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

    亲吻


    令黎将竺宴放回床上, 自觉自己累了?这么久,任务完成,好想报复性躺一趟, 便要离开。


    无漾站在她身后?, 獾疏蹲在她脚下, 一人一兽也不?说话, 就默默望着她。即使是在黑暗中, 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充满了?谴责。


    无漾:“你就这么走了?”


    令黎茫然:“不然呢?他都躺这么久了?, 也该轮到我躺了?吧。”


    无漾惊讶了?:“你是觉得躺着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令黎摸着心口认真思索了?一下,被那两名章峩弟子重伤, 那里?一直疼着。疼得不?轻, 像是坠着两块巨石一般, 钝钝的, 拖得她全?身都痛。方才若不?是无漾一直在边上催,她其实是有一点?想原地躺死算了?的,不?活着受这个罪。此时无漾这么一问, 她自然是摸着良心、真诚地点?头:“确实是天大的好事,若是能配上一本话本, 还能更好。”


    无漾一折扇敲上自己的脑袋:“……”不?愧是你。


    “他跟你不?一样, 他是受伤了?。”无漾提醒她。


    令黎眨了?下眼:“我知道啊,但他伤不?伤的跟我关系不?大。”


    无漾:“……”这位姑娘, 你杀人真是不?见血啊!


    无漾觉得自己若是竺宴, 已经要快被她气吐血了?。


    为了?你变成这个样子, 结果到头来却是伤不?伤的跟你关系不?大。


    听听, 这是人话?对, 她确实不?是人,她是木头!


    连獾疏都听不?下去了?, 嗷呜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谴责。


    这让令黎莫名有些心虚,她忍不?住再次摸着良心反省。


    好吧,他刚才确实是救了?她。


    虽然他救她的起因是因为他用她的剑杀了?明瑟,导致望白来找她寻仇。


    “那我……”令黎试探地反问,“留在这里?等他醒来?”


    无漾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态度太嚣张,让令黎忍不?住小声嘟囔:“这么看不?起躺平,你回去后?可?千万别躺。”


    獾疏跟着无漾出去,走?到门口想到这里?如今到处黑黢黢的,又贴心地回来,变幻出一盏灯,为她点?亮后?才离开。


    暖黄色的光将?房间照亮,虽不?如天光明亮,却有种异样的柔软。令黎终于能看清,视线落在竺宴身上,微微一惊。


    方才混乱之中,又几乎无法视物,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头发竟然又变白了?,还有他眉心的红印,又消失了?。


    令黎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蹲在他的床边,盯着他打量。


    为了?确认他这个头发是真的,她还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触手?丝滑,带着微微的凉意,不?像是假的。


    “怎么你这个颜色变来变去的?太草率了?吧。”令黎轻声嘀咕。


    又凑过去看他的脸,试图在他的脸上寻找那个小小的火焰印记。


    灯光不?甚明亮,随着灯芯跳动,橘黄色的光线影影绰绰。令黎看得不?是很清楚,往他凑得更近。鼻尖都快要贴到他了?,才勉强能看出眉心处确实像是还有个糯米大小的红印,但也已经暗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视线落在那张脸上,这么近,美得惊心动魄。令黎只觉有那么一刹那,很奇怪的一刹那,她的心跳都仿佛漏跳了?半拍。


    她想起在章峩山那几名仙子的对话。


    的确,要说貌美,六界之中,非竺宴莫属。


    他的睫毛好长,睡着的时候鸦羽似的垂下来,又黑又柔软。眉毛就不?会?给人柔软的感觉了?,剑眉入鬓,再配上这个高挺的鼻子,真是睡着了?也英气十足。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颜色有些浅淡,但看起来很柔软。


    令黎研究了?一会?儿他的惊世美貌,受伤后?疼痛连着疲惫,她又觉得有点?累,就这么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这么蜷缩着,她睡得不?是很舒服,梦里?也忍不?住皱眉。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被抱上了?床。


    呜呜终于可?以躺平了?,令黎在梦里?开心地咧了?咧嘴。


    结果等她醒来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确实是躺了?,但却没有平。


    她又睡到了?竺宴的床上。更坏的消息是,竺宴还已经醒了?。


    橘黄色的光线照着他半边侧颜,原本冷白的肤色多?了?几分?莫可?名状的亲近温柔,他低眸,安静地凝着她。


    令黎对上他的视线:“……”好了?,又睡到他床上了?,这下百口莫辩了?。


    她都不?想再解释了?,反正易地而处,换做是她,他再怎么解释她都是不?会?信的。


    令黎摆烂地闭上眼睛。


    就当她死了?吧。


    “还疼吗?”


    竺宴的声音仍旧带着从极渊的凉意,可?是这一次,又仿佛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令黎在反应过来以前,就感觉到心尖儿涌出一阵暖意。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真的不?疼了?。


    明明之前疼得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原地挂死在那个柱子上。


    她睁开眼睛,对上竺宴的视线。


    四目相对,她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


    其实也不?用问,这里?就他们几个。獾疏都不?知道她受伤了?,无漾一直在奇怪地关注着她躺不?躺平的问题,只有竺宴会?管她,上次也是。


    她尴尬地安静了?片刻,也没回答他,却莫名其妙憋出一句:“不?是我自己躺上来的。”


    竺宴显然也没想到她忽然跳话题,愣了?一下,而后?低低一笑:“我知道。”


    令黎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她觉得不?是诶,因为易地而处的话,她也会?这么敷衍。反正你也解释不?清楚,行了?别说了?,你说是就是吧。


    “真的。”竺宴轻道,“是我抱你上来的。”


    令黎:“……”所以那不?是个梦,然后?竺宴抱她上床,她还真的咧嘴笑了?笑。


    她的耳根一点?点?泛红,竺宴看在眼里?,忍俊不?禁:“你在害什么羞?”


    令黎:“……!”怎么可?能!


    令黎觉得荒唐,她怎么可?能会?对魔君害羞?虽然与一个男子同床共枕确实怪怪的,但她不?认为那是害羞。她很快理智下来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不?必有占了?他便宜亏欠他的感觉。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拿了?她的坤灵去杀明瑟,才导致她一起跟着被章峩报复寻仇,才会?受伤。而他后?来所做的,不?过是在弥补他最开始的错误罢了?。


    不?错,就是这样。


    但她也不?好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不?留情面,便拐着弯儿,委婉地提醒他:“你若当初不?用坤灵杀明瑟就好了?。”


    她的重点?是“坤灵”。言下之意,你用了?坤灵,所以你连累了?我。


    然而竺宴的重点?显然不?是,他皱了?下眉:“她对我无礼,我不?该杀她吗?”


    嗯,他的重点?显然是“杀”。


    令黎回想当日那个情形,她是亲眼看在眼里?的,确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他长成这个样子,多?少仙子神女想得到他,像明瑟那样假推意外,借口想要一亲芳泽的定?然不?是头一回。他又生来强大,怎会?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容忍她们随意冒犯?


    “她确实对你无礼,但你也大可?不?必杀她。”肯定?的一点?是,他防御过当了?。


    反正这事儿又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令黎站着说话不?腰疼,脸皮又厚,便故意往简单、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一般而言,别人如何对你,你便如何对她,如此方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别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她?”


    “正是。轻了?你解不?了?气,重了?容易结仇。”令黎说得头头是道,然后?一句话强行拉回主题,着重强调,“你瞧,你这不?就是下手?重了?,他们才来找我寻仇的?”


    这次她学乖了?,避免竺宴再抓不?住重点?,特意咬重了?“找我”两个字,用语音语调帮助他抓重点?,好让他明白她是多?么无辜。


    结果竺宴听而不?闻,盯着她的唇,若有所思重复着那一句:“别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她。”


    令黎:嗯?我的重点?你是完全?抓不?到是吧!


    转念一想,她才终于想起来——明瑟当时可?是想亲他诶,她这么说,那不?就是让他再亲回去吗?


    “不?,我的意思……”令黎立刻改口。


    然而她话没说完,刚刚张开嘴巴,眼前阴影落下,竺宴忽然俯身吻住了?她。


    惊讶、突然、不?敢置信……令黎瞬间睁大了?眼睛。


    情绪太过激烈,身体反而一动不?动。她僵直着身子,呆若木鸡地躺在竺宴身下。


    唇上的感觉,有点?凉,可?是好软。柔软的触感像是顺着她的唇,一路直通到了?她的心底,要将?她的一颗心都融化一般。


    然后?她就更没有力气动了?。


    她浑身像是脱了?力一般,唇上麻麻的,湿漉漉的。


    竺宴一点?点?吮吻她的下唇,然后?是上唇。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另一条手?臂原本一直枕在她的脑后?,此时顺势曲起,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脖子,指腹摩挲过她后?颈细腻的肌肤。


    他的唇有点?凉,呼吸却渐渐炙热。


    清浅的冷檀香霸道地窜入。


    令黎只觉浑身都不?对劲了?,心口处像是有什么被封印了?一般,随着他的亲吻蠢蠢欲动,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又像是春天的嫩芽,原本一无所知地藏在土里?,原本要无忧无虑地藏个千年万年,此时却忽然间被什么勾动,势不?可?挡地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令黎觉得她的心好烫,烫得下一刻就要炸开了?似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一下子似有很多?鲜活的画面闪过。可?是太多?太快了?,她一个也看不?清,只依稀感觉是两个人,他们的感情很好,他们是神,但也会?斗嘴,还有很多?……俗世的快乐。


    疼!


    令黎倏地闭上眼,抬手?就要推开竺宴。


    竺宴刚好在这个时候退开。


    令黎本来就异常沉重的手?终于顺势跌了?回去。


    但竺宴只是放开了?她的唇,额头却还抵着她。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虽然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但明显粗重不?少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他的动情。


    只是这么亲一亲,他就有些……失控。


    但他比令黎还嘴硬,不?会?承认。所以明明眼神缱绻缠绵,说出来的话却漫不?经心,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你说的,是这样吗?”


    令黎才刚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了?便宜,正准备义正言辞地生气,一听这话,立刻泄了?气。


    令黎:别人如何对你,你便如何对她。


    竺宴:你说的,是这样吗?


    令黎:“……”


    考虑到那个别人想对他做的事,那还真的是这样。


    那感觉像是本来自己占理,用尽了?全?力就要去揍人,结果刚刚挥出拳头,忽然发现对面是一团棉花,一时间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令黎心里?真是好怄,最后?也只能怪自己:让你慷他人之慨,让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看看,这下遭报应了?吧?


    她还不?如没被他治好,这样高低还能气得吐口血出来,聊表悲愤。不?像现在,明明占理,却莫名气弱。


    “你说话就说话,我又不?是听不?明白,干什么忽然……”上嘴。


    竺宴一脸问心无愧:“那你亲回来。”


    令黎:“……”


    竺宴笑了?一声,忽然放任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头亲昵地埋在她颈肩。


    令黎:“……!”做什么?又要做什么!


    令黎惊恐地去推他,还没碰到他,却听见他哑声在她耳边说:“别怕,我不?继续,昨晚是不?是弄疼你了??”


    令黎:“?”哈?什么昨晚?昨晚她不?是还在章峩的古籍室里?吗?


    又听竺宴忽然咬牙道:“下次不?许再这么撩拨我!”


    令黎将?懂未懂,眼前却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


    女子白得晃眼的藕臂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腰带,在他耳边轻泣:“你弄坏我好了?。”他欺身将?人压在门上,咬牙切齿说:“我想弄死你!”


    令黎:“!!!”


    令黎一个惊恐,吓得直接给身上的男人来了?一个手?刀。


    竺宴十分?安静地昏倒在她身上,这次可?能压根就没察觉到自己被暗算了?。


    *


    令黎将?竺宴推开,匆匆出门去找无漾。


    獾疏和?无漾在一起,一人一兽不?知道在做什么,弄得屋子里?蓝光一闪一闪的,远远看着还以为这里?面有两只大妖。令黎也无暇理会?,推门而进,急急开口:“魔君好像不?对劲!”


    无漾直挺挺站在房中,见到令黎,眼神十分?复杂。像是不?满,又像是松了?口气。听见令黎的话,他没好气道:“自信一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令黎一怔,顺着他的话又说了?一遍:“魔君不?对劲?”


    无漾心说:你看看这天昏地暗的样子,他还能对劲?


    但他昨夜刚刚吃了?教训,如今不?敢再在言语上惹令黎不?满,只是“嗯”了?一声,又说:“你先让我躺下。”


    令黎:“哈?”


    她怎么觉得无漾也不?对劲的样子?


    无漾真是有苦难言。


    令黎虽是神后?,可?她如今没了?神力,竺宴又已堕魔,令黎自己也糊里?糊涂的过了?六百年,原本已没有了?神谕一说,可?偏偏这是在扶光殿中。扶光殿是留有竺宴力量最多?的地方,如今是令黎说什么,竺宴留在扶光殿中的灵力都会?为她实现。


    所以昨夜令黎随口一句让他别躺,他就真的半点?弯不?下腰。


    这就很气啊!明明他的伤不?比她轻,他被裂缺劈了?好几下,又被竺宴打了?一掌,但凡他不?是神族血脉,他当场就灰飞烟灭了?好吗?结果却连躺都不?让他躺,让他直挺挺站了?一夜活受罪!


    他也不?是没回去找过令黎,想让她帮他解开谶语,结果隔着老远就看到竺宴醒了?。虽然如今天地漆黑如夜,但他们走?兽在夜间视物问题不?大。


    他远远看着竺宴掀开被子下床,蹲在令黎身边,安静地看了?她片刻,又俯身去亲她的眉眼。亲了?一次不?够,又接连亲了?好几下。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她。连如今走?火入魔,神识混乱,都还一直记得喜欢她。


    亲完又将?人抱起来。


    令黎这块木头难得争气了?一回,在竺宴将?她抱起来时忽然闭着眼睛咧嘴笑了?笑。这一笑显然将?竺宴高兴坏了?,又俯身爱不?地亲了?她好几下,然后?才将?她放回床上。


    眼见他们小鸳鸯都睡了?,无漾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


    当然好不?好意思的还是其次,主要是他不?敢去惹怒竺宴,他怕打破了?竺宴的美梦,竺宴会?把他打死。于是只好又直挺挺地回去,找来獾疏。獾疏是令黎的灵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开令黎的神谕。


    然后?经过了?一夜的努力,无漾这下知道了?:没有办法。


    只有令黎才可?以,当然给她力量的那个男人也可?以,但显然找竺宴更加舍近求远,他还不?如求令黎。


    “我求你就让我躺下吧。”受伤还弯不?下腰真的太惨了?,如果不?是弯不?下腰,无漾真的恨不?得跪下来求她。


    令黎:“?”


    她怎么觉得,不?止魔君脑子有问题,连魔君身边的人脑子都有些问题?


    令黎莫名其妙:“你想躺你就躺啊。”


    随着令黎一声令下,无漾僵直了?整整一夜的腰骤然一阵酸软,整个人瞬时便瘫倒在地。


    “咚”的一声,令黎心头都跟着跳了?跳,心想这一下得多?疼。


    然而无漾却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终于!他终于能躺下了?!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令黎那么喜欢躺了?,躺平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呜呜!


    无漾抓紧享受了?一会?儿躺平的快乐,然后?才留恋地站起来,解决竺宴的问题。


    无漾看向令黎:“你看到这天了?吗?”


    令黎转头往外面看了?看,诚实地说:“太黑了?,看不?见。”


    无漾:“……”木头都是这么抓不?住重点?的吗?


    无漾转而道:“那你可?知,创世之初,两位创世神分?别司何职?”


    这个令黎知道,她学过上古史:“天地有两位创世神,创世神尊开天辟地,定?下六界秩序;创世神帝衔火精,光照万物。”


    无漾:“不?错,君上是神帝之子,身上流着创世血脉,神帝陨灭之后?,便由?神君为六界带来光明和?温暖。”


    令黎心头跳了?跳:“那如今天地暗淡无光,那不?就是……”


    无漾点?了?下头:“不?错,正是君上命不?久矣之兆。”


    “怎么会??”令黎觉得脑子忽然有点?乱,她试着理一理,“他刚刚明明看起来还好好的啊。”


    无漾就看着她:“你觉得他那是好好的?”


    令黎被问住了?。


    他那个样子,又是胡言乱语,又是记忆错乱,还把她错认成那个红衣妖精……亲了?她。这要是等他清醒过来,那还不?得以死保节?


    令黎又道:“可?他还能为我治伤。”


    “回光返照罢了?。”


    令黎思索了?一下:“是因为提前出关吗?我就说不?能让他提前出关!”


    令黎转头去看獾疏。


    獾疏趴在地上,无辜地辩解:“不?是我找的他,是他自己出来的。”


    獾疏本就是稚嫩的娃娃音,又一脸委屈地望着令黎,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无能为力地向大人解释,实在可?怜。


    无漾道:“也不?全?是提前出关,提前出关虽会?让他伤上加伤,但也不?至于让他伤到这个地步,主要还是因为他毁了?裂缺。裂缺原是创世神尊命剑,有创世功德,君上断剑毁灵,实在疯魔逆天,又让章峩生灵涂炭。”


    令黎的心往下沉了?沉:“被反噬了?吗?”


    无漾点?头。


    令黎不?解:“他连天道都能颠覆,还会?被反噬?”


    无漾沉默下去。


    他看着令黎,神情复杂,眼中带着犹豫。


    扶光殿中杏花甜香浅淡,随风浮动,闻着缱绻安宁,岁月静好。但这世间原就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岁月静好。


    “怎么了??”见无漾忽然不?说话,令黎问。


    无漾迟疑了?一瞬:“你听说过一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无漾缓缓道:“创世神帝虽是创世神,但血脉中带有天生的魔性。只是神帝创世,泽披六界,他自己能压制。君上出生在神帝陨灭之后?,继承了?神帝的创世血脉,衔火精出生,可?为天地带来光明和?温暖,却也继承了?他血脉中的魔性。”


    无漾脸色沉了?沉:“君上一出生,神族就有预言,君上将?会?堕魔灭世。所以神尊为了?避免这一切的发生,自君上一出生还是襁褓婴儿时,便将?他体内的魔性封印,为了?保险起见,还将?他很大一部?分?力量也一并封印,这让君上幼年时吃了?很多?苦头,也是为什么他眉心处会?有那道火焰印记。那就是神尊的封印。”


    “神尊还下了?神谕,君上突破封印入魔之日,便是他灰飞烟灭之时。”


    令黎只知创世神有两个,神尊和?神帝,神帝先于神尊陨灭,后?来诸神大战,神尊也在战中陨灭。最后?是竺宴平叛,然后?君临天下,成为神君,不?想这其中还有这等秘辛。


    想想又说不?通……令黎问:“他不?是已经入魔了?吗?”


    “喊他魔君便是入魔吗?”无漾笑了?一声反问,“神、魔都不?过只是一个字眼,本身并不?代表什么。”


    “真正的入魔是造下大杀业,让六界生灵涂炭。”无漾转头看向令黎,目光别有深意,“幸运的是,六百年前,他虽万念俱灰,但最后?关头有人给了?他一线希望。他心中有想救之人,纵然千难万难白骨成灰,他都要去救,便并未真正入魔。”


    无漾叹了?一声:“但如今,他眼底赤火重现,这才是真正的入魔征兆。”


    献身


    “要阻止他入魔。”


    黑暗之中, 令黎不像无漾和獾疏他们兽类可以视物。是无漾说完这句话后停了许久,漆黑让沉默发酵,令黎才连蒙带猜意识到无漾应该是正在寄予厚望地?注视着她, 显然是打?算把?这个?光荣的使命全权交给她一个?人。


    令黎:“……”她仿佛又看到了章峩山上四处守着的弟子和?边上那些日进斗金的自动充值镜。


    像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 他还真是做得格外顺手。


    竺宴似乎很痛苦, 即使他面上看不出来, 方才甚至还沉浸在他错乱的记忆中, 笑得十分满足, 可是令黎就是直觉他如今应该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也不忍心,也想做点什么让他好受一些, 但无漾这个?态度就是很气人啊。


    这就好比幼时上学, 先?生安排小组功课, 说好了几个?人一同完成, 结果小伙伴们集体摆烂,全指望她一个?。


    可是明明她更想摆烂啊。


    令黎沉默了一瞬,一脸诚恳道:“我有一个?想法。”


    无漾立刻问:“什么?”


    令黎:“不如我们也别挣扎了, 我个?人建议大家一起躺平,等魔君灰飞烟灭。反正他是真身, 等他一死, 我们就能出去了。”


    无漾:“……”


    令黎摊了摊手:“你看,是不是躺赢?”


    无漾一口陈年老血涌上胸口, 只?觉自己被令黎气得头?晕眼花, 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能不停地?用折扇敲自己的脑袋。


    令黎看他这个?样?子, 心里总算好受不少。


    獾疏却忽然呜咽一声。


    令黎往它看去, 就见它望着自己身后,令黎忽然头?皮一凉,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出。


    但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见无漾忽然停止了用折扇敲自己脑袋的返古行?为,望着她的身后,哆哆嗦嗦开口:“君,君上。”


    令黎:“……”她死了。


    令黎头?皮一紧一紧的,彻底没?了回头?的勇气,僵直着身子,掩耳盗铃地?杵在原地?,等着竺宴来杀她。闭上眼,面前立刻配合地?浮现出竺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捏死章峩弟子的画面。


    竺宴一动未动。


    他一手扶着门?框,一向挺拔的身体微微佝偻,目光安静落在令黎身上,唇角缓缓漾出一抹笑:“也好,如此……至少我死之后,你不必伤痛。”


    口中鲜血涌出,原本强大到无坚不摧的身躯无声倒下。


    “君上!”无漾飞身过?去,堪堪接住竺宴。


    一回头?,却见令黎还杵在原地?,他又气又急:“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令黎怔怔看着竺宴,虽然隔着一定距离,她根本看不清他,但是她的心一刺一刺的,浅浅的,不明显,可是很酸。


    至少我死之后,你不必伤痛。


    脸上凉凉的,令黎无意识地?抹了一把?,竟然是眼泪。


    无漾见她还一动不动,气得简直要跟着竺宴一起吐血了,忍不住冲令黎低喝:“你快过?来!他不会?杀你!他怎么可能杀你!他宁愿自己灰飞烟灭也要让你……罢了!”


    无漾说到一半也懒得说了。


    令黎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跑过?去帮着扶竺宴。


    *


    这一口血的效果远远超过?令黎那仅能维持片刻的手刀,竺宴睡了一日一夜都没?有醒来。


    天地?间更加昏暗了。之前隔得近一些,至少还能看清对方的轮廓,如今果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獾疏点的灯也维持不了多久,需要它不停地?进来重新点亮。


    无漾离开了扶光殿,临走前说是去漱阳宫找找看。令黎问漱阳宫是什么地?方,无漾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后来獾疏才告诉她,漱阳宫是从前创世神尊所居的宫殿。


    竺宴昏迷不醒躺在榻上,令黎背对着他坐在梳妆案前。獾疏点的灯光线又暗淡了下去,看上去支撑不了多久。


    梳妆案上放着一只?乾坤袋,里面是在章峩的时候,令黎替竺宴打?包的仙果,全是挑的她觉得最好吃的果子,她也曾垂涎欲滴很想偷吃,可是她至今一颗都没?吃。


    原本是有两袋的,还有一袋仙草,是要带给獾疏的。后来在章峩的古籍室,她被两名弟子所伤,掉了一袋,就只?剩下这袋仙果。她原本想等竺宴醒了给他,可是现在就算他醒了,应该也不会?吃她给的东西?了,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要下毒害他。


    令黎也有些后悔,她本没?有那个?意思。虽然她很想出去,也很想躺赢,但知恩图报的道理她也是懂得的。她故意那么说就是想气一气无漾,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广,不仅把?无漾气出了返古行?为,还把?竺宴气得离死不远了。


    若是有后悔药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粒她最喜欢吃的樱桃果。这个?乾坤袋做得不错,不仅能装,还能保鲜。都过?了三日了,樱桃果还像摆在膳堂时那么新鲜。


    令黎想到它的滋味,一口咬下去汁水充沛,脆甜回味。她坐到竺宴床边,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这个?给你赔罪,你要尝一尝吗?”


    房间里寂静无声。


    令黎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果子,嘀咕道:“很好吃,我自己都没?舍得吃。”


    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是无漾回来了,和?他一同进来的还有獾疏。


    “找到办法了!”


    令黎站起身来。


    无漾走到近前:“你与君上再进一次燃犀镜。”


    令黎看向梳妆案前的燃犀镜,自她回来那面镜子就重新出现了。她之前找了那么久,原本觉得砸一面镜子就能出去,简直是太划算了,但如今就是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敢砸。不仅不敢砸,还一天小心翼翼地?擦拭好几次,生怕它有个?好歹。


    无漾道:“君上濒临入魔,想要阻止他入魔便要先?帮他恢复神智。然而如今君上元神残破不堪,他神力又太过?强大,旁人反而无法助他修补元神,只?能让他自己修补。”


    令黎问:“如何?修补?”


    无漾定定看着她:“你圆他一个?梦。”


    令黎轻喃:“我?”


    她想起竺宴数次将她认错,后来还把?她当成,当成那个?……讨厌的红衣妖精!


    令黎:“你要我做替身?”


    无漾:“……你这样?想也可以。”


    “万幸如今镜中镜就在手边,你立刻带君上进入燃犀镜,燃犀镜感知到君上的心愿,自会?为他造梦。你要做的便是满足他的心愿,让他快乐,不要伤害他。”


    令黎:“……”


    让他快乐……混蛋,她脑子里又有那个?梦里看到的画面了!


    转念一想不对。


    “燃犀幻境之内,一旦心愿得偿,幻境就会?即刻坍塌,他岂不是更会?死在里面?”


    令黎这一问,猛地?将无漾给问住了。


    的确,燃犀境虽能圆梦,可是代价更大。他一时病急乱投医,只?想到要成全竺宴夙愿,却忘记了燃犀镜中一切原就都假的,而且这短暂的镜花水月还要以生命为代价。


    再一次走入泥泽,房间内沉重地?寂静下去。


    獾疏忽然出声:“不会?。”


    令黎与无漾齐齐看向它。


    獾疏银白色的眸在黑暗中看着令黎,语气是与他稚嫩的嗓音不符的坚定:“你们不会?死在里面。”


    “为什么?”


    獾疏眼神闪了闪:“神君这六百年间也时常进来,进来,见他想见的人。”


    无漾看向獾疏。


    令黎没?有多想,她看得出来,这个?魔君是个?多情的,他爱而不得,要说他进燃犀镜做个?几回梦也不是没?可能。那为何?他在里头?圆了梦,梦境却没?有坍塌,想来定是魔君有过?人之处了。


    无漾收回打?量獾疏的目光,当机立断道:“既如此,你们即刻便进去吧。”


    令黎不是不想救竺宴,却站着没?动。


    “又怎么了?”


    “我,我若是做替身的话,万,万一……”令黎脸有点热,说话都莫名结结巴巴的,眼睛往躺在床上的竺宴看。


    他那么喜欢那个?红衣妖精,动不动就亲亲抱抱的,万一,万一没?把?持住……那她以后就再也不是一朵黄花了啊!


    令黎没?好意思说出口,无漾却是懂了。懂是懂了,就是很无语。


    无漾也开摆了:“那你就杀了他啊,反正是你动手的话,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令黎:“……”


    行?吧,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做成的。若是万一……反正竺宴好看成那个?样?子,她也不吃亏。


    令黎抱着壮士扼腕的决心,上前去将竺宴抱了起来。


    有点沉,但问题不大,毕竟六百年前有认真修炼过?。


    她抱着竺宴走到镜子前,见无漾和?獾疏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提醒他们:“我这么直接撞进去,会?不会?把?镜子给撞碎了?”


    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当初就是为了寻燃犀镜的开启之法,她才会?进章峩的古籍室,才会?花那一千灵石。


    獾疏:“你放心,这镜子跟你熟,它会?让你进去的。”


    令黎:“……”忽然有些心疼那一千灵石。


    燃犀镜上一阵白光闪过?,短暂的明亮过?后,令黎和?竺宴消失在了镜中。


    与此同时,獾疏点的那一盏灯也支撑不住灭去,房间内重新变得漆黑。


    无漾看着燃犀镜的方向:“你在骗她。”


    他语气笃定:“君上不会?进燃犀镜,他从来就不是会?以幻境麻痹自己的性?子。”


    獾疏心虚,额头?上的角弱弱地?低了低。


    *


    令黎是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进去的,原以为一进去会?是如那晚一般香艳的场面,她甚至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等会?儿要记得挂在竺宴身上,还要说那红衣妖精的台词……虽然她真的说不出口。


    然后就更讨厌那女子了,真是……好不要脸的红衣妖精!


    然而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杏花树上。


    竺宴不在身边,周遭也没?有了外面那般令人窒息的黑暗,天光大亮。


    远处云蒸霞蔚,有一处宫殿浮在云端。远远瞧着霜白色的外观,看起来灵气充沛,巍峨宏阔。


    令黎眯眸仔细辨认了一番,宫殿的牌匾上写着“漱阳宫”三字。


    漱阳宫,那不是无漾说的创世神尊居住的地?方吗?


    令黎就要跳下去寻竺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道脆甜的嗓音:“天酒!”


    令黎立刻躺了回去,借着杏花遮掩,打?算躲开不必要的人。


    不想那道声音一路喊着“天酒”离她越来越近,到了树下,就不动了。


    “天酒?你躲在上面做什么?”知确站在杏花树下,“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捉青耕鸟吗?”


    令黎又装死了一会?儿,确定树下的女子是在同自己说话。她坐起来,低头?看去。


    女子身穿丁香色衣裙,五官明媚端正,脸上线条利落,看起来一脸机灵样?。


    她仰头?催促:“天酒,快下来,再晚青耕鸟就要被追露他们捷足先?登了!”


    令黎一脸困惑:“你是在叫我吗?你是谁?”


    知确耐心用罄,双手叉腰,仰头?便斥道:“你少给我装失忆!我是谁?我是知确,神域之内最了解你的人!你为了偷懒,上个?月摔断腿,上上个?月装失忆,眼下是又要故技重施了不成?”


    令黎:“……”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这些事怎么感觉分外耳熟?


    “快点下来!不然我上去踹你下来!”


    令黎刚一落地?,知确就拉过?她,施展术法飞了出去,动作快得令黎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知确是个?急性?子,很快就将令黎带到了青耕鸟最近几日常出没?的地?方。她以神力布下陷阱,拉着令黎躲到一处山丘之后。


    知确目光专注,势在必得:“好你个?青耕鸟,这次我定要捉住你!”


    “青耕鸟是什么?很好吃吗?”令黎趴在她身边,茫茫然地?问。


    知确闻言,气得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吃吃吃,你整日除了躺就是吃!青耕鸟是神尊从南荒带回来的神鸟,两只?翅膀一扇就可扶摇而上九万里,而且灵力高深,可避瘟邪,你若是捉了它做灵兽,以后有你躺平的好日子过?!”


    令黎好奇:“不是神尊从南荒带回来的吗?怎么谁捉了它就是谁的?”


    “是神尊带回来的,可是它偷跑了啊,神尊便说谁捉到便是谁的灵兽。”知确转头?望向她,“够了啊天酒,你再给我装失忆试试?”


    令黎:“……你有镜子吗?”


    “要镜子做什么?”


    令黎心说:我看看自己这张脸,看是我换脸了还是你眼睛有问题。


    “没?什么,”令黎淡定道,“等着也是无聊,欣赏一下自己的惊世美貌打?发时间。”


    知确:“……”


    知确挥了挥手赶她:“那边有湖,你自己去欣赏吧。”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碧湖澄澈如镜。水下的女子巴掌大的鹅蛋脸,肤如凝脂,一双杏眸黑白分明,光泽灵动。花瓣一样?的唇,颜色有些浅淡,却十分粉嫩,像春天开出的第一朵杏花。


    令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水下的人也跟着碰了碰脸。


    她忍不住秀气地?皱了下眉:“还是这张脸啊。”


    分明还是她的脸,知确却口口声声喊她天酒。难道天酒就是那个?红衣妖精?


    再往水里一看,还果真穿着一身瑰红的衣裙。


    她们难道果真长?得如此相似?


    身后传来动静,令黎以为是青耕鸟出现了,颇有些好奇地?上去,却见知确还藏在山丘后,一动不动。察觉到她,回头?做了个?“嘘”的动作,又示意她快点趴下来,以气音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令黎轻手轻脚趴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竺宴!


    令黎见到竺宴,就要上前,刚动了一下,立刻被知确按回去。


    知确一条手臂伸过?来,按在她的脖子后面,这个?动作着实粗暴,更可恨的是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力气,令黎被她这么一摁,竟一动不能动。


    “快看,追露在向竺宴表白!”知确低低在她耳旁道,“整个?神域都知神尊宠爱你与追露,偏就这竺宴一身反骨,从不将你们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他刚刚得罪了你,如今又得罪了追露,能有几条命受得住神尊的裂缺。”


    令黎皱眉:“得罪了我?”


    “对啊,上个?月,害你摔断腿。”


    “我那不是装的吗?”


    “但摔断腿这部?分是真的啊,你忘了,她将你从屋顶上推下来,你前两天刚能下床呢,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她刚才表现得是不是过?于矫捷了一些?


    远处的竺宴依旧是神域中的模样?,一身青衣,墨发白肤,眉心火焰印记灼灼。只?是面容看起来稚嫩许多,身上少了之后君临天下的寒意,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少年气。


    少年站在那里,却没?有正经站着,靠着身后的树干,一条腿散漫地?曲着,低眸看向身前的女子。


    那应该就是知确口中的追露。


    追露背对着她们,一身霜白衣裙,长?发柔软地?滑过?胯骨处,田野中一阵风吹来,她的衣袂连同着长?发翩飞,远远看着仙气十足,我见犹怜。


    然而竺宴仿佛是瞎的,只?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不耐道:“下次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把?舌头?捋直?”


    追露:“……”


    竺宴侧身走开。


    “竺宴。”追露闭了闭眼,嗓音不再柔软,再开口仿佛压着寒霜,“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竺宴头?也未回,脚步不停。


    “也是,神域从未给过?你敬酒。”追露低低笑了一声,忽然闪身挡住他去路。


    一手按过?他的肩,重新将竺宴压回树上。


    竺宴后背大力撞上树干,之前受雷刑的伤口瞬间崩开,他几不可察皱了下眉。


    这个?表情虽然细微,但并没?有逃过?追露的眼睛,她柔情万千地?笑了。一只?手压着竺宴,另一只?手抬起,温柔地?轻抚过?他的脸。


    少年的肌肤总是炙热的,即使他此刻看起来浑身冷意。触手的肌理紧绷灼热,追露忍不住心神一荡,仿佛终于得偿所愿一般甜蜜。


    竺宴眼底升腾起怒气,冷冷盯着她,身侧的拳头?攥紧,手背上绽出青筋。然而不知追露用了什么东西?,他被扣在她手下,竟一动不能动。


    追露纯真地?笑了笑:“哥哥给我的‘折青’果真好用。”


    她的视线扫过?竺宴身上的青衣:“刚好你喜欢青色,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花开堪折,瞧瞧你这张脸,神域中哪个?神女不喜欢?”


    她说着,葱白的指尖一寸寸抚过?竺宴的肌肤。从他的眉眼,到他的下颌,最后落在他的唇角附近。


    “但你这支倾城的花,注定只?有我追露才能折到手。”修长?的手指下滑,落在竺宴的腰带。


    远处的令黎:“……!”


    如今这世道,姑娘们个?个?都如此狂野的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去扯男人的腰带!相比之下,之前的明瑟只?是想要去亲一亲他,那真的可以算得上矜持含蓄了。


    然而对比上次梦境之中竺宴的急不可耐,眼下的竺宴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愿意。


    “你敢!”


    他冷冷盯着追露放肆的手,浑身的肌肉绷紧了。


    “别徒劳了,你生来便被我父尊封印,连灵根也一并封去了大半,使你无论如何?修炼,神力也无法突破。在这神域之内,但凡不是像天酒那般的废物,都能轻易将你打?败。这三万年来,你便像条狗一般,在神域苟延残喘。你若上月没?有受那九道雷劈之刑,说不定还能拼尽全力与我死战一场,同归于尽。可眼下你瞧瞧,你还能做什么呢?”


    “神域的人个?个?都瞧不起你,那些神女虽喜欢你这张脸,却也只?想得到你的人。连你的母亲也一心记挂着我父尊,遇事非但不会?保全你,反倒是对你下手最狠那个?。对了,上个?月那九道雷劈之刑,好像还是你母亲提议的哦?连天酒都说算了,你母亲却非要坚持,让你在众人面前当众处刑。”


    “只?有我,只?有我一心一意对你好!”追露一只?手压着他,眼底流露出与她容貌大相径庭的疯狂,“可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


    “也罢,既然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一样?。”追露的唇凑到他的唇角,手上用力,就要拉开他的腰带。


    令黎察觉到竺宴不对劲。明明没?见什么将他绑住,他却贴着树干一动不动,既不反抗,也不迎合,不像是他的作风。根据之前两次的经验,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是要么杀人、要么反客为主才对。


    令黎就想出去打?断,知确再次将她按住:“你做什么?”


    “他好像……”令黎尴尬地?指了指竺宴的方向,“不是很愿意。”


    知确一脸不屑:“他在这神域之内就没?有愿意过?的事!你别管,这两个?一个?比一个?手段残忍,你考虑一下是现在出去让他们两个?一起来杀你,还是让他们互杀?”


    知确话刚落,就见田野之内,旖旎画风骤变。原本的风和?日丽不见了,忽然之间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狂风呼啸着从远处刮来,像刀剑一般刷地?刮过?追露的脸。


    追露眼见着要亲到竺宴,忽然妖风刮来,将她逼得往后一退。她躲避不急,脸上一阵刺痛,她抬手摸了一把?,低头?一看,挂了满手的血。


    女子都爱美,更何?况追露是公主,素以美貌著称。此时骤然破相,她眼底流露出疯狂,大叫一声:“啊!”


    “竺宴!我要杀了你!”


    追露手中现出一柄银色长?剑,红着眼朝竺宴刺去。


    竺宴被困在树上,生挨了她这一剑。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冷冷看着追露。与此同时,天上一道惊雷劈下,紫白色的闪电从追露的头?顶劈过?。


    追露痛得后退一步,呕出一口血,脱了手中长?剑。


    又一道惊雷落下,她连忙滚地?一躲,然而这一次雷却没?有劈到她身上,而是将那把?银色的剑当场劈断。


    “银竹——”追露不甘心呼喊。


    知确看向令黎,一脸“我就说吧”的神情:“竺宴一身反骨,除非将他弄死,否则他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被反杀的追露不甘心,冲上去就要与竺宴斗个?你死我活。此时忽然蓝光一闪,一名男子凭空出现。


    来人一袭苍蓝锦袍,金冠束发,身姿板正,远远瞧着器宇轩昂。


    他一出现便将追露拉住。


    “是长?赢,快走!”知确拉住令黎就要跑。


    令黎刚才被一直按着,此时一条腿麻了,根本跑不动:“长?赢又是谁啊?”


    “长?赢是你庶兄你都忘了?要了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装失忆?你可真是咸鱼人设不倒啊!”知确来拉她,“长?赢表面温和?板正,实则心狠手辣,最为护短。本来还想看他们双杀,但眼下竺宴毁了追露的脸,这两兄妹定会?一起杀了竺宴,竺宴完了!我们留在这里也会?被他灭口的!”


    竺宴完了?那她不是白白进来了吗?


    令黎定了定神,反手拽住知确:“我是谁?”


    知确:“?”


    令黎又问了一遍:“告诉我,我是谁?”


    知确意识到不对,心里忽然有些忐忑,声音也没?了底气:“你不是神尊与尊后唯一的女儿天酒吗?”


    令黎得到答案,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我这么问的意思主要是想提醒你,既然我身份如此尊贵,他们怎敢轻易杀我灭口?”


    知确总觉得今天的天酒奇奇怪怪的,还在想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见她忽然站了起来。


    “诶……”知确连拉她都来不及,令黎已经走了出去。


    知确在她身后讷讷道:“你只?是旁人瞧着尊贵热闹,但你其实不怎么受宠啊……”


    知确暗叫不好,转身就往绛河殿跑。


    “哥哥,他毁了我的脸,他还毁了银竹!”追露反手握住长?赢的手,恨恨哭诉。


    长?赢一双星眸有神,素日里看着十分俊朗,此时眼底弥漫出阴狠。他虽是笑着,可是笑意不达眼底,更显阴恻。


    他温和?地?拍了拍妹妹的手,与此同时,手中的命剑出鞘,便就在他柔声呵护着追露“妹妹莫怕”的同时,寒剑狠辣刺穿竺宴的胸口。


    非但如此,那柄剑似自有意识一般,还在他的身体里缓缓转动。往右转一转,再往左转一转。


    “嗯……”


    这番折磨,饶是竺宴一直死死咬牙,也忍不住闷哼出声。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落到地?上。


    天上的雷云再次滚动,隐隐压着这一片田野,上一刻还在呵护妹妹的长?赢骤然返身将剑从竺宴胸口拔出。霎时间鲜血如注,长?赢欺身上前,一条手臂锁死竺宴的脖子。


    但闪电依旧不止。


    “你是在用什么呼雷引电?元神吗?”长?赢看了眼天上,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润,像个?君子守礼,然而他眼底阴恻森然,让人看了便头?皮发麻。


    竺宴满身鲜血,眼神却桀骜不屑。他的唇角轻轻勾了勾,下一瞬,紫白色电芒势如破竹劈下。


    若非长?赢闪得快,这一下足可以将他一条手臂劈断。这可将他彻底激怒了,他一步上前,举起右手:“我这便毁了你元神!”


    “哥哥在做什么呢?”


    一道清甜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长?赢刚刚运转开来的灵力一停,右手僵直在空气中。


    他闭了闭眼,收手,徐徐转身,又恢复了皎皎君子的模样?。


    “天酒,你怎在此处?”他看着从远处往她走来的令黎,眼底生出端方笑意。


    “本是要来捉青耕鸟的,但一来就见你们在这里……”令黎目光看向竺宴。


    竺宴满身血污,束发的玉冠也碎了,长?发在风中飘飞,有种狼狈的狠厉。


    他冷漠地?扫了令黎一眼,便移开目光。


    看来确实如知确所说,竺宴很讨厌她。


    她有点搞不懂,燃犀镜不是成全人的美梦吗?为什么却为他造了个?噩梦出来?


    他身上流那么多血,还差点被人劈碎元神,该多疼啊。


    追露捂着脸在一旁道:“他对我无礼,意图欺辱我,我挣扎不从,他还划花了我的脸……”


    话未说完,长?赢一眼扫去,追露连忙闭嘴。


    意图欺辱你……令黎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看着长?赢:“哥哥,我有一个?问题哈。”


    长?赢:“你问。”


    令黎指了指竺宴:“他这都被绑在树上了,要怎么欺辱?”


    虽看不出他身上被缚了什么,但见他一动不能动的样?子,显然就是被绑了。也不知道追露口中的“折青”是什么东西?,是看不见的绳索吗?


    追露一听这话就被刺了,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她说谎吗?当即狡辩道:“你是女子,你自然不懂!”


    令黎点头?:“对啊,所以我问的是哥哥啊,哥哥不就是男子吗?”


    她问到这里,又谨慎地?扭头?去看长?赢:“对了哥哥,你是男子吧?”


    长?赢:“……”


    追露:“你——”


    长?赢将手背负于身后:“听天酒的意思,你想救她?”


    令黎又看了竺宴一眼,没?说救,也没?说不救,只?是仰头?反问长?赢:“我若要救他的话,可是要先?与哥哥一战?”


    长?赢颔首:“他欺辱追露,罪无可恕,便是闹到父尊那里也是要灭他元神的。你若想要救他,也可。你若过?了我这关,我便让你将他带走。”


    令黎心想:这你就明显是看不起人了。


    追露明知她连竺宴都打?不过?,也故意出言讥讽她:“天酒,战吗?”


    令黎大大方方道:“你看我像是打?得过?你们的样?子吗?”


    令黎摊了摊手,原地?摆烂:“战就不战了吧,怪累的。你们直接跳开这个?环节,把?我杀了吧。”


    长?赢:“……”


    追露:“……”


    魔孽


    令黎那一句话摆得太烂, 直接反客为主,被动变主动,让长赢和追露两人语塞住了。


    若是她问?一问?缘由、说一说场面话, 长赢自认对付一个天酒还是游刃有余的, 结果她出口就是“战就不战了, 怪累的。你们直接跳开这个环节, 把我杀了吧。”


    追露无语片刻后, 直接被气笑?出来:“你是以为我们不敢吗?”


    令黎心头一跳。


    乖乖, 不是神尊与尊后唯一的女儿?吗?他们怎么敢?知确给的情报是不是哪个地方搞错了?


    长赢不轻不重往追露看去一眼,追露轻哼一声, 扭开?头。


    长赢唇角勾了勾:“天酒, 所以你?言下之意, 要么杀了你?, 要么放了竺宴?”


    令黎那么说的意思还真是这样?,但追露那么一说,她就得权衡一下了。她只是摆烂, 但暂时还没有摆死的打算。


    她看向竺宴。


    虽然进来的时候是做好了为他献身的打算,但那个献身是那种?献身, 不是死这种?献身。


    少年墨发乱飞, 胸口破了两个大窟窿,脸上溅着血, 皮肤白得如同冰川, 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凌虐的美感。


    但前提是要忽视掉他那一双眼睛。


    这一幕应该是发生在?他少年的时候, 眼前的竺宴和后世的竺宴虽长着同一张脸, 但差别还是很大。后世的竺宴一双琉璃色凤眸漠然, 如同覆了一层从?极渊万年不化的寒霜。他俯视着众生,众生皆为蝼蚁。而少年的竺宴, 目光锋芒凌厉,他就像是被困住了手脚的野兽,随时随地准备反扑,一口咬下对?方的脖颈动脉。


    他凶狠地盯着令黎,让令黎有一种?他身上那两个窟窿其?实是她捅出来的错觉。


    如此仇视,若令黎真是天酒本人,定会恨他不识好歹,被他气得转身就走。


    你?那什么眼神?你?还不屑我救呢?好啊,那你?就死吧。


    可惜她是令黎,不能不管他,当然也不能管得把自己也搭进去就是了。


    她脑子里很快地转了转,一脸诚恳看向长赢:“也不是就要么要么的,当然也有第三条路啦。”


    长赢挑眉:“第三条路?”


    令黎:“哥哥不是想与我一战吗?但我上月摔断了腿,怕是不利于眼下临场发挥。哥哥是君子,定然也羞于做这等趁人之危的事吧。”


    长赢:“那你?的意思是?”


    令黎眨了下眼,脆生生道:“知确已经回漱阳宫找帮手去了,哥哥稍等我个一时片刻,等我帮手一到,我们马上开?战。”


    长赢:“……”


    追露气得脱口而出:“你?好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你?只说让我战,又没有说是单挑。”令黎摊了摊手,“再说了,我打架从?来不单挑。”


    追露:“……”谁特么跟你?说单挑了!这是单挑的问?题吗?


    听起来是在?说找帮手,其?实哪儿?是什么找帮手?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说:我已经喊人来了啊,你?们别想着杀我灭口。还有人马上就到了,你?们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赶紧私了,别等外人来了想兜都兜不住。


    一个字没说威胁,却?字字是威胁!


    追露都能听得出来,长赢自然不会听不懂。他深深看着天酒,片刻后,低低一笑?:“行,既然天酒开?了口,做兄长的自然成全。”


    他一挥手,旁边的竺宴终于脱离束缚。但因为身上的伤势过重,他一时无法直立,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长赢转头看向追露:“走吧。”


    “可是——”追露捂着受伤的脸,想着被劈断的命剑,胸口怄着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拉着长赢的衣袖,犹自坚持。


    长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听话,我们先走。”


    今天的事被天酒那丫头撞见?了,确实不能闹大,眼下就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先揭过去,等以后有机会再找回来。


    追露恨恨看了竺宴和令黎一眼,随着长赢离去。长赢走到一半,却?忽然回过头,看向令黎。


    “对?了天酒,做兄长的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如今已有婚约,”长赢居高?临下扫了眼竺宴,“旁的男子再好看,你?也须记着避嫌,不可走得太近。”


    令黎:“……?”嗯?什么婚约?


    但这丝毫不能妨碍她一脸乖巧地冲长赢点头:“好的哥哥,我晓得的。”


    等长赢和追露离开?了,令黎才转身去扶竺宴。结果还未走近,竺宴低喝一声:“你?走!”


    少年忍着一身伤痛,站都站不起来,单膝跪在?那里,满身狼狈,却?又一身傲骨。


    令黎大概猜得到他此刻的心态。


    少年人总是骄傲的,被那般折辱,定不愿意让旁人瞧见?。但她不是旁人啊,她是和他一同进来的啊!他们是伙伴,应当互助互爱,不该有嫌弃、防备这种?生分的情感才是。


    在?她面前狼狈一下有什么关系?


    令黎又上前两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竺宴你?看看我,是我啊!”


    竺宴对?上她干净的眸子,皱了皱眉,眼底的抗拒更深了,很快移开?目光。


    令黎无奈,只好往四下看了看,确定周遭无人,她才一脸谨慎地再凑过去一点,在?竺宴耳边小小声地说:“是我,我是令黎啊。”


    少女的嗓音轻轻的、软软的,浅淡甜糯的杏花香随着她说话,窜入少年的鼻间。


    竺宴只觉胸口处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撞了撞,炙热的身躯更加僵硬。他绷直着身体,一脸冷漠地看向她:“灵力?天酒,你?想要灵力你?就好好修炼,给自己乱起什么名字?你?是想灵力想疯了吧。”


    令黎:“……”


    所以说,到底是谁给她起了这么个没文?化的名字啊!


    但这不是重点,眼下的重点显然是,竺宴不记得她了。


    她曾在?梳妆案上见?到过自己写给他的那封求救信,虽然那封信本意不是给他看的,但不管怎么说,他最后看到了,那他但凡有记忆都该知道她的名字,不至于反应如此奇葩。


    所以他这是没有记忆了,还是说,是她回到了他少年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都要先离开?这里。


    他如今走都走不动,令黎也不管他好不好意思了,就要伸手去抱他。虽然他有点重,但问?题不大,她已经抱过一次了,有经验,不会颠到他。


    结果刚刚碰到他的手,就被他恨恨甩开?:“我让你?走!”


    少年的肌肤炙热滚烫,和后世冷得如同冰块的竺宴截然不同。


    令黎打量着他。


    入镜不过短暂的时间,一个人的体温和眼神怎么可能相?差这么大?


    他不是没有记忆了,他是回到了少年时候。不,应该说,是他们一起回到了他少年的时候。


    无漾说,竺宴因为堕魔预言,生来灵脉便被封去一半,所以少年时过得十?分辛苦。如今看来还真是这样?,出场就是一记绝杀。


    令黎一阵无语,这个燃犀镜到底在?干什么?说好的造个美梦,结果造出个噩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竺宴受伤太重,他的法器也跟着失灵。


    眼下这个烂摊子却?是只能她来收拾了。


    看竺宴如今如此讨厌天酒的样?子,想来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感情,令黎私以为,第一步应该是与他建立感情。


    通常闲聊是最能拉近陌生人关系的,令黎沉默了一瞬,找了个话题便开?始:“你?的身体都这么烫的吗?”


    她刚好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因为后世竺宴的身体一直是冰冷的。除了早上刚醒来的时候会有一点暖意,但那应该是因为在?被窝里暖了一整夜的缘故。


    但少年并不领情,讥诮道:“怎么?斳渊的身体难道是凉的?”


    斳渊是谁?令黎不知道,但这不重要。她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一脸笃定地答:“那倒也不是,只是没你?这么烫。”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烫吧。


    竺宴听到她的回答,胸口处一阵气血翻涌,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她竟真的,真的碰过他的身体!


    令黎完全想不到他是被自己气吐血的,还以为他伤得多重,又想到他一向自爱,明瑟和追露贸然碰他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她也不敢去碰他,只能急得原地转圈圈:“你?这样?不配合不行,还是让我先帮你?治伤吧,你?身上的血一直在?流啊,你?都不疼的吗?”


    “你?懂什么叫疼?”竺宴如受伤困兽,就要喊她滚,却?忽然察觉远处有人来了。


    令黎也同时察觉到了,想到应该是知确带人回来,她也不再废话,一把拉过竺宴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一条手抱住他的腰,另一条手穿过他的膝弯,就强行将人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竺宴被她这个举动气得又要吐血了。


    她怎能用抱女子的方式来抱他!


    令黎却?只当他还在?忙着自爱,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如此在?意贞洁?忍不住皱眉提醒他:“今日?之事虽然是追露理亏在?先,但你?先毁了她的脸又毁了她的命剑,还呼雷引电的,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她有神尊护着最多不过责骂一番,而你?不仅要让旁人平白看了笑?话甚至落井下石,还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你?想好了,真要让别人知道吗?”


    少女一针见?血道出他的难堪,少年眼底闪过痛苦,拳头攥紧,手背上的青筋绽出。


    他闭了闭眼,哑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哎,不仅自爱,还要面子。令黎心想。


    听话地将他放回地上,但却?只放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是扶着他的腰:“你?都这样?了,我还是扶着你?点吧。”


    不然万一你?真的死在?这里,那我这趟可真白来了。


    竺宴觉得头疼,他原本是想甩开?她的。远处的脚步声很快靠近,他也没空再跟她纠缠,捏了个诀,两人一起消失在?田野。


    等知确带着一堆人赶来,一个人也没看到,只见?到树下染了大片血迹的青草。


    *


    令黎和竺宴回到了扶光殿。


    数万年前的扶光殿与她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


    后世的扶光殿光洁明亮,灵气充盈,杏花开?得如烟似锦,大片探出墙头。而眼前的扶光殿寸草不生,从?内到外都透着衰败的气息,连此处的天光都似乎比外面灰暗不少。


    唯一相?同的是,同样?一个人都没有。


    令黎扶着竺宴回房,本想用神力帮她疗伤。


    不知道是不是燃犀镜的作用,她方才试过了,她如今竟然还有神力,而且尝试着催动,也并没有引来天雷,听见?竺宴的雷声也没有害怕。


    如此看来,这面镜子好歹还是有点用处,至少给她造的这部分梦还挺好的,连神力都恢复了。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她现在?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自然很想现场发挥一下,但少年毫不留情地将她赶了出去。她坚持,他就绷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瞪她。令黎哪儿?还敢坚持?明瑟和追露的前车之鉴她看得还少?连忙滚了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追露那一剑不算什么,长赢的一剑却?棘手,被他注入了神力。竺宴灵脉被封了一半,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在?房中疗伤整整一日?一夜,才只觉得稍微好些?。


    再睁开?眼,暮色四合,房中的光线已变成了冷灰色。


    竺宴下意识往门外的方向看,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又讥诮地勾了勾唇。


    还是会抱有期待吗?凭你?也配?


    她是尊后的女儿?,神脉纯净,而你?不过是一个生来被诅咒的魔孽。


    *


    令黎在?门口等了一日?一夜,心中越发担心。


    长赢虽未伤及竺宴元神,但那一剑看起来也不像是省油的灯。她正想着若是等到天黑竺宴还没出来,她就闯进去,身后的房门被拉开?。


    竺宴也不知自己哪里想不开?,明明心中清楚她不会守在?门外,还是拉开?了门,甚至出门前还特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然后房门打开?,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她。


    令黎听见?动静回头,见?到他干干净净地出来,看起来像是没有大碍,眼睛一亮,立刻笑?逐颜开?:“你?好啦?”


    少年还是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怎么还在?这里?”


    令黎想说,你?可是我此行的任务,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她没说什么,站起身来,又从?怀里摸出一粒樱桃果,送到他面前:“这个给你?吃。”


    这是她从?章峩山为他打包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还带了一粒进来,她也是等他的时候才发现。


    她仰头,双眼晶亮地望着他:“只有这一颗,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很好吃的!”


    示爱


    扶光殿自创世神帝陨灭后就败落了, 后来连帝后也离开这里,搬去了漱阳宫附近的华胥殿常住。如今的扶光殿门可罗雀,连光线都显得比别处灰暗。


    竺宴低眸看着眼前的少女。


    绛色的果子在她手心, 形状有?些像樱桃, 却比樱桃大许多, 婴儿拳头般大小?, 顶端还有一根嫩生生的梗。


    她献宝似的双手捧到?他面前, 白皙的肌肤、明媚的眉眼, 仿佛将这一方暗淡也照得明亮。


    她的身后,夜幕一点点沉坠, 她就像是黑幕前唯一的光。人总是会不由自主追寻光亮, 他的目光久久定在她的身上。


    半晌, 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自己吃, 我不饿。”莫名的紧绷,又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柔软。


    令黎哭笑不得:“你以为我不想自己吃吗?”


    她可是从打包那一刻起就已经拿出来垂涎过?无数次了,但她很伟大啊。


    她单手拿起果子往他唇边凑了凑:“我已经吃过?了, 这个是特地?留给?你的,真的好吃, 不信你尝!”


    竺宴没有?接, 也没有?动,只在直直看着他, 淡色的眸子里藏着令黎看不懂的深邃。


    令黎不懂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这么看着她, 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了想, 怀疑他是在担心有?毒。


    “这个没毒, 你不吃我吃!”令黎感觉有?被冒犯到?,语气都不好了, 拿了果子就要自己吃,又停住。


    肯定是因为这颗果子带了一路的原因,从章峩山到?扶光殿,又从外面那个扶光殿到?里面这个扶光殿,搞得她现?在整个人都有?执念了,就是一定想要给?他尝一尝。


    令黎的手顿时转了向,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直接就执拗地?往少年嘴里塞。


    竺宴猝不及防被她塞了一嘴,下意识后退一步。令黎执念上来偏要他吃,就一手往他嘴里塞果子,一手拦住他的腰。


    这个强喂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粗暴霸道,竺宴本就生得颠倒众生的一张脸,此时又受伤肤色苍白,被令黎按在怀里,就像是被土霸王强抢的美人。


    令黎那一个瞬间的上头过?后,也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这一点,慢半拍地?不好意思起来。但她没有?收手,而是面不改色地?反手甩锅:“你看,都沾上你的口?水了,现?在别人还怎么吃?”


    她不经大脑一说完,更尴尬了。


    绛色的果子被她拿在手里,另一头压着他柔软的嘴唇,她的手指离他的唇很近,少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指尖。


    四目相对?,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令黎的脸一点点变热,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莫名奇妙,明明她抱他的时候都没这种感觉。


    最后还是竺宴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的果子,她连忙放手。


    两人一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竺宴慢条斯理吃着她的果子。黑幕已经彻底落下,星星开始挂上天空,有?晚风吹来,扑在脸颊上凉凉的。


    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头,令黎觉得应该趁机闲聊两句拉近距离,想了想问:“好吃吗?”


    竺宴吃东西没声音,咽下一口?后,低低“嗯”了一声。


    令黎继续聊天:“这个听说可以增强灵力。”


    少年沉默片刻:“你去哪里弄的果子?”


    令黎也没多想,随口?道:“章峩山啊。”


    空气似乎凝了一瞬,然后她就被赶出了扶光殿。


    令黎望着“砰”一声在她眼前关?上的扶光殿门:“……!”


    不是,你刚吃完我的果子就把我赶走,你这也太过?河拆桥了吧!


    你可真现?实啊你!吃完才?赶我走!你怎么不吃之前赶我走呢!


    令黎越想越生气,就要冲上去拍门,结果刚靠近,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将她弹得远远的。


    令黎:“……”原来真的有?结界!


    好气!


    令黎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搞不懂当初怎么脑子进水就答应无漾进来圆他什么美梦,结果他的梦是噩梦,她的梦也没见?得多好。


    扶光殿进不去,她要住哪里?


    看来今晚是只能种树了,她找了块地?,打算把自己变回原身种在土里,刚好试试镜中镜能不能让她开花。


    她美滋滋想着:变!


    然而睁眼,她还是那个她。


    怎么变不回原身了?她接连捏诀,然而变来变去,她还是这个样子。


    知确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原地?折腾。


    知确是尊后的侄女,凤凰一族,自昨日走散就偷偷寻她。结果都快把神域飞遍了也没找到?人,她开始担心天酒该不会真被长赢和?追露灭口?吧,还想着要不要赶紧回去告诉尊后,结果就在扶光殿外不远处发现?了在那里不停跺脚的天酒。


    “你在做什么?”知确好奇地?飞过?去问。


    令黎一抬头,忽然见?到?面前多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被吓了一跳:“你是谁?”


    知确:“……”


    *


    天酒的绛河殿就在尊后所居的朝霞宫旁边,昨夜天酒没有?回去,尊后立刻就发现?了。今晨问起来,知确说的是下界去捉青耕鸟了,当时许多神侍宫娥都有?听见?。


    如今就回去,好像快了些,主要是也没有?捉到?。没有?捉到?其实也不妨事,长赢兄妹不也同样没捉到?吗?但这么快就两手空空回去,就很容易落个半途而废的笑话。


    知确于是贴心地?将令黎先带回自己的宫殿,与?她说好,明天早起出去捉青耕鸟。就算捉不到?也要弄得筋疲力尽的样子再回来,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能不能感动到?别人先不说,至少要先把自己感动到?。


    令黎敷衍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捉什么青耕鸟,捉了也带不出去,还不如安安静静躺两日,等元气恢复了再去竺宴那里看看。


    知确有?一句话说得对?,竺宴感动不感动的先不说,至少也要先把自己感动到?,燃犀镜才?好帮她继续造梦。不然总是昨天那样的噩梦,那也太累了。


    令黎躺在知确的床上,闭着眼睛,却一时没有?睡着,肚子好像有?点饿。她手碰了碰知确:“我好饿啊,你有?没有?吃的?”


    知确有?一绝技——沾床就睡。被令黎吵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别吵我睡觉,柜子里,自己去找。”


    令黎轻手轻脚爬起来,房间里有?些黑,她正?想点灯,灵机一动,她如今可以用神力啊!


    灵力运转,指尖一亮,一簇火苗冒出。令黎一喜,托着火苗在房间里找吃的。


    然后她才?发现?,这只凤凰真是好喜欢囤吃的,什么零食都有?,糕点、酥酪、糖果……但令黎不想吃这么甜的,她想吃果子。想起下午竺宴吃果子的样子,就觉得馋。


    令黎又找了找,最后在柜子的角落里看到?一只檀木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装着一颗胭脂色的果子,那么大一颗,红得十分粉嫩,白里透红,鲜嫩欲滴,看起来就汁水充沛。


    令黎心花怒放,连忙捧出来就要吃掉。结果眼前一晃,手上空了。


    知确忽然出现?,抢走了盒子,往里看了一眼。幸好她刚才?忽然想到?,赶紧爬起来,这才?没让这颗果子遭天酒荼毒。


    她“啪”的一声将盒子关?上,重新放回柜子里:“你吃别的,这颗果子你不能吃。”


    令黎困惑:“为什么?不就是一颗果子吗?你先给?我吃,明日我再还你就是了。”


    “总之就是不行……这颗果子是我从下界好不容易寻来的、最特别、最好吃的一颗果子,神域没有?。”知确一向利落的声音忽然带了点说不明的娇羞。


    娇羞什么?令黎更糊涂了,茫然地?看着她。


    知确一转身,对?上天酒那双迷迷糊糊的大眼睛,自己的脸倒是先热了热。她本不想理她,但又怕天酒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吃,只好挑明,低声说:“这颗果子是前两日我随斳渊他们下界去章峩山时发现?的,我准备送给?玄度。”


    玄度,总算有?一个认识的名字了,令黎忽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她顺嘴问:“你送给?他做什么?玄度喜欢吃果子吗?”


    他不喜欢的话你可以先给?我吃。


    知确又惊又气:“天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神尊虽非凤凰一族,但尊后是凤凰女君,你竟不知我族女子送果子示爱的习俗?”


    令黎心里“咯噔”一跳,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颤颤巍巍问:“示,示爱?示什么爱?”


    “我凤凰一族的女子若是有?了心仪的男子,便会寻一颗世间最特别、最好吃的果子送给?他。若那男子同样也喜欢她,便会接受她的果子。”知确奇道,“你不知道吗?”


    令黎:“!”原来在她们这里,送果子就是示爱的意思,那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她双手向竺宴捧上自己最爱的果子,他不接受,她还硬塞进了他的嘴里。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晴天霹雳劈下来,令黎有?种整个神魂都晃了晃的感觉。


    忽然就不饿了,也不想吃果子了,她灰头土脸地?爬回床上躺平。


    知确将柜子上了锁,又加了一道结界,回到?床上的时候还觉得不放心,又撞了撞令黎的胳膊:“你不许偷吃那颗果子啊。”


    令黎心如死灰地?闭上眼:“……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果子了。”


    她向竺宴示爱,还强迫他接受了。所以竺宴没用雷劈她,是她命大还是她运气好,竺宴刚好不知道她们凤凰一族的习俗?


    *


    令黎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需要至少躺个三五日才?能恢复。但知确的行动力实在是太吓人了,第二日一早就将她拉起来,甚至不管她醒没醒,就拉着她出去捉青耕鸟。令黎一路打瞌睡,险些从云端一头栽下九万里高空,当场表演个粉身碎骨。


    知确将她拉回来,苦口?婆心道:“哎呀我的天酒殿下,你就稍微争点气吧。那青耕鸟本就是神尊抓来给?你做灵兽的,只因昭华宫中那位娘娘吹了吹枕边风,神尊改了主意想要送给?追露,只是碍于尊后,又不好做得明显。这才?故意将青耕鸟放了,还下令说谁捉到?就是谁的灵兽。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长赢神力高强,远胜好几个你,你如何抢得过?他?”


    令黎听明白这意思了,但她觉得知确说得没错:“对?啊,我如何抢得过?他?”


    “那不如还是直接不抢了吧。”令黎。


    “不行!”知确觉得自己说了半天说了个寂寞,生气地?打断她。


    令黎:“……”她觉得做这种徒劳的挣扎除了浪费体力,根本就毫无意义。


    果然,她乌鸦属性总是要时不时上一上身。这趟她和?知确追着青耕鸟一路从神域追到?仙界,追了整整三日三夜,不仅无功而返,还带回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青耕鸟实在是飞得太快了,知确是凤凰都追不上,她们两个跟在后头追得筋疲力竭头晕脑胀,正?准备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再继续,却遇见?了与?青耕鸟大战的长赢。


    长赢比她们俩强一些,但不多。他追到?了青耕鸟,可惜他不仅没打赢,还被青耕鸟吐出来的漫天箭柱所伤。


    长赢自己做了一个陷阱,原是用来诱捕青耕的。结果青耕并不上当,重伤长赢之后就要毁了他的陷阱扬长而去。然而箭柱刚飞出去,青耕鸟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而叼着受伤的长赢,将他扔进了他自己的陷阱里。


    长赢浑身插满了短箭,像个刺猬一样瘫在陷阱,宛若一个废人。


    隔着老?远,令黎都能听见?长赢咬牙切齿的声音:“青耕,你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定将你烤来吃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为周围没人,再不复君子温润气度。


    令黎指了指远处的废人长赢,又看向知确,用眼神问她:你还要捉青耕吗?


    知确将头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是密恐,长赢浑身插满青耕箭柱的画面好可怕,今晚要做噩梦的啊!


    两人无功而返回到?神域,令黎向知确建议在宫中先躺平几日再说。反正?看长赢那个样子,高低也是要在陷阱里躺个几日才?能出得来的。


    知确还不甘心,还想挣扎,令黎提醒她:“青耕鸟这个事情,其实我们不一定要赢。只要他们不赢,我们就不算输。”


    知确如醍醐灌顶:“对?啊!这个事情本就全靠对?手衬托!”


    又忍不住感慨:“殿下果然是殿下,宫斗这回事,还是你有?天赋!”


    令黎:“……”惭愧,她只是随意找个借口?准备躺而已。


    追了三日三夜,她真的是好累,她打算先睡个七日七夜再说吧。


    然而才?刚睡到?第二日就被吵醒了。


    知确又惊又喜地?来拽她:“竺宴,竺宴来了!”


    令黎一听竺宴两个字,她当日强迫竺宴吃她果子的画面立刻浮上眼前,她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来。


    “竺宴?”她扭头,哆哆嗦嗦问知确。


    他是终于发现?了凤凰族的习俗,明白那颗果子的含义,不堪受辱,来找她报仇了吗?


    然而知确对?她的恐惧毫不知情,一脸心花怒放地?就去帮她挑漂亮的衣服:“对?!竺宴,他此刻就在外面!你想穿哪件?这件,还是这件?”


    令黎哪儿还有?心思看她手里的衣裳,头皮发紧:“他来找我,有?没有?说来干什么?”


    知确这才?想起来,光忙着高兴,都忘了说重点,立刻喜形于色,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带着青耕鸟来送你!”


    令黎:“?”哈?


    沉默了一瞬,令黎警惕地?问:“我先确认一下,竺宴他们一族没有?送鸟示爱的习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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