雨是真心相爱的。”
“她的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我们不会继续追究，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陈小雨妈妈的语气淡淡的，转过头不看魏莱杉。
“我想见小雨最后一面。”魏莱杉抿紧了唇，“伯母，她为了我离家出走，为了我争取了那么多次，这次，轮到我站出来争取一次，我想见她，她也一定……一定想见我……”
陈小雨的家属之中，一个青壮年男人站起身来：“姓魏的，你听不懂我姑姑的话吗？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们不可能让你继续见到小雨。”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赶紧从这里滚，小雨都被你害死了，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见情况不妙，顾寄欢连忙站出来阻拦说道：“这位先生，打人是违法的，如果你们要动手的话，我就要叫保安了。”
“小伟，不准胡闹。”陈小雨的妈妈也在此刻发声，伸手拉住了那青壮年男人，然后看向魏莱杉，“上次小伟动手，我替他跟你道歉。你和小雨也到此为止，不用继续纠缠了。”
说完，她站起身向顾寄欢颔首：“顾医生，多谢这段时间对小雨的照顾，我们走了。”
“伯母。”魏莱杉径直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伯母，我想见小雨一面。”
她就这么跪着，挡在了陈小雨妈妈离开的路上，牢牢挡住了房门，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陈小雨的妈妈，瞳孔深处却是无比的坚决。
顾寄欢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陈小雨说的话——喜欢的人，怎么都要争取一次。
————
陆迪集团，一层大厅接待处。
戴着墨镜的女人被保安拦下：“小姐，请问你是否有预约？”
“什么预约？”女人语气有些不满，抬步就要往前走，“陆时年办公室在哪里，我要见陆时年。”
“见陆总需要预约。”那保安上前两步，抬手拦住继续往前走的女人，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副绝不肯让步的样子。
“我是孔付星，你给她打电话。”孔付星取下了墨镜，抬着下颌，趾高气扬，“你拦了你们陆总的心上人，到时候不怕你饭碗不保吗？”
“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凭预约上电梯。”保安沉这一张脸，公事公办的态度，“或者您在这儿给陆总打个电话，陆总有指示下来，我们就可以放您上去。”
“你！”孔付星气得直跺脚，她要是打得通陆时年的电话，就不会这个时候还被拦在楼下了。
楼上顶层，陆时年办公室。
陆玉琼啧啧道：“真的不见？人家都追到楼下了，张口闭口都是你的心上人，到时候传得集团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不见。”陆时年语气淡淡，缓缓说道，“我有家室，更需要避嫌。”
陆玉琼轻轻笑了笑，抱胸靠在沙发上坐好，语气有些戏谑：“你和那孔付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就缠着你不放了？”
“中学的时候我们是同桌，她以为我喜欢她，仅此而已。”陆时年言简意赅，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
她蹙了蹙眉说道：“陆川那边的珠宝加工恢复正常了？他从哪儿找到新的货源的？”
“货源基本上都是固定的，没有新货源，那就是老货源咯。”陆玉琼轻哼一声说道，“我查了他进出口的货运，走的还是非洲的线，估计是那几个矿主，背地里又动心思了。”
这些矿主都是利益至上的人，以前断陆川货路，是因为觉得陆川给的利益不够，现在又继续供货，显然是双方又达成了协定。
不用查也能猜到，陆川肯定大出血，让了步，现在才能顺顺利利继续拿到货。
但是陆时年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满意，她不只是想要陆川出血，她想要陆川手底下最赚钱的产业，自此一蹶不振。
“OFU也要进军高端线，和陆川的业务倒是重合，过段时间我走趟非洲，看看能不能把他的货吃下来。”陆时年缓缓道，“我不求赚钱，把陆川搞垮就行。”
“嚯，你这是有仇必报，不近人情啊。”陆玉琼笑着，凑近了些啧啧说道，“和寄欢在一起，多了不少人气，差点让我忘了你大冰山的名号了。”
说到这儿，陆玉琼顿了一下，连忙道：“陆时年，你在转移话题，不准转移话题，你和孔付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她以为我喜欢她啊。”陆时年眨了眨眼，语气冷冷淡淡。
陆玉琼有些八卦，逼问道：“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没有。”陆时年语气很认真，看着陆玉琼的眼睛说道，“中学的时候没有，现在更没有，我上次在节目上已经表现出来我和寄欢的亲密，就是不想让她缠上来，谁知道她又缠上来了。”
“那就是她自恋咯。”陆玉琼一脸遗憾，“我还以为有八卦听，结果是人家单相思，想想也是，大冰山怎么会有人类的情感会动心？”
陆时年蹙了蹙眉，打断了陆玉琼的话：“我有那么离谱吗？”
“有啊，最近你的小秘书都吓得不敢找你签字了，被你周围的冷气冻到了。”陆玉琼语气夸张，做了个瑟瑟发抖的姿势，“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陆时年淡淡说道，有些顾左右而言他，“除了陆川，没有别人……”
“难不成是寄欢？”陆玉琼眨了眨眼睛，揶揄说道，“陆时年，你这一周都是和我一起吃晚饭的，之前你可不是这样，怎么？吵架了？”
“没有吵架。”陆时年抿了抿唇，眼前只是陆玉琼，她也没继续隐瞒下去，“只是她最近都没有回家了。”
“那我帮你分析分析。”陆玉琼笑眯眯，语气婉转，“陆大冰山，请我分析，是要付钱的哦。”
“那算了。”陆时年拒绝了陆玉琼的提议，她一点都不相信陆玉琼，这人没谈过恋爱，能分析出来什么。
“切。”陆玉琼嗤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你不信我的分析，但是要相信我的内奸啊，我可以帮你问问小土豆。”
“小土豆？”陆时年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名字。
“就是寄欢身边那个小小的矮矮的小医生。”
陆时年抬眸，眼睛里多了几分审视：“琼姐，你什么时候跟她那么熟了？”
“也没有很熟。”陆玉琼赶忙转移话题，“我就是问你这个交易做不做，我给你消息，你要付钱。”
陆时年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忍不住心动：“多少钱？”
“带苏苏去游乐场，坐过山车。”陆玉琼一脸严肃，“凤舞九天，坐两遍。”
陆时年：“……”陆橙苏不愧是陆玉琼家的小祖宗，陆玉琼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恐高，苏苏是逮着姐姐使劲儿坑。
陆玉琼的语气软了些：“我之前答应她拿了舞蹈比赛冠军，就陪她去，我哪能想到，她真的能做得到啊，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末了，她认认真真看着陆时年：“大佬，救命。”
陆时年权衡了片刻，然后点头说道：“成交。”
陆玉琼伸手把椅子拉过来，坐在陆时年对面的额位置，双手叠放在桌面上，倾身过来，一副谨慎的态度：“我问了小土豆，寄欢不回家的日期，刚好是那天你和孔付星见面的日期，而且小土豆说，保安拍到了孔付星上你的车的照片。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寄欢她吃醋了？”
第44章
顾寄欢这一觉睡到了中午, 照着镜子，仍能肉眼可见的疲惫，以及黑眼圈。
她打了个哈欠，随手把头发绑成马尾, 开始闭着眼睛刷牙, 昨晚睡得并不好, 梦境一层一层冲击过来。
元旦，新年第一天, 昨晚跨年是在医院过的, 和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干了一瓶可乐, 这个阳历新年就算是过去了。
昨晚梦里, 有时候梦到陈小雨，有时候梦到张福奶奶，她翻了好多身, 想要把这些东西赶出去, 怎么都赶不出去。
她昨天问了陆时年，元旦要不要回去问候奶奶，陆时年说她今天忙, 所以顾寄欢今天也不打算回去了, 晚上约了李明月和唐梦华她们喝酒。
顾寄欢的人生宗旨，不管心情好不好, 都要美美地化个妆。
唐梦华家的老房子，电视也是老旧的款式, 她一边给自己敷面膜，躺下来划拉着手机找外卖, 一边随手打开了电视机作为背景音。
电视里正在播午间新闻，江城本地的电视台, 也都是些江城本地的新闻。
播音腔说了些什么，顾寄欢也没放在心上，一心在找外卖，直到听到电视里说道：“陆迪集团总裁陆时年出席开幕仪式，为商会启航剪彩。”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电视屏幕里的陆时年露出来半张侧脸，眸色淡淡微微颔首，半长的黑发，一身利落的银灰色西装，一身清冷矜贵的气质。
下一个镜头，特写落在她拿着剪刀剪彩的手上，她的手指修长，手型也很好看，红绸剪断，顺着她的手指滑落而下，她把剪刀收起，优雅从容地放回到托盘里。
陆时年的确是按照陆玉琼的想法，从幕后走到了台前，逐步用自己的形象代言陆迪集团，来改变传统印象之中陆迪集团庞大老旧的印象，逐渐让集团显得年轻化。
顾寄欢的目光追着陆时年在电视里的身影，直到镜头转开，才有些如梦方醒，算起来，她都要将近一周没有见过陆时年了。
“叮叮叮——”顾寄欢的手机收到了新的消息。
是唐梦华发过来的消息。[顾教授，阳台上的那两只乌龟，别忘了喂一下，饿了一周了。]
顾寄欢：“……”唐梦华是每天跟她说，但是她每天都忘。
这房子没人住，但是阳台上养了两只乌龟，之前一直是邻居每天来投喂，顾寄欢住进来之后，邻居就不方便进来了，所以喂乌龟的重担就放在了顾寄欢的身上。
可顾寄欢总是不记得喂，还好是乌龟，饿一周也不会饿死。
按照唐梦华的指示，顾寄欢在柜子里找到了乌龟食，走到阳台，就看到透明缸里的两只乌龟，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顾寄欢丢了一些乌龟食进去，它们还是一动不动，犹豫了一下，用指尖戳了戳乌龟壳，提醒它们出来吃饭。
戳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
顾寄欢有些心虚，给唐梦华拍照发消息。[那个……小唐，它们是不是饿死了？]
唐梦华的消息回得很快。[没死没死，应该是冬眠了，千万不要把它们扔了啊。]
末了，唐梦华还补了一句。[缩头乌龟，会缩头，还会冬眠，饿一饿居然还提前睡了，遇到问题就把脑袋缩起来。]
顾寄欢愣了一下，一字一字慢慢打字回复——[你是不是在点我？]
[什么点你？]唐梦华很明显有些弄不懂情况。
顾寄欢也没有继续解释，只是说道。[不是就算了，不是最好，别跟蒋敏学些有的没的。]
蹲在阳台上，看着那两只缩头乌龟，以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倒影，顾寄欢打开了和陆时年的聊天框。
[你和孔付星……]
好像太过直白，删掉，重新措辞。
[孔付星是你的初恋女友吗？]
好像更直白了，删除，重新措辞。
[要不我回家住？]
明明是自己莫名其妙搬出来的，弄不懂情况就搬回去，实在是太莫名其妙。
顾寄欢长长吐了口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主动过，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踏出这一步。
其实顾寄欢清楚，她就是个缩头乌龟，缩了这么多年，只有言喻使劲儿敲她的龟壳把她短暂地拽出来一段时间，剩下的时间，她都躲在安全的壳里。
她看似热情洋溢和周围所有人相处，但一直有一条三八线，紧紧守着亲密关系的底线。
她不喜欢靠近亲密关系，也不擅长解决亲密关系的问题。
就像是现在，她想问，但又觉得不安全，万一陆时年真的喜欢孔付星，怎么办呢？她该怎么面对和陆时年的婚约？
可就在她删了第三次，准备措辞第三次的时候，屏幕上一跳，出现了新的消息。
[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这句话完，陆时年还解释了一句。[我看你一直都是正在输入。]
顾寄欢：“……”垃圾软件，居然还有这个垃圾功能，这个功能除了让人尴尬，还有别的用处吗？
顾寄欢哒哒哒删除了聊天框里的文字，输入——[没事，在值班，很忙，不聊了。]
手机那边的陆时年看着这句话沉默了片刻，翻出来于红发给她的值班表，确定，没有顾寄欢的名字。
陈月芳从花园里回来，洗掉手上侍弄花草沾上的泥土灰尘，走过来到客厅，动作从容地摆弄桌上的茶壶泡茶：“小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陆时年关掉手机上的值班表，接过陈月芳递过来的茶杯，缕缕茶香飘在鼻尖。
茶香似乎让人的心绪没有那么紧张，陆时年睫羽轻轻压下去，语气淡淡：“她要值班，没空过来。”
“我看，是她躲着我。”陈月芳轻轻呷了一口茶水，语调从容，“或者是，你让她躲着我，不肯让她出现在我面前，你觉得我会为难她？”
陆时年眉宇之间微微蹙了蹙，却没有回答陈月芳的话。因为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段时间的家宴，都是陆时年一个人回来参加的，自从那次祠堂之后，顾寄欢就没回来见过陈月芳。
顾寄欢倒是提出过回来问候问候，可都被陆时年不动声色拦住了，她心里总还是不想顾寄欢回来受委屈的。
见陆时年不说话，陈月芳也不逼迫一个回答，继续说道：“我想要阻拦，有千万种办法，你又不是没有感受过，我既然不动声色，那就是默认了，不用这么防着我。”
陆时年眸色微微顿了顿，唇线微微轻抿，然后点了点头，淡淡道：“是，知道了。”
陆时年的乖巧让陈月芳很受用，脸上的笑容都浓了些：“还是你听话，不像你爸爸，一年过去了，又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打。”
“爸爸心里还有些事情没想通，或许日后会想通的。”站在晚辈的角度，陆时年不能指责父亲，也不能忤逆奶奶，遇到陈月芳的抱怨，只能这样含糊地劝慰两句。
陈月芳摇了摇头：“我看他这辈子都想不通了，我给他准备好的路，他不肯走，只要他愿意回来，陆迪集团这么大的家业都是他的，他还是不满足，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和陆时年的父亲陆玄铭比起来，陆时年简直事事都能让陈月芳满意，只除了和顾寄欢的婚事这件事。
当然，陆时年也不是从小就长成这个样子的，青春期的时候也叛逆不懂事，在她的教导之下，才长成了现在出色的样子，事事守规矩，处处合礼法，简直是最优秀的孩子。
和陆玄铭比起来，陈月芳更舍不得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优秀孙女。
这段时间她也想了很久，木已成舟，她为了保住陆时年，就不能过分强求，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也不能顺应自流。
在氤氲茶香里，陈月芳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说你那个爸爸了，说说你和小欢的事情吧，我联系了M国那边的医学中心，选了些优秀的精.子……”
“奶奶。”陆时年眉间一蹙，欲言又止。
陈月芳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我也在网上查过，同性伴侣也可以有孩子，取一个人的卵子，另一个人的子宫孕育，算起来，两边也都有亲缘，对你和小欢都好。”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陆时年，语气沉了沉：“时年，这是我最后的让步。既然你们已经领证，年后就举办婚礼，然后孩子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陆时年当然知道这已经是奶奶很大的让步，独.断如她，居然还去查了同性伴侣的生育模式，而且选择了大部分同性伴侣都能接受的模式。
可她现在不能答应奶奶，先不说她和顾寄欢的关系并不稳固，就算是稳固了，顾寄欢在这件事上也有决定权，她不能和奶奶在这里不询问顾寄欢的意思，就把这件事敲定了。
陆时年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淡淡说道：“这件事还要问寄欢的意思，我们俩工作都忙，暂时都没有时间。”
“这也是我要说的。”陈月芳眼眸沉沉，语气却依旧从容和缓，“我希望她在婚礼之后能够辞职，全心全意回归家庭。”
“奶奶，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在陈月芳面前，一直都保持好脾气的陆时年，语气也忍不住有些沉了下去。
陈月芳却并不顾忌，而是继续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最大的担忧就是陆迪集团的未来，那是我和你爷爷白手起家打下来的，我不可能让它后继无人，也不可能交到外人的手里。”
她看了一眼陆时年，然后继续说道：“所以，现在对我来说最终的问题，就是有个继承人的问题，别的事情，什么工作，都给我往后面放。”
陆时年捏着茶杯的手指缓缓收紧，她从小到大和陈月芳的争执并不多，哪怕有一点点分歧的端倪，她就会很快妥协。
一方面，是对小时候被扔到国外的心有余悸，另一方面，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并且在疼爱她这方面，奶奶没有任何藏私，是完完全全疼爱她。
所以她总想着，面对老人家，让老人家开心满意是最重要的，她所要做的，不过是放弃一些东西，来顺应老人家的心意，也并不是那么难。
可是，自从她和顾寄欢的事情出现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忍受不了退让和放弃，她之前不介意陆玉琼说她是奶奶的“乖孩子”，现在却有点不想要这个听话懂事的帽子了。
她了解顾寄欢，所以也了解顾寄欢对于自己工作的热爱，虽然有时候累得瘫倒在沙发上，但是提起来手术的事情，她的眼睛总是亮亮的。
她是张扬恣肆的玫瑰花，不是锁在囚笼里的金丝雀。而且，她的手天生就是治病救人的手，让她离开手术台，简直是暴殄天物。
陆时年沉声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说过这是我求来的婚事，我不会也舍不得她为了这桩婚事做任何牺牲。”
“时年……”陈月芳想要继续说些什么。
然而当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陆时年已经继续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明天我要飞一趟巴黎，琼姐今天约我见一面，有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陆时年站起了身，转身走出了房门，拿出了手机给钟天打电话，五分钟之内，黑色的卡宴已经载着陆时年，离开了陆家老宅。
钟天坐在驾驶座上，喘气都不敢太大声，他感受到了，陆时年自从上车以来，就保持着的极度低气压。
之前钟天还觉得这份工作体验不够豪门司机，这几天却越发觉得是有点豪门司机战战兢兢的意思了，可现在他不想要这种体验了，觉得之前的感受就挺好。
谦逊有礼，有时候还有点小可爱的小陆总，以及待人热情温和的顾小姐……最近全都没有了，就剩他像是活在霸总小说里一样战战兢兢。
“陆总，我们现在……回家？”出了陆家老宅的范围，钟天才敢试探着问道。
回家也只有一个人，老宅她暂时不想回去，今天陆玉琼带着苏苏去动物园看熊猫，陆时年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回公司。”
说完，陆时年打开手机，看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给陈月芳发消息。
[后天巴黎有场拍卖会给我发了请柬，您看一下有没有您喜欢的，我买回来。]
陆家老宅的客厅，陈月芳看到手机里的消息，忍不住轻轻一笑，然后随手打开了陆时年发过来的拍卖品的清单。
保姆切了果盘，走过来放在陈月芳的手边：“老太太。”
她环视了一圈，下意识问道：“时年呢？她上次说这个澳橙甜，昨天我特地又去买了些。”
陆时年向来极少表达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是喜欢什么，偶尔说一两句，当然会记在心里，今天特意准备了给陆时年吃。
“她啊……”陈月芳叹了口气，“她走了，这孩子……”
陈月芳看着拍卖会的清单，唇角却忍不住轻轻扬了扬，陆时年说到底还是懂礼貌的，知道自己起身就走的行为不对，买礼物算得上是一种道歉了。
陆时年当然是最懂礼貌的，从小到大，陆时年都是陈月芳引以为豪的孩子。
————
动物园，元旦小假期，孩子们都放假，正好是人多的时间。
就算是陆玉琼走的是VIP通道，又有免排队的特权，也觉得脑袋要炸了。
偏偏陆橙苏还很兴奋：“姐姐，姐姐，前面是小熊猫馆，我们快去看，快点快点……”
陆玉琼几乎是在被陆橙苏拖着走，无奈道：“我的小祖宗，你真的就一点不累吗？我们已经走了一万多步了。”
“不累啊，你太虚了。”李明月捧着手里的奶茶，猛猛吸了一口，眨了眨眼，“陆总，不会这样就不行了吧？”
“小土豆，你居然敢嘲笑我。”陆玉琼冷哼一声，“我脚还疼呢，你信不信我去找于副院长告状，说你对我的后续服务不到位。”
“撞你都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李明月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这分明就是讹诈。”
“谁让你嘲笑我？”陆玉琼有些趾高气扬，然后勾了勾手，做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你们俩，都给我回来，休息一会儿再走。”
说完，她就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摆出一副绝对不肯再走一步的架势，整个人几乎都瘫倒在了椅子上。
李明月撇了撇嘴，拉着陆橙苏的手走回来，居高临下看着陆玉琼：“你这样真不行，你的体能实在是太差了，我觉得你需要体育锻炼。”
“嗯。”陆橙苏也认认真真点头，附和李明月的话。
她打开自己的小水壶，咕嘟咕嘟从吸管里面吸水，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就这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李明月。
加在一起就是四只眼睛，一个抱着水壶，一个抱着奶茶杯，动作简直是复制粘贴，表情也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模样。
陆玉琼终于忍不住了，坐直了身子：“你们两个，过分了啊。”
“没有啊。”李明月和陆橙苏同时摇头，一脸无辜。
“……”陆玉琼沉默了片刻，无奈说道，“我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去体育锻炼啊？半夜十二点下班还去锻炼，不会拥有健康的身体，只会收获健康的尸体。”
“苏苏，你姐姐真的不行。”李明月得出了结论。
陆橙苏点头：“嗯嗯。”
陆玉琼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你嗯什么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谁给你买衣服买玩具的，这么快就被人拐走了。”
“月亮姐姐……”陆橙苏一脸委屈，可怜巴巴地看向李明月，“你老婆好凶，你快管管。”
“我不是她老婆！”
“她不是我老婆！”
李明月和陆玉琼几乎是异口同声。
陆橙苏的眸子里有些迷茫，眨了眨眼睛道：“可是你们睡在一张床上啊，月亮姐姐就是姐姐的老婆……唔……”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被李明月伸手捂住了嘴巴。
可还是有些晚了，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降低自己的音量，小孩子童言无忌，可周围已经有人因为“睡在一张床上”转头看了过来。
李明月无奈道：“你不要乱讲啊，听明白了点点头，我再放手。”
陆橙苏挣扎着点了点头。
李明月蹲下来，耐心解释道：“我们一起出来玩，是因为我喜欢苏苏，我和苏苏是好朋友。我和你姐姐没有任何关系，要是有关系，也只能是仇人的关系，懂了吗？”
“不懂。”陆橙苏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对上李明月的眼睛，只能屈从于威势，闭上了嘴。
看她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陆玉琼忍不住了：“小土豆，你怎么能欺负我妹妹？”
“你看，这就是仇人关系。”李明月解释道，“我喜欢苏苏，要不是因为苏苏，我才不会跟她一起出来。”
苏苏听得半懂不懂，却听懂了李明月说喜欢她，欢欣鼓舞：“我也喜欢月亮姐姐，月亮姐姐，我们下次还要一起出来玩好不好？”
“好啊，不过要你姐姐买单请客。”李明月说到这儿，有些耀武扬威地看向陆玉琼。
陆橙苏点点头，满脸写着开心：“嗯嗯，买单买单。”
陆玉琼：“……”她怀疑她家小祖宗什么时候被打包卖了，还能给对方数钱。
陆橙苏从小接受陆玉琼的教育，不仅仅是隐私教育和性别教育极为先进，安全教育也极为周到。
她从小就知道陌生人的话不能听，而且真的做到了在外面只听陆玉琼的话。
可现在，莫名其妙，李明月和陆橙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那可是个外人，陆橙苏就这么简单相信她了？
陆玉琼之前就很纳闷，但是身边的朋友说小朋友可能有种直觉，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善意……陆玉琼撇了撇嘴，她才不信，这个黑心小土豆能有什么善意。
“走吧，我们去小熊猫馆，看完小熊猫今天就结束了。”李明月朝着陆橙苏伸出手，然后看了眼陆玉琼，“算了，你是不行了，还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陆玉琼看了看腕表：“时间还早，还没到闭馆的时候，等我歇十分钟，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早了，我赶着要走。”李明月催促道，“我晚上约了我师父他们一起出去玩，再等会赶不及了。”
“寄欢？”陆玉琼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微微一转，试探着问道，“你们要去哪儿玩儿啊？”
“不告诉你。”李明月毅然决然拒绝了她的打探。
“切，我就问问。”陆玉琼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我本来是想着送你过去的，你这个态度，免了。”
李明月眼睛一亮，马上道：“别别别，送送我嘛，动物园今天人这么多，门口肯定不好打车。”
陆玉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着李明月牵着陆橙苏的手去小熊猫馆，坐在椅子上思考了片刻，从兜里拿出来手机发消息给陆时年。
[今晚，寄欢要去酒吧喝酒，听说还有很多漂亮姐姐妹妹，你要不冲一次？]
陆玉琼的唇角忍不住扬了扬，陆时年这种人就是太乖，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直接冲上去，她得给陆时年加把火。
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她最近不回家，是不是认识了别的姐姐妹妹？]
陆迪集团顶楼，小长假还在加班的陆时年，看着手机上陆玉琼的消息微微顿了顿，眸色晦暗不清。
第45章
跨年之夜酒吧是最热闹的, 不过今天元旦，人也不少。
隔着人影，顾寄欢看到远远冲着她招手的蒋敏，走过去看到周围也都是些熟人。
酒吧里的温度很高, 顾寄欢解开了外面羊绒大衣的扣子。
她里面穿了件不规则的翻领针织衫, 露出一截白皙好看的脖颈, 灯光之下，似乎精致的白瓷, 眉眼之间的笑意灿烂, 恍若璀璨的星子都落入眼眸。
“小姐, 不知道……”几乎是她刚刚踏入酒吧的门, 就有搭讪的人微笑着靠近过来。
“不知道，没空，今天有约, 没有微信。”蒋敏忙不迭拒绝, 挤开了搭讪的人，伸手揽住了顾寄欢的胳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没想到这次这么守约。”
“你这话说的, 像是我经常不守约一样。”顾寄欢有些无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对啊, 之前总是因为紧急手术放我鸽子，后来总是为了陪你那个未婚妻吃饭……”蒋敏随口说, 然后忽然顿住，“那个, 算了，我不该提她的。”
顾寄欢挽着蒋敏的手往里走, 轻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不能提的？”
蒋敏一愣，试探着问道：“你真的不在意啊？”
虽然是这么问，但是蒋敏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她最了解顾寄欢这人的性格，不可能不在意的。
顾寄欢睫羽轻轻压了压，没有继续说话，在意与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她和陆时年本就是场交易，陆时年喜欢谁，她也没权利过问。
瞧见顾寄欢的反应，蒋敏声音压低了些，轻声道：“你是不是也看了新闻……”
“什么新闻？”顾寄欢没有听懂蒋敏的意思，她向来不怎么关注新闻。
蒋敏顿了一下道：“今天热榜……孔付星前两天出现在陆迪集团大厦，她好像并没有和陆迪集团有任何的商业合作，娱记说应该是私人会面……”
蒋敏并没有想要隐瞒顾寄欢的意思，首先，这是新闻，很多人都看得到照片，其次，她觉得作为朋友，更有让顾寄欢知情的义务。
顾寄欢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这件事，这几天除了问陆时年元旦要不要回家之外，她根本没有和陆时年有过更多的交流。
心中莫名的情绪只是出现了一瞬间，顾寄欢眸子里的暗色已经压了下去，调侃看着蒋敏道：“你这么关注陆时年，是怕我抱不上这个大腿，没法包养你吗？”
“那可不？”蒋敏也笑着应道，“简直是财神爷，我可要多多关注，以后飞黄腾达，全靠我的好姐妹了。”
和蒋敏这个人相处很轻松，总是说说笑笑之间，就把乱七八糟的事情简单化，然后抛之脑后了，顾寄欢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蒋敏抬手搂住了顾寄欢的肩膀，一边推着她往前走，一边说道：“如果能指望姐妹飞黄腾达，我当然很乐意，可是我觉得你快快乐乐最重要，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在意，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真心也好，联姻也罢，我都不在意，我只想你开开心心的，走啦走啦，小唐她们都等你很久了。”
顾寄欢忍不住释然一笑，顺着蒋敏推她的力道往前走：“完了完了，这段时间没来，我的组员是不是都被你策反了，都成了你的人了？”
“那可当然了，不看看我蒋敏是谁，庆南交际花，人格魅力无极限。”蒋敏抬手对着不远处招手，那边正是唐梦华和李明月几个人在的位置。
顾寄欢脱了大衣，放在位置上，然后发现在场的除了庆南医院的医生之外，还有个熟悉却让她有些意外的人——郭翠翠。
她笑着跟顾寄欢打招呼，坐到了顾寄欢身边，眼睛里都是笑眯眯的神采：“顾医生，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又遇见了。”
“真巧，你也来这里和朋友一起玩？”顾寄欢随口打招呼，招呼服务生过来点酒。
“不是朋友，是工作。”郭翠翠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我们这一行可没有假期，刚刚节目录完，导演组织庆功，我也不好推脱，就来了。”
这种庆功都是非强制性的，但是基本上也不能拒绝，毕竟这都是工作的人缘，在这个圈子里混，工作人缘很是重要。
顾寄欢看到她面前的酒杯，笑着说道：“可作为你的医生，我还是要说，你现在虽然算是痊愈了，心脏手术后也不建议喝酒。”
郭翠翠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里满都是乖巧：“既然顾医生这么说，那我就不喝了，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顾医生的话必须要听。”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盯着顾寄欢看，眸底满都是欢欣雀跃，还有着浓浓的兴奋。
顾寄欢并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兀自点头道：“听医生的话是好事，要是所有的病人都听话懂事就好了。”
“顾教授，来晚了，要罚酒的。”就在这时，有人打断了顾寄欢和郭翠翠的聊天，正是唐梦华，她笑吟吟地看着顾寄欢，“顾教授总不会不认账吧？”
“嚯，你跟着蒋教授都学了些什么啊？”顾寄欢的语气里有些无奈，“我好好的乖巧小组员，都被教坏了。”
“可不是我教坏的，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过是激发出来她的本性，你说是吧？”蒋敏说着，对唐梦华使了个眼神。
唐梦华笑眯眯的，并不否认：“顾教授，这可是你之前说过的，公事有上下级之分，私事就都是朋友，现在应该还算数吧？”
“真的都被你策反了。”顾寄欢指了指蒋敏，轻笑一声，“真是手段高超啊。”
虽然是这么彼此玩笑着，可也没有人因此生气，顾寄欢也很喜欢看到唐梦华现在的变化，之前她在这些前辈面前，总是过分小心，过分胆小了些，现在倒是放开了本性。
郭翠翠捧着手里的橙汁抿了一口，侧着头认认真真盯着顾寄欢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寄欢，见过她在医院穿白大褂的专业沉稳，见过她上节目时候的大方健谈，却没见过她私下里如此热情明朗的模样……
顾寄欢的唇上染了淡淡的酒水渍，好看的眼尾也因为酒意染上了淡淡的一层绯红，霓虹灯打在她的侧颜上，映出五官的轮廓，一股馥郁玫瑰花香幽幽飘来。
郭翠翠轻轻抿了抿唇，是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亲上去。
有种说法，病人爱上医生，是因为在生死危机被救赎的意识偏差，可郭翠翠不觉得自己是产生了意识偏差，顾寄欢顾医生，实在是个很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人。
恰是此时，顾寄欢转眸看过来：“你不是和你同事他们一起来的吗？就这么不回去好吗？”
“没关系。”郭翠翠的眼睛弯了弯，往顾寄欢身边挪了挪，“我要过去，她们肯定要劝酒了，我就在这里躲着，挺好的。”
她语气有些软，轻声道：“顾医生，就当是帮帮我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又不是要赶你走。”顾寄欢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奈道，“我是怕你在这里不自在，毕竟这些医生你都不怎么认识。”
“不会啊，唐医生、李医生我都是认识的。”郭翠翠盯着顾寄欢，露出个灿烂的笑，“再说了，还有顾医生你，只要你照顾我一点，我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多个人少个人，顾寄欢并不是很在乎，而且确实如郭翠翠所说，她回去肯定会被灌酒，顾寄欢可不希望看到她再回医院里来。
顾寄欢也就点了点头：“好吧，你就在这里躲一躲。”
“那就多谢顾医生了。”郭翠翠的语气里满都是轻快，她眸子里的神色滚了滚，装作不经意说道，“你夫人怎么没有来？”
“我夫人？”这个文雅的说法让顾寄欢微微一愣，然后明白过来郭翠翠说的是陆时年。
顾寄欢和陆时年现在还没有大规模公布于众，却也不再瞒着，上次陆时年在摄影棚后台就已经说过两个人的关系，郭翠翠早就知道了。
“她工作比较忙。”顾寄欢轻声一言带过，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深入。
但郭翠翠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孔老师的经纪人是我朋友，听说她最近经常去陆迪集团找陆总……”
她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顾医生值得最好的，而陆总和孔老师纠缠不清，我有些心疼顾医生罢了。”
郭翠翠说这话的时候，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收紧，目光紧紧落在顾寄欢的眸子上，她企图从那双眸子里读出来情绪。
她是故意说这样的话的，她想知道顾寄欢和陆时年到底有多深的感情，可惜她没能如愿，那双眸子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有时候有钱也未必快乐。”说完，郭翠翠的眸子顿了顿，轻声道，“顾医生，你头发上落了片彩带。”
顾寄欢下意识摸了摸发顶，应该是上一曲结束的时候飘下来的彩带，当时她拍了拍，可能有一片落在头上没掉下去。
她拍了两下，还是没能把彩带拍下来。
郭翠翠眸色微微动了动，缓缓道：“缠在头发里面了，我帮你取下来吧。”
说着，她已经伸手过去，指尖微微碰触到了顾寄欢的发丝，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她能闻到顾寄欢身上的香水味道，恰如她这个人，明媚灿烂馥郁的味道。
顾寄欢微微一怔，下意识往后倾了倾身子，语气之中有几分不自然：“不用了，我回去洗个头发就好。”
不知为何，顾寄欢总觉得郭翠翠有些不对劲，她的语气和她说的话都让她有些不舒服，而且，她有些抗拒郭翠翠这样忽然的接近。
“陆总，您怎么来了？”就在这时，沈硕的声音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也打断了顾寄欢的思绪。
她抬眸看过去，正看到走过来的陆时年，她穿了件灰色的阔版羊绒大衣，黑色的毛衣之外搭了条钻石项链，在灯光之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眸色淡淡的看过来，眼睑下的泪痣在灯光下晦暗不清。
周围的人几乎都站起了身。
在场的几乎都是庆南医院的医生，这段时间陆时年往庆南医院跑的次数不少，大家也都认识了这位医院的老板。
只有顾寄欢和郭翠翠没有站起来，顾寄欢就这么抬头过去，和那双淡淡的眸子四目相对。
身后的光照射而来，顾寄欢看不清陆时年的表情，却觉得心里微微一紧，轻轻抿了抿唇。
陆时年微微和沈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迎着顾寄欢的目光走过来：“没事，你们继续玩，我来接寄欢回家。”
顾寄欢一边坐的是郭翠翠，另一边坐的是蒋敏，蒋敏的眸色沉了沉，在顾寄欢和陆时年之间转了两圈，最终让出来了自己的位置。
陆时年坐在了顾寄欢身边，抬手之间，指尖轻轻穿过顾寄欢的发丝，把那根缠在发里的彩带挑出来，随手丢在一边，语气淡淡：“玩好了吗？我来接你。”
顾寄欢没有动，任凭她摘掉彩带，然后用指尖帮她整理好发丝，她闻到陆时年身上淡淡的竹香和木质香味，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顾寄欢的眸色微微躲闪，按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轻声道：“等会儿，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顾寄欢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她的脑子乱乱的，想起来孔付星，想起来魏莱杉和陈小雨，还想起来自己和陆时年的婚约……
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好像是越来越乱了。果真是只要牵扯到感情，生活就会变得一团乱麻，不如从一开始就专专心心做个纯粹的小医生，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可她好像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陆时年，是不是要继续做缩头乌龟，亦或者是喜欢的人，总要争取一次。
陆时年没有说话，她只是这么静静看着顾寄欢，眸子里倒映着顾寄欢静静的神色，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硬。
“叮——”手机的响声似乎是拯救了气氛的尴尬，是顾寄欢的手机，有人发来的新消息。
[顾医生，我们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真的谢谢你，这一年多以来对母亲的照顾。]
是张福奶奶的儿子发来的消息，下面还有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篇日记，日记上还贴着一张相片。
相片里，张福坐在医院的床上，顾寄欢站在她身边倾斜身子过来，两个人看着镜头笑着，张福的手紧紧攥着顾寄欢的手。
下面是隽秀的字迹——今日入院抢救，重回人间，和顾医生留影，我与顾医生，就像是祖孙，见她总觉亲切，许是命运眷顾，让我遇她，多活些日子。
顾寄欢只觉得喉头微微塞住，眼底有些酸楚，沉沉呼了口气，回复道——[奶奶出殡的日子务必告诉我，我再去送奶奶一次]。
陆时年感受到了顾寄欢的情绪变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怎么了？”
“有个病人去世了。”顾寄欢语气淡淡的，并没有隐瞒，缓缓说道，“一周之内，去世了两个病人，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无力过。”
先是张福，后是陈小雨。一个是一年多以来常常见面的老病人，一个是萍水相逢。
医生不是神仙，医学也不是魔法，尽力了之后竹篮打水是常态，顾寄欢早就在心里多次做心理建设，可她的性子注定了，她不是那种能够从情绪中抽身而退的医生。
“你心里的不开心可以告诉我的。”陆时年抬手轻轻攥住了顾寄欢的手指，轻声说道，“为什么……”
“陪我喝一杯吧。”顾寄欢打断了陆时年的话，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给陆时年倒了杯酒递过去。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子里缓缓荡漾开，顾寄欢的指尖轻轻握住杯壁，指尖很白，衬着琥珀色的酒液，显得肤如凝脂，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陆时年还没反应过来，郭翠翠已经站起身，伸手过来：“顾医生，要不我来陪你喝一杯？”
“好。”陆时年完全无视郭翠翠，轻轻点了点头，从顾寄欢的手中接过了酒杯。
郭翠翠微微怔了怔，有些尴尬，眸色沉沉，缓缓坐了回去。
郭翠翠看了今天的新闻，再加上孔付星的经纪人是她的好朋友，她大抵猜出陆时年和孔付星之间有些关系。
所以她今日想着，刚好能趁这件事拉近自己和顾寄欢的关系，虽说陆时年优秀，但说不准顾寄欢改了心意，她就还有机会。
但是郭翠翠没想到的是，陆时年今晚也来了，陆时年和顾寄欢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不亲密，但也不尴尬，反而有种自然的和谐。
顾寄欢并不嗜酒，她把酒作为自己发泄压力的一个途径，其实很多外科医生都有这样的习惯，日日与生死血腥打交道，心理压力都很大。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头落下，她的那双眸子里似乎亮了几分，像是小孩子的眸子盯着陆时年：“你今晚怎么过来了？”
顾寄欢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绯红，那双眸子里缓缓浮现出来朦胧的神色，眸子之中并没有聚焦。
陆时年知道，顾寄欢已经有些醉了，上次在M国海边的时候，她就是如此的表现。
陆时年缓声道：“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家了？”
“回家？”顾寄欢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家，我没有家……”
陆时年的指尖微微一顿，心里一软，顾寄欢只是看着她笑着，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但陆时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顾寄欢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没有亲人，没有牵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可以说她敬业，也可以说她在麻痹自我。
顾寄欢现在的思维是混乱的，她没有接着这句话说下去，而是兀自说道：“陈小雨死了，张福奶奶也死了，魏莱杉说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到陈小雨，这世界好奇怪，总是不让人如愿……”
她只是医生，没有任何权利和立场去原谅魏莱杉，更不能替陈小雨的家人做决定，可她总觉得，陈小雨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总是期待着和魏莱杉见一面的，可最终没有。
明明来到庆南医院之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变化，可最近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事情都不顺利……无论是手术，还是和陆时年的关系……都变得莫名其妙的。
蒋敏虽然是让开了位置，注意力却都全在顾寄欢身上，可以说，她今晚组这个局就是为了顾寄欢。
她知道顾寄欢最近的心情不好，而顾寄欢又是个平日里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所有的想法都憋在心里。
喝醉了也好，至少算是发泄了些心里的负担，能松快些。
时候差不多，人也三三两两散去，蒋敏来到了顾寄欢面前，伸手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陆时年眸色微微一顿，抬眸道：“不用了，司机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关系。”蒋敏缓声道，“就算你是我的老板，我也不能让你随便把寄欢带走，我今天带她来，就要对她的安全负责。”
蒋敏知道，这几天顾寄欢住在唐梦华那边，就是为了躲着陆时年，她大概现在是不想见到陆时年的，她就不能让陆时年违背顾寄欢的意愿，强行把人带走。
陆时年并没有松口：“她的安全我可以负责，我们是合法的伴侣，我当然有权利带她走。”
她今天来找顾寄欢，就是想要把事情说清楚，虽然现在因为顾寄欢乱灌酒没说清楚，她也不会直接放弃，那就回到原点了。
“你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你心里清楚。”蒋敏眸色沉了沉，坐在顾寄欢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缓声道，“如果你能让她开心，我会祝福你们，可现在我不会。”
陆时年心中一动，似乎是听明白了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敏道：“你若只是联姻，就不该对寄欢那么好，让她误会。你若是喜欢她，就不该和孔付星纠缠不清，让她难过。她不说的事情，我替她说，如果惹怒了你这位老板，我可以明天辞职走人。”
蒋敏的神色淡淡的，她向来和别人相处都是嘻嘻哈哈的模样，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顾寄欢没有亲人为她撑腰，她只有蒋敏这个好朋友了，之前蒋敏已经看着言喻伤害了顾寄欢一次，这次就绝不会有第二次。
不等陆时年回答，蒋敏就继续说道：“现在寄欢并不想跟你走，所以我不可能让你把她带走，哪怕你们是合法的。”
陆时年缓缓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和孔付星没有任何关系，那只是个误会，我会跟寄欢解释清楚。”
“那就等解释清楚之后吧。”蒋敏的语气冷冷的，看向陆时年，“陆总，您请回吧，我会负责寄欢的安全。”
陆时年来之前有想过今天到底想要做什么，首先她要弄清楚顾寄欢为什么不回家，然后要解释清楚和孔付星的事情，最后要带顾寄欢回家。
可来了之后什么事情没做，顾寄欢就接连几杯酒把自己灌醉了。
而且，蒋敏的态度居然这么坚决，她想把人带回家都没办法。
她不可能为难蒋敏，首先蒋敏是顾寄欢的好朋友，其次她也知道蒋敏是为了顾寄欢好，她其实很庆幸有蒋敏这个人，否则这么多年顾寄欢真的没有办法撑过来。
“那好，我就先走了，寄欢就麻烦你。”陆时年最终还是松了口，为难人，逼迫人，这不是陆时年的性子，她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做这样的事情。
她站起身，拿起外套穿上，转身准备走，忽觉得衣角微微一沉。
垂眸之间，对上一双酒意朦胧的眸子，黝黑的瞳仁里有些可怜巴巴的神色：“你要走了吗？”
平日里顾医生是绝不会这么娇气的，可醉鬼不能用常理来度量，她的语气软软的：“你别走……”
然后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看向了蒋敏：“我要跟她走。”
蒋敏：“……”不争气的恋爱脑，她据理力争了半天，冒着被辞退的风险，把人抢了回来，结果这人屁颠屁颠把自己送回去了。
蒋敏沉着脸，摇头道：“不行。”
“行。”顾寄欢打断了蒋敏的话，言简意赅，拉着陆时年的衣角的手轻轻晃了晃，看向陆时年，语调有些软，“你说行不行吗？”
陆时年：“……”要是这么撒娇，她还能扛得住说不行，那她可能真的就是陆玉琼说的冷淡冰山了。
第46章
坐上车之后的顾寄欢很是安静, 安静得不像是喝醉酒了的人的样子，乖乖巧巧趴在窗户口看着外面的风景。
陆时年的手机“叮——”的一声，是陈月芳的新消息发了过来。
[时年，我白天跟你说过的话, 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 你是陆家人, 就要为陆家负责。]
陆时年的眸子晦暗不清，不动声色地关闭了聊天框没有回复,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奶奶的消息没有回复, 并且不打算回复。
“喂, 你看——”顾寄欢忽然转过头拉住了陆时年的手, 另一只手指在车窗上，眼睛亮晶晶的，“有星星——”
陆时年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 在霓虹处处的大都市里, 夜空是一整片的暗色，可就在顾寄欢手指的方向，有一颗暗暗的星子, 显得有些寥落, 却兀自发着光亮。
顾寄欢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那馥郁的玫瑰花香的味道, 让陆时年忍不住想起她们的初见，顾寄欢直接闯入她的身边, 那双眼睛也好像星星一样好看。
车速很快，车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陆时年收回目光来：“你很喜欢星星？”
“喜欢……”顾寄欢的声音软软的，转过头, 一双眼睛看着陆时年，轻轻眨了眨，缓声道，“也喜欢你。”
陆时年微微一怔，就在她微微一怔的时候，顾寄欢忽然倾身过来，与她面对面，几乎是鼻尖接触的位置。
顾寄欢的眸子里还满都是喝醉了酒之后的懵懂，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来个淡淡的微笑，轻声道：“喜欢的人，怎么都要争取一次……”
陆时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狭窄，一双眸子骤然贴近，唇上传来淡淡的酒气，还有一股温软的触觉。
是一个一闪而逝的吻，快到让陆时年的脑子有些微微空白。
顾寄欢单手撑在座椅上，就这么半歪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车辆行驶到红绿灯路口，钟天早早看到红灯，已经慢下来车速，但仍旧有刹车时候的微微惯性。
醉鬼的身体平衡性本就不好，微微一震，整个人撑不住，眼看就要倒下去。
陆时年伸手揽住了顾寄欢的腰身，然后就觉得怀里一软，温暖的触觉，全都撞进了怀里。
钟天抿了抿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红绿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陆时年缓了口气，然后扶着顾寄欢做好，认认真真看着那双眸子，缓缓说道：“孔付星是我的初中同桌，也仅此而已，我和她交谈是因为我们座位相邻，我体育课落在最后不是为了陪她，是因为我不想跑……反正就是一次次巧合，她总觉得我喜欢她，但是并没有。”
顾寄欢还是没有说话，陆时年抿了抿唇，神色之间明显有些紧张，缓缓道：“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顾寄欢点了点头，纤长的睫羽缓缓扇动了两下，轻声道，“你是谁啊？”
陆时年：“……”听明白了个鬼，她是真的脑子不清楚，在这里跟一个脑子不清楚的醉鬼解释。
顾寄欢单手撑着座椅，又凑近过来，歪着头从下面认真看着陆时年的眸子，缓缓说道：“哦，忘了告诉你，郭翠翠，我不喜欢你。”
陆时年：“……”她刚才的兴奋紧张都是白费的，她以为顾寄欢刚才是在跟她告白，结果根本就没搞清楚眼前的人。
陆时年有些无奈，这人醉了，什么话都说，什么人都乱亲，还好她把顾寄欢带回来了，否则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尽管知道眼前的人脑子不清楚，陆时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郭翠翠说喜欢你了？”
“没有。”顾寄欢摇了摇头，语气含糊不清，“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
哪里是可能是？分明就是。
陆时年可是对这个郭翠翠记忆犹新，在医院的时候给顾寄欢送礼物，送爱心餐盒，在电视台靠那么近给顾寄欢化妆，这次她又看到郭翠翠的手都伸过来了……
不过顾寄欢一直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并不把郭翠翠放在心上，也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随随便便就撩到了别人。
顾寄欢带着酒意的眸子有些固执：“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了。”
陆时年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她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扶着顾寄欢的胳膊轻声道：“坐好了，乖一点。”
顾寄欢没有再凑近过来，而是继续趴在车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外面：“有星星，我们在星星里面飘，还有月亮上的小兔子……”
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让陆时年微微一怔，然后就想起来顾寄欢说过，她小时候会说乱七八糟的梦话，那个时候妈妈会帮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话记下来，然后就变成了有趣的故事。
只是后来，就没有人再帮她记录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话，她也不记得自己都说过怎么样的话。
陆时年思忖了片刻，拿出手机来，认认真真打字记录——在星星里面，还有月亮上的小兔子……
幼稚得不像是个成年人，但却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心里一软，没人能把这个在星星里飘着的小朋友，和那个在手术台上决策果断的顾医生联系在一起。
其实可以说，顾寄欢的内心一直都像是小孩子一般没有长大，纯粹干净幼稚，只是外界的事务太多，她不得不给自己套上顾医生的壳子，然后成为能够抵挡一方风雨的定海神针。
陆时年缓缓叹了口气，她在奶奶面前，偶尔还是可以做回小孩子，可顾寄欢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顾寄欢又继续小声说道：“小兔子在月亮上，月亮上还有张福奶奶，在看着我笑，她还活着，真好。”
说到这儿，她的语气似乎微微有些沉下去，眸色之中的酒色仿佛都退去了一些，整个眸子里的目光显得有些悠远。
陆时年记录的手微微一顿，这个名字她似乎听顾寄欢提起过，是她这周过世了的那个老病人，也是之前她去上那个访谈节目的原因，她死于没有心脏移植的供体。
陆时年轻声道：“她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对啊，她们都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变得更好更厉害，才能救更多人……”顾寄欢声音的尾调慢慢落下去，一时之内，车里也归于一片寂静。
把醉鬼带回家是第一步，带回去之后才到了最麻烦的步骤。
看着顾寄欢走进浴室，陆时年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确定可以自己一个人？”
“可以啊。”顾寄欢点头，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虽然她说可以，陆时年却也不能完全放心，听得里面水声哗啦啦响起，干脆拿了笔记本电脑来一边处理邮件，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哗啦哗啦的水声在耳畔不绝，陆时年的指尖停顿在键盘上，却怎么都没法敲击下去，最终沉沉呼了口气，关闭了工作的界面。
终于良久，里面的水声停住，披着头发的人，赤着脚从里面走出来，发丝往下垂落水珠，在家居服上氤氲出来一片淡淡的水痕。
“把鞋子穿上。”陆时年缓声道，“怎么还洗了头发？”
顾寄欢皱了皱眉，轻声道：“脏脏的，要洗。”
现在和醉鬼说不清楚，陆时年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站起身道：“坐好了，我帮你吹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及腰的长发，很少有外科医生会留这么长的头发。
陆时年也知道顾寄欢很宝贝这头长发，梳理起来的动作尽量温柔，手掌握住发根，才用梳子顺着头发的方向慢慢梳理。
顾寄欢双手撑着下颌，坐在梳妆台之前，透过镜子看背后的陆时年。
陆时年的目光却都在她的发丝上，生怕温度太烫弄坏了头发，又怕吹得太慢，顾寄欢会吹到一半就睡过去。
呼呼的风声里面，洗发露的香味缓缓在风声之中扩散开来，陆时年听得顾寄欢含糊不清的声音，关了手中的吹风机，道：“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样真好。”顾寄欢的语气淡淡的，镜子里的眉眼之中却满都是笑意，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她的五官本就是明艳的类型，笑起来就显得明媚好看，眼睛轻轻眨动，微微上扬的眼尾里带着张扬，也带着微微勾人的魅力。
陆时年眸色微顿，打开手里的吹风机，继续给顾寄欢慢慢吹头发，并没有说什么，但眸底忍不住有些柔软。
她从小到大没有给人吹过头发，而且顾寄欢这么长的头发吹起来很麻烦，整个手抬得都有些微微酸，可她也觉得……这样真好。
指尖拢过鬓边，轻轻把散乱的头发归拢在一起，指尖不可避免触碰到顾寄欢的耳朵，软软的触觉，贴着指背微微划过。
陆时年有些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吹风机道：“好了，都吹干了，可以去睡觉了。”
她转身欲走，却觉得衣服上传来微微的力度，垂眸下去，与那双好看的眸子对上，那眸子轻轻眨了眨，缓缓道：“你又要走吗？”
“我什么时候走了？”陆时年有些无奈，这人喝醉了，是真的完全不讲道理。
“刚才，你要走，我不让你走……”顾寄欢一脸认真，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
她说的是在酒吧里的事情，陆时年要走，顾寄欢不让她走，然后还跟着陆时年回来了。
陆时年虽然是无奈，语气却忍不住格外放得平缓了一些，有点像是哄小孩子一般道：“我也要去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起床去坐飞机去巴黎。”
“这里也可以洗澡。”顾寄欢指了指浴室的门，眼睛亮晶晶的，手指依然紧紧捏着陆时年的衣角，轻声道，“不要走，好不好？”
僵持了片刻，陆时年并没有能把自己的衣服从顾寄欢的手里救下来，最后只得无奈道：“我总要回去拿我的换洗衣服。”
“好，一起去。”顾寄欢点头站起身，就这么赤脚踩在地面上，笑吟吟地拉着陆时年就往外面走。
但喝醉了酒的人平衡不好，骤然一晃，吓得陆时年赶忙伸手揽住了顾寄欢：“你小心些，把鞋穿上，走来走去很容易磕碰的。”
此刻的顾寄欢倒是很听话，乖乖巧巧地点头穿好拖鞋，却始终不松开紧紧攥着陆时年衣角的手指，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时年身后。
跟着陆时年回主卧拿了家居服，又跟着陆时年走回来，一直到跟着陆时年走进浴室里……
她似乎并没有主动从浴室里离开的样子，倒像是想要在这里看着她洗澡的样子。
陆时年抿了抿唇，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缓声道：“你出去等我好不好？”
“不行，你会走的。”顾寄欢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执着，眨了眨眼睛，“我就在这里。”
“不走。”陆时年看她乖乖巧巧的样子，始终是忍不住手痒，揉了揉她的发顶，牵着她的到床边，“你在这里等着我。”
顾寄欢打了个哈欠，有些蔫蔫地要睡着的样子，似乎是抿唇思考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嗯。”
陆时年如释重负，她之前和喝醉的顾寄欢相处过，那次她很快就趴在桌面上睡着了，她之前倒是不知道喝醉了的顾寄欢这么难搞。
虽然难搞，却也像晕晕乎乎的小朋友，戳一戳软软的，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陆时年对着镜子，两手拢起发丝，把头发稍稍挽起来，然后抬手脱掉了上衣，就在此刻，背后忽然传来咔哒一声的开门声……
陆时年下意识转过头来，本能把衣服挡在自己面前，入目是顾寄欢的脸，和一双亮晶晶的无辜眸子。
那眸子眨了眨，眸子的主人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眯了眯眼睛笑了笑说道：“有件事我忘记说了。”
“什么事？”陆时年只觉得周身肌肉和关节都是僵硬的，她是个隐私感很强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在这样衣衫不整的情况之下和人说话。
尤其是，顾寄欢没有继续说话，反而目光顺着陆时年的下颌脖颈微微打量下来，满脸都写着好奇和打量。
终于，在陆时年手掌心之中已经开始浮现出来一层细细密密汗珠的时候，她听到顾寄欢说道：“忘了说，我要争取一次，我要说……我喜欢你……”
没等到陆时年的回答，她就转身随手关了门，陆时年看着关闭的门微微一怔。
她有点听不懂顾寄欢话里的意思，或者说，有点不敢相信顾寄欢话里的意思，喝醉了酒之后的顾寄欢前言不搭后语，连对方都搞不清楚是谁，这个喜欢……陆时年真的不敢相信。
陆时年洗完了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顾寄欢还坐在床边，一副困到了极致的样子，却并没有睡觉，只是眼睛亮亮地盯着陆时年看。
“晚安，好好休息……”陆时年话语未尽，便被打断，顾寄欢径直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到了床边上。
顾寄欢先自己坐在了床边上，然后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语气无比自然：“好好休息，睡觉。”
陆时年微微一怔，顾寄欢的意思是，要一起睡觉？
她们两个也曾在一张床上睡过觉，还是上次陆橙苏来这里的时候的事情，被小孩子缠得没有办法，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
“我回我的房间……”陆时年语气淡淡的，抬手揉了揉顾寄欢的头，轻声道，“时间不早了，乖乖睡觉。”
“不行。”顾寄欢摇头拒绝了陆时年的提议，自己率先脱了鞋子，跪坐在床上，扯着陆时年的袖子，“来睡觉了。”
在陆时年的世界里，最没有办法拒绝的，一个是奶奶陈月芳，一个是陆橙苏，这两个一个阎王一个小鬼，都让陆时年毫无办法。
可现在，很明显又多了一个——喝醉了酒的顾寄欢。
直到灯光全熄灭，身边人的呼吸声也渐渐变得平稳起来，陆时年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了扬，闭上了眸子。
虽然因为顾寄欢喝醉了，没能和顾寄欢完全解释清楚孔付星的事情，但到底是把人带回来了，幸好把人带回来了，万一跟着郭翠翠走了，也对着她说喜欢你，那就真的糟糕了。
陆时年的意识刚刚准备沉入睡眠之中，忽听到窸窣的声音，顿时睡意全消。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柔软的力度骤然贴了过来，一条手臂搭在了她的腰间，而顾寄欢轻轻蹭着，钻进了她的怀里。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得顾寄欢含糊不清的声音：“星星里的小兔子……好香啊……”
她的腿跨过来，压在陆时年的身上，撑着床榻摇摇晃晃直起身子，居高临下之间，棕色的长卷发顺着颈窝落下来，发尾轻轻拂过陆时年的脸颊。
陆时年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免得她一头栽下去，无奈道：“好了，睡觉了。”
“陆时年……”顾寄欢的声音淡淡的，她的手压住陆时年的手腕，把它压在床榻上，骤然贴近了，在陆时年的耳边轻声道，“你想要亲我吗？”
陆时年的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刚才从酒吧回来的一路上，顾寄欢已经“胡闹”过很多次了，却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直接地唤她的名字。
“你喜欢孔付星是吗？她是你的初恋女友，我只是你的契约妻子……唔……”
顾寄欢一句话还未说完，那被她按在床上的手忽然挣脱，紧紧搂住她的脊背，滚动了半圈，一个压抑了许久的吻沉沉地压在了顾寄欢的唇上。
陆时年自小收到陈月芳的教育，在国外也不能逃脱陈月芳教育的影响，她懂礼貌，出事谨慎，克制欲望，从模子里雕刻出来的陆家继承人的模样。
而此刻，那个往日里在外人面前克制慎重的陆时年似乎是变了个人，她紧紧地吻在那双唇上，不断加深了的力度，直到彼此的呼吸声都变得错乱灼热。
“唔……”顾寄欢的气息里还带着微微的酒气，她轻轻在陆时年的怀里蹭了蹭，微微上扬的眉目之中，带着湿润的水色。
陆时年抬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轻轻把人带进怀里，暗色之中，神情晦暗不清，最终缓声说道：“好了，不闹了，睡觉。”
如果再继续下去，陆时年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但现在顾寄欢还醉着，不清醒的状态之下，显然对顾寄欢是不公平的，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顾寄欢也是累极了，再加上酒气熏染上来，困得已经睁不开眼，就依偎在陆时年身边静静睡着了。
一时之内，卧室之内一片寂静，陆时年耳边似乎能够听到，自己扑通扑通微微错乱加快的心跳声。
————
晨曦被窗帘格挡在房间之外，陆时年抬手按亮了床头的小夜灯，顾寄欢还在睡，昨晚是真的喝多了。
“嗡——”陆时年的手机刚刚轻声震动了片刻，就被她按了下去，时间正指向早上八点。
陆时年的秘书恰好发消息过来。[陆总，今天去巴黎的航班时间是九点半，随行人员已经到达机场。]
陆时年回道。[嗯，我马上就到。]
庆南医院是陆迪集团决策失误收购的医院，陆迪集团的重点并不在医疗板块。珠宝时尚奢品是陆迪集团的根本，金融投资是这些年陆迪集团的发展方向。
陆川这么多年来在陆家屹立不倒，靠的就是手里的几个珠宝品牌，玉玲珑对他来说不痛不痒，那几个珠宝品牌才是陆川的心头肉。
而OFU是陆时年打造出来准备取代陆川的品牌，这次OFU和巴黎珠宝商的合作至关重要，是陆时年早就敲定下来的行程。
顾寄欢还没醒，陆时年轻手轻脚下床出门，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脖颈之间有些淡淡不适，陆时年下意识伸手用指尖轻轻压了压，透过镜子，看到一圈粉色的齿痕，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亲吻也就算了，这人喝醉了之后简直是属小狗的，还趴上来咬了一口。
陆时年把手上的衣服丢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中高领的打底衫穿上，恰好遮住了那一圈淡淡的齿痕。
顾寄欢这一觉倒是睡得很好，阿姨提早收到了陆时年的消息，并没有打扰顾寄欢睡觉，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时分，推开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饭香味。
顾寄欢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疼的，单手托腮坐在餐桌面前也是蔫蔫的，宿醉之后的后遗症，在所难免。
她其实很少喝醉，在酒吧和蒋敏她们喝酒也是浅尝辄止，她并不是很喜欢喝醉酒之后控制不了自己的失控感，那样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是说来很奇怪，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陆时年面前喝醉了，她昨晚喝得不多，只是后面喝得有点猛，有些没控制住。
孙阿姨盛了碗醒酒汤放在顾寄欢手边：“顾小姐，陆总特意嘱咐的，把这个喝了会好受很多。”
“嗯。”顾寄欢点了点头，端起醒酒药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始慢慢吃饭，孙阿姨的手艺比之老宅的厨师也不差，而且特意做了些清淡爽口的菜式，宿醉之后也能开胃。
顾寄欢一边吃饭，一边单手翻着手机里的消息。
蒋敏发的消息——[是你要扯着人家袖子跟人家走的，我没拦住，可不能怪我。]
顾寄欢的手微微一顿，对哦，她是和蒋敏一起出去喝酒的，怎么醒来会在陆时年这儿。
而且……按照蒋敏话里的意思，还是她缠着陆时年要回来的？
顾寄欢眯了眯眼睛，昨晚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和记忆缓缓回归，只是因为喝醉了酒，格外混乱，不太连贯。
但也有几个画面比较清晰，比如她拉着陆时年的袖子让她不要走，比如那个深深的吻……
顾寄欢的脸颊忍不住微微一烫，丢人了，而且丢人丢大发了。
还没把自己和陆时年的联姻关系理清楚，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点自制力都没有，顾寄欢都忍不住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咬着筷子顿了一下，打开了和陆时年的聊天框，聊天框里还有今早陆时年发的消息。
[孔付星与我只是普通同学，她不是我的初恋女友，奶奶管得严，我也没有过初恋女友。]
下面还有一句话。[放心，我会负责的。]
顾寄欢的脑子里嗡的一下，这算什么？陆时年这是默认了，默认她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顾寄欢的想法有些纷杂，若是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她大概率是会继续选择做只缩头乌龟的，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然后就不会有情感的纠缠。
可现在……顾寄欢心里还是慌的，她能理清楚动脉静脉一根根繁琐复杂的血管，却理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她本心有些畏惧进入到亲密关系之中，但心中还有个声音说，如果是陆时年，或许没关系……
陆时年不一样，她不是玩弄感情的骗子，她待人赤忱，为人内心柔软，她好像是不一样的。
还没等顾寄欢完全想清楚，手机叮的一声，有新的消息传进来。
是陈月芳的消息。[小欢，今日元旦休假，无事回老宅一趟，我有事情找你商谈。]
顾寄欢和陈月芳的交集并不多，自从她和陆时年在陈月芳面前承认关系以来，几乎都是陆时年作为中间人在传话。
顾寄欢一时有些愣住，陈月芳找她……会有什么事情？而且是要避开陆时年来谈的？
思忖了片刻，顾寄欢打了个电话，陆时年并没有接通，算起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国际航班上，几个小时之内应该联系不上。
陈月芳把“今日元旦休假”这句话都打出来了，想必已经查清楚了她今天不用去上班，她是没有理由拒绝长辈的邀请的。
顾寄欢顿了一下回消息过去。[好的奶奶，我马上赶回去。]
第47章
陆家老宅, 冬日的下午，阳光明媚洒落而下，廊下，陈月芳坐着在翻着手中的书。
保姆端了热茶过来, 然后拿了披肩盖在了陈月芳的身上：“老太太, 今天温度低, 还是回屋里看书吧。”
“不用，我在这里等着。”陈月芳神色淡淡, 指尖划过数字上的墨色字迹, 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太阳, “时间也差不多了。”
恰是她话音刚落, 大门打开，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开进来，顾寄欢从车内走了下来。
顾寄欢想了一路, 也没有想明白陈月芳找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只得随机应变，遥遥看见坐在廊下的陈月芳，迎了上来：“奶奶, 我来了。”
“坐。”陈月芳指了指对面的藤椅, 说道，“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坐下聊过天。”
顾寄欢依言坐了下来, 缓声道：“是该多回来看看奶奶的，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对。”
“不肯让你见我, 是时年的意思吧？”陈月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在小茶几上, 抬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顾寄欢眉目一顿，下意识说道：“奶奶别误会, 不是时年的意思，只是我太忙了。”
她在为陆时年辩解，但是这句辩解的确让陈月芳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是不肯接受自己教养出来的亲孙女不听自己的话的事实的。
“做医生都忙，当年你奶奶也很忙。”陈月芳眸色悠远，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个时候我们是好朋友，我约她出来看电影，却总是约不到，她总是那么忙。”
她说的是顾寄欢出生之前的事情，很明显她也不想要顾寄欢的回复，只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顾寄欢保持着倾听的沉默状态，并没有说话。
有风从庭院之中穿过，掀起衣角，顺着衣袖和衣领灌入，已经是冬日，半山别墅的空气更要冷一些，顾寄欢被冷得不自觉轻轻搓了搓手。
她面前没有茶盏，连一杯热茶都没有，很明显这又是陈月芳的意思。
顾寄欢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微微拢紧了外套，她倒不会觉得难过，陈月芳对她不满这件事，她早就心知肚明了。
“听说你曾和你奶奶对簿公堂……”陈月芳的语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了钱。”
“是的。”顾寄欢并不隐瞒，而且也瞒不住已经查过的陈月芳，点头道，“我需要这笔钱出国留学，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亲情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陈月芳眸子投射过来，语气虽然平缓，眼睛里却是淡淡的冷意，“我觉得在你的心里，钱财更重要，你觉得我的猜测对不对？”
不等顾寄欢回复，她继续说道：“时年帮你处理了那么多债务，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和时年在一起也是为了钱？”
“不是这样……”顾寄欢下意识就想要解释。
她这前半生的确是和钱这个东西纠缠不清，但确实，她并不是很把钱这个东西放在心上。
但她的解释被陈月芳打断了：“不用多说，时年这孩子是个听话的孩子，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倔，我之前答应她不再阻拦，就是不再阻拦。”
“那奶奶找我……”顾寄欢的语气顿了顿，她心里着实搞不清楚陈月芳的目的。
算起来，陈月芳是在商界打拼了多年的老油条，而顾寄欢只是个小医生，在各种事情的争锋上，都不可能压过陈月芳的心智。
“这个……”陈月芳说着，从书本的夹缝之中拿出来一张照片，推到顾寄欢面前。
照片里是个蓄着一把胡子，满面都是灰土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灰蓝色工人服，手里握着一根扁担，横跨马路的时候转头看过来，眸子里满都是惊慌不定。
“可能你不认得这个人了，他叫顾长风。”
顾寄欢捏着相纸的指尖微微一顿，顾长风，这个名字她当然记得，她的那个失踪了留下了一堆债务的大伯父。
陈月芳继续说道：“时年早就找到了这个人，却一直没有告诉你，转而告诉了哪些高利贷公司，五天之前，他为了躲债，惊慌之中从车流穿过，被一辆货车碾压至死。”
顾寄欢瞪大了眸子，她从未听陆时年说过这样的事情，她问过陆时年关于高利贷的事情，陆时年只说她会用合法的手段解决，她是合法商人，会借助法律武器。
“那他……葬在哪里……”顾寄欢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定，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
从小，这个大伯父都是影响她正常生活的毒瘤，因为奶奶私自接济大伯父的事情，家里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但他就这么死了，顾寄欢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他死了，以后不会再有新的债务，算是永久性地解决了一个麻烦，可不知为何，顾寄欢有些开心不起来。
许是因为他的死，许是因为他的死事关陆时年。
陈月芳并不给顾寄欢回神的机会，转而拿出另一张照片推到了顾寄欢面前：“这个人你应该认识。”
画面里的人身处一片荒凉戈壁之地，身上只穿了件无袖的白色汗衫，粗粗的麻绳把他的两只手臂紧紧绑在一起，有血迹从摩擦处渗出，浸透了麻绳。
他额头上的碎发很长，长到遮住了半边面容，看不清楚他的目光，只是半张脸，顾寄欢却能从他的神情之中读出来一种凛然的绝望。
“陆北……”顾寄欢的语气惊疑不定，“他不是在非洲潜逃，不知去向吗？”
尽管照片里的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之前在顾寄欢面前的那种儒雅清俊，顾寄欢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陆北。
陈月芳继续说道：“非洲警方的确是没有找到，但是陆家的人早就找到他了，他的确是失踪了，以后彻彻底底失踪了。”
庭院里，有淡淡的冷风吹过，吹得顾寄欢的脸颊一股冰凉之感，但是她背后却忍不住浮现出来一层汗珠，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奶奶这是在警告我吗？”
“警告？”陈月芳的声音微微提了提，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我是想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认识陆时年吗？”
陈月芳轻轻笑了笑，兀自继续说道：“她是我陆家长大的孩子，你真的以为她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或者是个没手段的小姑娘，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她是个恋爱脑？”
陆家那些人的手段，顾寄欢见识过，陆北派遣陆静青拆散她和言喻、请亡命之徒做杀手、还有陆静青莫名其妙的死亡……
顾寄欢就算是再天真无邪，也闻得出来里面的血腥味，陆家就是一滩浑水，里面藏着不知道多少黑手，而陆时年却在这一滩浑水之中，位置越来越稳固。
“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这些与你也没什么关系。”陈月芳轻轻一笑，把照片收了起来，朝着身边的保姆使了使眼色，“我今天找你主要是想要你签了这两份东西。”
保姆回头，把放在架子上的一沓打印纸拿过来，递给了陈月芳，然后打开黑色签字笔的笔盖，放在了小茶几上。
顾寄欢蹙了蹙眉，下意识觉得面前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办法直接拒绝不看。
拿到手里的打印纸是两份资料，一份是离职申请，一份是手术同意书。
从庆南医院离职，并且同意去M国接受人工试管婴儿植入手术。
陈月芳继续说道：“陆家不能断后，我和时年说过很多次，我不会阻拦你们在一起，但是陆家需要一个孩子。”
末了，她还补充道：“这孩子用时年的卵子，再由你生下来，也算是你们两个的孩子，对你们两个都好。”
“我不会辞职。”顾寄欢把手中的东西放回到茶几上，看着陈月芳语气坚定，“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更是为了那些求医无门的病人。”
“这世上医生有很多，不缺你一个。”陈月芳眸色沉了沉，缓缓说道，“这已经算是我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不会阻拦你们的让步，你们总也要让我看到诚意。”
顾寄欢抬眸，眸色之中一片沉静：“我从来不高看自己，也从来不妄自菲薄。我或许改变不了医疗界的现状，但是有我，总能多救几个病人，这是我的初心，也是我的底线。”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签？”陈月芳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了，语气之中有着淡淡的怒意和压迫感。
她身处高位多年，杀伐果断，哪怕如今迟暮，认真起来还是有些凛然的气势，坐在那儿，周身就传递出淡淡的压迫感。
顾寄欢不会退，陈月芳也不会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微微冷的风吹过，顾寄欢忍不住长长呼了口气，指尖已经被冻得一片冰冷，从一开始，陈月芳把交谈的位置放在这冷风口里，就带着些以势压人的态势。
“滴——”恰是此时，响起一声汽笛的声音，一辆路虎开进来还没挺稳，就有小小的身影从后座跳下来，呼唤着，“太奶奶——”
陆橙苏一溜烟跑到了陈月芳面前，手里拿着个五彩的风车，在风里咕噜噜转着，依偎在陈月芳身边：“太奶奶，你看姐姐给我买的风车，好不好玩？”
“好玩。”陈月芳轻轻笑了笑，抬手把陆橙苏拥在了怀里，满脸都是慈祥的笑意，“好几天没来了，太奶奶还以为苏苏不想太奶奶了呢。”
“才不是。”陆橙苏洋溢出天真无邪的笑脸，眨了眨眼睛说道，“都怪姐姐，姐姐让苏苏学钢琴学跳舞学骑马……苏苏忙得头都掉了。”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做出来无比夸张的苦恼的表情，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可别给你姐姐听到了，她又要打你屁股了。”
“嘘——”陆橙苏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看向顾寄欢，小声说道，“欢欢姐姐也不准告诉姐姐哦。”
“什么不准告诉我，你这个小鬼头又在告我的状。”不远处，传来陆玉琼的声音，虽然是斥责，语气里却带着笑意。
她两只手拎着东西，递给旁边的保姆，说道：“奶奶，前几天买了些燕窝和山参，想着您会喜欢，就带了一些过来，还有些时鲜的水果。”
“太奶奶，姐姐都不给我吃呢。”陆橙苏小声凑在陈月芳耳边说话，但是这个小声的程度，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陆玉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陈月芳却很吃小朋友这一套，爽朗地笑出声来：“还是苏苏好，每次都能逗我开心。”
陈月芳只有陆时年这一个孙女，血缘关系最近的是陆川那一脉，但因为早些年的恩怨的原因，陈月芳和他们关系并不亲厚。
算起来，陆家所有的小辈里面，陈月芳最亲近爱护的小孩子就是陆橙苏，而陆橙苏因为年纪小，也不畏惧陈月芳，每次来老宅，都是满院子的笑声。
一阵冷风吹过来，陆橙苏捂住了鼻子“哈秋——”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拉住了陈月芳的袖子：“太奶奶，这里好冷啊。”
“我们进屋，可不要把苏苏冻坏了。”陈月芳笑着站起身，拉着陆橙苏的手往前走，甚至没有理会后面的顾寄欢。
陆玉琼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保姆，凑近到顾寄欢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你现在走吧，接下来交给我。”
陆玉琼很明显是来救火的，钟天送顾寄欢来老宅之后，就意识到问题不太对，给陆时年打电话没打通，就把电话打给了陆玉琼。
顾寄欢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不告而退，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现在还管什么礼貌不礼貌啊？老太太摆明了是要找你麻烦，专门趁着时年不在的时间找你。”陆玉琼小声嘀咕说道，“司马昭之心……”
“可我躲了一时，总不能躲一辈子吧？”顾寄欢轻轻笑了笑说道，“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多也就是说话不太好听罢了。”
她已经和陆时年领证，那这些就是不可避免要面对的现实。而且她能从陈月芳的话里听出来，陈月芳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都是陆时年一个人在面对。
总不能一直让陆时年面对，这个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
“你啊。”陆玉琼啧了一声，恨不得直接把顾寄欢推出去，但她也了解顾寄欢，顾寄欢的反应确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屋子里开着暖气，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陆橙苏脱了外套，在用牙签扎着水果吃，时不时拿起来喂给陈月芳。
陈月芳显然很喜欢这种天伦之乐，自从陆橙苏来了之后，整个人的目光都在陆橙苏的身上。
“太奶奶，我们一起搭积木。”陆橙苏从包里把积木呼啦啦倒出来，倒满了半个桌子。
“好。”陈月芳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头也不抬说道，“玉琼，你这个时候过来，不只是为了送个水果补品吧？”
“不是不是。”陆玉琼连忙解释道，“之前有份文件拿给时年签字，她说签好了放在了房间里，忘记给我，我急着用，就自己过来拿了。”
说完，她一把拉住了顾寄欢的手：“我去时年的房间里找一找，让寄欢和我一起，寄欢大概知道文件在哪儿。”
顾寄欢微微一怔，她都没进去过老宅陆时年的卧室，更不知道什么文件的事情，陆玉琼张口就来。
陆玉琼不给顾寄欢说话的机会，拉着顾寄欢就往楼上走，顺带着嘱咐道：“苏苏，不准闹太奶奶，要听话，不准乱来。”
“知——道——了——”陆橙苏拖长的声音里满都是不耐烦，从积木堆里翻出来一块递给陈月芳，“太奶奶，这个，这个是在那个上面的。”
“好，知道了。”陈月芳的声音里也是带着笑意，手上根据陆橙苏的指示，把积木放到她想要的位置上。
陆时年的房间在老宅的二楼，陆玉琼和顾寄欢没有坐电梯，而是沿着旋转楼梯绕上去，陆玉琼熟练地推开了门，然后把顾寄欢推了进去。
顾寄欢被她这如临大敌的架势搞得有些无奈：“奶奶总不能吃了我吧？至于这样吗？”
“反正是，能不让你们在一个屋檐下，就尽量避免。”陆玉琼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奶奶爱面子，我在这里，她就不会多说些什么话了。”
顾寄欢了然，陆玉琼今天就是来给她解围的，带着陆橙苏转移老人家注意力，紧紧抓住了老人家爱面子的特点，今天逼签合同的事情，肯定是到此为止了。
陆玉琼并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深入，左右打量了一圈：“有一份OFU授权委托的文件，你帮我找找，看看时年放哪儿了。”
“真有文件？”顾寄欢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这只是陆玉琼编出来的借口。
“有啊，老人家可谨慎了，等会儿出去没拿文件不就露馅了吗？”陆玉琼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夹，“不过也没那么着急用，确实算是个借口。”
就算是陈月芳听出来是个借口，陆玉琼也不能空着手出去，摆明了自己是骗人。
“应该就在这几个抽屉里。”陆玉琼指了指书桌和书柜，“你帮忙找找书桌，我找找柜子里面。”
陆时年已经好久没在老宅住过了，但好在一直有人打扫，柜子和书桌都没积灰，抽屉里满都是各种各样的文件，简直是让人看花了眼。
顾寄欢认认真真翻了两个抽屉，并没有找到陆玉琼所说的文件，合上了上面的两个抽屉之后，蹲下身，抽开了最底层的抽屉。
最上层是一小摞看似年代久远的文件，顾寄欢翻了两下，感觉这个抽屉都是十年之前的东西，准备合上的时候，指尖碰触到一片坚硬的触觉。
她把上面的文件挪开，入目是一个硬纸壳材质的小匣子，看上去像是个装茶叶的礼盒，翻盖的盖子上，印着花团锦簇的花纹，看起来年代久远。
陆玉琼恰好转头看过来，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个，她怎么还留着啊？”
“什么？”顾寄欢怔了一下，却没有打开，刚才是在找文件，这很明显是陆时年的私人物品，总不好就这么打开直接看。
“没事，可以看的。”陆玉琼说着，走过来翻开了盖子，“是时年小时候的一些绘画作品和奖杯，还是我和她一起整理的。”
翻了黄的纸张，透着岁月和年代的味道，卷成一个个卷轴，安安静静放在盒子里，最边上还放着几个奖牌，大概是些绘画比赛市一等奖之类的奖项……
“我还以为她早就丢掉了，结果还一直在这里放着。”陆玉琼说着，拿出其中一个卷轴摊开。
入目是一幅油画作品，丛丛新绿的秘密花园，光影落在罗马式建筑的亭子上，少女坐在绿地上手捧鲜花，整个画面充鲸木整理斥着一股阳光清新的味道。
再摊开一张，却是一张素描作品，桥梁静物素描，江面上有巨轮驶过，瑰丽的跨江大桥矗立，描摹出来大桥亘古不变的气势。
油画、素描、水彩、中国画……几乎是各种各样的画作都有，有的能很明显看出来笔触的稚嫩，旁边签署着作者的名字——陆时年，字迹的笔画工工整整，小孩子的字迹。
“我之前倒是不知道她还会画画。”顾寄欢忍不住有些惊叹，“而且有的奖项还不低。”
“她小时候很喜欢画画的，没学过多少时间，但是很有天分，老师们都是这么说的。”陆玉琼漫不经心轻轻一笑说道，“只是后来奶奶说画画浪费时间，她就没再继续学下去了。”
陆玉琼继续说道：“这么多年，她再也没提起来过有关画画的事情，我还以为这些东西早就被她丢了，结果还好好放在这里。”
顾寄欢的指尖碰触到奖牌上，微微顿了顿，缓缓说道：“时年的父亲……是个画家是吗？我之前没有听她说过。”
“伯父啊……”陆玉琼倒也不隐瞒，沉吟思忖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也不算是个画家吧，他说自己追求艺术，其实没什么艺术天分，在国外的画廊也入不敷出。”鲸木整理
陆玉琼压低了声音凑到顾寄欢耳边说道：“其实这些年来，奶奶一直都对伯父有接济，偶尔派人去画廊买画，不然他早就活不下去了，老人家嘴硬心软。不过奶奶也不喜欢看到那些画，从来不拿到自己面前，让人买了之后就丢掉了。”
“所以，因为父辈的事情，时年她没有办法继续坚持自己的爱好。”顾寄欢的眸底微微一动，看着眼前的画作轻轻叹了口气。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吧，反正时年没有因为这件事和奶奶据理力争过，奶奶说不准学了，她就放弃了。”陆玉琼转身继续在书柜上翻找那份合同。
她一边找，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来之前，奶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顾寄欢睫羽轻轻一颤，她还记得陈月芳说——你觉得，你认识陆时年吗？
她不知道陆时年的过往，不知道陆时年小时候喜欢画画，不知道父辈的那些事情。
甚至不知道陆鲸木整理时年的现在，顾长风的死，还有陆北的失踪……尽管是在给她解决麻烦，顾寄欢还是觉得背后一阵冷汗浮起。
她认识的陆时年没有有钱人的架子，心思单纯地借钱给别人，底色是个善良的人，和陆家的人都不一样。那这些事情呢？都是陆时年做的吗？
陆玉琼重复了一句：“你不想说，是不是因为奶奶说了些难听的话啊？”
“没有，没什么。”顾寄欢语气淡淡的，岔开了话题，“再找找合同吧，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奶奶会怀疑的。”
第48章
“太奶奶, 我还要一块曲奇饼干，对了，还要一块奶油小蛋糕……”陆橙苏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布娃娃，一边扬声喊道, “太奶奶的蛋糕最好吃了。”
“你少吃一些, 都要变成小胖妞了。”陆玉琼坐得离她们好远, 听到这一句，连忙提起声音道, “吃太多甜的, 会有小虫虫把你的牙齿啃掉的。”
“才不会。”陆橙苏在这里有陈月芳做后盾, 态度也格外嚣张, 朝鲸木整理着陆玉琼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眯眯地跟陈月芳撒娇，“可以吗？太奶奶, 苏苏想要再吃一块。”
“好。”陈月芳架不住小孩这么撒娇, 眼睛里堆满了笑意，点头却不忘嘱咐道，“可这是最后一块, 苏苏要是喜欢的话, 可以下次再来吃。”
“每次都是这样，随便点小恩小惠, 就把自己亲姐姐忘了。”陆玉琼小声嘀咕着抱怨了一遍，唇角却忍不住有些宠溺的笑意。
陆橙苏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孩, 虽然有时候口不择言，好奇心过剩, 但是总体来说不吵人也不闹人，学习和才艺各个都好, 陆玉琼其实很乐意宠着陆橙苏。
“她心里可念着你这个姐姐了，上次你把她放在时年那儿一晚上，整个晚上都在念叨姐姐怎么还不来接她。”顾寄欢也忍不住莞尔一笑，虽然念叨，却不哭，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顾寄欢忍不住有些好奇：“苏苏是你从小带大的吗？感觉她对你这个姐姐格外亲一些。”
“算是吧。”提到陆橙苏，陆玉琼眼睛里的神色也和软了一些，啜饮了一口清茶说道，“我爸是个不靠谱的，我妈死了之后，他就没怎么管过我，都是我自己长大。后来苏苏出生，他忙着谈恋爱，几乎从换尿布喂奶开始，就是我带着苏苏，现在也差不多还是跟着我，有时候觉得苏苏挺可怜的，爸爸妈妈都不怎么管，难免对她宠鲸木整理溺一些。”
陆玉琼爸爸的事情，顾寄欢就算是不八卦，也多少听到了些，因为这位也是个传奇人物。
老夫少妻，干柴烈火，都以为是一场交易，结果和现任妻子爱得轰轰烈烈，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小两口全世界飞着玩儿，经常不在家，多亏了陆玉琼靠谱。
“她有你这个姐姐，很幸福。”顾寄欢轻轻笑了笑，心里对陆玉琼多了几分敬佩，她开始养孩子管家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直到今日，靠着能力有了如此的地位。
得到别人的肯定，陆玉琼心里是高兴的，脸上的笑容也浓了很多，不过还是半开玩笑说道：“希望我以后能找个喜欢孩子的另一半吧，否则我要孤独终老咯。”
陆玉琼从来没想过谈恋爱这件事，她实在是太忙了，甚至连陪苏苏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来谈恋爱。
哒哒哒哒哒，传来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是陆橙苏一路小跑过来。
她踮起脚尖，尽力把捧着的手推到陆玉琼面前道：“姐姐姐姐，你快看，太奶奶送给我的。”
她手心里是两串漂亮的钻石手链，镶嵌着细碎的粉色水晶，在灯光之下折射出梦幻的色彩，虽然没有大克拉宝石，但看上去也价值不菲。
“你怎么能收太奶奶这么贵重的东西，快送回去，说谢谢太奶奶。”陆玉琼拍了拍陆橙苏的小脑袋。
陈月芳跟在陆橙苏身后走了过来，温和笑着说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苏苏开心就好，不值什么钱，收着吧。”
当然，无论是顾寄欢还是陆玉琼都明白，陈月芳这个“不值什么钱”，是站在她这个位置觉得不值钱，并不是这两个手链真的不值钱。
陈月芳都已经这么说了，作为晚辈就没有继续推脱的道理，陆玉琼颔首道：“那我替苏苏谢谢奶奶。”
“谢谢太奶奶。”陆橙苏奶声奶气，声音里满都是欢欣高兴。
陆橙苏拿出其中一条手链递给陆玉琼：“这条送给姐姐。”
然后把另一条放在了自己的小口袋里：“这条苏苏拿着，下次见到月亮姐姐，送给月亮姐姐。”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是全归陆橙苏分配，陈月芳并没有阻拦她把东西分出去的行为，只是有些好奇：“月亮姐姐是谁啊？”
“月亮姐姐……”陆橙苏的声音顿了一下，沉吟了片刻，笑眯眯说道，“月亮姐姐是姐姐的老婆哦。”
陈月芳的眸色微微一顿，陆玉琼心里咯噔一下，见势不好，连忙解释说道：“不是的奶奶，只是个朋友，苏苏误会了。”
“误会？”陈月芳的语气沉了沉，“听起来又是个女孩子。”
“是误会。”陆玉琼连忙说道，“上次我喝醉了酒，那姑娘送我回家，苏苏这孩子跟着我爸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说她是我老婆，其实压根没有这回事。”
陈月芳的目光落在陆玉琼的脸上，似乎是想从她的神色之中读出来是否撒谎，目光里充满了审视。
陆玉琼只觉得心头微微一沉，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良久，她才听到陈月芳的声音：“最好没有这回事，你和时年，都是我寄予厚望的晚辈，一个就够了。”
陆橙苏的声音打破了有些凝固的气氛：“太奶奶，太奶奶，苏苏在老师那里学了新的故事，我们去讲给太爷爷听好不好？苏苏好久没有见到太爷爷了。”
在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之后，陈月芳的眸色明显软和了许多，伸手牵住了苏苏的手道：“好，我们去见太爷爷，苏苏也喜欢太爷爷对不对？”
“嗯，喜欢。”陆橙苏点头，拉着陈月芳走，回头之间，不忘了朝着陆玉琼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小鬼头……”陆玉琼松了口气，“她是最怕太爷爷的，这会儿恐怕是看出来自己闯祸，想办法出来圆场了。”
陆橙苏出生的时候，陆原就已经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了，小时候陆橙苏被带到陆原床边，看到床上躺着的老人就吓得哇哇大哭，现在每次见到也是往陆玉琼背后躲，根本谈不上喜欢。
其实这也很正常，一个躺在那里生死不知，面色凝重，容貌陌生的老人，根本没有办法让一个心智尚幼的孩子产生亲密之感。
亦或是说，不只是陆橙苏，整个陆家对陆原有感情的人寥寥无几，就连陆时年小时候，都没见过几次陆原。
最惦念他的是陈月芳，也就是因为陈月芳，大家大抵都会虚情假意地拿出些喜欢爷爷的态度出来。
见陈月芳拉着陆橙苏的手离开，顾寄欢安慰身边的陆玉琼道：“你还好吧？”
“倒是我该问，你还好吗？”陆玉琼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是被风暴波及，你和时年，可是在风暴的中心，奶奶的不满可都是对着你们来的，尤其是对你。”
顾寄欢眸色微动，她之前倒是没有太多感受到陈月芳这边的压力，她甚至几乎不回老宅。
但陆时年因为祖孙的关系，因为集团的事情，经常要回老宅。
也就是说……这么多事情，以及来自陈月芳的这么多压力，之前都是陆时年一个人在撑着。
想起来顾寄欢觉得有些心疼，陆时年在公司那边已经面对陆川那些人的很大压力了，家里这边她也瞒得滴水不漏，这人，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超人在用吗？
“不说这个了。”顾寄欢眉宇轻轻下压，遮住眸子里的情愫，语气状似调侃，“你什么时候和李明月那么熟了，我都不知道。”
“苏苏喜欢她，总是要喊着和她一起玩，她们两个是好朋友，我只是个给钱的冤大头。”陆玉琼轻轻撇了撇嘴，一脸无奈。
“可如果你不帮忙联系，苏苏也不会和李明月认识啊。”顾寄欢唇角有些笑意，打量了陆玉琼一番，“该不会，苏苏说的是真的吧？”
“怎么可能？我才不喜欢那么矮的土豆。”陆玉琼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否定了，说罢，还自我强调了一遍，“对，不可能喜欢小土豆。”
陆玉琼是真的没有思考过自己的问题，首先是自己很忙，其次是现在陈月芳的情绪正在风口浪尖上，她不能这个时候继续撞上去，那就只能粉身碎骨。
顾寄欢轻轻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她本身就不是八卦的人，刚才也只是话题到那儿了，随口问一句，她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叮——”顾寄欢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到是蒋敏发过来的新消息。
[那个……热榜你看一下，渣女，早知道昨天我拼了命也不让她把你带走。]
蒋敏的话语里几乎能读出来她的语气，有几分犹豫不定，更多的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怒气。
顾寄欢微微一怔，不知道蒋敏的怒从何来，还是按照她的说法，打开了社交媒体软件，点开了热榜。
翻了两三遍，顾寄欢终于把目光放在一个可疑的词条上——孔付星神秘女友曝光。
顾寄欢点了进去，里面有几张照片，是机场图，孔付星墨镜口罩鸭舌帽捂得严严实实，然而媒体还是精准地认出了她，并且在旁边用小字标注出来这就是孔付星。
顾寄欢的指尖滑动图片，然后微微怔住，因为下一张图，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陆时年戴着棕黑色的墨镜，半长的黑发随意披散，遮住了半边的面容，黑色银边粗花呢外套之下是一条简单的休闲裤，没有装饰，很明显只是通勤的装扮，却被这人穿出了一身随意的贵气。
照片的背景也是在机场，她一只手拿着登机牌，另一只手随意整理鬓边的乱发，指节修长好看。
这张图片之中的细节被人放大再放大，细节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还是能勉强看得清楚，在她撩起发丝的时候，露出脖颈上一圈微红的印记。
新闻的标题特别醒目——孔付星机场送别神秘女友，疑似陆迪集团继承人。
娱记把所有的细节扒得清清楚楚，包括陆时年和孔付星的同学关系，前段时间孔付星出现在陆迪集团楼下……一时之间，豪门与女神，引起了热议。
叮——叮——叮——顾寄欢的手机不断响着，是蒋敏不停地发来的一条条的消息。
[我就知道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她昨天还跟我说都是误会，都是假的。]
[寄欢，我之前没干涉你和言喻，现在后悔万分，这次不能再看着你受骗。]
[这个渣女，趁你喝醉了酒和别人乱搞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机场。]
[和她那个绯闻女友一起，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亲就算了，还要咬一口留印记，简直是下流。]
顾寄欢几乎能想象得到手机那边的蒋敏现在破口大骂的模样，蒋敏是在替她抱不平，而且因为言喻的事情，蒋敏现在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顾寄欢沉吟了片刻，缓缓打字——[不至于下流吧……]
[就是下流，她难道不知道陆时年已经结婚了吗？她这是挑衅，就是下流，平常人哪里会咬那里的？]
眼看着，蒋敏的发言方向越来越跑偏，顾寄欢尽管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不得不为陆时年辩驳道——[那个……我咬的……]
叮叮叮的新消息的声音忽然顿住，屏幕上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几秒归于平静。
良久，屏幕上最后只出现一个蒋敏发过来的表情包——[滚]。
顾寄欢抿了抿唇，尽管昨天晚上的记忆不是很完整，她记得清楚，那是她咬的，陆时年身上的香味很好闻，好闻到让她有些忍不住。
不过蒋敏显然还有自己的想法，停了片刻之后，发了句话过来。[你别想着替她背黑锅，我是不会信的。]
末了，补了一句。[除非你想办法哄我开心，不然我是不会信的。]
顾寄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蒋敏这是自我尴尬了，不过蒋敏这人给个台阶就下，到时候请她吃顿饭就好了。
“我去，又是哪家背着我在搞营销。”身边传来陆玉琼的怒声，显然她现在也收到了消息。
这消息出现的时间很短，不过几分钟之前，但是热度炒得很快，几乎是瞬间飞升，不过也是瞬间，就从热榜上掉了下去。
很明显，在博弈之中，最开始炒热话题的人并不占优势，很快就被陆玉琼这边压了下去。
陆玉琼抬眸看了眼顾寄欢，啧啧道：“亏我最开始还以为你们搞纯爱，结果你们玩儿得那么野。”
“没有。”顾寄欢直接否认了陆玉琼乱七八糟的想法，咬是她咬的，但是她们确实没有做什么，纯抱着睡觉睡了一整晚。
叮——顾寄欢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是陆时年发过来的消息。
[已经在巴黎入住酒店，平安。]一条规规矩矩的报平安的消息。
“切，什么没有，现在都在说悄悄话，玩儿得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陆玉琼直接表达了自己完全不信的态度。
“没什么悄悄话，只是报个平安。”为了证明自己和陆时年的清白，顾寄欢甚至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给陆玉琼看，“你看。”
顾寄欢和陆时年的交谈向来都是规规矩矩，哪怕有着妻妻的名分，彼此之间恪守着距离，所以顾寄欢很坦然。
“不看不看不看……”陆玉琼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抵抗不住人的八卦本能，目光已经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是很礼貌规矩的报平安，甚至语气里还有那么一点生疏，不知为何，陆玉琼有些淡淡的失望遗憾，也有些无语，真有情侣发消息像是在汇报工作。
就在顾寄欢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和陆时年的聊天框里弹出来一条新消息。[有点疼，你下次轻点……]
“嘶——”陆玉琼倒吸了口凉气，一脸惊讶地看着顾寄欢，惊疑不定，“果真，玩儿得野。”
顾寄欢：“……”她明白陆时年的意思，陆时年是说她咬得太用力了，有点疼，可在现在这个语境之下，好像一切都变得有些奇怪。
顶着陆玉琼的眼光，顾寄欢心里清楚，她这次恐怕是调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咳咳，顾寄欢轻咳两声，把手收回来，没有再给自己和陆时年洗白，因为好像已经是洗不白了。
见顾寄欢有些窘迫，陆玉琼忍不住轻轻一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让顾寄欢丢面子，转而说道：“时年真的和小时候有很大的不同了。”
“不同？”顾寄欢顿了一下，把手机反扣下去，一双眸子看向陆玉琼，“琼姐，你能不能跟我讲讲时年小时候的事情啊？”
“可以啊，反正闲的也没事，苏苏估计还要陪奶奶好久，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陆玉琼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别拒绝我，我可不敢把你留在老宅过夜，谁知道老太太又搞什么把戏。”
顾寄欢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她心里倒不觉得陈月芳是个恶人，反而觉得她是个可怜人。
终其一生，困于此地，失去儿子，丈夫昏迷不醒，守着家宴的传统，以便于自己守着腐朽的祠堂和所谓的陆家的尊严。
其实这些年，陆家这些子侄，早已没有人把所谓的陆家放在心上，无论是陆川还是陆北，这些人心中早已是个人利益至上，这也是发展的必然，陈月芳一个人挡不住那么多人心。
顾寄欢看得出，陈月芳现在已经是撑着架子的纸老虎，她不敢和陆时年闹翻，所以顾寄欢在老宅不会有危险，只是这位老人会用些挑拨离间的手段罢了。
陆玉琼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外面的月色，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我认识时年的时候，她才五六岁，小小的团子，很是可爱，那个时候她刚刚被送回陆家，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怯怯的，奶奶怕她害怕，在陆家找同龄人陪她玩儿，就找到了我。”
陆玉琼继续说道：“她小时候，最初其实和普通的小孩儿没有两样，喜欢布娃娃喜欢画画，在幼儿园有很多好朋友，也不是这种冷冷的样子。”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变了。她不再和小朋友们过家家，总是捧着大部头的书看，小学的时候就学完了中学的所有知识，人也开始变得冷冷的，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和她在一起的情分，她对我比对外人好一些。我能感觉到，她似乎是把自己关了起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顾寄欢眸底微微一动，微微抿了抿唇，她原本以为陆时年从小到大都是冷冷的性子，结果不是。
那是为什么发生了转变呢？这件事或许只有陆时年自己心里清楚。
但是顾寄欢有种直觉，可能和陈月芳有关系……陈月芳失去了儿子之后，所有的期望都在陆时年身上，她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知道怎么做能让奶奶开心。
陆玉琼沉吟了一下说道：“她一直都是我们圈子里的模范“乖孩子”，品学兼优，没出过什么错。嗯……要说特殊的事情，可能是中学的时候吧，她在国际学校读书，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孩子，但是她有一天忽然动手，把一个男生打得鼻梁骨折，那男生家里也有权有势，当时这件事在我们的圈子里闹了不小的风波。”
“打架？”顾寄欢神色一聚，她想起，之前孔付星找她的时候，也说过陆时年中学打架的事情。
那种语气，就像是陆时年是为了她打架一样。
“你也想象不到吧？”陆玉琼轻笑出声，叹了口气，“她表面上看起来是最讲文明懂礼节的人，第一次听说的人都不相信。”
“她为什么打架？”顾寄欢很关注这个问题，陆时年解释过和孔付星的关系之后，她就相信不是为了孔付星。
但顾寄欢还是很好奇，有什么事情，能让把“克己复礼”四个字刻在骨子里的陆时年控制不住自己出手。
“我也是大概听说。”陆玉琼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时年的身份，在学校没人敢惹，那男生是在欺负别的同学，骂了一句‘有爹生没娘养’，时年刚好路过……”
陆玉琼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顾寄欢已然心知肚明，那个时候的陆时年才十几岁，一时之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五六岁被送回陆家，此后这些年里，再也没见过爸爸，而且一直到现在，陆时年都不知道自己妈妈是谁。
陆玄铭至今未婚，身边的女朋友一波波换下去，根本就没人知道，陆时年是他哪个女朋友生下来的。至今，也没有人自称陆时年的妈妈，来找过陆时年。
顾寄欢只觉得呼吸微微一滞，陈月芳说得对，她真的不认识陆时年这个人，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如今是江城首富的人，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和柔软。
她的确是不认识陆时年，但是她可以开始了解陆时年，陈月芳的话，顾寄欢并不全信，事情不能只凭陈月芳的一面之词。
叮——顾寄欢的手机响了一声，是陆时年的消息。[怎么不回我？是不是奶奶说了什么？]
[没有，在和琼姐聊天，等会儿和琼姐一块儿走。]
顿了一下，顾寄欢又补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航班号发给我，我去机场接你。]
顾寄欢总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现在忽然却觉得陆时年也是个没有家的人，这个世界上真心关心陆时年的人没有几个。
哪怕她有个奶奶，可是在陈月芳这里，陆家以及陆家的利益，始终都摆在陆时年之前，她并没有那么关心陆时年到底是不是真的开心。
陆时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微微一怔，打字输入——不用这么麻烦，有司机会来接。
输入之后，陆时年的指尖悬空在发送的按键上久久没有落下去。
眸色微转，指尖点击删除键，一个一个字删掉，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透过手机屏幕隐隐约约倒影出来的人脸，陆时年的眸色微微顿了顿，她看到自己的唇角似乎是扬起了淡淡的弧度。
第49章
今天是庆南医院的大日子, 新的VIP病区今天开始投入使用，于红特地举办了一个剪彩的仪式。
因为之前周佩瑶的手术，再加上前两天播出的零距离观察之中，顾寄欢这个貌美如花的外科医生火了一把, 现在正是庆南医院在风口浪尖的时候, 来了不少媒体和医生。
李明月叼着一根棒棒糖, 语气不清地感叹道：“之前周佩瑶住的还是老的VIP病房，我昨天去看了新的VIP病区, 那个硬件, 那个设施, 啧啧, 简直是来住五星级酒店了。”
“怎么？你想去负责VIP病区？我可以找于副院长帮你商量商量。”顾寄欢头也不抬，淡淡回了一句。
“别别别，师父, 我瞎说的。”李明月赶忙换上笑嘻嘻的表情,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跟着师父你，你不去VIP病区，我当然也不去。”
“这个病人, 做一次CTA加强看看情况, 如果血管情况还好，就可以安排手术。”顾寄欢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李明月。
见李明月惶恐的样子, 顾寄欢轻轻笑了笑，单手撑着下颌说道：“我没有威胁你, 我是认真的，VIP病区的福利待遇好, 工作强度低，你可以去争取, 我没有任何意见。”
顾寄欢并没有口是心非，她不会干涉李明月的任何选择，就算李明月现在申请去了VIP病区，她已然会为李明月保留这个徒弟的名额，并且两个人还可以保持之前的关系。
不过顾寄欢本人对VIP病区没有太多想法，现在她又不缺钱，她学医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治病救人，在科室这边能够接触到的病人比VIP病区要多，更符合她作为临床医生的期待。
李明月点头道：“嗯嗯，我知道啊，我也是认真的。做手术才能精进技术，去VIP病区手术数量肯定减少，我不想要。”
李明月接过顾寄欢递过来的资料，皱了皱眉，然后打开文件夹的夹子，认认真真把有点歪的纸张边缘对齐，然后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顾寄欢无语：“你的强迫症又加深了。”
李明月一边整理手里的文件夹，一边振振有词：“哪有？苏苏也喜欢把东西摆得整整齐齐，苏苏说了，这叫做认真，不叫做强迫症。”
“她4岁，那是秩序敏感期还没有过去，你几岁？”顾寄欢失笑，却想到了什么道，“你和苏苏的关系……”
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明月迅速打断：“没什么关系，我和陆玉琼没什么关系，我们俩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顾寄欢愣了片刻，气氛也凝固了片刻，顾寄欢才缓缓说道：“那个……我没说你和琼姐的关系，我是说你和苏苏关系挺好的。”
李明月脸上表情有些微微不自然，指尖轻轻扣了扣纸张的边缘，轻声道：“嗯呐，我和苏苏关系是不错，那个没什么事儿的话……”
她声音未落，叮叮叮——叮叮叮——顾寄欢和李明月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顾寄欢一边拿手机一边叹了口气：“在医院，就不能说没事儿这句话，你看，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来了。”
顾寄欢的手机已经接通，对面传来声音：“江城机场高速出现特大交通事故，十多辆车连环相撞，庆南医院离机场最近，第一批伤者十分钟之后送到，所有在值空闲的外科医生支援急救室。”
顾寄欢面色微微一凝，站起身来：“好的，马上就到。”
她走出办公室，迎面而来是脚步匆匆的沈硕，他显然也收到了消息，颔首道：“顾教授。”
三个并肩往急诊室赶，李明月咔嚓咔嚓咬掉了嘴里的棒棒糖，随手把棍子丢进垃圾桶，一溜烟跟上来，小声嘟囔道：“今天大晴天不下雨，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连环车祸。”
沈硕道：“我刚才看了眼新闻，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辆油罐车违规闯入机场高速，发生侧翻，整个高速路上全都是倾洒的油，根本刹不住车，还好没有起火爆炸，已经是万幸了。”
“司机是脑袋昏了吗？油罐车怎么能往机场高速上跑。”李明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下完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从机场落地赶着回家，结果遭受无妄之灾。”
“机场高速……”顾寄欢微微一怔，拿起手机来看了下时间，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陆时年的飞机就是这个时候落地，她之前说了要去接陆时年，但是今天临时处理几个医嘱，发了消息让陆时年在机场等她半个小时，但是陆时年一直没有回复。
她是没看到消息直接走了吗？也对，陆总的时间那么宝贵，不可能为了接她这件小事，在机场耽误那么久。
她的指尖忍不住有些发抖，翻了好几遍，才在通讯录里找到陆时年的电话拨出去。
一遍，不通。
两遍，不通。
三遍，还是无法接通。
叮——电梯已经停在了眼前，沈硕和李明月走进了电梯，才发现顾寄欢没有跟上来。
李明月伸出脑袋来：“师父，怎么了？”
“没事。”顾寄欢压住眸子里的情绪，挂断了这通没有接通的电话，跟着走进了电梯里。
顾寄欢的眸子紧紧盯着手里暗下去的手机，指骨用力到微微发白，眼前一阵阵的模糊朦胧，又被她沉沉压下去，只是呼吸明显变得错乱，难以控制。
“师父，我觉得你不太对……”李明月小心翼翼问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和沈医生过去就够了，你回去休息吧。”
“陆时年，刚下飞机。”顾寄欢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而且，我现在联系不上她。”
李明月张开的嘴微微僵住，她们科室之内现在都知道陆时年和顾寄欢的关系，如果陆时年现在联系不上，事故又发生在机场高速……
李明月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想出来了几句安慰的话：“师父，不一定，说不定陆总没走那条路，也说不定飞机晚点了……急救室那边要不你就先不过去了？”
顾寄欢摇了摇头：“魏教授今天接手VIP病区，现在在手术台上，黎教授去了磁悬浮心脏实验室做动物实验，石教授现在也在手术台上……我走了，你们忙不过来。”
她随手把手机塞回到口袋里，电梯门打开，抬眸之间已经是一片镇定自若：“走，去急救室。”
救护车上的彩色灯光闪烁，刺耳的警报声里，一辆一辆的救护车到达，咕噜噜车轮声之中，医护们推着一个个病患进入急救室。
顾寄欢前脚刚进入急救室，急救室的护士就跑了过来：“顾教授，那边有个病人，玻璃碎片刺入胸腔，怀疑伤到了心脏。”
“好，我马上来。”顾寄欢的指尖划过口袋里的手机却没有拿出来，脚步匆匆跟着护士过去，目色却忍不住往两边的病人看去。
一路看过去，没有熟悉的身影，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庆南医院不能容纳所有的病患，这里离得近，来的都是危重病患，一部分不太危重的病患会被分流到别的医院去。
顾寄欢心里始终没有办法沉下去，却也只能沉沉呼了口气，面对眼前的病患。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奶奶，衣襟上和衣袖沾满了鲜血，坐在抢救床上，浓重地呼吸着，胸口可以看到露在外面的半截玻璃碴，她的唇色呈现一片绀色，眸子之中也有些混沌。
顾寄欢的指尖轻触她的胸口，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然后大口大口喘着气：“疼……”
“心包积液，而且量很多，玻璃插伤了心包。”顾寄欢迅速做下了判断，“普鲁卡因麻醉，准备心包穿刺针，马上进行心包穿刺，还有，绿色通道开手术室，准备开胸取出玻璃。”
玻璃插入比利器插入还要麻烦，不知道有没有玻璃碴进入血管和心脏，一定要尽快取出来，否则顺着血流流入脑子里就彻底完了。
手机被丢给了手术室的巡回护士，顾寄欢接过器械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开始投入到眼前的手术之中。
机场，VIP休息室，陆时年打开手机，给顾寄欢发消息。[飞机晚点了，你还没到吗？]
上面正好是顾寄欢发的消息——[有些事要处理，晚到半个小时，不忙的话等会儿我。]
过了半小时，陆时年又发消息——[你还来吗？]
对面还是没有回复，陆时年的眸色微微顿了顿，唇线微微抿紧，本来意味顾寄欢会来，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嗡嗡嗡——”陆时年的手机震动起来，上面显示来电人是陆玉琼。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的时间了，陆玉琼刚刚下班，一边打电话一边伸了个懒腰：“回来了吗？今晚是不是要回老宅？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还在机场，”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里面的感情。
“要不我去接你？”陆玉琼有些意外现在还在机场，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苏苏今天有马术课，下课之后阿姨带她去吃饭，我这会儿闲着，可以去接你。”
陆时年并没有接受陆玉琼的提议，打断了她的话：“寄欢说会来接我的。”
“……”陆玉琼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所以，你在等寄欢去接你？等了一个小时了？”
“嗯。”陆时年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不知为何，陆玉琼听得出来，冰冷严肃的小陆总，这会儿好像是……有点委屈？
陆玉琼无奈道：“那你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
“我给她发消息没回，她可能在忙。”陆时年睫羽轻轻压下去，指尖轻轻扣了扣衣角，缓声道，“没事儿，我再等会儿。”
陆玉琼：“……”前几天看到顾寄欢和陆时年的聊天，她就有所怀疑，现在听着语气几乎是笃定了，有点恨铁不成钢，自家精英教育养出来的霸总居然是下面的那个？
“时年，你怎么在这儿？”忽然，带着喜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在空荡荡的VIP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明显。
陆时年抬眸，眸色渐渐变冷，轻声道：“琼姐，我这里有些事情，等会儿和你联系。”
孔付星从不远处走过来，坐在了靠近陆时年的位置上，单手托腮，眸子里带着笑意：“你是查到了我的航班，所以今天特地在这里等我的吗？”
还没有等陆时年回复，她就继续说道：“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作为明星，就是这点不好，一点隐私都没有，航班信息随便就能泄露出去。”
“不是。”陆时年语气淡淡，顺带着往旁边挪了几个位置，和孔付星拉开距离，一副并不想交谈的样子。
“我知道我可能表现得有点出乎你的预料，也有可能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你现在有些意见。”孔付星追过来继续说道，“但是，你再把我推开，就真的没有下次机会了。”
说着，她还解释了一遍：“我知道你结婚了，但你们只是商业联姻，有钱人我接触过不少，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结个不怎么喜欢的婚，然后双方各自在外面玩儿，互不干涉，我不在意的。”
陆时年的眉宇之间轻轻蹙了蹙，语气冷淡：“我记得，你还在公开场合说过周佩瑶喜欢你？”
上次节目之后，陆时年也大概看了些关于孔付星和周佩瑶的新闻。
孔付星和周佩瑶向来是大众视野之中的绯闻情侣，一个三金影后，一个顶流小花，话题度满满。
但是绯闻消息甚嚣尘上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彼此的身份，更是因为在之前的采访之中，孔付星笑着回答记者的问题：“我感觉瑶瑶可能是喜欢我，我们合作很愉快。”
那条采访被看作是星瑶CP元年，在此之后，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放在放大镜之下观看，观众们自然而然会自己挖掘到更多的“糖点”。
孔付星的表情顿了顿，眸子里的笑意却是更浓了些：“你是因为这个在吃醋，所以这段时间才不理我对不对？”
“不是。”陆时年淡淡道，“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有妄想症，一直产生错觉，我建议你休息半年去看看医生。”
“你在关心我。”孔付星笑出了声，单手撑着下颌，认认真真打量陆时年，“你还是中学时候的样子，酷酷的，让人很喜欢。”
末了，孔付星笑眯眯地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次你把我推开，我还是会给你下次机会的。”
陆时年眸子都没抬，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喂，就在VIP休息区，有人闹事，现在来把人赶走，对，现在，五分钟之内没到，请你们经理来见我。”
孔付星的表情瞬间凝固，她当然听懂了陆时年的话，陆时年是在打电话叫机场的保安过来。
“我也是机场的VIP，你没有权利赶我走。”孔付星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怒意。
“VIP和VIP也是有区别的，这片区域是黑金客户区域，我想你应该没资格过来。”陆时年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保安，抬手招了招手。
明星的行程很多，飞来飞去积攒里程够多，基本上都是航空公司的VIP，但是很多航空公司最高等级的VIP一般不会发给明星，只有高净值人群才能获取，并且配备专门的休息区域。
不过，刚才孔付星是打着招呼过来的，那些工作人员误以为孔付星是陆时年的朋友，所以就没有阻拦。
此刻，保安和地勤服务人员都靠近了过来，把孔付星围在中间：“这位小姐，您打扰到我们的客人了，还请您现在离开。”
暂时还没有暴力驱逐，但是摆出来的架势已经很不好看了，孔付星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冷了脸：“陆时年，你也算喜欢过我，现在何必闹得这么僵硬？”
“等等。”陆时年抬手拦住了想要把人带走的保安，看着孔付星沉声道，“我一直搞不明白，你什么时候笃信我喜欢你的？”
“如果你不喜欢我，当时为什么要为了我打架，为了我得罪王家少爷？”孔付星的下唇咬出来一片殷红的血色，“你打断了他的鼻梁骨，难道不是为我出头吗？”
陆时年微微一顿，眸子收了回去，淡淡道：“哦，原来那个被骂的是你，我不记得了。”
她摆了摆手让保安把孔付星带走，并没把孔付星这件事放在心上，当年她也不是因为给孔付星出头才打架的。
她垂眸看着手机屏幕良久，然后又发了条消息——[还没来吗？]
输入法自动联想出来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猫表情包，陆时年的指尖微微一碰就发了出去。
但是她的手速也很快，一瞬之间撤回了，补了一句——[没事，你慢慢忙，我等你。]
顾寄欢做完那个心脏修补手术，已经是深夜，拿起手机的一瞬间仿佛整个人从井水之中被捞出来一般，一口气松了下来。
陆时年的飞机晚点了，并且她一直在机场等着，所以她没有牵扯到外面机场高速的事故之中。
顾寄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怦怦乱跳，整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来不及细想，顾寄欢把手机放下口袋，就着急忙慌往办公室跑去换衣服。陆时年那傻子，现在还在机场等着呢。
可刚刚冲出手术室，顾寄欢的脚步就顿住了，就在走廊之上的塑料座椅上，一道身影靠墙而坐。
明亮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她靠在墙上半闭着眸子，眸底有些淡淡的青影，分明是长途旅行之后的疲惫，两只手随意交叉放在身前，似乎是在浅眠。
灰色的羊毛大衣衬出来一身清冷淡淡的气质，她耳边戴了一副简单的钻石耳饰，矜贵得像是一副画。
但陆时年确实并没有睡着，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就转头过来，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到顾寄欢，眸子里缓缓泛起涟漪。
“你怎么在这里？”顾寄欢说到这里有些心虚，“本来说好去接你的……”
“你的工作比较重要。”陆时年轻轻勾了勾唇，语气淡淡，“我在机场看到了车祸的新闻，报道说病人都运到了庆南医院，我就猜到了你在忙。”
没等顾寄欢说话，陆时年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这人未免太实诚了，堂堂大总裁，就坐在走廊上等人，顾寄欢无奈过去碰了碰她的手背，轻声说道：“手都是冷的，也不知道进办公室待着，之前进我办公室不是比回家还自然吗？”
“我怕你不回办公室，直接从手术室走了。”陆时年明明是在阐明自己内心的想法，顾寄欢却从她的语气里读出来了几分无辜和委屈。
“那也可以给我发消息啊。”顾寄欢拉着她的袖子，把她拉起来，“先跟我回办公室。”
陆时年并不抗拒，乖乖地被她拉着往前走，目色落在顾寄欢的背影上，忽然眸色聚集在顾寄欢的腰侧：“怎么会有血？你哪里伤到了？”
“没有，在急救室沾上的病人的血。”顾寄欢下意识松开了陆时年的衣袖，走开了些，语气认真道，“不知道干不干净，你离我远一点，别碰到了，我回办公室换个衣服。”
在急救室的时候，尽管顾寄欢穿着白大褂，也不能完全阻挡，连环车祸这么大的事情，伤到了动脉就是鲜血狂飙，溅透了白大褂，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顾寄欢把白大褂丢在椅子上，从柜子里找出来干净的换洗衣服，手指抓住毛衣的下摆，下意识就要当着陆时年的面把衣服脱掉。
“等等……”陆时年差点儿咬了舌头，连忙解释道，“我还是转过去吧。”
“这有什么？里面还有衣服呢，又不是真空。”顾寄欢倒不怎么在意，或者说，她并不觉得在陆时年面前需要在意，“之前我肋骨受伤的时候，也是你帮忙换衣服。”
尽管顾寄欢这么说，陆时年还是规规矩矩地转过了身子，面对墙壁，一动不动，满身都写着“懂得礼节”这几个大字：“那不一样，那是形势所迫。”
顾寄欢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手臂微微用力，把身上的毛衣抽了下来。
衣服扯到头发，把绑着的头发也弄乱了，顾寄欢干脆撤下了发圈，指尖从发根穿过，把倾泻而下的长发梳理通畅。
陆时年的背影微微一僵，她是规规矩矩转了过来，但是也就是她转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是背对着光线，顾寄欢的影子，刚好落在她面前这面墙上。
光线足够明亮，影子也就格外模糊，影影绰绰，几乎看不清细节，模糊得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人形。
她能看到影子微微伸了个懒腰，然后映出来弧线的身形，能看到影子轻轻摇曳，越是模糊，就越是在她的心头上摇曳。
顾寄欢扯平身上的衣服，抬眸就看到小陆总的背影，一身清贵的气度，站得笔直，但偏偏从这站姿之中读出来一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出来。
“穿好了，转过来吧。”顾寄欢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陆时年松了口气，转身回来，径直看到一双笑吟吟的眸子，离得很近很近，顾寄欢含着笑意就这么看着她。
陆时年微微一怔，听到顾寄欢语气淡淡道：“小陆总，在巴黎这几天，有想我吗？”
她眉眼之中绽开明媚的笑意，就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陆时年脑子里嗡的一下，忽然想起那晚那个带着酒气的，浓烈到极致的吻。
“走了，回家。”陆时年没有正面回答顾寄欢的问题，抬手拿起了顾寄欢放在桌上的手包，缓缓道，“钟哥还在楼下等。”
顾寄欢被落在后面，看着陆时年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陆总不自然的样子，也是有些可爱的。
顾寄欢是个性子坦然的人，既然说出来了喜欢，那就是大大方方的喜欢，可小陆总……明显是害羞了。
顾寄欢追着陆时年的步子走出去，看着陆时年的背影，眸子里堆满了笑，是的，她应该相信陆时年而不是陈月芳，这哪是心机深沉的大恶人，这分明是个单纯的傻白甜。
第50章
车窗外, 已经是深夜，陆时年回了陈月芳的消息。[奶奶，今晚有事情处理，不用等我, 明天我回老宅。]
陆时年向来是最懂礼貌的, 从外面出差回来, 第一件事一定是回老宅，但只有今天, 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去。
她扣下了手机, 转眸看到顾寄欢的侧脸, 顾寄欢今天帮着抢救了好几个病人, 又做了场大手术，是真的累了，上车不久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路灯的光亮和影子, 随着车辆的前进, 起伏不定地落在顾寄欢的侧颜上，五官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手机嗡嗡嗡地连续震动了几声, 是陆玉琼打过来的电话, 陆时年看了看睡着的顾寄欢，挂断了电话, 回消息回去——[有什么事情？发消息说吧。]
陆玉琼回道。[你知道老宅的事情了？]
她又继续追问道。[奶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啊？你都不肯回家了。]
陆玉琼当天虽然及时赶到，但她并不知道陈月芳和顾寄欢都聊了些什么, 因为她根本没办法插手到陆家老宅里面去。
但是陆时年不一样，她是陆家新的掌权者, 自然在老宅有耳目，虽然远在巴黎, 但是总不至于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尤其是今天陆时年回到江城之后的反应，让陆玉琼越发笃定，陆时年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没什么，还要多谢你那天赶了过去。]
陆时年发完这条消息，目色挪向顾寄欢的方向，那天确切的情况她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那两封文件的内容，辞职报告以及人工试管的手术同意书。
她本以为顾寄欢会有情绪，或者会见面之后就把这件事说出来，结果顾寄欢闭口不言，仿佛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
就像是顾寄欢之前说过的，她不希望自己成为陆时年和陈月芳之间亲情的绊脚石，不想让陆时年后悔，于是所有的委屈，她全都不说。
陆时年的指尖慢慢点在手机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缓缓打出来，然后发给陆玉琼。[琼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什么意思？]陆玉琼看着陆时年发过来的消息有些不知所谓。
从认识顾寄欢之后，她做的好多事情里，都夹杂着自己说不明白的私心。
其实没必要在奶奶面前承认自己和顾寄欢的关系，也没有必要一定要维持这桩婚姻，可每次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她总是怀着私心，不想推开顾寄欢。
事情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她起初是想让顾寄欢如愿做个纯粹的医生，但是现在好像越来越难了。
陆时年在聊天框里打了一段话，犹豫了一下，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只是回复陆玉琼——[没什么，可能我想多了。]
车已经停在了别墅门口，钟天透过后视镜看到车辆后座的情景，欲言又止，只是把车停在了原地。
顾寄欢并没有醒，鬓边的发丝凌乱地落下来，遮住了半边的面容，陆时年没舍得把人叫醒，拿了外套轻轻盖在了顾寄欢的身上。
她从包里拿出来笔记本电脑，打开邮箱，找到了秘书发过来的去年的高管的工作汇报文件，打开了一个名为马双林工作汇报的文件夹。
这位马总是陆迪集团如今的中流砥柱，也是陈月芳的老班底，他手下的一脉人马都是陈月芳的拥趸，陈月芳退居二线，依旧如此。
他表面上支持陆时年，实则所有的工作决策都是从陈月芳那里获得，只要这个马总还在，陆迪集团的一半控制权，就都还在陈月芳的手中。
陆时年太过了解陈月芳的性子，她强势说一不二，如果不能强过她，就只能和父亲一样，被逼得远走他乡，就算是远走他乡，也未必能够逃得掉陈月芳的掌控。
陆玄铭人在海外，靠着画廊生活，但陆时年却知道，那画廊的投资人就是陈月芳的人。
现在陆玄铭还能生活在海外，是因为陈月芳还惦记着一些母子之情，若她真的一点都不惦记，她可以用各种手段，把陆玄铭逼回来。
没人能够小看陈月芳，她和陆原白手起家，创下陆迪集团，又在陆原出意外成为植物人之后，孤身撑起陆家，她的能力和手腕毋庸置疑。
她现在只是老了，只是多了些慈爱之心，不太想管太多的事情，并不意味着她的手腕和能力没有了。
陆时年从小就知道奶奶是个怎样的人，陆时年中学时候惹怒奶奶，被扔到海外的第一年，陈月芳断了所有的经济支撑不算，甚至断了她周围所有的人脉关系。
那一年，陆时年吃尽了苦头，从此再也不敢不听话，再也不敢叛逆，按照陈月芳的规划，读书工作继承家业，成为合格的小陆总，把一切不该有的想法都隐藏起来。
陆时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情，包括陆玉琼，就连陆玉琼也只是知道，她出国读书了，并不知道她尝试过对抗陈月芳，但是失败了，一败涂地。
她可以收敛所有的叛逆，委曲求全做个乖孩子，但是这次，她不想再委屈求全，因为这次受委屈的不是她自己，是顾寄欢。
顾寄欢睡得并不沉，车停了之后大概眯了半个小时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就看到陆时年的侧脸。
电脑上的光线落在陆时年的脸上，映衬得五官有些朦胧，她的指尖轻轻滑动触摸板，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神情却是格外认真。
“到家了？”顾寄欢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含糊不清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你怎么没有喊醒我？”
“看你睡得熟，就想让你再眯一会儿。”陆时年随手合上了电脑，淡淡道，“既然醒了，那就下车吧，回去接着睡。”
顾寄欢看到她手下压着的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道：“在工作吗？不是刚刚出差回来？怎么还有工作？”
“没有。”陆时年语气淡淡的，似乎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只是在看一些陈年的资料，闲着也是闲着。”
“要学会休息。”顾寄欢抬手拦住了正准备下车的陆时年，把身上的外套递过去，“把外套穿上再下车，外面冷。”
陆时年顿了一下，眸色微微一软，颔首道：“好。”
这人明明自己睡得迷迷糊糊，却还记得提醒让她穿外套，陆时年接过外套穿上，只觉得外套里带着淡淡的体温，是刚才盖在顾寄欢身上的时候，沾染到顾寄欢身上的温度。
顾寄欢刚才还很困，但是下车冷风一吹，瞬间就请醒了过来，而且已经眯了一阵，困意没有那么浓了。
钟表已经指向零点，她推开卧室的门，打开了灯，随口道：“我先去洗澡。”
“嗯。”陆时年轻声应了一声，然后加了一句，“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陆时年径直越过顾寄欢的房门朝内走去，打开了主卧的门，然后走进去，回头关了门。
站在原地的顾寄欢忍不住微微一怔，没跟进来，而且把主卧门关上了，什么意思？都亲过了，还要分房睡？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吗？
顾寄欢顿了顿脚步，还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来，走进浴室去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落下，顾寄欢喜欢用微微烫的水温洗澡，浴室很快蒸腾出来一阵阵的雾气，视线模糊不清，哗啦啦的水声，也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顾寄欢被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叮叮叮地响了许久，直到顾寄欢从浴室走出来，才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全都是蒋敏的新消息。
[孔付星是不是疯了？她不要前程了吗？]
[她刚刚发了条博文，然后秒删，但是截图已经流传出来了，给你看看。]
[工作室解释说，她的账号被盗了，但是我觉得不像，实在是太细节了，编故事也不会这么细节吧？]
[你有问过陆总关于她们的事情吧，不是我说，寄欢，言喻的事情应该给你敲响警钟，忠言逆耳我也要说，你要把事情搞清楚啊。]
[……]接下来就是蒋敏大段大段的话，蒋敏有的时候嘻嘻哈哈，但是遇到这种事情却像是换了个人，主要还是蒋敏不想再让顾寄欢不明不白受伤害。
顾寄欢大致看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点开了蒋敏发过来的截图，孔付星那篇发了之后秒删的博文。
这篇博文讲了个故事，她在中学的时候，家里花了大价钱送她读国际学校，但是国际学校里的小孩非富即贵，她不仅没有办法融入，还因为拒绝了一个男生的追求，陷入了旋涡之中。
因为出身被排斥，因为容貌被骚扰，在极其无助的时候，她偶然一次和一个酷酷的蓄着狼尾发型的女生做同桌，这个同桌有钱有势，却从来没有看不起她。
这个同桌会跟她讲话，会在体育课的时候陪她跑在最后的位置，会在她被骂的时候挺身而出和人打架……
她觉得这个同桌喜欢她，后来果不出她所料，心理老师的记录本被偷了出来，这个同桌告诉心理医生，她喜欢女生，这让她很苦恼。
于是孔付星更加坚定，那个被喜欢的女生就是她。她以为总算是被命运眷顾，可一切巨变，同桌出国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再次成为了那个形单影只的人。
她发的这篇博文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同桌的名字，在结尾只有短短一句话——我想告诉她，我真的很喜欢她。
这篇博文发出去一分钟之内就被删掉了，但是截图已经被疯狂转载，联系前段时间的新闻，大部分人都猜测出来了这个同桌的身份，可能就是陆迪集团的新总裁陆时年。
这条博文里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细节，顾寄欢根本没有听陆时年说过的细节，细到，如果不是非常相信陆时年，顾寄欢本人就信了。
“咚咚咚——”正在此刻，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此时，家里除了顾寄欢自己，就只剩陆时年，来的人是谁毋庸置疑。
顾寄欢不做他想，随手就开了门，然后就微微愣在了原地。
小陆总刚洗过澡，发梢上还带着微微的水汽，白皙的脖颈皮肤上，似乎是被水汽蒸腾出来的微微的粉色，少了些平日的清冷疏离，多了些看上去软糯糯的香甜。
陆时年的唇轻轻抿了抿，睫羽不自然地颤了颤，轻声道：“可以把你的手借给我一下吗？”
“啊？”顾寄欢愣了一下，却还是下意识把手递了过去。
微微冰凉的触觉触及指尖，顺着指尖抵达指根，圈在无名指的指根处，是一枚钻戒，简约的款式，镶嵌了一圈排钻，看上去不是很贵，但很衬顾寄欢的手型。
陆时年的手紧紧扣住了顾寄欢的手，和她十指交握，顾寄欢看到陆时年的手指上也有一枚钻戒，款式不一样，但是能一眼看出来是一个系列，大概是一对。
陆时年拿出手机，对着两个人的手拍了张照片，轻声道：“好了。”
说完，小陆总低头摆弄着照片，转身就走，把顾寄欢留在原地，愣了很久。
三分钟之后，顾寄欢的手机叮的一声，是陆时年发过来的消息，一张博文截图。
[没喜欢过，打架是因为叛逆，说话是因为不得不说，跑步在最后是因为懒得跑，从来不记得这人是谁，有老婆，勿扰。]
陆迪集团陆时年，官方认证的账号，头像是只卡通小猫，配图是刚才陆时年拍的两个人双手交握的照片。
顾寄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短短的博文里面，全都是不满的情绪，就像是小孩子气呼呼的样子，亏得刚才陆时年一脸认真严肃，她还以为陆时年要做什么严肃的事情。
差点儿以为……她要求婚了……
结果，纯粹是高估了小陆总的胆量和情商，毕竟是现在都还在分房睡的人，实在是不能报以太高的期待。
不过顾寄欢也忍不住心里微微一暖，陆时年完全可以把事情抛给公关营销去做，大集团的团队很专业，最后肯定能处理得很好，不会对陆迪集团的名誉产生影响。
但是她没有选择这种专业的手段，而是选择自己站出来回应，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她是在告诉顾寄欢她的态度，仅此而已。
顾寄欢没有认证的账号，把小陆总的博文截了个图，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有老婆，勿扰。
明明是大晚上，社交媒体的流量已经到了下降的时候，然而热榜却肉眼可见地沸腾了起来。
陆时年否认是孔付星初恋。
陆迪集团总裁公开婚讯。
陆时年妻子真实身份是庆南医院医生。
原来上一期的零距离观察的幸运观众是陆时年。
早就有糖了，我们没发现。
叮——手机响了一声，顾寄欢发现自己多了个群聊，三个人，陆时年、她、还有陆玉琼。
发消息的人是陆玉琼。
[你们疯了吧？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
[我之前说过让你们营销来着，可你们也该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吧？就这么公开了？]
[还好我有准备，不然真被你们俩打个措手不及。]
如今热榜上的舆论偏向几乎都是正面的，很明显不是自发，而是陆玉琼引导之下产生的，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从孔付星的博文，转移到陆时年和顾寄欢身上来了。
顾寄欢眨了眨眼，也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回复道。[琼姐，一时上头，没忍住，请你吃饭赔罪。]
陆玉琼很有骨气。[吃饭不行。]
[那我们怎么才能赔罪呢？]顾寄欢的态度很好，毕竟现在是她们给陆玉琼惹麻烦，顾寄欢的确是觉得有点抱歉。
[你们对我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不可能原谅。]陆玉琼的态度很坚决，从文字里都能读出来熬夜加班的怨气。
其实陆玉琼可以不管的，但接到下属电话，她就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毕竟是陆时年的事情，她也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处理。
一直没说话的陆时年说话了。[今天所有加班的人员，五倍加班工资。]
顾寄欢瞪大了眼睛，嚯，万恶的资本家还是有钱，不过这个霸总算是清流了，五倍加班工资，总比小说里那些威胁让人滚蛋的霸总人性化了许多。
但是很明显，陆玉琼并不满意。[本来就该给，不要拿这个来敷衍我。]
[一年之内，苏苏的过山车，我包了。]
陆时年这句话刚刚出现在屏幕上，陆玉琼迅速回复。[成交。]
顾寄欢微微一愣，什么游乐园，什么包了？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加密交易？
然后陆玉琼就加了个补充条件。[苏苏上次说了，要欢欢姐姐陪她一起去，我不管，你们得把小祖宗陪舒服了。]
顾寄欢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们两个做加密交易，怎么还把自己扯进来了？
尘埃落定，接下来的事情和顾寄欢就没有关系了，全靠陆玉琼那边运作，顾寄欢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这一天，就像是做梦一样，先是机场车祸的心悬一线，然后是见到陆时年的劫后余生，最后是莫名其妙公开，顺带着收了一枚钻戒。
身体累到了极致，但是精神却始终没有松下来，越是翻身，越是精神奕奕，没法睡着。
时针指向一点半的时候，顾寄欢终于是忍不住翻身下了床，走到了陆时年的门口，然后又犹豫着顿住了脚步。
陆时年，这个时候，应该睡着了吧？
可就在顾寄欢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门打开了，陆时年正站在门口：“有事吗？”
“你怎么还没睡？”顾寄欢微微一怔，这人从巴黎飞回来，又等她下班，到现在都还不累吗？
“没有，马上准备睡了，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开门看看。”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
顾寄欢透过门看进去，看到桌面上的电脑还亮着，蹙了蹙眉：“怎么现在还在看资料？不是说陈年资料，无关紧要吗？”
“嗯，无关紧要。”陆时年说完，补了一句，“就是睡不着罢了。”
顿了一下，她看向顾寄欢道：“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想换个地方睡。”顾寄欢眨了眨眼，凑近些盯着陆时年的眼睛说道，“陆总欢迎吗？我屋里好像有点冷，我感觉你这里挺暖和的。”
陆时年：“……”整个别墅是一套供暖系统，她屋里的温度，和顾寄欢屋里的温度是统一的，根本不存在谁屋里会冷这种情况。
可不等陆时年说什么，顾寄欢就绕过她走了进来，脱鞋就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快来，睡觉了，一点多了，好困。”
顾寄欢本来想法不是很坚定，总觉得自己这么蹭上别人的床不太好，但是看到陆时年在加班，就忽然理直气壮起来了。
她这是为了美色，为了私利吗？不是，这是为了更好地监督陆时年睡觉，是为了陆时年的身体着想。
顾寄欢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陆时年，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之下亮晶晶的，微微上扬的眉眼之中满都是明媚，陆时年忍不住心里微微一顿，轻轻抿了抿唇。
她关了电脑，只留下了一盏小夜灯，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闭上了眸子开始酝酿睡意。
只是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马双林的资料，睡意来得很慢，这位马总很谨慎，做的项目抓不到任何错处，她没有任何理由对这位马总下手。
但是，既然决定了对大树动手，就不能只斩断一些细枝末节，必须一击即中，否则若是奶奶起了疑心，以后就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陆时年没有说话，顾寄欢翻了个身，朦胧的小夜灯里，迷迷糊糊看得清楚陆时年的侧脸，长长落下来的睫羽，还有鼻尖唇锋的轮廓。
她单手撑着床起身，伸手越过陆时年去关灯，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陆时年。
就在她俯身，几乎整个人都趴在陆时年身上的时候，却听得淡淡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关灯，开着夜灯睡不着。”说着，顾寄欢啪嗒一声按灭了床头的灯，却也在伸手的时候，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趴在了陆时年的怀里。
她的怀里很软，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家居服，隔着衣服，能感受到呼吸的起伏，还有彼此身上温暖的温度。
嗡嗡，陆时年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两声，顾寄欢的手机也震动了两声，很明显是同时收到了信息。
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共同的群聊，刚才陆玉琼拉的那个群聊。
陆时年抿了抿唇，抬手拿起手机，发送了两个字——[睡觉。]
然后把手机调到了勿扰模式。
顾寄欢轻轻一笑，也发送了同样的两个字，把手机调到勿扰模式。
夜灯已经关闭了，整个房间之内一片暗色，再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陆时年只觉得有个温热的触觉贴了上来，顾寄欢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身，腿也靠了过来，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顾寄欢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轻声道：“没事，我就抱抱，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的，别害羞。”
陆时年：“……”她有种感觉，自己似乎是被调戏了，对方好像是在轻视她。
闭上眸子想了又想，陆时年还是没忍住，翻身过来拥住了顾寄欢，把人压在了自己怀里，一时之间，顾寄欢身上的味道盈满了整个怀抱。
顾寄欢微微一怔，明明是她主动调戏，怎么现在落在了下风。
不服输的顾医生抬了抬下颌，唇轻轻划过陆时年的脸颊，轻声道：“小陆总，你想做什么？”
柔软的触觉，炙热的呼吸贴着脸颊和颈侧划过，陆时年的眸子微微一顿，轻轻扣住了顾寄欢的后脑勺，制止了她的胡闹：“不做什么，睡觉。”
就是纯抱着睡觉，陆时年轻轻闻了闻顾寄欢发间的香味，抱紧了怀里的人，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从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她不是不想做什么，只是觉得，此刻还没有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好，顾寄欢现在受尽了陆家的委屈，她总不能再欺负人，想欺负，但是要等到她把一切都解决好之后。
现在，就抱着睡个好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