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心一边翻着本子记录出库的东西,一边听旁边的关思懿一会儿一个想法往外蹦。
“悦心，你说是不是还应该铺点红毯，我记得之前牛哥那憨憨背了一卷红毯出来,难得能用上是不是让它发挥点作用？”
“还有咱们会议室那个椅子啊,好像不够上台面？唉，早知道就不嫌徐行那把晦气给劈了，现在想想也就那把椅子有大佬的味儿。”
“哦对，水果，我们现在的摆盘我觉得有点随意……”
她越说越上头,林悦心的眉头却越听越高,最后不得不打断她：“姐妹,姜曜今天跟我们就是私下见一面，不是建国，也不是结婚,你弄这些排场是想干什么？”
关思懿被她一说有些脸红，支吾一下说了实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打从心底觉得得讨好讨好她。”
林悦心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别操心了,姜曜肯低调地来我们这儿，就证明咱们傅队也不是全无地位。”
说完她对过来库房搬东西的几个成员道：“东西都拿好了吧,拿好我要锁门了。”
几个男人听了应了一声,带着各自要扛的箱子走了。
关思懿一脸懵逼：“……啊？”
林悦心锁上仓库门准备走人，被她紧紧跟上。
“你说什么,这跟傅队的地位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讲讲呗……”
姜曜是半上午的时候出门的，穿着梅佩佩特意收来的吊带裤,小身板笔挺，头上还带了定西部牛仔风十足的帽子。
梅佩佩和昨天晚上的夹克男跟着她，在玩家们惊疑不定的视线中坦坦荡荡走进南区。
尾随过来的一众玩家跟不进去，只能停下。
玩家a：“卧槽，这啥情况？姜曜加入南区了？”
玩家b：“难道是因为傅队救了她？你们想啊，姜曜之前不是没出来么，后来傅队进去了，她才出来的。”
玩家c：“无稽之谈，我就是那个本里的玩家，我们都是被姜曜搞出来的，她能把我们搞出来，还能把自己落里面？”
玩家d：“那不是说她跟傅队交易……我想到了，可能她自己本身就出不来，所以利用我们的命跟傅队做交换，她救我们，然后傅队救她。”
玩家e、f、g：“有道理啊！”
玩家h：“大聪明你们可真是大聪明，我就问你们，傅队出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交换条件就是姜曜救我们，我们感激姜曜为她营造好名声好不好？再说了，vp你跟我说她出不来要傅队去救？倒不如说是傅队怕她乐不思蜀卡着关耽误进度呢！”
嘶——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这个说法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同，于是又有了新的担忧。
“那傅队是怎么把她搞出来的？是不是又答应了她什么条件，然后姜曜这上门讨债去了？？”
外头众说纷纭，进了南区大门的姜曜三人却得到了相当热情的接待。
从前的南区跟北区的玩家泾渭分明，也没有什么仇怨，顶多是相互看不起，姜曜来了之后，就是再怎么看傅醒不顺眼也没让自己的队员找过傅醒底下人的麻烦，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还有恩情在，自然谁也不会对姜曜板着个脸。
“稀客稀客！”张黎作为新南区的交际扛把子，第一个冲上来笑道，“阳阳姑奶奶今天这一身可真酷——”
他夸张的样子，没有一点夸人的诚意，反而像在说相声。
姜曜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林悦心身上。
林悦心只想狠狠踹这丢脸的玩意儿一脚，面上却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柔和：“你别理他，他就是觉得跟你关系还过得去有点人来疯，快请进，傅队已经在会议室里了。”
姜曜露出小白牙，跟上她。
“谢谢姐姐”
林悦左后脚跟绊右前脚尖，差点摔了个大马趴，好在稳住了。
可恶，这一声怎么有点可怕又有点可爱！
跟在后面的夹克男黄徽紧接着把手里提着的篮子交给梅佩佩，梅佩佩朝张黎笑了笑，把那个一看就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转交给他。
后者一愣，下意识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
“西”字还没出口，梅佩佩打断他：“张队，不好意思啊，这篮子里的东西还麻烦你安排一下，都是我们阳阳姐等会儿要吃要喝的，外面的东西不一定合她的胃口呢。”
张黎：“……”
他默默接过篮子，遥遥看了前方的会议室一眼。
这样一对比，自家队长这老大当的真跟老妈子一样……愧对啊！
林悦心敲了两下门，傅醒的声音第一时间从里面传出来。
“请进。”
会议室的位置不太好，正在公寓楼脚下，就是大白天屋内光线也很暗。
姜曜一进门就看到坐在会议桌旁，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傅醒。
那张面具就跟他的面皮似的，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时似乎也是罩着的，乍一眼看去就是阴暗中一抹死人白，堪称恐怖片现场。
傅醒写完最后一笔，转过头看到姜曜，起身走来。
梅佩佩和黄徽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林悦心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低声道：“看久了就习惯了，这还是白天呢。”
二人：“……”
梅佩佩勉强扯了扯嘴角，在心中默默点头。
有心理准备倒也不妨事，说不定拿了面具更可怕呢。
傅醒给姜曜拉开关思懿布置好的专属座椅，姜曜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后才打量起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座位。
椅子上额外加了软垫和靠背，桌上有盒装牛奶，瓶装果汁等饮品，脸盆大的果盘上放了苹果橙子等相对耐放的水果，右手边还放了个巴掌大的古董游戏机，而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下面，竟然铺了块一米见方的金丝绒红布。
这一番布置，看起来既贵气……又寒酸。
梅佩佩作为专业人士只觉惨不忍睹，别开眼睛不愿再看。
姜曜看得出来，能想到单独给自己准备个位置就已经是傅醒这个团队尽力了，都说物以类聚，能坚定不移跟着傅醒的能有几个深谙溜须拍马的门道，换了跟着徐行那批人来操持还差不多。
姜曜拿起古董机按下开关，头也没抬地说道：“无关人等都可以出去了。”
一起跟到门边的玩家们往外退了几步，梅佩佩也往后退，和还拎着篮子的张黎擦肩而过时恭敬地叫停他，目光落在果盘上。
“张队，等会儿若是我们阳阳姐要吃橙子，麻烦您帮忙切成十二等份，篮子里有备刀具的，谢谢您的帮忙。”
张黎看看少爷似的坐着，兴致勃勃把玩游戏机的姜曜，一秒认命：“……苹果呢？”
梅佩佩微笑拒绝：“苹果就不必了，你们这苹果卖相不好。”
张黎：“……行，真行。”
他点着头大步迈进去，跟在他身后面容斯文的中年男人看了梅佩佩一眼，也走了进去。
最后进去的是程千帆，她拍了拍梅佩佩的肩膀，说：“交给我吧，放心。”
梅佩佩感激一笑，松了口气叮嘱：“我给她带了葡萄，她最近都很喜欢吃，麻烦你帮忙剥皮。”
程千帆：“……好。”
梅佩佩这才退到一边，在他们该进去的人都进去后，一秒不慢地从外面关上门，声音还很轻。
就是这么专业，有水平。
会议室里除了姜曜和傅醒还来了四个人，分别是张黎、林悦心、程千帆和一个之前没怎么露面的中年男人。
这屋里就一个脸生，姜曜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这位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很上道，立刻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胡文生，大家都叫我胡老师，暂时接替徐行管理之前的南区团队。”
“哦。”姜曜瞄一眼古董机上出现的俄罗斯方块页面，摁下开始，边移动边道，“那就开始吧傅叔叔，我可是很忙的。”
从狗狗本出来前，姜曜主动提出让傅醒提个要求，在不违背个人意愿的情况下她都可以满足，也算平了之前的各种纠葛，以后靠缘分正常相交。
傅醒没有拒绝，没怎么思索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希望姜曜可以参与平安小镇变革的统筹，哪怕只是提一些建议也可以。
这点小事无关痛痒，姜曜答应了，这也是她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傅醒把刚写好的纸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初步的想法，一些细则暂且略过不提，最关键的变革是……我打算整合南北区，保留北区小队首脑成立管协，日后制度设立和规范都采取投票制，后期的实施与监管也由各队抽人组成监察组，相互牵制。”
姜曜没看他那张纸，屏幕上的长条稳稳填进预留好的空位里，连消四行。
胡老师是这里身份最尴尬的一位，立马表态：“我觉得不错，这样不至于让北区各队反弹，我们几方形成绝对联合又有足够的话语权。”
张黎三人都是昨晚就被傅醒通过气的，也经过讨论修正了一些事项，自然也投赞成票：“如果没问题的话不如先这样试行一下，循序渐进。”
除了姜曜以外的人都表态完了，目光自然而然全都落在了姜曜的身上。
姜曜又消除了两行，才摁下暂停键不疾不徐道：“不行。”
这两个字太干脆利落，听得众人心头一梗。
姜曜抬眸看向众人，“整合南北区可以，成立管协也可以，投票制不行，监察组也不能有其他队伍的玩家参与。”
傅醒沉默，张黎按捺不住，“不是，如果可以，整个平安小镇也就千把人，我们也想一步到位，不想搞这么庞大的体系，可太过强硬势必会造成反弹……”
“那又怎么样？”姜曜甩甩游戏机，机身一角在桌面磕出“笃笃”的响声，语气冷酷全然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女，“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就这么一些人，投票制不仅无用还会严重拉低办事效率。还有相互牵制，你们想被谁牵制，被北区？那变革的结果只会跟之前一样，新制度不是推行不下去就是被阳奉阴违，毫无意义。”
“傅叔叔。”姜曜点名，看向傅醒这个提出者，“你如果真心想让平安小镇发生质的改变，就得转变观念。”
“和平投票是你们南区才能推行的制度，既然想把南北区融合，那么就该少数服从多数，用北区的观念去解决问题。”
在座的都是南区成员，思维都定式了。
姜曜言辞犀利：“你要想的是牺牲什么，而不是保全什么。”
她虽然没有明说什么鄙夷的话，可这么指点，也相当于是当众骂傅醒是个不能成事的废物了。
胡老师偷偷看向傅醒，可惜被面具挡住，他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气氛有些僵住，正在程千帆从篮子里摸出一串葡萄想给姜曜剥开一颗喂进去缓和一下糟糕的氛围时，傅醒开口了。
“照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语气如常，听不出一丝恼意。
姜曜也轻描淡写：“很简单啊，徐行死得其所，已经给你们创造出非常好的条件了。通知各队，听话照做不杀，不听话就给他安排徐行的下场，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一般人不会轻举妄动。”
张黎皱眉，“那要是遇上不一般的呢？”
姜曜笑眼弯弯，语气不变：“我不是说了吗，不听话就杀掉啊，杀一个不行就杀两个，杀两个不行就杀四个，武力虽然不能让人心服口服，却是最快让人屈服的办法。我想你们也不需要得到玩家们的爱戴吧？”
张黎等人相互对视，齐齐看向傅醒。
傅醒已经是那副死样子，面具就像防护罩，刀枪不入八风不动。
他手上还有一张纸，再次推给姜曜。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那你再看看pnb。”
张黎几人懵了，没听说还有另一个计划啊？
姜曜瞥了一眼，和刚才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不同，这一张要简单很多，扫上两眼差不多就看完了。
“想都别想。”姜曜放下游戏机就要走人，“三岁小孩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程千帆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得先把人拦住，赶紧哄道：“别急别急，来先吃一颗葡萄，有话慢慢说啊……”
好说歹说算是把人拉住了，张黎等人则抢了那张纸去看，看完都是满脸惊愕。
竟然让姜曜掌权？？！
这么大胆的想法傅队都能有，姜曜刚才骂他保守简直大错特错！这骂白挨了！
傅醒面具后的眼睛锁定姜曜，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像临时起意，反而像是深思熟虑过的，腹稿打得格外完善。
“一切事务都有我们处理，一切成果都由你来享受。”
这就可以谈了。
姜曜心弦微动，嘴上依然不客气：“这是要我当傀儡和靶子，看不出来你还挺阴险。”
傅醒摇头，“我保证所有南区成员听你指派，你可以做任何决定性的决策，只要你愿意。”
上道，可以再谈。
姜曜再次判断，继续道：“你可以代表南区所有人？不用内部先投票？”
这满是嘲讽的话听得张黎牙根痒痒，出声道：“投票这种效率极低的事情，我们也不是非要做的，傅队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跟着傅队离开南区的时候就有这个觉悟！”
林悦心和程千帆赶紧跟着点头，压力来到胡文生这边。
胡文生心想自己真是接了个烂摊子，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立马少数服从多数：“我既然坐在这里，自然也是愿意听从指派的。”
傅醒不动声色，心底的五分把握涨到了十分。
他的难题对姜曜来说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完全可以共赢。
果不其然，姜曜的屁股在椅子上坐实了，小下巴一抬示意程千帆继续剥葡萄。
“那我……姑且再听听好了。”
谈话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会议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
张黎出来，给门口等着的几个队友一张纸，道：“两人一组按名单把人都请过来，十二点整到我们食堂……去请人的时候排场搞大一点，知道吧？”
队友们迷惑：“……怎么算大？”
室内，姜曜嗤笑，叫了梅佩佩一声。
后者赶紧进门，得到一条毫无难度的指令：“他们不懂什么叫排面，你带人去教教他们。”
“好嘞。”
梅佩佩微微一笑，脚步轻快地出门了。
屋内其余四人看着笑容灿烂的姜曜，同时感到耳朵深处疼痛起来。
今日之后平安小镇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竟有些不敢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