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百合耽美 > 别青山 > 18、暗筹谋

18、暗筹谋

    崔夫人离开后,程荀明显感觉到胡婉娘对她的冷落。


    那天夜里,胡婉娘坐在铜镜前,程荀自觉地上前替她摘钗松发。程荀的手还没碰上头发,胡婉娘猛然转头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程荀。


    程荀心下一沉,连忙低下头做恭谦状。


    “玉扇,你来。”


    玉扇越过她,稳稳地站在了胡婉娘身后。


    胡婉娘透过镜子,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丫鬟。


    “我只说这一遍。我最讨厌的就是我的东西不听话、有异心。”胡婉娘声音稚嫩,话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意味,“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抢。”


    “听懂了吗?”


    程荀俯身,轻声回答:“是,姑娘。”


    她顶着玉扇奚落的目光走出禅房。侧身路过玉盏时,她隐秘地捏捏程荀的小指,程荀向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门甫一关上,她的笑便消失了。程荀冷冷地望一眼透着烛光的禅房,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


    翌日上午,一行人启程回城。


    回到兖州胡府,略加梳洗休整,胡家一家三口齐坐膳厅用晚膳。程荀候在门外等吩咐。


    席间,胡品之提到了崔夫人一事,原本其乐融融的膳厅气氛一滞。程荀余光一扫,只见胡瑞黑下脸,半晌话才挤出口:“下次不许自作主张。”


    胡品之面上不忿,但在胡瑞怒目逼视下,只能讪讪答是。


    程荀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


    入夜,屋外秋风萧瑟。透过窗棂,月光凄然地洒进屋中。


    程荀坐在床头,身旁摆着被烧得枯黑的老旧木盒。手帕慢慢拭过匕首锋利的刀刃。


    月光下,利刃的寒芒从她冷淡的脸上不时闪过,衬得她神情更显凌厉。


    曾经满是污血、炭黑的匕首,被她清洗干净、小心保存,如今恢复了吹发可断的模样。


    从她拿到它的那天起,她就想,总有一天,她要用这把匕首了结凶手的性命。


    程六出身上的伤,她要一刀刀讨回来。


    她仔细擦拭匕首,不错过刃上任何一粒灰尘。屋中只听闻轻轻的摩擦声和玉盏绵长的呼吸。


    手上动作缓慢,她的思绪却转得飞快。她试图梳理如今得到的信息。毫无疑问,她是幸运的。


    四个月前,她卖身进府,手里的信息只有一把刻着“胡”字的匕首,和程六出来过胡府的消息。


    进府后才知道,一个偌大的、她从未踏足的官家府邸,想要在其中抽茧剥丝,找到他被害的真相,何其不易。


    跌跌撞撞当了几个月丫鬟,每天忍受着肉|身的劳累和精神的凌|辱,最后连府里的男主子都没见过面。


    好在雁过总要留痕,竟真的让她误打误撞掀开了真相的一角。


    刚从松烟那偷听到幕后凶手是胡品之时,热血上头,她并非没想过就这样冲到胡品之面前,让他血债血偿。


    但她跪在冰冷的秋雨中,却逐渐清醒过来。此时的她,尚且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胡品之抗衡。


    年岁的差距、力量的差距、身份的差距。


    要爬过复仇这座山,她有的不过是一腔孤勇。


    那天夜里,她抱着如针扎的双膝坐了一夜,后知后觉想清楚一件事。


    胡品之胆敢如此罔顾王法、作威作福,不过是因为他背后靠着胡家这棵大树,有在京中做高官的叔爷、在地方当土霸王的亲爹。


    如此背景、如此权力,杀死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就这么让他迅速地死在一个丫鬟手里,太便宜他了。


    他活该彻底失去依仗的权力,丧家之犬一般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然后看着曾经瞧不起的山野贫儿拿着他杀人的凶器,一刀一刀刺进自己的身体里!


    凄寒的夜里,这个想象让她兴奋地浑身发热,止不住地颤栗。


    等她平静下来,心中却飞快地涌起一股对自己的恐惧。而这恐惧像一滴入海的水,顷刻间就消失了。


    她甩甩头,刻意忘却这陌生的感受,一颗心投入她对未来的筹谋中。


    或许上天终于站在她身旁一次,胡品之如此讳莫如深的胡瑞任太原通判、掌运粮一事,让她看见了一丝希望。理智告诉她,从此处下手,她绝对能挖到满意的东西。


    她原本天真地想找门路去胡品之院中当差,可内宅的规矩和胡婉娘的性子,让她彻底绝了这个想法。


    她用布条将匕首好生裹起来,装进木盒,藏到柜子深处。


    她走到窗前,隔着窗纸,静静看着透亮的月光。


    既然胡品之接近不得,那就从他身边人下手。


    -


    胡婉娘性子刁蛮,多少有几分“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意思。


    近来李小姐身子不适,常在家中养病。胡婉娘少了与老对头打擂台的机会,加上程荀又碍了她的眼,程荀又被赶出里屋,拿起木盆抹布,干起了老本行。


    院中其他小丫鬟,有的担心自己走了她的老路、有的等着看她笑话。程荀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欢喜,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不在胡婉娘眼皮底下的时间多了,她借着找人学打络子为由,混迹在府中丫鬟婆子中间,探听到不少消息。


    胡品之身边常跟着四个小厮,其中她知道的松烟负责书房的一应事务;还有一个奶兄吴川,常替他在外跑腿,是个三教九流都有些接触的主儿。


    吴川性子很是混不吝,对府中下人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对漂亮水灵的小丫鬟多有口头调戏。碍于他在胡品之前的脸面,府中许多人对他敢怒不敢言。


    松烟是府里的家生子,父亲是胡瑞手下的老人,如今在溧安替他看管多处产业。思及此,程荀想,松烟应该本就是胡瑞身边的人,替他监视不听话的儿子、及时传消息,也不足为奇。


    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她将目光放在松烟身上。


    终于有一天,她找到机会,在庭院中假作手滑,将木盆里的水泼在松烟身上,与他攀谈起来。


    松烟猝不及防被人泼了一身子水,本有些恼怒,看见是程荀,反倒一改脸色,连连摆手说不要紧。


    程荀仔细看了他几眼,笑道:“那我们算是扯平了。”


    松烟也小小地扬起一个笑:“你还记得我啊?”


    “你是少爷手下的人,我哪会不记得。”程荀捡起木盆,“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天冷,别冻到了。”


    松烟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程荀叫住。


    “今天实在对不住你,是我欠你个人情。我是大小姐院里的玉竹,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就是。”


    松烟看她看上去文静内向,与人交往却落落大方,也少了几分拘谨,笑着应和一声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程荀与松烟又“偶遇”几次。二人年纪都小,没那么多男女之间的忌讳,你帮我领一次饭,我帮你带个话,关系亲近许多。


    有一天,松烟在程荀常出入的垂花门前等了她许久。见到她,鬼鬼祟祟地将她拉到树下,扭捏地塞给她一个荷包。


    程荀:?


    顶着程荀古怪的表情,松烟豁出去一般低声道:“你可别想多了!这是陈玄哥托我拿给你们院儿的大丫鬟清荷姐的。”


    清荷她知道,是胡婉娘手下的大丫鬟,如今十五岁。她父母是大夫人当年的陪嫁,在溧安替大夫人看着嫁妆中的几间铺子。


    而陈玄是胡品之的手下,为他牵马驾车,似乎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程荀恍然,下一刻反应过来,手里的荷包也烫手起来。


    她推给松烟,急急道:“你疯了?被人发现我们帮别人私相授受,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你先别急,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程荀捏捏荷包,触感有些熟悉。她拉开一看,居然是银子。


    “我也不想多嘴,可若是不告诉你,恐怕你也不愿意做这冒险的事。”他叹了一口气。


    “前阵子我爹告诉我,溧安那边写信说清荷姐的爹走了。她有个表兄,本与她订好了婚约,只等清荷姐回溧安便成婚。


    “可那表兄却是个见利忘义的,眼看着清荷姐的爹走了,没了当大掌柜的爹,居然转头就娶了别的姑娘。清荷姐的娘都被气病了。”松烟越说越义愤填膺。


    程荀情绪有些低沉,却抓住漏洞反问:“那关陈玄什么事?”


    松烟看着她脸红了,支支吾吾半晌:“你!你怎么油盐不进!总之,你将荷包给她就是了!”


    松烟急得一甩袖子,臊眉耷眼地转身要走,又转身认真看着程荀。


    “陈玄哥是个好人,他只想着清荷姐没了爹,婚事也没了,恐怕日后艰难,才想着帮一把。


    “这些银子也是他好几年的积蓄了。他不愿意我把这事说出来,但我想着,清荷姐总该知道这些。


    “别的不说,至少也不要误会了陈玄哥的心意。”


    松烟一溜烟跑远了。


    程荀低头看着荷包,只觉得沉甸甸的。


    待她回到小院中,恰好遇见了清荷。


    她是个聪慧能干的姑娘,从小就被大夫人送来照顾胡婉娘。她为人公正,丫鬟之间偶有斗气,她从不偏袒。


    前几日,程荀被赶去洒扫,她还安慰她,好好表现,总有一日能进屋伺候的


    这些年里,小院里赏罚分明、上下清晰有条理,少不了她的努力。


    程荀拿着自己的老伙计在院中扫落叶,余光看着清荷。


    她一如往常风风火火,在院内忙出忙进,看上去与松烟所说的境遇毫不相关。


    是她还不知道这一切吗?


    等到夜里,她回住处,路过偏房后的小树林时,听见了隐隐的哭声。她这才知道,原来清荷早已知晓了一切。


    程荀站在林外,看着她蹲在一小堆燃烧的纸钱面前,颤抖着肩抽泣。


    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一种类似的哀戚爬上她心头。


    她慢慢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图片
新书推荐: 要石草太的异世之旅 恶人攻狂欢指南[快穿] 救世主白月光是我 潮沙 仙途一片抽象啊 成为他继母 漫画续作,但前作男主已疯 农家猎户的作精夫郎 重生后我兼职给同期当“爹” 我穿到了疯狂的世界[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