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尚未康复，又连续多日奔波的后果就是——


    林煜一下星舰就被人送去了丹鼎司。


    尽管他一再保证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依旧被医师强行扣了下来。


    理由无外乎是劳神过度，需要静养。


    再次被迫回到限制工作状态的林煜有了大把时间挥霍，他再度开始研究自己，研究仙舟。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岱舆殉爆。


    岱舆——


    林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直至多年前的陈旧记忆被翻出。


    《列子·汤问》有言:“渤海之东有五山，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


    这些内容早已被尘事积压在深处，林煜只能勉强回忆起一小部分。


    他记得在故事里岱舆和员峤因意外流于北极，不知所踪。


    是巧合，还是……


    如今岱舆已失，下一个会是圆峤吗？


    事情的真相仿若隐藏在浓雾之后，在风抵达正确的时间点之前，从不肯轻易露出真容。


    索性他们还有时间做出准备。


    林煜拿出玉兆，将那份自虚陵回来便一直打磨的草案发了出去。


    玉阙接手了勘探岱舆的任务，与曜青的联系日益密切，但其余仙舟之间的交流依旧曲折繁复。


    他们需要一个更为便捷的官方交流系统，以便实时了解相关情况，随时支援。


    必须在事情发生之前，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至于命名这种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吧，自己在这方面一向没什么天赋。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由远及近。林煜的视线落在紧闭的门上，有节奏的敲击声响起。


    他一直认为繁缛礼节会阻碍彼此的关系与诚意，在下一段敲门声出现之前，他率先打开了房门。


    来人是辞书，他总是在这个时间把需要处理的文书送过来。


    但这一次，他的手里空空如也。


    意识到什么的林煜有些意外，平和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明的笑意，“终于肯让我出院了？”


    “如果您不篡改诊疗报告的话，三日前就可以出院了。”


    改记录也就罢了，居然改的那么离谱。


    正常人的数据怎么会高成那样，连他这个门外汉都糊弄不过去。


    暂且将这个令人不省心的话题放到一旁，辞书吐了口气，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朱明使节来访，说是有事相商。”


    在种来访一般是以学术交流或共创项目为目的，而这种交流过程需要林煜给出总体方向。


    “好吧。”关于''改报告''的事，林煜暂时不想讨论，他顺着辞书的话题继续下去：“记得把那块桑木带上，我做了很久的。”


    临走前，他还不忘拿走那份被''篡改''过的诊疗报告。


    上面显示林煜体内的超氧化物歧化酶基因（sod）是正常人的八到九倍。他看着那块半透的面板，在自己的名字后方，多了一个[不老不死]的标签。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和面见丰饶有关。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自那个标签升起，长出手脚，缠绕至一旁的姓名上，而后将林煜整个人拉入那股情绪中。


    不老不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丹鼎司和接待处的距离并不算太远，脚腕还未感到疲累，便已见到了那性格张扬，仿若烈火的使节团。


    几人见林煜过来，支出一人从一旁的桌案上抱起一个锦盒，明言道：“此物为家师亲自锻造，以报将军恩惠。”


    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恩惠，反正师傅说有就是有。


    趁着旁人不注意，他伸出手，悄悄瞄了一眼掌心内提前写好的小字。


    很好，没有漏说什么。


    锦盒狭长，外层印着朱明的标志，右下角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工造司工正的印记。


    毫无疑问，这是件不可多得的上品。


    盒内有丝绸软布作衬，上方奉着一柄长剑。


    剑胎不知用了什么材料，隐隐透着青光，还带着一抹红。


    直至疼痛自神经传向大脑，林煜才发觉，那点红原来是剑锋擦破了掌心带出的血。


    罗浮一事的知情人并不多，对方怕是得知他在病体未痊也剑不离手才特意打了这份拜访礼。


    他装作无事发生般合上剑，脸上又恢复了那公式化的微笑：“替我多谢尊师。”


    “几位从朱明远道而来，不若先在曜青修整一番，过几日再行学习交流一事。”


    自金人数量日益削减，工造司的工匠转手开始研究智能建造，试图让武器拥有更多的智能，争取早日做到全自动对敌，以此达到减少伤亡的目的。


    这便是他们来学习的内容之一，另一项则是希望得到曜青的武器使用数据。


    近几年因局势缓和，各大仙舟皆有所收束，但曜青依旧是武器消耗主力。


    如果能有一个详细的名录，他们也好在下一批制造名录里有所偏向。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点头应了下来。


    除去朱明，他们还没造访过其它仙舟，如今有时间看看也不错。


    林煜从桌案上摸出一份地图递了过去，这是他闲暇时间刻录下的，里面对一些可供观赏的景点进行了标注，就连哪家小吃值得一试都有。


    先前曜青缺钱，他曾想过开办旅游业，后来有了公司慷慨解囊，这事便不了了之，一直搁置到现在。


    如今送了出去，也算物尽其用。


    目送朱明使节远去，林煜抬手抹掉手心的痕迹。


    已经开始干燥的血液顺着纹路裂开一道道空隙，随着动作化为红色的脆质结晶。


    风一吹就没了影，只留下些许的血腥味。


    底下是完好无损的皮肤，同先前他在丹鼎司内划出的伤口一样，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过。


    他拿起那份诊疗报告，仔细的看着那几个字符。


    超氧化物歧化酶基因：能够帮助消除炎症、修复损伤、促进组织修复与再生。


    这也是长生带来的改变吗？


    林煜抚摸着手心每一寸肌肤，试图从掌纹的缝隙里扒出额外的痕迹。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心有迷茫的林煜拒绝了属下的陪同，独自一人行走在曜青。


    先前因内乱损坏的街道早已被修整完毕，完全看不出一丝战乱的影子。


    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后押，林煜在生命科学院前站定。


    这是他前段时间从丹鼎司与科研中心抽调人手成立的新部门，专职研究丰饶赐福，致力延长曜青民众寿命。


    有手段却不用，这不叫深藏不露这是与民为敌。


    瓷质的外墙上映着林煜的脸，原本的短发因未能得到及时修理，变长了不少，如今正用捆过卷宗的绳子粗略绑着。


    他盯着那面墙看了半晌。


    看着自己的脸逐渐在光线的偏移下变得扭曲，不似人形。


    在曜青最后一缕日光消失之时，林煜抬腿走进了生命科学院。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这个部门的集中工作时间是在晚上。


    在夜晚，人为活动对那轮赤月的影响度会降到最低，也更方便获取数据。


    林煜本想让原科研中心负责人南堂接管科学院，被对方以年纪大，难以维持工作强度为由拒绝。


    不过对方推荐了他的学生，一位浑身上下都充满干劲的优秀毕业生。


    对方继承了南堂的好眼神，隔着几个区，一眼就看到了林煜。


    “您来的正好。”


    负责人热情的将林煜带往了资料区，从看似杂乱无序的报告堆准确无误的抽出想要的那一份。


    “一阶段的观察研究已完成，我们成功从目标中获取了一些基础数据。”


    负责人摊开文件，指着其中的一项数据说道：“目标中含有超量的mre11基因，该种基因在细胞分裂、dna损伤修复以及肿瘤抑制等方面发挥作用。”


    “目前我们正在调试配比，很快就能进入临床阶段！”


    说到这里，负责人的眼中满是狂热。


    能负责这项工作真是太荣幸了，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老师！


    mre11？


    看着那组数据，林煜罕见的没有回应下属的话题。


    自己体内的数值除却超氧化物歧化酶外，完全属于正常人的水平，包括mre11。


    这两者作用于人体后会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林煜合上文件，神情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严肃的对着负责人说道：“一二期的数据如实上报，没有明确指令不得擅自开启三期临床实验。”


    若只是普通的延寿还好，若全曜青的人身上都挂满了[不老不死]，都不用仔细想，林煜就已经看到了人口爆炸，资源紧缺的未来。


    “明白！”


    负责人十分理解林煜的做法，一二期实验用的是动物，在作用于人体之前的确需要多番考察。


    道别之后，林煜再次沿着街道前行。


    夜晚的曜青很安静，偶尔会有几只晚归的鸟雀在高处叫几声。


    在月光的牵引下，林煜走到一棵树下，树根旁裸露的土地上生出几株蓬草。


    林煜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六株。


    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未长成，若是再高些，就能拿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