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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正文完)

    第186章 并蒂莲(正文完)

    人间四月芳菲尽, 四方巷子的长平郡主府却鲜花着锦,伴着枝头摇动的树影,一派无限春光。

    今日是长平郡主纳仪宾之日,郡主府门前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往来宾客将四方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宝马香车都只能停在巷子外, 任你是何等尊贵的公卿, 恐怕都要下了车, 步行至府前。

    长平郡主大婚这排场,在大齐朝历代郡主之中都算得上是头一遭。

    偶有闲话路过的人还纳闷,这长平郡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身旁看热闹的嗤笑一声, 上下看他一眼, 见他一身崭新的玉色襕衫, 神情青涩懵懂,便明白,这愣头青恐怕是方才进京的国子监贡生。

    男人自诩“前辈”,煞有介事地感叹, 兄台莫非从三九一觉睡到今日才醒, 不然怎会连而今京中正风光的长平都不知道?

    自当今圣上一纸诏书,这位当庭检举西北总兵、本就身居风口浪尖的大理寺卿孟忻家的养女,就这么摇身一变, 成了正经上了玉牒的皇亲。

    这便罢了,偏偏还认在了宗亲中体面尊荣无一不缺的寿王名下,这是何等的殊荣!

    据闻这郡主的生父不过边境小城一位籍籍无名的千户, 恐怕是祖坟冒了青烟, 才有今日的际遇。

    宫中亦是荣宠有加, 金银珠宝、翡翠贡缎等封赏,流水般送进府中;这郡主府的择选更是精心。

    郡主府选在皇城、寿王府与孟宅中间, 旁边就是国子监,环境清贵;宅子是前朝的公主府,雕栏玉砌、檐牙高悬,仿了江南的园林庭院,古韵清幽、风水极佳,无一处不绝。

    据传,圣上还曾向郡主允诺,大婚要紧,府上违制之处尽可先放一放,日后再做打算。可即便皇恩如此,郡主仍寻了数名工匠,抢在大婚前一夜,将府上违制之处一一修缮改建完毕。

    郡主谦恭体贴,宫中亦领她这份情,今日早早便赏下一座半臂长的羊脂白玉并蒂莲摆件做贺礼。

    在场众人中不乏眼尖的,当即认出这是当今潜邸时,江南总督献给太子妃的大婚贺礼。郡主又是江南人士,这贺礼无论寓意、来历都再合适不过。

    宫中赏下贺礼不算什么,可这份心思,才最是难得。

    可除却这表面的风光,更令坊间众人议论不休的是传旨时圣上金口玉言,说这长平郡主亲自取下了鞑靼逆贼呼其图的首级,救紘城万民于水火。

    说句僭越的,若放在古时,此等壮举恐怕封个女侯爷都不为过!

    稀里糊涂看了半天热闹,只见郡主府门前站着孟家与寿王的几位小辈,笑意盈盈地将宾客迎进府中,却始终不见新郎官儿,贡生又不禁问道,这仪宾又是何方神圣?

    程六出。

    程六出?没听说过。

    嗐。这名字你不知道,那我换一个,宁远侯晏家的世子爷,神隐骑参将、都指挥佥事,圣上亲封的镇北将军,消失数月后奔袭千里、赴京救驾的大将军,晏决明!这回可知道了?

    见那贡生仍旧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男人也懒得再说。毕竟,短短几句话,如何能将这几月以来朝堂的巨变说清呢?

    西北总兵范脩终于被定了罪,偌大一个范家就这么栽在郡主与自己亲儿子手上,全族俱没。

    范家主支处以斩首之刑那日,菜市口围得水泄不通,除却范春霖的尸身不知被谁收敛走了,其余众人都被草草送去了乱葬岗。

    当初声名狼藉的沈家终于平了反,沈仲堂追封从一品建威将军,沈焕更被诏令进京面圣,大好前程只怕还在后头。

    而被晏家逐出族谱、又得封镇北将军的晏决明,不光将生母崔怡的牌位请回了崔家,更改名换姓为程六出,彻底与宁远侯、与晏家划清了界限。

    至于为何是程六出这个名字?

    有小道消息说,这是他此前遭人陷害后,蛰伏西北时用的名字;

    可更多人不怀好意的猜想是,这丢了实权的镇北将军,转头就攀上了姨母家正受恩宠的郡主,一心要住进郡主府当仪宾,就连名字都上赶着改了。

    这揣测乍一听自然无人当真,可能被人津津乐道至此,少不了程六出自己的功劳。

    一次宴饮上,有人问起他改名之事,席间一位酩酊大醉、与他有过旧怨的纨绔,趁着几分醉意,假作玩笑地讥讽他为了当这无甚前途的仪宾,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就在众人以为席上少不了一场争端时,程六出却笑不语,抬起杯抿了口酒,淡淡道,“若无郡主,便无我今日。能与郡主同姓,是我的福分。”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脸色古怪,对视几眼,目光中皆是不可置信。

    为了攀附皇亲,这程六出……当真是不知廉耻!

    可无论众人心中作何想,长平郡主与镇北将军这婚事,终究是顺顺当当地,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郡主府门前宾客如织,后院里亦是热闹非凡。

    崔夫人在前头招待官眷,程荀端坐在铜镜前,一身御赐红底金绣的嫁衣,如金线、珠宝绣着各式祥瑞,衣角是缂丝的祥云暗纹,华贵繁复却不失端庄。

    宫中特意派下的嬷嬷为她妆发,云髻峨峨、珠环翠绕,黛眉下一双洇着水光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扬,平添几分春情。

    胭脂抹了浅浅一层,眉间花钿映着她微启的朱唇,当真是粉面桃腮、春意无限。

    妱儿站在她身旁,小孩儿似的盯着看个不停,从平阳赶来的杜三娘眼中亦是惊艳,嘴上却忍不住打趣:“瞧妱儿,倒像是第一次见着新娘子呢。”

    嬷嬷正为她梳理鬓角碎发,程荀转不了头,余光嗔怪地乜她一眼,眼波流转,当真是风情无限。

    妱儿猛地一抽气,激动地朝杜三娘比划:“这么漂亮的新娘子,那当然是第一次!”

    屋中正说笑,贺川轻轻推开门走进来。

    “主子,寿王府的人到了。”

    寿王、寿王妃年事已高,并未亲自到场。虽说如此,可家中几房子孙无一不现身,又风风光光为程荀添了份厚礼,仍谁也挑不出说嘴的地儿。

    寿王夫妻二人不来,也是主动避让孟崔夫妇二人,免得为了这尊卑之分,反倒伤了人家正经父母的爱女之心。

    程荀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心中亦感念这份情谊。

    贺川想了想,神色有些古怪:“王公子也在门前凑热闹呢,非说自己是娘家人,要好好为难下仪宾。”

    话音落,崔夫人恰好领着几位女眷走进屋中,闻言便笑道:“有这探花郎在,少亭恐怕要吃瘪了。”

    随她一同来的,除却与孟家近亲的几位长辈,还有寿王府的几位女眷。程荀要起身见礼,几个长辈笑眯眯地将她按进位子里,溢美之词如京城早春的杨絮,铺天盖地落了她一身。

    这样的场面见多了,程荀如今已练就出一身淡笑不语、丝毫不觉尴尬的功夫,旁人见了不觉得她腼腆内向,反倒要夸一句宠辱不惊、气度不凡。

    只是这面上功夫还没撑多久,就孟家一位辈分颇高的姨婆打碎了。

    这姨婆年近八十,身子骨仍矍铄,只是脑子有些怪,说话也是个没遮拦的。

    她拨开众人挤了上来,大大咧咧在她身旁坐下,拉住她的手,张口就道:“闺女儿这么瘦,我看那小子又高、又壮,这怎么受得住?”

    屋内霎时一静,众人脸色都有些尴尬,站在程荀身侧的宫女、嬷嬷们也只能假作未闻,面色如常地继续低头忙活。

    程荀还未反应过来,那姨婆竟又看向崔媛,语气强硬:

    “媛丫头,你给这闺女儿看小人画没?这可是头等大事呢!要是没看,就现在看,拖不得!要是晚了……”

    程荀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望着周围众人闪躲的眼神,一张脸蹭地红了。

    崔夫人深吸一口气,一个跨步将姨婆搀扶起,嘴上打着圆场,连声道时辰不早,当即就领着众人去前头准备,连妱儿和杜三娘都一并叫上了。

    “看了没呀?你倒是告诉我,看了没呀?”

    那姨婆一路走一路追问,嗓子大得惊人,偏偏耳又背,崔夫人只能压低声音,连声道:“看了,看了!”

    这场面虽窘迫,却当真有几分喜感,几位女眷没忍住笑意,赶忙咳嗽两声掩饰。

    临走时,杜三娘附在她耳边,故意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调笑。

    “阿荀啊,小人画儿看了没呀?”

    程荀气得脸颊羞红,反手就将她往外头推。杜三娘笑得爽朗,拉着还在发懵的妱儿,大步离开。

    房门开合,前院鼎沸的人声被关在门外。果儿小心翼翼端着凤冠上前,嬷嬷们也恢复寻常,仔细为她戴上凤冠。

    程荀坐在凳上,耳根发烫,思绪还飘在姨婆放在石破天惊的话里。

    “小人画”,她自然是看了的。

    至于受不受得住……

    程荀想起那日的荒唐,脸颊烧得人心慌。她想,若她不愿意,谁也别想在此事上逼她。

    更何况他也从未让自己难受过,反倒是他,隐忍躲闪得叫她忍不住捉弄……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嬷嬷一声告退,程荀这才回过神,却见果儿领着几位嬷嬷都关上门、退去外间,身边只站了贺川一人。

    她疑惑地望去,贺川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犹豫着递给她。

    “这是方才王公子劳烦我转交给您的。”贺川嘴角紧绷,如临大敌、又好似下定了决心,小声道,“他说……让您在无人处打开。”

    程荀闻言一愣,再看贺川那写着“无论如何我都是主子的人”的神色,这才明白她让旁人都避开的心思。

    “想哪儿去了……”

    程荀哑然失笑,没人比她更清楚,她与王伯元之间,除却几分共患难的情义,便只有程六出这一条纽带。

    她打开荷包,里头掉下来一张纸条。

    一看,果不其然,上头写着:“少亭藏在袍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换,偏偏这纸就是不换,我便悄悄寻来了”。

    她抬起手,将这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在贺川面前挥了挥,贺川也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退到窗边。

    程荀无奈地笑了下,将纸条放在一边,荷包里还有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包,软软的,边缘已经被磨出了毛边。

    她不自觉放轻了呼吸,顺着折痕将它小心翼翼展开,粗糙的麻黄纸上是程六出的笔迹。

    【阿荀】

    这两个字后落了两滴墨,好似长久的沉默。

    【若此去无归,不必念我】

    程荀握着纸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

    【此生不过,尘随马去、月逐舟行】

    屋中静悄悄的,程荀维持着垂首的姿势,指尖一下下拂过那短短几个字,久久无言。

    渺远的锣鼓声从窗缝里漏出来,竹笛、唢呐的音调愈发轻快,前院更三不五时迸发出欢呼的人声。

    吉时快到,里间迟迟没有动静,几个嬷嬷对视几眼,目光焦急,抬手抹了抹汗。

    刚想上前去催,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程荀大步流星踏出屋子。嬷嬷们忙迎上去,果儿手中还拿着大红的盖头,可程荀一把推开她们手中的香粉、珠翠,竟然就这般提着裙子冲出了房门。

    嬷嬷们大惊失色,当即就要追出去,贺川却眼疾手快地将她们拦住,利落道:“前头那么多规矩都省了,就这最后几步,上头也怪罪不到你们身上。”

    嬷嬷急得说不出话,贺川抬腿抵住门框,坦然道:“行了,郡主的婚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厢众人正慌神,那边,程荀穿过后院弯弯绕绕的亭台、游廊,大步朝前院跑去。

    她这一路引得院中丫鬟小厮的惊呼,众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连声唤她停下。

    绣满金线与珠宝的嫁衣随风而动,凤冠撞在钗了满头的珠翠之上,敲出玲珑的脆响。

    程荀越跑越快,身后脚步声与呼喊声越来越多,眼前鼎沸喧嚣的锣鼓声、欢呼声越来越近。

    风吹乱她鬓边碎发,她奔跑在萧萧风声之中,周遭的一切在飞快倒退,假山、树影、荷塘都一一消失。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分神望去,却见模糊的视线之中,四台山上天真懵懂的她、胡府里沉默狼狈的她、西北大漠上锋利无畏的她,就这么静静站在倒退的世界里。

    她们朝她挥手,朝她呐喊,去追吧,去见他。

    此生何其短暂,生死不过须臾之间,快一些,去见他吧。

    穿过垂花门,挤过讶然的人群,她的视线中一片红色。

    飘扬的红绸,散落的鞭炮红纸,贴在明瓦上的红囍字窗花,喜婆手中的红喜帕。

    还有视线尽头,被一伙儿俊俏儿郎围住的程六出。

    他一身红衣,手里握着投壶用的箭羽,微微无奈地看着眼前一众耍赖的“娘家人”。

    微风吹过,他似有所察,视线越过人海,直直看向她。

    她站在人群正中,一身御赐的凤冠霞帔,手里却提着裙摆,胸膛微微起伏着,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像幅会呼吸的画。

    周围人目光各异,诧异的、慌乱的、嫌恶的,仿佛磅礴的黑影,要将她这个不规矩的新娘、不体面的郡主蚕食殆尽。

    可她只俏生生站在那儿,鲜活的,明媚的,澄澈的,冲他笑。

    程六出知道,她是特立独行的光,便不必惧怕陈腐古旧的阴影。

    他扔下箭羽,推开人群,一步步朝她走去。

    他想,阿荀,你只要站在那儿就好。

    我会走向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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