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夏树和松田阵平寒暄了几句, 最终约定下周六中午一起吃顿饭。
挂断电话后,他思考起来。
警视厅卧底安室透取得代号波本,他能解锁论坛更多功能。
诸星大目前是纯黑方, 他替组织完成任务, 他也能解锁。
北条夏树试了下解锁后还没体验过的【筛选】功能, 目前的【筛选】比较低级, 就是添加屏蔽词。
好,筛掉【CP向】、【闲聊】、【分享】、【二创】、【晒物】。
剩下来的主页帖子相对来说含金量高一些, 他看了很久,波本应该是铁血红方, 玩家们戏称他为“立本战狼”, 因此暂时排除未来剧情波本身份再次反转的可能。
所以解锁功能,可能跟立场关系不是很大, 不过既然松田警官送上门来了, 还是接触对方试一下。
先不考虑松田是组织派去警视厅卧底的可能性,将他视作纯红。
为了控制变量, 北条夏树密切关注起诸星大的动向,以免将诸星大替他带来的成就点自以为是地算到松田的身上去。
他其实也很想关注波本,不过波本独来独往, 和贝尔摩德一样是个神秘主义者, 没什么机会密切接触。
诸星大就不一样了。
同在琴酒的行动组, 集体行动的机会不少,每周起码见两次面。
北条夏树决定和诸星大打好关系,这样也方便他调整探索计划。
他发现对方虽然是美国人, 口音很美式、也对加州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 却有着喝下午茶的习惯, 口味上也同样更加偏向英国。
他问:“你以前在英国生活过吗?”
诸星大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良久后“嗯”了一声。
而北条夏树意识到这一点后,渐渐发现了更多“诸星大可能在英国生活过很长一阵子”的证据,也许对方祖籍是英国人。
因此夏树推测诸星大未来的代号会是苏格兰。
毕竟莱伊(黑麦威士忌)产地是宾州。诸星大喜欢喝波本,但他不是波本;诸星大来自美国,所以他也不是莱伊。
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夏树第一次在论坛发了贴。
【求助】纯新人,请问诸星大就是后来剧情线里的苏格兰吗?
【楼主|552277:如题,求解答】
【1L:woc,乐了,是啊】
【2L:六位数美人?!!合影】
【3L:???我去楼主你玩几年了】
【4L:大师球!】
【5L:啊对对对,诸星大不仅是苏格兰,还和波本关系特别好】
【6L:惊了大美女!!不仅是纯数字还是六位数,这得是红黑1的内测玩家吧】
【7L:六位数???有生之年,前排贴贴绝世美人】
……
剩下的回复都在惊叹他的默认ID居然是六位数,且是纯数字。在玩家论坛,默认ID基本上全部都是英文+数字随机乱组,纯数字和纯英文因为代码好看被称作“美人”。
北条夏树因为这串六位数的ID被当成了大佬。
玩家们不约而同地认为他发这么弱智的求助贴是在开玩笑,也就无人反驳他,甚至会附和两句“啊对对对”、“没错没错”、“众所周知诸星大他和波本关系可好了(狗头)”。
他下意识地觉得楼内回复语气有些微妙,但对玩家论坛的生态了解尚为浅薄,选择相信玩家们是在附和自己。
也就是说,诸星大真的是苏格兰。
夏树特意去搜了苏格兰和波本的CP贴,有些他依然没办法点进去,但主题帖的内容就已经暴露了这两个人的关系。
【幼驯染天下第一】、【警校同伴】、【黑暗中互相扶持】
什么!诸星大竟然也是卧底吗?!
北条夏树彻底震惊了,这么说来,波本和诸星大做任务为他解锁的那些权限,全部都应该属于【红方成就】。
……莫非这个玩家论坛,是想引导他做组织的二五仔吗?
他深呼吸几口平复了下心情,不对,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虽然这二人是红方,但他们完成任务是替组织解决麻烦、拓展势力,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黑方成就】,不能单以立场论断。
还是等到他和松田阵平接触过之后才能确定。
北条夏树收敛了心思,点进一个【苏格兰X波本】的CP产出贴,写的是苏格兰和波本在卧底时期追忆警校往昔,文笔还挺优美。
说起来,诸星大作为美国人上日本警校是不是有点奇怪?
还是说他在美国生活的履历其实也是伪装呢?
北条夏树翻了几个帖子,稍作总结:苏格兰也是警视厅派来的卧底,和安室透不仅是幼驯染,还是警校的同学,在组织中卧底的时候互相扶持;最终苏格兰卧底身份被发现,死在了莱伊手上,但莱伊其实也是红方。
好狗血的剧情,难怪说威士忌三人组都是美强惨。
想起诸星大和波本见面时暗潮涌动的气氛,北条夏树顿时明白了,他们二人是假装关系不好,以掩饰暗地里的联系吧。
夏树不准备刻意改变这几个人的命运,他不喜欢杀人,不代表他有救助正义者的圣父倾向,本质上这是与他无关的事情;但如果插手他们的命运轨迹能够解锁论坛权限的话,他倒是会进行尝试。
做出简单的计划后,北条夏树决定先和诸星大打好关系。
第一步,关心对方的同时保持社交距离。
在组织,增进感情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帮忙分摊工作。
但是——
夏树:“……这些,都是你今天要处理的内容吗?”
诸星大表情淡漠:“是的。”
夏树:“前几天的工作安排也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涉及保密内容的不用。”
诸星大“嗯”了一声,给他展示前几天的工作清单。
北条夏树顿时有些迷惑,对方的工作量多到离谱,堪比他在伏特加进入琴酒行动小组之前、最忙的那阵子。
如果不是了解琴酒的为人,他都要怀疑是琴酒看不爽诸星大,从而刻意给他找事情做了。
“这部分交给我吧。”北条夏树在他的list上画了几个勾,“感觉你最近都没休息好,黑眼圈很重。”
他贴心地给出了建议:“如果任务太多的话其实可以跟Gin商量的,Gin不是那种独断到不可理喻的上司。”
尽管跟琴酒反应的结果大概率是被他用看废物的眼神凌迟片刻,再接一通琴式冷嘲热讽,但最后他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尽可能做出调整。
这倒不是夏树一个人的特权,琴酒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好上司,对于猪一样的属下也会详尽地解释作战计划。
赤井:“?”
他素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甚感荒谬的神色。
“是吗?”赤井委婉地说,“抱歉,我不这么认为。”
北条夏树敏锐地察觉到他和琴酒应该是有什么矛盾,并且比起之前更加严重了,完全没有因为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久了就稍微缓和的趋势。
这可有些糟糕,他下意识地想要调解二人的矛盾。
毕竟他需要和诸星大打好关系,而他作为琴酒直系下属,两人关系僵硬,他很容易被诸星大迁怒。
“也许,你熬过这阵子就好了。”夏树仿佛兢兢业业的扫地机器人,努力给琴酒洗地,“毕竟你是新人,没经过基层磨炼就加入了Gin的行动小组,很多人盯着你,Gin给你布置这么多任务,也是为了让你在组织其他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北条夏树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PUA新社会人的大公司人力总监,他继续洋洋洒洒道:“目前你已经在组织小有名气,升迁速度堪称史无前例,我觉得和Gin替你安排的工作量脱不开干系;他也是认可你的能力,相信能者多劳,才会给你安排那么多事情,这也是为了成就你。”
赤井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绿色瞳孔罕见地染上茫然与震惊。
他握着瓷质茶杯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茶杯底和茶托碰出清脆的声音。
他不敢相信,北条夏树37度的手竟然能画出那么荒谬的大饼。
赤井忍不住问:“你是认真的吗?”
夏树:“是啊,有问题吗?”
赤井:“……?”
赤井秀一的表现在同期FBI中是最优秀的,等他卧底任务圆满完成归队,估计也会成为升职最快的探员;他在过去遇到过很多难缠的对手,碰见过许多生死一线的极限情况,但没有一个比琴酒更加让他更有危机感。
他能感觉到琴酒每次说“完不成我会杀了你”都不是虚言。
对方每天丢过来的致死量任务也是真的试图弄死他。
如果诸星大是一个人在战斗,估计这两个月来已经多次成为伯.莱塔下亡魂。
好在赤井不是,他还有FBI同伴。
除了巨大而繁杂的日常工作,琴酒会经常丢给他一些一看就不可能马上完成的任务,然后给出三到七天不等的短短期限,再附上一句“完成不了就杀了你”。
赤井从前也是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不喜欢和人搭档,但琴酒要求实在太苛刻了,他不得不求助日本分部的同伴们,动用FBI的情报网,才能堪堪踩着点交上去。
这些日子来他过得实在很疲惫,尽管面上仍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深不可测的从容样子。
不过北条夏树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由于地狱开局,赤井被迫发挥120%的能力为组织服务,因此他的升职速度史无前例。
甚至由于过于优秀,已经被那位先生注意到。
连朗姆都对他伸出了橄榄枝,他私下里找到赤井,目露欣赏,拍了拍这位年轻人的肩膀:“Gin真是把什么事情都丢给你做啊。年轻人,要不要来我的行动组?”
“Gin那家伙,他是在打压你啊。如果你加入我的行动组,我会向那位先生给你申请代号。”
赤井有些犹豫,他当然心动。
越快获得代号就越有机会接触核心研究项目,一窥黑衣组织内部结构。
组织内部除了最上层的boss,权力上主要是琴酒和朗姆双方角力;不过琴酒作为组织向外界展示其雄厚实力的王牌杀手,名号不仅响亮,也具有相当的代表性。
活捉琴酒跟活捉朗姆相比,肯定是前者的象征意义更大。反正他迟早会得到代号,从行动组中独立出去,不急那么一时。
再者,赤井有些担心北条夏树。
夏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潜伏在Top Killer身边窃取情报、搜集证据——赤井认定他是一名公安协助人——以琴酒的多疑,他暴露的风险也是最大的。
FBI和日本公安的利益并不相同,但同为正义一方的战友,赤井会尽可能保护他。
如果夏树暴露,在不伤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他也会协助对方逃跑。
北条夏树还在用他37度的嘴唇画饼,完全不懂赤井的苦心:“虽然任务真的很多,这个必须承认,但我觉得你也会是最快拿到代号的成员……”
赤井听见“拿到代号”,眼神一凛,心想对方莫非已经看穿自己的目的?
这么想来,难怪接触会这么顺利,也许是医生已经和他通过气了,对方配合他的出演,协助他进入组织。
夏树希冀地看着他:“你们那么相似,到时候你也许就会明白Gin的想法,我知道他也很欣赏大君。所以,不如尝试和他好好相处吧?”
他有点心虚,琴酒不仅完全不欣赏诸星大,还看不上他用honey trap获取情报的手段。
赤井仔细观察了一会夏树的神色,忽然领悟了他的深意。
夏树知道琴酒针对自己,借着帮忙分担任务的借口来敲打他,让他想办法化解和琴酒的矛盾,以便早日得到代号。
原来如此,北条夏树果然知道他的身份。
赤井秀一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点头道:“我知道,我会的。”
当然不可能,他和琴酒注定是宿敌,他绝不会向那个人示弱低头,但此时还是说点好话安抚对方。
北条夏树闻言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我明白。”赤井从他手里拿回资料,云淡风轻道,“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你去忙自己的吧,注意休息。”
北条夏树大为感动,没想到一顿临时起意、狗屁不通的嘴炮能起到这样的作用,顿时对自己的口才产生了谜一般的信心。
组织内部多得是听不进人话的独行侠,这么一比,诸星大实在太好了。
夏树怜惜地看着诸星大。
可怜的苏格兰,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
赤井不明所以地回望,似乎从他隐忍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什么,回以一个浅淡的微笑。
调解矛盾,当然不能只从一方下手。
夏树思考着该怎么解决琴酒对赤井的偏见,他大致分析了一下,一方面两人都是顶尖的狙击手,同行相轻;另一方面,赤井擅长honey trap,琴酒看不上。
难得休假,琴酒半躺在沙发上看电影,客厅关了灯,光线昏昧不清。
银白长发如同月华般垂落,光影将他的轮廓雕琢得锋锐。
北条夏树切了点水果,趁机坐到他身边。
对方淡淡瞥他一眼。
夏树思索着怎么开口,却不知不觉看起了电影,津津有味。
法国片,男主是个空有一张皮相的草包,靠着吃富婆软饭渐渐混进上流社会。
“这不是honey trap么?”夏树顿时回过神来,抓住机会问道,“Gin,你不喜欢这个,对吗?”
琴酒慢条斯理地说:“我只看结果。”
琴酒是效率至上主义者,杀人只用一枪,做任务只选最快达成目的的那个方案,必要时刻随时牺牲同伴。
北条夏树迷惑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说:“我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才讨厌诸星大。”
琴酒的目光霎时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冰凉而不容忽视的冷意。
没等他开口,夏树就立刻充满了求生欲,慌不择言地找补:“抱歉,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呃,对,我也不喜欢他。”
对不起苏格兰。他心想。你是个好人,希望你不要介意被人说坏话,他也不是有意的。
琴酒依然盯着他,仿佛玩弄般漫不经心,绿眸深处蛰伏着叫人不敢窥探的漆黑。
他眼神微晦:“你最好是。”
北条夏树抵不住这样的目光,战战兢兢地别开视线。
“我当然是。”他嘴硬。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夏树边看电影边吃水果,忽然道:“这个男主角没有我帅。”
琴酒不置可否,倒是没像从前一样冷嘲。
夏树若有所思:“他能那么无往不利,我去honey trap应该也很容易成功吧?”
琴酒慢慢侧过头去,只一眼就让夏树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脑海里拉响了警报。
“开玩笑的。”他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汗毛倒立,“以前没有这种想法、以后也不会有!”
他视线克制又放肆地勾过夏树因紧张轻绷的下颌,哂出一声低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琴酒声音冷淡,却充满警告的意味:“你可以试试。”
夏树哽住:“……”
好可怕,试了绝对会死吧……
……
和松田约定的周六中午很快到来了。
前一天晚上商量去哪里吃饭的时候,松田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有点突然,不过你介意我明天带个朋友吗?他叫萩原研二,你应该也不记得了……他也是认识你的人,之前的我们假期一起玩过。”
听到对方说萩原研二也是警察后,夏树果断点头:“当然可以,我也想见见以前的朋友。”
然后北条夏树不着痕迹地向诸星大询问了一下他次日的行程,得知对方有个长达一周的国外任务后松了口气。
诸星大的成就点应该不会及时反馈到他身上,波本那边不好说,但只要他及时检查的话,应该也不会影响判断。
第二天,北条夏树迈入烤肉店。
“喂,夏树。”松田举了举手,“在这里。”
对方穿得休闲,一身克莱因蓝的卫衣,戴着副黑色墨镜;他身边坐着的青年蓄着半长发,眉眼英俊而风流,套着休闲西装,也对他微笑颔首。
“好久不见,夏树,越发帅气了。”萩原研二笑道,“听小阵平说你失忆了,真的假的,不会是他在骗我吧?”
松田不满:“你是白痴吗?我怎么可能用这种事情骗人。”
北条夏树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抱歉,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之前出过一场车祸。”
他直觉面前两个人没有在骗自己。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难得觉得很放松,就像是和从前认识的朋友重聚一样。
萩原关切地问道:“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一切正常,除了失忆之外没有别的后遗症。”
北条夏树侧目,看向窗外蓊郁的树叶,在正午阳光下,绿叶被照得脉络清晰、分毫毕现。
夏天快要到了。他忽然意识到。
他喜欢夏天,毫无理由的,也许是夏天有过非常快乐的事情,因此念念不忘。
但在记忆里搜寻一通,又找不到蛛丝马迹,显得他对夏天的偏爱像是自作多情。
夏树顿时有些失落:“什么都记不清的感觉很难受,我连最好的朋友都忘记了,希望能找到他吧。”
松田和萩原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皱眉,似乎也在各自努力回忆着。
“如果有线索的话,我和小阵平能托人帮你找找看。”萩原笑得毫无阴霾,询问道,“你有关于他的照片,或者别的什么信息么?”
——毕竟他们是公安。
夏树摇头:“都没有。除了记得他是绿眼睛……”
还是狙击手。这个不能说。
于是他把那个词咽下去:“……以外,什么都……”
松田微微睁大眼睛:“等一下,绿眼睛,也就是说,他是混血对吧?”
夏树:“嗯,大概率是的,比我高很多。”
松田顿时雀跃起来:“我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来接过你,开着车来的,应该比你大几岁。”
萩原在一边微笑点头附和。
“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字和我重名,所以印象深刻。不过我并不知道全名。”松田说,“你那时候叫他‘阿阵’。”
夏树:“……”
夏树惊恐:“……!!”
他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什么?!Gin酱?!!
好恐怖的名字!
第22章 掉马
北条夏树堪称惊悚的表情当然引起了松田和萩原的注意。
“你怎么了?”松田关切地问, “是有想起来什么吗?”
夏树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下方才的眩晕感:“没什么,想到别的事情了。”
他当然没敢往“琴酱”身上联想, 短暂震神过后,询问道:“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他的全名吗?他的‘阵’确定是松田君的那个‘阵’吗?会不会其实是外国人名呢?”
松田顿时显得有些为难:“你说过他的‘阵’和我的一样, 但是全名, 好像没有吧?”
萩原接道:“全名我确定没有, 当时夏树君说要保密。”
【你总是叫他阿阵, 他姓什么啊?】
小夏树狡黠一笑,脸侧浮现梨涡:【保密哦, 这个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事后,松田和萩原一致认为‘阿阵’是哪家财阀的大少爷,为了对方的安全着想, 夏树不可以泄露信息。
北条夏树迷惑:“大少爷?”
他在组织生活长大, 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那种人物, 莫非是boss的私生子?
萩原笑道:“夏树, 你自己不也一样么?”
夏树:“啊?”
萩原:“你真谦虚。”
夏树:“?”
在他们的记忆里, 夏树不用上学,请私教来家里上课, 十五岁跳级念大学, 戴的手表一看就非常贵……怎么看, 都是典型的富贵少爷。
北条夏树决定不深究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误解, 专注询问关于“阿阵”的事。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猜他是大少爷。”夏树谨慎地说, “有没有可能, 是出于别的原因需要保密呢?”
“因为他开的车很贵, 在那之前, 我只在《007》系列里见到过。”松田回忆着, 脸上露出一丝向往,“阿斯顿马丁,真想拆拆看啊,它连最入门的车型配置的四升V8双涡轮增压发动机都有510马力的输出……”
萩原笑着肘了他一下:“小阵平。”
“想想都不行?”松田以手支颐,“又不犯法。”
北条夏树一时半会想不到谁喜欢开阿斯顿马丁,优雅、神秘又有点闷骚,和诸星大的气质还挺像的。
……等等,这么说来,和琴酒也像啊?
不会吧,真的是琴酱吗?
北条夏树为自己电光火石间冒出来的念头打了个寒战。
烤盘渐渐热起来,萩原熟练地处理着肋排,一块块铺上去。
“说起来,你那个能够预测未来的程序,还有在开发吗?”松田拿起筷子,好奇地问,“我以前从来不信这种东西,但我和hagi的确成为了警察,而且hagi他在11月7号那天……”
北条夏树蓦然回神:“你说什么?”
“预测未来的程序”——不会指的是【拉普拉斯妖】吧?
“不会吧,你连这个都忘了吗?”松田愕然,“这可是相当成功的发明,公开的话会改变世界的吧。”
“我真的忘记了。”北条夏树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前倾身体,一脸诚恳道,“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请务必事无巨细地说给我听。”
松田说:“你当时拿了一个长得像拓麻歌子的小游戏机,说这能够预言未来,然后问了我们名字和一些简单的信息,没几分钟就告诉我和hagi,我们两人未来都会成为警察。”
夏树:“?”
他内心发出了和当年同样的疑惑:拓麻歌子是什么?
“你那时候还预言hagi会在六年后的11月7日殉职,相对现在来说,是两年前的事情,也应验了。”松田瞥了眼身边的萩原,嘀咕道,“……真是好危险啊,那天。”
“是。”萩原点头,“我对这个日期印象深刻,那天出勤前有种微妙的预感,特意好好穿了防爆服,也提前发现了炸弹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说着捋起袖口,蜿蜒的疤痕附在小臂皮肤上,像是因地震开裂的地面。
看起来已经愈合有一阵子了,仍然可以从伤疤想象出当时的惨烈。
“多亏了夏树,我才捡回一条命。”萩原的语气中仍带着几分感慨与后怕,“真的谢谢你。”
松田接着说:“你说我会在十年后的11月7日殉职,所以我也会当心的……还有两年。”
“也就是说。”北条夏树若有所思道,“目前那个程序,在你们身上的预言,都已经实现了对吗?”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萩原夹了几块烤肉放到他的盘子里,而北条夏树捏着筷子,指尖冰凉,陷入沉思。
“你是不喜欢吃五花吗?”萩原问。
夏树回神,笑着摇头:“谢谢,我挺喜欢吃的。”
这不可能。
尽管组织并没有要求,他在大学期间也有尝试过用父母留下的demo样本研发【拉普拉斯妖】,没有研究员能抗拒“全知”的诱惑。
本硕连读的两年间,北条夏树从未停止过努力,但结果总是不如意,他用程序推测出的长线预言准确率不到60%。
夏树向组织申请查看父母留下的研究资料,却遭到拒绝;不久后,那位先生宣布【拉普拉斯妖】项目彻底废止。
但从萩原和松田的描述中,父母、或者他自己确实做出了【拉普拉斯妖】,他出于试验的目的让两人体验,准确预测到了萩原六年后的灾祸。
当前时间线无法实现的程序,曾经切切实实地存在过吗?
北条夏树认为这件矛盾和他丢失记忆有关,也同样和论坛脱不开干系。
看了眼论坛,目前还没有解锁多余的功能。
他垂眸,给110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还想着让你帮我预言一下我什么时候能脱单。”松田蔫蔫的,语气遗憾,“结果你完全忘记自己以前做出来这么个预言程序了啊?”
夏树无辜脸:“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抱歉啊松田君。”
萩原将装有芝士榴莲的锡纸杯放到烤盘上,打趣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是你通过这个程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才会失忆的呢?”
松田点头:“有道理,电影都是那么演的,失忆一定有附带剧情。”
“然后接下来会和美丽的女孩子展开恋情,发现她是你忘记的初恋。”萩原说,“……可惜你的好朋友是男性,否则还挺适合这个女主剧本的。”
松田的畅想就比较离奇:“你发现了某个涉及全人类的秘密,比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高达,所以研究所把你洗脑……”
萩原:“小阵平,你几岁了?”
松田回呛:“你的爱情剧本比我好很多吗?”
萩原轻笑:“起码听起来比较浪漫吧。”
松田振振有词:“高达才是男人的浪漫!”
夏树神色略显艳羡:“你们关系真好。”
“不用羡慕。”松田摆手,“你肯定很快就会找到你的好朋友了。”
几分钟过后,松田的铃声响了,紧接着,萩原放在桌上的手机也“滴滴”地震动起来。
萩原一目十行地扫过消息,神色肃穆地起身:“抱歉夏树,我们有紧急任务,失陪。”
“先走了啊。”松田拎起外套,“你慢慢吃,等我们那边结束了,晚上一起喝酒。”
北条夏树诚恳道:“工作要紧,注意安全。”
他注视着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萩原离店前还不忘在前台结账,向服务员叮嘱了几句。
然后北条夏树打开了论坛界面,开始等待。
他前些天了解到有个犯罪分子在市内公共场所安装了六处定时炸弹;炸弹是到组织买的,定时程序是他改良过的。
夏树监控这个人的动向,判断出他安放的位置,然后熟练地进入定时程序后台——他习惯在所有经手的程序上留个后门,这个习惯很不错,现在就排上了用处。
眼见着和松田萩原见面,并没有解锁论坛,夏树进行了下一步的试验:用不记名电话卡给警视厅发送恐怖袭击预告短信。
范围跨度广、预告时间短,整个爆.炸物处理班应该都会被通知出勤。
他在烤肉店里慢吞吞地吃了顿饭,回去工作,接近晚餐时分,松田给他发了短信。
【松田:OK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喝酒?】
夏树立马检查论坛,首页帖子已经拓展到第四页了,有35条。
【个人信息】
【游客555227[修改昵称]】
原来也没有[修改昵称]的按钮。
炸弹犯的恐怖袭击由于他的预告而终止,再结合诸星大潜入组织一事,大致可以认定,帮助红方是解锁论坛的途径。
北条夏树顿时麻木。
妙啊,他终于找对探索方向了,问题是探索途径为什么会是帮助红方?!
他对组织没什么归属感是真的,但也不代表他要当二五仔啊!
在琴酒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会死得很惨吧?
夏树心神不宁,答应了松田喝酒的邀约。
……然后当晚坐在酒吧里喝牛奶。
在萩原似笑非笑的视线中,北条夏树一脸屈辱地解释:“我酒精过敏。”
“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松田讶异,“那我们出去逛逛吧,你不能喝酒,没意思。”
他这个提议很不错,三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初夏夜风凉爽,商业街霓虹闪烁,走在街上吹风就相当惬意。松田在无人机的概念店里移不开脚步,隔着橱窗用目光进行拆卸,停驻了许久才被萩原拖出门去,还相当不情不愿。
松田又和萩原你来我往地拌嘴,北条夏树含笑看着他们,扫视四周时,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雪莉。
褐发小姑娘穿着短裙和小皮靴,与一名长发女性有说有笑地逛着街,手里提几个印有LOGO的纸袋。北条夏树认出另一名女性是她的姐姐,组织底层人员,宫野明美。
雪莉对视线分外敏感,没等他注视几秒钟,就看向夏树所在的方向。
她眼睛亮了亮,遥遥对他挥手。
北条夏树柔软了眉眼,向雪莉走过去。
所谓天才少女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喜欢吃,喜欢漂亮的裙子,说不定也会痴迷某个明星。
“出来放风呢?小雪莉。”他笑着打趣道,“研究所的人肯放你一个人出来啊?”
作为【银色子弹】项目的主导研究员,雪莉向来被密不透风地保护,出门必然有重重保镖跟随。
雪莉轻哼一声:“今天是我姐姐生日,磨了好久才同意的。”
夏树冲宫野明美颔首:“生日快乐。”
宫野明美微笑:“谢谢北条君。”
“他们是谁?”雪莉轻轻偏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萩原和松田身上,“你的朋友吗?”
北条夏树顿时哽住,对于他来说,松田和萩原是今天刚认识的人,说是朋友称不上,但也不可能向雪莉具体解释。
所以他点头:“对,是的。”
雪莉敏锐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哦。”
女孩子在情绪感知方面的能力总是过人,她意识到夏树不对劲,似乎试图隐瞒什么,态度不太自然。
她突然想到前几个月发生的一件事。
夏树明明比她更懂软件开发,却莫名其妙让她帮忙删除一个蓝色的软件……还是同性恋交友软件!
在美国上学时,雪莉的身边也有喜欢同性的同学,Love is Love,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夏树当时的举措也许有别样的深意,比如暗示她、向她出柜?
雪莉的眼神蓦然犀利了起来,饶是以她挑剔的目光,那两位年轻男性也当得起一句池面的夸赞。
“你更喜欢哪个?”雪莉大胆发问,“卷发的,长头发的?还是同时在交往呢?”
她和夏树的关系不错,这种问题完全可以直接问。
北条夏树懵了:“……你在说什么?”
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真的只是朋友,想什么呢?”
他甚至怀疑雪莉如果也装个论坛,说不定会是发CP贴的造谣主力。
雪莉发出一声长长的“哦——”,满脸“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我已经看穿了”。
夏树无奈:“没骗你。”
雪莉半月眼:“哦——”
宫野明美面露不赞同:“雪莉,怎么可以这么说,北条君的恋人如果知道会生气的。”
夏树惊呆:“????”
雪莉:“什么!你原来已经有恋人了吗?”
眼见着妹妹和夏树双双露出惊讶的表情,宫野明美愕然一瞬,立刻赔笑道:“抱歉,那可能是我误会了。”
北条夏树知道估计是组织内部有什么流言,也习惯了,叹息道:“我这次的绯闻对象又是谁?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以往的对象都是女性,最近没有和行动组外的女性成员搭档过,所以……这次不会是诸星大吧?
宫野明美腼腆地低头一笑:“Gin。”
夏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咳咳咳!!!”
他中午的时候以为没有比“Gin酱”这个称呼更令人感到恐怖的东西了,原来还是有的。
“我和Gin吗?”夏树的表情都差点扭曲了,“这么离谱的事情居然真的会有人相信?”
宫野明美微微一愣,下意识道:“大家都觉得……”
她立刻收了声,然而北条夏树已经听到了,备受打击,精神恍惚。
告别了宫野姐妹后,他依然打不起精神。
“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松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宫野姐妹离去的方向,“你的朋友吗?”
北条夏树无精打采地点头:“对。”
“小姑娘挺可爱的。”松田掏掏口袋,拿出一张拍立得相纸,“对了,你看看这个。”
旧照片被保存得很好,画面中三个少年站在福利院门口,笑得灿烂。
松田希冀地看向他:“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夏树老实摇头:“完全不记得。”
“这张照片当时还是你的朋友‘阿阵’帮我们拍的。”萩原松散了眉眼,语气带着怀念,“之前都是远远看着他在门口等你,以为他是金色头发,直到他从我手里接过拍立得、帮我们拍照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头发是银色的……”
萩原抬眸,发现夏树已经被这句话里的信息量震撼到几近石化了,俊美的脸上表情霎时凝固住。
“你怎么了?”他问。
夏树:“……”
松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是想起来什么了吗?喂喂,回神。”
夏树:“……”
……
深刻的精神冲击!
北条夏树一路恍惚,脚底发飘地回到了居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没有回神。
他在翻【情书】CP向帖子的时候,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提及自己和琴酒十七岁之前相识,因此更加理所当然地认为‘阿阵’不是琴酒,否则这群CP女早就开始舞【竹马竹马天下第一】了。
仔细一想,论坛里也没怎么出现谈及他过去的帖子。
对了,论坛。
北条夏树打开手机,目光炯炯。
他现在也有发帖权限,为什么不发个帖子问一下呢?
他迅速穿上CP粉的衣服,忍着羞耻迅速编辑了一个主题帖。
【CP向/琴树】书包17岁以前那个好朋友是谁啊?有人扒出来吗?
【楼主|552277:如题,就是那个绿眼睛的狙击手,他是谁啊?】
【1L:woc纯数字】
【2L:六位数?!】
【3L:贴贴大佬】
【4L:omg六位数大美女!!】
……
楼里大部分人在惊叹于他的ID,根本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还是有几条相关的。
【106L:看版规啊,二创产出要单独标在主题上】
【151L:姐妹劝删,情书批从不磕假糖,还是说这是你的二创?】
【198L:是在玩沉浸式吗?鱼区经常这么玩。】
【203L:呃楼主是认真的吗……?你是说津岛吗?他不是狙击手吧。】
夏树:“……”
什么意思,没看懂。
因为纯数字ID太过瞩目,他修改了昵称,刻苦钻研、深度学习了一下CP粉圈话术,发出几条帖子。
【CP向/琴树】书包的竹马君就是大哥吗?
【求助】黑方卡,刷到一段关于书包失忆内容的剧情,有无劳斯能解答一下。
【求助】人在酒厂,想问下书包忘记的那个人是谁?
……
……然后他就因为闹版被人撕了。
【呃情书大妈要发疯可以别闹版吗?左转去磕学家专区不香吗?】
【这一看就是个书包sfw,关我们双担CP粉什么事】
【有事没事cue你美帝姐干嘛?忙着艹销量勿扰。】
【开始了开始了,美帝解发疯→被开除粉籍→我们是美帝我们清高别人发疯跟我们没关系,这一套很熟练嘛】
北条夏树不明白自己发了七八个帖子为什么就会挨骂,网友们说他是磕魔怔的情书CP粉,情书CP粉说他是书包sfw(*受腐唯),要求他自证购买的情书周边领粉籍。
他看不懂,觉得自己和这个论坛格格不入,倍感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放空思绪,今天的一幕幕像是电影一样迅速地在脑海里轮播了一遍。
松田说:【你当时拿了一个长得像拓麻歌子的小游戏机,说这能够预言未来……】
拓麻歌子是什么?
北条夏树搜索了一下,发现是一个外形像蛋的宠物机,手掌大小;早些年娱乐方式匮乏,拓麻歌子在未成年人、尤其是孩子群体中享有很高的人气。
几秒后,他的手指凝住了,呼吸也跟着一滞。
……他见过这个。
北条夏树立刻打开衣柜下层的收纳箱,循着记忆一通翻找。
一只拓麻歌子。
蓝白的蛋状游戏机躺在他的掌心,外面套着的杰尼龟塑胶壳微微泛黄。
十七岁回到日本、刚开始为琴酒工作的那一年,对方某天突然将一个收纳箱丢给他。
「这些都是你的旧物。」他说。
夏树彼时好奇地问:「是我以前托付给你的吗?」
对方没有回答,低头点烟。
仿佛在默认,又似乎只是懒得回应。
里面的东西夏树大多没有印象了,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他觉得万一能帮助自己恢复记忆,直接丢掉有些可惜,所以一直收着。
现在看来,倒成了琴酒身份的佐证。
北条夏树心乱如麻,一整晚都没睡好,直到第二天上了车,还是满脸恹恹。
伏特加问:“没休息好吗?”
北条夏树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失眠。”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琴酒,好在对方也不会非常主动地关注他,两人相安无事地处了半天,气氛还算融洽。
诸星大的出现打碎了宁静祥和。
琴酒看到对方的时候,立刻举起伯.莱塔对准了他的眉心。
“C8的任务出了问题。”他的声调冰冷,“诸星大,是你做的手脚。”
赤井神色一凛,十分自然地稍微变换站姿,这令他的手离口袋里的迷你手.枪更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赤井耸肩,一派坦荡,“我只是完成了你布置的任务。”
琴酒起身,语气轻慢且寒意十足:“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
他的杀气仿佛一刃残酷决绝的刀,要将对方凌迟致死。
“你在怀疑我?”
赤井紧紧盯着对方,完全不敢分神,谋划着等下该如何反制。
他大脑飞速思考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存在的纰漏,先拖住对方,让FBI的同事帮忙收拾残局,好在这个不是多么严重的失误……
而一旁的北条夏树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太了解琴酒了,对方现在的态度,是真的准备杀死诸星大。
……但是他论坛还没有解锁,诸星大还不能死!
他立刻迎上去,努力为诸星大解释,打打圆场。
“大家都是同伴,不如先……”
几分钟后。
夏树绝望地发现琴酒又又又更生气了。
而赤井如坐针毡,后背开始淌冷汗,他已经开始思考当下最坏的对策。
在这里和琴酒发生交锋,要怎么打伤对方然后顺利撤退,附近的路线……
他半挡在诸星大身前,而琴酒凝视着他,表情冷漠。
良久,他喉咙间逸出一声讥笑:“很好。”
“北条夏树。”他连名带姓地喊道,“你很好。”
说完,琴酒骤然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离开。
不知道要去哪里。
北条夏树看了诸星大一眼,留下句匆匆的“你在这盯着我马上回来”,小跑着追上了琴酒。
“Gin!”
银发男人并没有回头。
夏树试图去抓他的风衣袖口:“Gin——!你听我说……”
然而黑色的布料只在他掌心短短停留了一秒,随着主人一起毫不留情地离去了。
琴酒依然没看他,将他当做空气。
北条夏树怔愣着望着他荡在身后的银发。
几秒后,他对着琴酒的背影,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阿阵?”
令夏树欣喜的是,对方终于没有继续无视他。
……但这同样令他惶恐!!
琴酒停下了脚步,转头望过来,冷翠的绿眸像一汪冰冷的月光。
他微微挑眉,唇角扯出个玩味的笑。
夏树:“……”
他飞快地自我安慰——鸵鸟最擅长这个——说不定琴酒只是觉得叫他“Gin酱”很新奇很生气等下说不定就要过来揍他了……
琴酒直直地盯着他,他的绿眸沁凉,然而目光又那么灼热,情绪几乎要浓烈到满溢出来。
他将夏树茫然的表情收入眼底,低笑了声:“想起来了?”
夏树:“?”
夏树:“……哎?”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琴酒说了什么……
夏树窒息:“……!!!”
好恐怖啊!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第23章 拥抱
因为深受打击, 夏树彻底呆住了。
他抬头望向琴酒,额发被穿堂风轻轻扬起来,表情茫然到有些可怜。
北条夏树:“……”
他怎么样都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恐怖上司竟是记忆里臭脸又贴心的好朋友。
但是这样夏树就能想通一些事了,比如琴酒对于诸星大莫名其妙的敌意;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如果被人认错,确实会暴跳如雷。
难怪之前说起自己的好朋友、以及“诸星大他很像那个人”的时候, 琴酒总是一脸不爽。
北条夏树内心已经哽咽了, 面部表情倒是由于过分震惊而分毫未动。
琴酒从他过分长久的沉默中领会了些什么, 敛起笑意, 朝他走过来。
哒、哒。
皮靴叩击地面, 像是一场临近的处刑。
一步又一步, 对方最终停在离他不足半米的地方,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
北条夏树努力克制着自己后退的冲动, 抬头望进他沉沉的绿眸里。
琴酒漫不经心地问:“想起来多少了?”
夏树:“……”
这能说实话吗?完全没有想起来……
夏树犹豫了一下, 在琴酒面前撒谎无疑是愚蠢的行为看, 他对谎言和背叛格外敏锐。
他决定实话实说:“只是记起来这个称呼。”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从来没有把诸星大认成你。”
琴酒不置可否, 良久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银发男人终于开口了。
“过来。”他说。
琴酒对着他展开双臂, 而夏树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听从理智的指挥、自发行动起来,像是被下了某种精神上的巫术。
他神经紧紧绷着,却像提线木偶一样乖巧地钻进了对方的怀抱里。
琴酒低笑了声, 难掩愉悦, 随即缓缓地收拢双臂。
他什么也没说。
“Gin?”夏树眨了眨眼睛。
琴酒的力道顿时收紧了。
夏树:“……阿阵?”
“……”
他发出一声悠长的、轻不可闻的叹息, 仿佛要吐出压抑多年的思念。
它太轻了, 像是一场幻觉。
琴酒说:“……嗯。”
他的怀抱几乎要让北条夏树难以呼吸, 好在对方念及当下的场合,没过多久就松开了禁锢。
夏树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他几乎是面色恍惚、脚底发飘地走回去。
在原地待命的赤井看到他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
他问:“你还好吗?”
夏树:“……啊?……嗯、我挺好的。”
赤井当然不会被他心神不宁时格外拙劣的演技骗到,他怀疑琴酒狠狠威胁了对方,夏树估计是吓到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赤井说,“Gin和我的矛盾,你不需要插手。”
北条夏树缓缓回神,看他一眼,内心哽咽,差点要汪得一声哭出来。
他心说苏格兰啊这跟你没关系,原来你之前差点被针对到死是因为我失忆闹出的乌龙,可怜的大好青年差点就折在心狠手辣Top Killer的手上了。
夏树内心难得产生了一丝愧疚,他眸中情绪万千,三分愧疚三分无奈四分悲痛拼成了五颜六色的饼状图。
抬头一看,怎么赤井也是这样复杂的表情。
赤井:【夏树,他是个善良而正义的人。】
夏树:【苏格兰,他被我连累了。】
他们望向彼此,短短几秒的眼神交流间传递了太多情绪。
……
北条夏树回去失眠,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决定跟琴酒提辞职。
当然不是现在,他要等诸星大拿到代号、彻底搞明白这论坛想让他干什么了才会走,按照对方坐火箭般的升职速度,算算日子应该也快了。
早一点跟琴酒说,也就相当于提前打预防针。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鸵鸟心态,当下情况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他能理智处理的范畴了。
夏树对琴酒的感官很复杂,有时候想要亲近,有时候又难以遏制惧意。
就像是养了一只小猫咪,小猫凶巴巴的会挠人,你很喜欢它,它也喜欢你。
后来小猫丢了,你贴了寻猫启事,有人说你的猫找到了。
你兴冲冲地过去一看,眼泪唰得掉下来,这西伯利亚金渐层也能叫猫咪吗?
它嗷嗷得冲你叫,试图展示亲近,但随便一爪子就能把你拍成肉泥。
北条夏树目前的心态就是捡到了一只西伯利亚金渐层,这猫还不如不捡。
于是夏树壮着胆,在伏特加也在的情况下——他总觉得如果没有第三者在场的话自己可能会很惨——向琴酒递出了离职预告。
“Gin,我想脱离组织。”夏树尽可能语气平稳地说,“预计是今年年底吧,我尽力……”
伏特加:“!!!”
他面色惶恐——夏树,你不要找死啊!
而琴酒情绪反倒稳定,盯了他半晌,问:“这次是为什么?”
北条夏树一脸高深莫测:“……”
因为怕你。
这是可以说的吗?
从他的神色中,琴酒没能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思索片刻,掀眼问道:“你缺钱?”
夏树:“……?”
他茫然地想我什么时候缺过钱?还有这种事?
但是琴酒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神色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夏树顺着他的话茬,十分诚恳地点头同意:“对对对,我缺钱。”
琴酒嗤笑了声,轻慢而从容地从皮夹里翻过一张卡,偏头递给他。
“拿去用。”他说。
北条夏树:“……”
伏特加:“……!!”
夏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麻木地接过,仔细看了眼卡面后,表情骤然变了——这是组织的工资卡!
琴酒……这是什么意思啊?
伏特加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哥和夏树的关系好像不太正常!
想到这个层面后,他立刻发现一些从前觉得离奇的事情也就能想通了,比如大哥大写加粗的双重标准。
伏特加内心哽咽,他感慨自己竟然能这么糊涂,到现在才发现。
大哥,你好爱他。
而北条夏树越发沉默了,他不敢问,也不敢继续提辞职的事了。
他捏着那张卡犹豫片刻,想要还回去,琴酒却已经阖目休息,一脸“不想死就别吵”的表情。
这件事又不能跟外人说。
夏树辗转了很久,胸口郁结着一口气,最终决定在论坛上发帖,稍微缓解一下烦闷。
反正这个玩家论坛也没有人认识他,反倒成了树洞。
【闲聊】如何向恐怖上司提出离职?
【楼主|冰美式人间正道:我为上司工作五六年,职位有点像秘书。
他要宰人我递枪,他干坏事我善后,他到家我照顾起居,如果他开直升机突突突了东京塔我需要负责收拾烂摊子。
一年前,我第一次提离职。
我们组织在这方面的审查很严格,我那位恐怖上司……过程不提了,总之社畜生活还在继续。
然后今年我攒够钱决心跑路,我上司瞥了眼辞职信,问我是不是缺钱。
我:“啊对对对。”
上司冷笑了声,居然把他的工资卡丢过来了!我怎么敢要啊!!
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1L:你好,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2L:楼下来,乏了】
【3L:演的吧?……阿巴阿巴退网!】
【4L:捏妈又磕疯了一个,都说了这游戏叫《红黑决战》不叫琴与树之恋啊!】
【5L:诡计多端的美帝女】
【6L:我看到这个标题就猜到是情书解了,收敛点行不行】
【楼主|冰美式人间正道:???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问的。】
【10L:这个固码好眼熟,不是前几天闹版的树sfw么】
【11L:我觉得这架势像是琴梦女(*),真的有点,呃……】
【12L:好了好了大家散了,没什么事,就是情书批在发癫】
【15L】
回复【楼主|冰美式人间正道】:哦哦,你就差说你自己是北条夏树了吧?怎么不上个照片看看?
【19L:妹妹几岁了?可曾认过字?国中毕业了吗?】
紧接着,楼下是一通跟着落井下石的嘲讽。
【琴梦女装树fw再批情书皮,真是癞□□配青蛙长得丑玩的花】
【野啊宝贝儿,连论坛名都向小树的风格看齐】
【别梦了别梦了,下辈子争取能投胎成书包】
北条夏树:“……”
他抽了抽嘴角,带着点莫名的不服气,打开前置摄像头自拍一张丢了上去。
【楼主|冰美式人间正道】
回复【15L】:给。[图片.jpg]
【108L:woc这图哪里来的】
【109L:老婆!!!我的老婆!!】
【111L:我真的窒息了,书包是你吗书包?大哥现在在你旁边吗?】
【113L:呜呜呜呜呜是书包啊妈妈的书包!!这张真的太好看了!】
【208L:北条夏树我承认你有几分姿色,如果我二十岁我会追求你,我三十岁就离婚娶你,不过现在我七岁,作业还没写完,所以你能给我抄吗?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查我学历。】
【210L】回复【208L】:没见过的好活,偷了。
【225L:这是我能看到的图吗?】
【226L:我悟了楼主你是琴酒,晒老婆来了对吧?大哥我求你不要停下来啊——!!!(扒拉裤腿)】
【228L:还有吗再来点(搓手)】
楼内的风向很快一边倒,再也没人嘲讽他,转而变成了舔颜和阴谋论。
夏树满意地关上手机,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
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忧郁和烦闷再一次乌云盖顶。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琴酒,虽然对方目前的态度很正常,却带着隐隐的、山雨欲来的不妙气息。
“我要去美国一周,最近有几个很重要的研讨会、交流会跟讲座。”雪莉告诉他,“会在加州短住几天,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夏树眼睛顿时亮了:“——我也要去!”
尽管一周时间杯水车薪,只能暂时获取一息安宁,但逃避可耻却非常有用。
夏树连夜给boss写了封言辞恳切的申请信,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 分表明对研讨会的向往,第二部分说明自己身为一个技术人员对组织的衷心、想要做出更多贡献,最后一部分赞颂boss的英明神武目光长远。
他的这个请求很快通过了。
琴酒还在出任务,晚上的飞机。
夏树几乎是哼着歌收拾行李,身心舒畅愉快。
他提前两个小时抵达机场,在头等舱的休息室里吃水果看报纸,悠闲得像是带薪休假。
一位面容素淡的年轻女人坐到离他位置一座之隔的沙发上。
对方还没开口,夏树就道出了她的身份:“贝尔摩德。”
“你这张脸比之前的都要自然。”他甚至有闲情逸致点评几句,“进步了。”
贝尔摩德早就习惯了他bug一般的辨人能力,笑道:“你怎么在这?”
夏树言简意赅地说:“出差。”
“哦?”贝尔摩德微微偏头,视线在他脸上巡游,“真稀奇,一个人么?”
夏树理直气壮道:“一个人怎么了?”
她弯起唇角,挑眉:“看来,琴酒不知道?”
夏树心虚:“……!”
他已经发消息跟琴酒说过了,对方没有回复,就当他知道了吧。
贝尔摩德从他的神色中窥见几分端倪,神秘地微笑道:“……夏树啊。”
“我觉得Gin已经忍耐得很辛苦了。”她声音泠泠,河水一样动听,与平凡的伪装面容格格不入,“你还是,稍微听他话一点吧?”
夏树不服气:“为什么?我难道不辛苦吗?”
贝尔摩德似乎也不奇怪他会这么说,语气松散地回道:“真辛苦啊,但不止是你。”
夏树:“……”
没听懂,讨厌的谜语人。
他正想着怎么阴阳怪气地回击,却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入口走进来。
银发男人披着挺阔的黑风衣,身型颀长,帽檐遮盖住小半张脸,只露出流畅凌厉的下颌折角。
他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了夏树所在的方向。
夏树:“……”
他惶然地转头,想向贝尔摩德求救,对方却已瞬间闪没影了。
琴酒朝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俯低,冷翠眼底情绪却像火焰般蓦然一跳。
夏树颤颤巍巍地出声:“……阿阵?”
琴酒忍了好几秒才压下难抑的焦躁,他眼神一松,最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夏树的侧脸,指腹克制地摩挲着他的颊肉。
他抬眼,从喉咙里谴出声带着恶意的哑笑,问:“躲我?”
第24章 摸鱼
夏树:“……!”
他缩了缩肩膀, 试图拉开自己与琴酒之间的距离,然而努力毫无作用,只能令对方唇角的讥笑越发明显。
“我没有。”夏树试图狡辩, “给你发过信息了, 不告而别才算躲。”
琴酒:“所以我知道你在这。”
“那……”夏树慌不择言, 吞吞吐吐道,“谢、谢谢你来送我?”
琴酒一滞, 顿时气笑了。
夏树表情未变, 清凌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恐惧。
随着对方的迫近,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下,像只淋了大雨、躲在芭蕉叶下瑟瑟发抖的小鹌鹑。
“北条夏树。”琴酒又连名带姓地喊了小鹌鹑的名字, “你再躲?”
夏树:“……我没有。”
“我没逼你。”他抑着怒火, 语气堪称心平气和了,“你跑什么?”
能让Top Killer如此耐心的人寥寥无几,而北条夏树是其中最擅长得寸进尺的一个。
他一边害怕, 一边立刻反客为主:“你不同意我辞职, 这算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了。”
“嗯。”琴酒平静地说,“我不同意。”
见他如此理直气壮, 夏树也生出了莫名的底气:“你不同意, 所以觉得我会跑路,实际上我只是正常出差,这是误会。而且我要谴责……”
琴酒撩起眼皮, 微微挑眉:“?”
夏树的声音于是立刻虚了下去, 话锋急转:“——谴责我自己这种没有当面向你告别的行为!下次不会再犯了,你原谅我吧。”
他颇为艰涩地补充了个昵称:“……阿阵。”
这个称呼显然取悦到了银发男人, 他垂眸, 滞涩的空气仿佛又缓缓流通起来。夏树感觉俩人凑这么近实在太别扭, 又不敢退,生怕再惹怒对方。
于是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僵持了一会,琴酒的目光凝在夏树惴惴不安的表情上,良久后,低笑一声。
“算了。”他说着仿佛偃旗息鼓的话,绿眼睛却仍然热到灼人,“你去吧。”
夏树:“!”
这么快答应了?不太敢相信。
琴酒伸手环过他的肩膀,身体贴上来,将人圈进怀里。
他捏了捏夏树的耳垂——这令夏树抖得更像可怜的小鹌鹑了。
他的指腹粗粝且滚烫,很轻的一搓便令夏树浑身战栗;夏树盯着他身后的空沙发,努力克制恐惧与逃跑的冲动。
凛冽的烟草味蔓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丝丝入扣地萦绕上来。
夏树感到耳垂忽然刺痛,好像挂上了什么东西般蓦然一沉。
他不明所以地望过去,正好落进琴酒沉郁的绿眸,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还给你。”琴酒嗓音沉哑,将小朋友当时问他的问题也一并还了回去,“痛么?”
那一天,十六岁的黑泽阵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的北条夏树一脸懵懂,摸向自己莫名被钉了个耳坠的左耳,犹犹豫豫地说:“还、还好?有点痛。”
“你总是不长记性。”琴酒平静地说着,却叫人莫名心中发瘆,“只有痛了才会记住。”
他压着浓重的戾气,半附身,清挺的鼻梁与夏树面颊顿时贴的极近,语调散漫而危险。
“不许再忘。”
言下的警告之意几乎要凝成实体,化作冷铁尖刃,抵在他的颈前。
——不许再忘记我。
……
北条夏树反应过来的时候,琴酒已经迈着长腿走出头等舱休息室,只在门侧留下一道风衣下摆的荡影。
“好可怕哦。”女人语带几分调笑的怜惜,流水般泠泠动听,“吓坏了吧?夏树?……他啊,真是完全不会表达感情。”
夏树:“!”
“你刚刚去哪里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你是忍者吗?说消失就消失了。”
贝尔摩德仍顶着那张素淡平凡的年轻女人脸,随口道:“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你的secrets可太多了。”夏树抽了抽嘴角。
他偏头,试图取下琴酒给他的耳坠,却被贝尔摩德轻轻拍了下小臂制止。
贝尔摩德递过来一枚做工精美、怀表般的翻盖小镜子。
于是夏树也懒得摘了,就着镜子看那枚耳坠,很普通的款式,银质圆环下面悬一枚黑色锆石。
总感觉gay里gay气的,不想戴,而且只有一只,显得更加奇怪了……他想到刚才琴酒说的是“还给你”,说明这原本是他的东西?
“挺好看的。”贝尔摩德说,“我觉得很适合你。”
夏树:“我不这么认为,太gay了吧?”
贝尔摩德少见地沉默了,她挑眉,几秒后笑了:“你难道,喜欢女人么?”
“我喜欢女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夏树有点奇怪她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他反问,“难道现在异性恋是小众的事情了吗?”
贝尔摩德表情堪称怜悯了:“别人可以,你最好不要。”
夏树自然而然地无视了她的话,兀自打量这枚耳坠,试图找出点与众不同的地方。
几秒后,他下了结论:没有内置机关,只是平平无奇的装饰物。
“你说什么?”他问,“我刚刚没听清。”
贝尔摩德当然不会如他所愿般重复自己说的话,轻飘飘道:“我说你最好别惹琴酒生气了。”
夏树否认:“我没有。”
“哦?”贝尔摩德说,“他刚刚可是很生气呢。”
夏树回想了一下方才有惊无险的场景,恐惧随着琴酒离开也散去了,他觉得好像也没有多可怕——确实不吃教训就不长记性。
“他同意我去加州出差了。”夏树只记得结果,非常自然地问对方,“你要去哪里?”
贝尔摩德报了个欧洲的城市名,打量他逐渐放松的神情,不禁在心里叹气。
夏树随手翻着休息室提供的经济周刊,低垂的睫毛在下眼皮拓出一小圈阴翳,看起来温和又冷隽。
他挂着黑锆石耳坠的耳垂渐渐红肿起来,在白皙的耳朵上铺开层红粉,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好天真。贝尔摩德颇为愉悦地想,她都要忍不住怜爱这位小朋友了。
早就被人打上印记了、还以为自己跑得掉吗?
……
尽管头等舱的座椅非常舒适,十个多小时的飞机依然熬得人身心俱疲。
北条夏树拖着晕晕乎乎的脚步,经过艰难的沟通,终于在出口找到了来接他的人。
来人长了双灰蓝色的猫瞳,之前夏树并未见过他。他年轻俊美,也许是为了增加成熟的气质,刻意蓄了短短的胡茬。
“叫我绿川(*)就好。”他对夏树不咸不淡地微笑,“本来应该是诸星大来接你,但他临时有事。”
夏树想起来了:“啊……是你。”
和波本同期进入组织的新人,表现非常优秀,目前也在代号考察期。
这位化名绿川的猫眼青年自然是诸伏景光。
他悄悄从后视镜打量北条夏树,对方倦意难掩,不难看出,睡意正艰难地和理智抗争着。
北条夏树原本昏昏欲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精神起来,眼皮也不打架了。
他目光炯炯,问:“绿川,诸星大也在雪莉的护送小组?”
一般的研究员最多只会配一位行动组的成员作为保镖,但雪莉这种研究所之光、项目负责人等级的,出远门动辄三四个代号成员贴身保护,生怕出什么差错。
诸伏景光几乎是立刻答出了夏树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嗯,对的,除了他还有波本和爱尔兰。”
夏树听见“波本”,理所当然地无视了后面跟着的“爱尔兰”,他骤然犀利地瞥了一眼诸伏景光。
【你游的财富密码除了情书跟警校,就是威士忌三人组,@管理员03你懂我意思吗?】
【pbc威士忌三人组,什么时候能出一套三人的谷啊】
【我是混邪我摊牌,讲真威士忌狗血大三角泰好磕了,家人们有没有3那个P的饭rwkk我朋友得绝症了】
夏树努力回忆了一下【莱伊】的人设标签。
只记得【狙击手】、【帅哥】、【骗女人感情的渣男】。
他在后座,而诸伏景光的副驾驶上摆着一个吉他包,和诸星大的款式有点相似。
“你是狙击手吗,绿川?”夏树颔首,“那是你的枪?”
诸伏景光点头:“对的。”
他没注意到夏树的眸光立刻变了,从一种看路人的古井无波变成了对渣男的无声谴责,讲话也沾了点阴阳怪气。
……
第二天的主要行程,是陪雪莉逛街。
“趁着研讨会还有一天,今天一定要买尽兴了。”小姑娘振振有词,“否则根本没有时间玩。”
她叫了夏树的名字:“……你陪我一起。”
“劳逸结合,今天好好放松下吧。”波本笑眯眯地表达支持,不动声色地将锅甩给诸星大,“很遗憾我还有别的事情,不过我想诸星大会很乐意和你们一起的。”
“可惜。”赤井下午还要给本部的同事悄悄传递情报,当然不想接手这个麻烦,“我恰好也有其他的任务。”
波本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好奇:“哦?可是我听说你此行只需要保护雪莉。”
他毫无阴霾地微笑道:“诸星君,不会是想偷懒吧?”
“琴酒有托付给我别的事。”赤井撒谎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不咸不淡地回击,“波本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自己想偷懒,所以也这么揣测别人吗?”
波本皮笑肉不笑:“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当真了吗?”
“当然没有。”赤井莞尔,回敬了一个假笑,“我也是在开玩笑。”
一旁的雪莉半月眼:“……”
她嫌弃地瞥了这两个人一眼,挽上夏树的胳膊:“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们了。”
北条夏树原本也在津津有味地看戏,他心想这三个人演得可太好了,诸星大和波本针锋相对互相拉踩,旁边的绿川一脸想要打圆场却不知从何下手,最后一脸为难地闭了嘴。
妙啊,如果不是他早从论坛知道诸星大和波本是幼驯染,估计就被他们的演技骗过去了。
“好的。”夏树跟着雪莉走出几步,回头道,“绿川君跟我们一起吧,波本跟大君忙自己的任务。”
诸伏景光一脸懵,不知道怎么就提到自己了,迅速反应道:“啊?……嗯,好。”
他背着吉他包,迅速地跟上雪莉和夏树。
“虽然在吵架,但那两人关系可真好。”夏树状似无意地提醒道,“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莱伊,快点发现他们是幼驯染吧,你们三个人你瞒我瞒的戏码真的太狗血了。
诸伏景光震撼:“…………”
诸伏景光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委婉地说:“哈哈,是吗?”
第25章 作死(100雷加更)
露天购物广场视野极好, 也许是前几天刚下过雨的缘故,湿漉漉的水汽将原本粉橙的晚霞染成橙红。
北条夏树半靠在廊桥上休息,满脸生无可恋。
雪莉双手搭着栏杆, 舒张十指,欣赏自己新做的猫眼指甲, 很漂亮的水蓝色。
她偏头问道:“可以走了吗?五分钟了。”
夏树:“不可以。”
雪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才多久,你就累了吗?”
夏树反问:“你完全不会累的吗?”
“?”雪莉迷惑, “也没走多远吧。”
一整个下午, 一点到六点, 两百余间专卖店, 从奢侈品、大牌彩妆、潮牌到厨具概念店, 就没有雪莉足迹未曾涉及的地方。她带着无尽的好奇心走过每一家店,一开始北条夏树还能游刃有余,随着时间过去,步伐渐渐沉重起来。
北条夏树试图寻求认同:“绿川, 你觉得呢?”
诸伏景光微微一笑:“还好吧。你要是想休息, 我们可以十五分钟后继续, 西区逛完正好去中心广场看音乐喷泉。”
夏树:“……”
忘记了, 这人是行动组的。
雪莉嫌弃的目光越发难以掩饰:“好吧, 那先休息吧。”
“把东西都给我吧。”诸伏景光对夏树伸出手, 将吉他包朝肩膀内侧揽了揽,“我还能拿。”
北条夏树抽了抽嘴角, 心说你连吉他包上都挂着大购物袋, 全身上下能空出来挂袋子提手的地方就只有脖子了。
“不用了。”他莞尔, “我又不是拿不动, 只是走得有些累。”
雪莉半月眼:“你看看别人。”
夏树狡辩:“……拜托, 我是技术人员哎?”
“我是研究员。”雪莉压低声音, 冷酷地揭发了他的自欺欺人,“是你太弱了。”
北条夏树和雪莉你来我往地斗了几轮嘴,注意到诸伏景光在一旁微笑,猫眼眯起,程式化的表情竟带着几分柔和。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难道这就是绿川的真实目的?绿川想要引起他和雪莉的矛盾?
昨晚他特地搜索了一下‘莱伊’相关的贴子,浮在最上面的一个是关于渣男的讨论。
【莱伊好渣啊,坏家伙,明美你真的惨】
【渣也是他的个人魅力的组成部分嘛,渣苏w】
【这人要不是有张池面脸已经被出警骂死了】
【?莱伊不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类型,和大哥一模一样,只是立场不同】
夏树有点难以把心机渣男跟绿川联系在一起,此人态度冷淡,从外表和谈吐看,怎么样都不像靠欺骗女人感情潜入组织的家伙。
等一下。
这么说起来,绿川其实挺会照顾女孩子的。
下午的时候,雪莉要自拍,他主动上前接过奶茶,让她腾出手。
还会调节自拍杆,看起来很熟练。
雪莉想和墙绘合影,将手机递给夏树,看到他把自己拍成一米二的短腿天线宝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如让我来试试吧?”绿川说。
他的拍照技术果然好很多,虽然也没有多优越,但把夏树衬托成故意丑化雪莉的内鬼还是足够的——原来如此,是心机boy啊。
北条夏树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
莫名其妙被瞪了的诸伏景光:“?”
他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刚才自己没有坚持帮夏树拿东西,对方其实只是不好意思立刻答应,其实早就想把购物袋都丢给他了。
诸伏景光于是又一次提议道:“北条君,你手里的袋子给我吧。”
“不用了。”北条夏树冷淡一笑,“真的不重。”
诸伏景光想起警校时期的好友松田,对方也是这种嘴上不要身体诚实的性格。松田生日前总是说“不用给我买东西啊,你们人来就可以了”,但收到礼物还是会高兴得当场拆开。
于是他沉吟几秒,直接上手去勾夏树手里的购物袋:“都给我吧,你好好休息下。”
夏树莫名其妙:“?”
他说:“不用啊。”
诸伏景光坚持:“给我。”
夏树:“不要。”
他们莫名其妙拉扯起来,一人扯着袋口的一侧,双方的表情都很坚持。
夏树:【心机boy,想要在雪莉面前把我衬托得一无是处是吧?】
诸伏景光:【他怎么比松田还口是心非?】
而原本专心致志低头刷Twitter的雪莉,因为两人闹出的动静抬起头。
她迷惑住了,不明白两个大男人争着拿购物袋是什么意思,明明都不是很重。
雪莉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他们一会儿,明明这两个人昨天才认识,现在却像朋友一样对彼此露出塑料的笑容斗嘴。
她想到什么,忽然瞪大眼睛:“!?”
几分钟后,这场小学鸡争执终于判出胜负,以诸伏景光让步、北条夏树胜利作为结果。
夏树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对方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
雪莉捏住了饮料杯:“!?”
“走吧,等下去音乐喷泉。”北条夏树撩起视线,奇怪道,“雪莉,你怎么了?”
雪莉一哽:“……咳,没什么。”
暮色渐渐沉下去,而在黑夜笼罩这座城市之前,相继亮起的路灯又点亮了街道。
三人满载而归,尽管都是雪莉的战利品。
赤井秀一和波本已经回到安全屋,见人回来了,波本站起来帮忙,赤井也相继跟上。
波本的视线率先掠过诸伏景光,却对夏树伸出手:“辛苦了。”
也正好想帮夏树分担购物袋的赤井:“?”
波本偏头,和赤井秀一对视半秒。
波本笑道:“你去帮绿川君吧。”
赤井秀一敛起视线,冷淡一笑:“我觉得你离绿川更近。”
身上挂满袋子的诸伏景光:“…………”
波本:“是吗?明明你伸手就能够到那个Dior的礼盒。”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你伸手指就能接那个moschino了。”
夏树扯了扯唇角:“……”
一旁的雪莉将他们极为短暂又幼稚的交锋收入眼底,心想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不对付。
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四个人帮忙放到她的房间里,很快有说有笑地出来了。
赤井和北条夏树聊天,诸伏景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而波本满脸若有所思,仿佛在计划着什么。
雪莉:“……”
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闯入了她的脑海。
……
北条夏树躺到床上,打开好几天没动的论坛。
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小铃铛,上面挂着红圈圈,消息【100+】。
【我的】下面有三行,分别是【发帖记录】-【回帖记录】-【私信】。
原先私信是灰色的不可使用状态,现在忽然解锁了,而他的私信被挤爆了。
【情书生一堆】【15条未读】
[情书生一堆]:hellohello劳斯,礼貌问下你那张书包的照片的出处qwq
[情书生一堆]:我感觉我的探索度已经很高了,真的完全没有相关剧情。
[情书生一堆]:呜呜呜找遍了也没有,请问是您自己捏的mod吗?还是说内测没公开的dlc?
……
[情书生一堆]:爹!!求您了!!你就告诉我吧!
大多都是这些问他照片出处的玩家。
问题是,这两天他根本没做任何推动红方成就的事情,难道是波本和诸星大今天偷偷干了些什么?
【个人信息】
【冰美式人间正道[修改昵称]】
【论坛人气:Lv3 初露头角】
下面是一个经验条:888/2000
这个论坛人气又是什么,是不是跟回帖数量有关系?
在夏树为试探经验条获取方式发帖之前,有个黄V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管理员:icecat】[V]【3条未读】
[管理员:icecat]:亲,在吗?
[管理员:icecat]:你的夏树cos很还原很优秀呢,有没有兴趣来参加一个月后的《红黑2》线下展?酬金丰厚哟。
[管理员:icecat]:有意可以联系邮箱……
什么cos?
夏树刷了下自己发帖记录的界面,发了照片的那个贴已经翻出好几页,成了高楼。
一开始是吵架,后来变成舔颜和扒剧情点,为了扒他照片的出处的楼层就足足堆了8页。
夏树:“……”
呃……
最后游戏成就榜上第一的大神玩家,顶着自己的大号下场,为所有人解开困惑。
【人间失格:绝对没有这个剧情点,是cos,大家散了吧~】
【人间失格】发言的分量不言而喻,立刻压下去大部分询问的声音,剩下那些不服气的玩家们探索了几天,也渐渐销了声。
然后,【冰美式人间正道】立刻被奉为神级coser。
北条夏树呆了,他如何都想不到还有自己扮演自己的一天。
不过大家都这么认为反倒对他有利,他很快接受了这一点,又自拍了几张发了个帖子。
【cos秀】北条夏树今天出差
【楼主|冰美式人间正道:去哪里出差?加州。[图片]】
【1L:woc是你】
【2L:太神了!!】
【3L:呜呜呜夏树,呜呜我滴夏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追车)】
【4L:书包!!书包!!(李光洙举牌)】
【7L:天哪这是什么神级还原度……我和冰美式一起去庙里偷吃贡品,最后只有我被村子里的人抓起来打了一顿,因为冰美式您是真的神!!(震声)】
【11L:哈哈我知道了你也别装了,冰美式你就是书包本人吧,再给大家伙看看你老公阿琴?】
【12L:排楼上!】
【13L:个人简历:1999年出生于立本,2010年就读于麻省理工,2011年加入海豹突击队,2012年前往叙O亚执行任务解救三千人质,2013年参加阿美莉卡总统选举以一票之差落选,2016年被提名为可以改变世界的人,2022年放弃一生荣誉来做北条夏树的狗(大哭)】
……
楼里充满了虎狼之词,北条夏树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经验条缓慢上涨,又找了几张日常生活照单独开了帖子发出去。
回帖数其实很多,但受限于论坛日活,经验增加的速度有限,估计要几天时间才能刷够经验条。
他不想等这么久,筛选了别的【cos秀】帖子,热度从高到低排序,想学习一下财富密码。
然后,呃。
【cos秀】你是我的独家情书。
【cos秀】情书没有告诉你。
【cos秀】银河来信,岁月是地球的亲笔情书
【cos秀】琴树夫夫/九十九次我爱他
……
北条夏树看了眼这些贴的热度,再对比一下自己的,这差距不能说是高台跳水,也称得上一句原地跳楼。
在面对巨大的热度差距时,他终于彻底理解了“酒厂美帝CP”的涵义,CP粉们确实太热情太能打了,难怪总有玩家吐槽游戏喜欢恰情书CP的烂钱。
他看着自己乌龟一样挪动的经验条,可耻地产生了找张和琴酒合照丢上去的念头。
这……不好吧,而且他手头并没有合照,难道要去找琴酒特地拍一张吗?
好羞耻啊。
可他又不是为了什么不当目的,而且论坛玩家都在另一个次元,所以也没关系吧?
正当夏树陷入在羞耻心斗争的时候,他的房门被雪莉敲响了。
北条夏树问:“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
雪莉一本正经地说:“我要跟你聊聊。”
安全屋个人房间设计得还挺宽敞,像五星级酒店,卧室外面连着间狭窄的会客室。
夏树给她冲了杯热橙汁,刚把杯子放稳,雪莉就说出了让他大跌眼镜的话。
雪莉严肃又小声地问:“他们也是你的男朋友吗?”
夏树:“???”
“什么?”他惊了,“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他们’指的是谁。”
“外面那几个。绿川,波本,和诸星大。”雪莉端起热橙汁,“难道不是吗?我都看出来了。”
她接着好奇地问:“你还有几个男朋友,对了,Gin也是吗?”
俨然是把那天的松田和萩原也算上了。
北条夏树刚想给这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小女孩做点思想工作,组织着语言,听到‘琴酒’也是她的误解对象之一时,顿时整个人都要离开了。
他惊恐:“其他人就算了,你为什么觉得Gin也是?!”
“他讨厌我。”雪莉皱了皱鼻子,“他还警告过我,叫我离你远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银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轻蔑,像是看到一只讨厌的小动物。
他扯着唇角笑了声,漫不经心道:「你就是雪莉。」
那语气,就像是认识了她很久,又讨厌她很久一样。
雪莉确信,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彼此。
刚回国的那年,雪莉还没习惯新环境,对夏树颇为依赖——这是种和爱慕无关的情绪,而雪莉本来就是比较内向的性格,表现出来也并不明显。
但依然让Top Killer非常不满。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小女孩。」他语气沉沉地警告,「离他远点。」
之前出于对琴酒的恐惧,雪莉将这句话理解为自己有影响到他们工作,所以招致琴酒的不满。
但乌龙的蓝色软件事件发生后,雪莉渐渐反应过来,也许能往别的方向解读。
夏树听了她的描述,哭笑不得:“你想象力真的太丰富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你的事。”
“真的吗?”
“嗯。”
雪莉:“其他的形式也没有吗?比如写日记,可能被Gin看到了呢?”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说的也是,那Gin不是咯?……可他为什么讨厌我。”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北条夏树心平气和地说,“我没有男朋友,目前也没有喜欢的人,外面那几位都是普通同事,前些天晚上碰到的那两个人也只是普通朋友,不写日记……呃。”
他顿住了,陷入思考:“……”
雪莉探究道:“怎么了?”
“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北条夏树立刻转移话题,“明天要早起呢。”
他镇压了小姑娘的抗议,将雪莉送出门外,背靠着门板走了会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乱地翻找起来。
一通翻箱倒柜后——找到了,旧平板。
这个平板其实已经退休了,好几年前的配置,他早就不用了,但里面的资料还没传到云库,所以一直没有丢。
这次出差,由于整理东西过于匆忙,两个平板的保护壳又都是默认的灰色壳,所以不小心拿错了。
夏树为它充电,好在质量过硬,还能用。
五分钟后,平板开机,他打开一个在角落里吃灰的软件。
大学时候有一门选修课是【情感设计】,可以做软件或者实物产品,以情感交互为主题。
北条夏树对这个主题当然不感兴趣,拖到deadline的前一天才开始思考自己要做什么玩意,结果在平板上写写画画,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软件。
是一个功能设计得很符合他心意的备忘录,用pencil写字记录自动转文字,笔触会荡开星星点点的光,UI界面处处透露着简洁美。
他随手翻了下,从程序设计中看出是自己失忆前的手笔,除了本地记录,还会自动联网上传到云端。
云端绑定了另外一个账号,没有名字。
他想尝试一下功能,于是又绑定了自己的另一个客户端:手机。
【平板端】:helloworld!
【手机端】弹窗:helloworld!
手机界面会直接出现一个弹窗,但是不能回复。
夏树:!
这个功能足够应付老师了,他很满意,交了上去。
并且为此做了个像模像样的PPT——产品设计的必经之路,做一个不知所云的产品,然后为它制作一个充满现实与社会意义的画饼PPT。
北条夏树将目标用户定位到了恋人。
“你随手写下所思所想,远在地球另一端的TA就能看见。”
“隔着时空与海洋,将爱慕用电波传递。”
“以爱之名,沟通心灵。”
但他这个软件被老师批评得体无完肤……毕竟本来就是拿自己以前随手做的小玩意应付一下,除了精美无比的PPT根本没有可取之处。
老师犀利地指出:“这不就是一个不能回复消息的line?顺带加了一个本地备忘录的功能。”
“而且,备忘录书写的内容直接出现到对方的手机弹窗上,万一对方身边有人呢?”
“你真的觉得你这个产品有意义吗?”
北条夏树顿时起了叛逆心,他心想你懂什么产品设计我就喜欢这个,用了好一阵子这个备忘录软件。
什么都写。
【雪莉喜欢吃草莓味的冰激凌,怪】
【学校食堂今天做了道诡异的黑暗料理,救命……】
【同学……】
【雪莉……】
他现在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个备忘录,原先绑定的另一个客户端,是谁呢?
当时的北条夏树以为,绑定的另一方是自己以前用过的测试机,相当于自己小号。
现在,北条夏树想到琴酒是那个谁。
夏树:“……”
嘶。
他决定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
【Gin】
【你在吗?】
……
无事发生。
【Gin是你吗?】
【Gin?】
【阿阵,有事情要跟你说!】
多次试验后,都是无事发生。
北条夏树松了口气,一边想着“那Gin为什么会讨厌雪莉呢?”,一边顺着心意随手写道——
【Gin真的有病】
几分钟后,Line收到了一条消息。
【冤种上司:?】
第26章 警觉
北条夏树:“…………”
他惊恐地倒吸一口气, 一时间呆住了。
抱着“也许是乌龙”的侥幸想法,他点开line,在输入框里打了一个颇为无辜的:【怎么了?】
【冤种上司:胆子挺大。】
北条夏树从这几个字当中看出了自己穷途末路的前景,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是个不认字的文盲。
他食指搭在虚拟键盘上, 忽然灵光一闪, 噼里啪啦地打道:【?!刚刚是诸星大在用我的平板。】
对不起了诸星大, 这个锅你暂时背一下……反正你和琴酒的关系已经不可能更差了。
等他想好怎么让琴酒消气的时候就去跟对方解释,加州之行起码还有五天, 足够想出对策了。
【冤种上司:你那边是晚上11点半。】
【冤种上司:他为什么和你待在一起?】
北条夏树:“……!!”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时间?
夏树当场滑跪:【对不起!】
性命攸关的大事当前,他顾不得腻歪, 立刻用上了在论坛学到的、小姑娘们喜欢打的卖萌颜表情:【阿阵, 我错了qwq】
等等, 是“qwq”还是“pwp”来着?
是不是用错了?算了索性再发一个……
夏树:【手滑了pwp】
很快夏树发现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因为琴酒问:【那三个字母是什么?】
夏树当然也不知道到底具体什么意思,只明白大概是表示示弱。
他想了想, 果断胡编乱造:【祈求和好的意思,特别特别诚恳。】
继续道:【不是故意的,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装的, 他每天都是这么想的, 琴酒真的有病。
对方没再回复。
北条夏树欲哭无泪,打开论坛,想向擅长哄人的小姑娘们取取经。
【闲聊】说上司坏话不小心被他听见, 对方生气了怎么办?
【楼主|冰美式人间正道:我说他有病, 怎么道歉比较好?】
【1L:等上司开了你拿n+1啊, 你工龄几年了?】
【2L:愣着干嘛, 辞职呗】
【3L:哦呼, 冰美式在玩语C(*)么?很还原啊。】
3楼的提醒让大家如梦初醒, 从此再没一个人正经回复。
【5L:让他炒一顿就好了】
【6L:排楼上】
【7L:这题我会,用身体抚平他的怒火】
【8L:橄榄,超市,超蓝,办公室play】
夏树:“……”
没太看懂,下意识觉得不是好话。
【11L:别担心,大哥这么爱你,你给他艹一下就好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夏树面无表情:“……”
好,这句看懂了。
夏树顿时有点不安,倒不是怕自己被物理超度了。尽管琴酒确实喂过他一颗子弹,这一枪差点真的把他送去另外一个美丽的世界……但他有种莫名的笃信,对方不会杀自己。
这样的言论说出去一定会被人嘲笑自作多情,然而琴酒的某些行为确实让人忍不住多想。
比如夏树确信,如果有人敢当着Top Killer的面说‘你有病’,那人的下场一定会非常惨。
但他好像就这么被轻轻放过了,琴酒甚至更关注“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还跟诸星大待在一起?”。
说起来,一个男人会关注他大晚上和谁待在一起,本来就挺奇怪的吧,就算是从前的好朋友也……
夏树忽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他顿时惊恐地瞪大眼睛:“!”
这个念头产生以后,相关的证据也跟着浮出水面了。
从前没有深思的那些小事,似乎染上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比如对方发现自己和基安蒂大半夜双排打游戏的时候格外生气,第二天被拎去射击场亲自指导动作,还让助教盯着他练满六小时。
结束的时候,他的手臂和肩膀差点直接废了,而且因为穿着射击服浑身都是汗,整个人像是溺过水一样。
琴酒好像。
是不是……
夏树退出论坛,捏着手机等了快一小时,掌心微微出汗。
依然没有消息。
他为自己堪称石破天惊的念头辗转反侧,一直失眠到天光微亮,才怀着侥幸和‘那就等睡醒了再说吧’的鸵鸟心态,昏昏沉沉地陷入梦乡。
……
东京,羽田机场,头等舱休息室。
伏特加发现大哥表情很微妙,对方闲散地靠在沙发上,表情冷得像水洗过一样,又带着几分猛兽休憩时的气定神闲。
他们此行的终点是洛杉矶,位于加州西南部,似乎与夏树行程微妙地重合了一部分。
琴酒瞥了眼不断弹过来的消息,合上手机,支着下巴阖目休息。
去留学之前,夏树执意要在他手机里安装一个聊天软件。
六七年前的主流社交软件还不是Line,具体叫什么,黑泽阵当然忘了。
小朋友希冀地看着他,眉眼弯弯:“阿阵,你会用***的对吧?挺简单的。”
黑泽:“哦。”
他笑起来已经有种风流俊俏的少年感,眼尾开扇,招人得要命:“一定要回我消息哦?”
黑泽移开目光,冷淡道:“看心情。”
他拖着迷你行李箱,检了票进登机桥还要两步一回头,小狗一样巴望着,最后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
起飞前还吧嗒吧嗒地给黑泽发消息。
「我很快就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美国要告诉我!」
「我会给你寄礼物的」
「关机了,接下来十几个小时不会找你」
到了美国之后也是一点点小事就要告诉他。
「这里的冰激凌奶油含量好高」
「我好像长痘痘了!就一点点大,真稀奇,给你看看」
「有个同学脾气比你还坏,动不动就威胁人,也是绿眼睛」
基本上对方发上十几条,黑泽阵回个一字两句“哦”、“知道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忙的时候,几天不回复也是常事。
夏树深刻谴责了他这种已读不回的行径,表示这样很打击人;结果很明显,黑泽阵依然对他长篇大论的说教视而不见。
夏树抱怨:「你不回消息太影响我的分享欲了。」
黑泽阵:「你可以不发。」
夏树大声反对:「怎么可以?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最好你也能告诉我,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放弃了。」
黑泽阵:「为什么。」
夏树哽住,控诉道:「……你有病吧!这也要问为什么。我乐意。」
对方没有理会他的控诉。
夏树盯着他的头像,用指尖戳了两下发泄不满。
第二天他就做了个备忘录程序,远程入侵黑泽阵的手机,强制与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并且是纯单向的,反正黑泽也不爱回复。
一开始写备忘录的频率很高,黑泽阵一度因为懒得一条条看弹窗消息而不想开手机。
后来因为夏树渐渐融入了新生活,消息轰炸渐渐变成了一天一次、两天一次的日常趣事分享,持续了大约两个月。
但从某一天开始,烦人的弹窗消失了,持续了好一阵子。
夏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阿阵!我好像知道了一件非常非常不得了的大事!!!」
甚至带了三个感叹号加重语气。
黑泽阵认定对方只是戏弄自己,毕竟他这样的话只会接很无聊的事情,比如说“你笑起来一副准备杀人的样子”、“原来桉树叶和樟脑丸味道这么像”,他的目的只是卖关子,想骗自己问出那句“什么事”。
黑泽不准备让他如愿。
反正用不了多久,夏树就会主动找上来,一边哼哼唧唧地指责他、一边把事情全盘托出。
不过这次好像稍微有点不一样。
没有弹窗的第一天,黑泽阵只是皱了下眉,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
第二天还是没弹窗骚扰,他稍微有些不爽。
晚上,黑泽阵打开那个社交软件,光是找回密码就折腾了好一会儿,结果盯着输入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他发了一个句号过去。
黑泽:【。】
第三天社交软件都没有回复,黑泽带着某种与对方置气般的心态,也没有再找他。
第四天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打电话也不回,于是黑泽联系了加州那边的负责人。
电话那头的人含含糊糊地跟他解释:“夏树出了点意外,放心,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修养几个月就好了,也不会落下病根。他的手机?在车祸里被碾坏了,还没有配新的,等他出院自己挑。”
黑泽阵紧攥着电话的手指稍微松开了几分,偏头去摸口袋里的烟盒,漫不经心地琢磨着什么时候得去加州一趟。
烟盒空了,他不太习惯,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银质火机。
那人继续说:“但他忘记了这几年的事。”
“——包括你。”
黑泽阵的动作顿时停住:“你说什么?”
对方在他阴恻恻的语气中,低声而无奈,却又坚决地重复道:“……夏树他,忘记你了。”
黑泽阵干脆利落地解决手头的任务,第二天直接飞去了加州。
他正好赶上了主治医生查房,带着护士长和几个小护士,好几个人关切地围着夏树问东问西。
黑泽站在门口,看他茫然又乖巧地回答问题。
“你是夏树君的朋友吗?”门口的实习医生主动同一身冷冽的黑泽搭话,“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黑泽阵当然没有理会他,小医生稍微有点尴尬,还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他瞥到眼前少年银发下淬着冷冷寒光的眼睛,愣是将剩下的几句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恰逢夏树望过来,很轻的一眼,他和黑泽阵对视了。
他该像竖起耳朵的快乐小狗,瞳孔骤然变亮,弯起眼睛喊黑泽阵的名字,语气仿佛蜜糖。夏树一定会因为“黑泽阵来探望我”这件事高兴。
但他没有。
尽管对视了,夏树的视线并没在黑泽阵身上多停半秒,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完全不在意,于是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
主治医生带着几个人离开了,黑泽仍然松木般伫立在门口。
有个小护士主动给夏树削苹果,他笑着说谢谢姐姐,和对方聊了几句。
黑泽阵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指关节发出不堪受力的轻微声响。
他低低地冷笑一声。
小骗子。
不久前,夏树带着点沮丧、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呼吸加速、难以保持稳定规律的心率……我对阿阵也是一样的。”
他天真又坦诚,抬起泛着水光的眼睛,求助似的看他,像任人鱼肉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可爱。
……也叫人无端升起凌.虐的欲望。
黑泽阵那时候十分漫不经心地想,他还小,反正跑不了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或许太过仁慈了。
第27章 亲吻(作收加更)
黑泽阵走进病房的时候, 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放下手中的东西离开。
然而她手里是刚削完皮的苹果,床头空盘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黑泽阵自然而然地走过来, 接过苹果, 坐到夏树的床头。
不用多言,小护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贴心地带上了病房门。
夏树头上仍裹着纱布,偏头,好奇地打量黑泽阵。
他戴着黑色平沿帽, 头发半长,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 神情却冷冽得要掉冰屑。
“你是组织的人。”他一语道出了黑泽的身份,小心地问, “我是不是, 之前认识你?你叫什么?”
黑泽阵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Gin。”
他已经是琴酒了。
组织内风头无二的少年杀手,年龄最小的行动组代号成员;Boss想将他培养成最锋利的那把刀, 而刀锋只能向前。
所以从那天起, 全世界都该忘记“黑泽阵”这个名字。
“Gin?”夏树跟着念了一遍, 眨了眨眼睛, “你已经有代号了吗?”
黑泽阵:“嗯。”
黑泽切了块苹果, 小刀叉着递过去。
他表情冷淡, 硬生生将喂水果的动作做成了某种不言的生命威胁,如果此时有个护士路过, 估计都要吓到摁警报铃。
但夏树若无所觉, 他皱眉, 摇头:“我不喜欢吃苹果。”
黑泽:“哦。”
他反手将光秃秃的苹果丢进垃圾桶里, 收起折叠刀,银光反射刺目。
“你经历了什么?”黑泽问,“为什么会失忆?”
负责人已经给了他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瑕疵的说法,但黑泽并不相信。
“我不记得了。”夏树的神情是不加掩饰的茫然,乖顺地回答道,“就记得,我好像发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一个人分享,可能是我的好朋友,也可能是家人……不过他们说我的父母早就去世了,那么排除家人。然后我正准备跟他分享的时候……我出车祸了?大概是这样吧。”
黑泽听着,缓缓皱起了眉:“你不记得你怎么出车祸?”
“完全不。”夏树说,“很奇怪吧?不过我确实没有印象了。”
夏树发现这个代号“Gin”的银发少年顿时沉默下来,他原本的神色带着点玩味,听了他的话之后,脸色沉得几乎能滴水。
他有双惊心动魄的绿眼睛,令人想到刀光剑影的乱世,又或者是寸寸冻结的内陆湖,银发就是凝起来的苍冷冰面。
“我问你。”黑泽紧紧盯着他,目光如毒蛇般叫人发瘆,“你有没有偷偷碰不该碰的研究?”
夏树懵了:“……啊?什么研究?”
“我知道了。”黑泽阵放轻了语调,“好好休息。”
他说完就离开了,脚步无声。
出门后,黑泽不再压抑戾气,拳头攥得死紧。打开通讯录,向下划拉,然后生生克制住了摁下通讯键的欲望。
他从未有过如此愤怒而无力的时刻。
而被留在病房的夏树不禁觉得迷惑,对方好像来这么一遭,只是为了问自己几句车祸原因似的。
明明他刚进来的时候,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
不久后,夏树出院,他还要重新接手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生活,很快把这件事丢到脑后。
他在医院第一次听到“Gin”这个称呼,后来它成了组织上下人人都对之心怀畏惧的代号。
两年后,北条夏树毕业回国,他又一次见到那个名叫琴酒的男人。
琴酒的眼睛仍是极具侵略性的冷翠色,却蓄了及腰的长发,色泽浅淡的发隙间仿佛有银芒跳跃;他肩膀宽阔、身形颀长,全然褪去了少年的纤细感,光是站在那就是说不出来的压迫之意。
他和夏树对视,谁也没说话。
风将影子吹得摇摇晃晃。
北条夏树小心翼翼地开口:“……Gin?”
良久后,琴酒嗤笑了声,很轻一声,却又带着某种深可见骨的不明意味。
“从今天开始,你为我工作。”
……
加州,第二天下午。
北条夏树忙完手头的事情,来到客厅,发现波本和诸星大竟然有说有笑——这是夸张手法。
但他们两人见到基本上就要互相阴阳怪气,难得有态度这么和平的时刻。夏树悄无声息地凑过去,想听听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竟然让两个人这么快化敌为友。
如果不凑近听,光看他们神色,估计还以为他们在聊什么政治经济话题。
然而他听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原来是在说琴酒坏话,两人内涵得相当委婉。
“……我倒不这么认为。”波本双手交叉,微笑道,“Gin他平等地怀疑着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除了boss。”
诸星大面不改色:“如果加上一个时限,是每时每刻。”
波本道貌岸然:“不过这也是为组织扫除障碍必要的怀疑。”
北条夏树几乎是立刻加入战局:“Gin他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先留着卧底的性命明明或许可以拷问出更多讯息,我怀疑他是想急着封口。”
他这横插一脚的直白控诉就差说“我觉得Gin也是内鬼”了,波本和诸星大两人双双顿时愣神。
波本:“……哈哈,是吗?”
诸星大:“……”
他们没想到夏树竟然这么敢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而北条夏树将两人的尴尬沉默理解为了同意但不敢说,他神色一凛,有个离谱的猜测浮上心头:Gin,不会真的也是卧底吧?
“夏树君什么时候打了耳洞?”波本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这副耳坠挺适合你的。”
夏树摸上耳垂,偏眸看去:“啊,这个啊……”
还没等他鬼扯几句对付,波本的表情却变了,盯着他的侧脸,露出点认真与探究。
“夏树君。”他皱眉,“可以把你的耳坠取下来让我看一眼吗?”
“啊?可以。”北条夏树伸手取下背后固定的耳塞,“你见过么?”
耳洞还没完全恢复,仍有轻微的灼痛感。
波本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拿手机凑近比划,满脸认真。
几分钟后,他得出了结论:“你的耳坠里面有发信器。”
夏树:“?”
“你认真的吗?”他心想这可是琴酒给的,“窃听器?还是……”
“信号的影响很轻微,大概率只是定位吧。”波本从善如流地说,“你介意我拆开看一下吗?会帮你安回去的。”
夏树点头:“你拆吧。”
于是波本短暂地离开了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小手电筒和镊子。他让夏树拿着手电筒,细致而小心地分开固定着黑锆石的银质石托,果然从耳环内侧夹出了一枚极细极小的发信器。
夏树:“……”
波本关切地询问道:“这原来是你的东西吗?经过了谁的手?”
北条夏树轻飘飘地看向波本,他的目光已经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了。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说。
波本,说出来怕你吓到。
是琴酒——!
波本疑惑:“?”
他心想,这反应,不会是琴酒吧?
……
如果说“琴酒喜欢我”这个猜测,夏树之前还只是三分怀疑的话,目前已经直接翻了个倍。
他鹌鹑似的缩到沙发里,视线散漫而毫无焦点,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然后维持这个姿势坐了很久。
路过的雪莉:“你还好吗?”
夏树面无血色:“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
夏树终于回了神,用雪莉这个年纪看不懂的沧桑目光盼她一眼:“……哎。”
自从绑定玩家论坛以来,他的人生走向越来越令人看不懂了。
“我的恐怖上司原来是我忘记的好朋友”尚且能算是能够接受的奇妙反转,当这后面补上一句“他想跟我搞办公室恋情、并且在送我的东西里面放了定位装置”,直接成为了某种奇妙的法制剧情。
北条夏树慌了,他开始思考从加州偷渡到非洲的可能性,那里因为太穷基本上没什么组织势力,先在那里避难几年,等风头过去了……怎么可能过去啊!除非琴酒辞职不干了!
他无声地呜咽,将脸埋进手掌,苦中作乐地想起码自己还有几天时间思考对策,琴酒又不可能突然杀到美……
“滴——滴——”
手机的默认铃声响起。
北条夏树瞥了眼联系人,犹犹豫豫地按了接通,装作轻松道:“喂?Gin……”
对方声音清冽,带着几分逗弄猎物的恶意:“下楼。”
北条夏树:“……”
他摁下挂断键,跑到窗口,还真在楼下车道的对面找到了熟悉的黑衣身影。
……都追到这里来了,再逃是没有用的。
北条夏树近乎生无可恋地换了鞋,一格格走下台阶,每往下走一步,灵魂仿佛都要向上升一寸。
尽管拖曳着步伐,他终于还是走到街上了。
隔着莹莹的行道灯和车水马龙,他看见琴酒气定神闲地点烟。
银发男人抬手拢火,帽檐下的半张脸落拓而矜冷。
他绿眸像覆了层霜雪,望过来的时候,视线却烫人。
夏树本能地想后退,但行道灯变成了绿色。
车流规规矩矩地止在白线前。
琴酒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像是将信将疑走进陷阱的小动物,清凌凌的眼睛带着难掩的惧意。
“长本事了。”他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解释下?你写的……”
夏树壮着胆子出声打断,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反正不如直接问吧!
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
这个问题实在让人措手不及,连琴酒都愕然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蓦然吸了口烟,动作迅速到仿佛在竭力掩饰什么,青白的烟雾在骨节分明的指间弥散。
琴酒恶狠狠地、一字一句道:“我要吐了。”
“少自作多情。”他说。
北条夏树惊喜:“!”
太好了!
他吸了口气,眼睛亮了亮,神色中的生无可恋终于褪去几分。
夏树从没有一刻这么感谢自己擅长胡思乱想。
然而还没等他内心的快乐传递到表情上,琴酒随手掐灭了烟,俨然有些烦躁。
他紧紧盯着对方,似乎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
几秒后,琴酒忽然抬手,掐住夏树的下颌,强迫他微微仰起脸。
暖色路灯在琴酒的身后亮起,于是他的银发像浸泡在蜂蜜中,镀了层缓和的光。
然后他欺身凑近,挟着灼人的烟草味,微凉的唇瓣贴到夏树的嘴唇上。
他不轻不重地舔了下,接着撬开牙关。
一个毫无章法的、凶狠的吻。
夏树彻底呆住了,他的视线彻底被对方垂落的银发挡住,一道密不透风的、月光色的禁锢。
“…Gin、唔……”
他后知后觉地想要挣扎,而他的力道对于琴酒来说更像是助兴的调.情,很快就被镇压下来。
慌乱之中,夏树发现一件更令他惊恐的事情。
他的心跳很快。
第28章 合照
加速心跳带来的战栗, 令夏树浑身的力气几乎都要消散了,只剩睫毛颤得厉害。
几秒过去,他才重新生起反抗的念头。
推拒无果后, 夏树闭眼, 重重咬了下琴酒的舌尖——这下,钳制着他下巴的宽大手掌终于一松。
琴酒猩红舌尖舔了下上颚, 扯起嘴角笑得恣肆:“很好。”
北条夏树迅速退了两步,感觉距离仍然不够安全,于是又退几步。
他警觉地打量琴酒, 生怕对方又突然做出什么恐怖的动作来。
琴酒:“回来。”
“不要。”夏树手背揩了下嘴唇,怒从胆边生, 大胆地指责道,“你是不是有……”
琴酒微微挑眉, 眼神十分危险:“哦?”
“有点太过分了!”他立刻改口。
“没有。”
夏树:“?”
“过来。”
闻言, 北条夏树又往后走了几步,就差直接站到斑马线上了,大有琴酒敢过来他敢就在晚高峰闯红灯的架势。
琴酒:“……别在这丢人现眼。”
北条夏树气笑了, 鼓噪的心跳声和喧闹的汽车鸣笛在他耳边吵吵嚷嚷, 惹得他愈发心烦意乱。
“我没有。”夏树立刻反驳, 刚想再问一次又忽然失声, “……”
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他提出的“喜欢”之后, 又莫名其妙地吻过来, 他无法判断这是出于真心还是戏弄。非要三番两次提起,又显得自己过分较真的样子愚蠢。
归根究底, 北条夏树不敢相信琴酒喜欢他。
他仍然无法把琴酒与‘阿阵’联系到一起, 尽管理智上知道两人是同一个, 情感上却下意识地将他们分开。
‘阿阵’冷漠又寡言, 打击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可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
而琴酒,可是琴酒。
这个人的代号在里世界无人不晓,大部分组织成员都害怕他。
琴酒对谁都怀疑,对谁都轻视;他几乎没有弱点,道德和同理心无法约束他,同伴情谊不能影响他,他活得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反而像一柄出鞘的刀,光是直视其锋芒就会被划伤。
这样一个人,他顺手拈来的一点偏爱和纵容,能有几分重量呢?
足够在自己上了组织清理名单时,在他手上多苟活五分钟吗?
琴酒是天生的杀手,总是用冰冷的视线扫视每个人。他寡冷而浅薄的好感,或者喜欢,不会带来任何的不同。
上一秒还在接吻,下一秒就会开枪。
想明白这一点后,北条夏树也就能轻松把那点情绪压下去了。
……确实该像琴酒刚才说的那样,少点自作多情。
只是一个吻而已。
加州的晚霞是粉橙交织的油彩泼墨画,晚风吹去午后闷热的余烬,落叶随风走,将夏树天真又僭越的念头也一并吹散。
琴酒好整以暇地欣赏他落水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姿态,仍在等他说话。
他发现原本惴惴不安的夏树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表情从纠结犹豫,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不久后,他抬起眼睛,有些犹豫地问:“……那个,Gin。”
“你能不能。”夏树忍着羞耻,磕磕巴巴地提议道,“跟我,拍张合照?”
琴酒:“?”
北条夏树的想法很简单,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情绪就暂时不去考虑,反正他不相信琴酒认真喜欢自己。
夏树是个极其擅长苦中作乐和得寸进尺的人,目前来看,凭着这点好感,他还是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特权。
逃又逃不掉,反抗也没用,那为什么不索性利用一下呢?
【情书】CP的帖子动辄5页朝上,优质的产出全部都是高楼。
帖子热度等比例换算为经验条的涨幅,硬吃5页的保底,他只要发3-5个CP向的帖子就能解锁Lv4了。
他希冀地盯着琴酒,几乎要甩尾巴了:“可以吗?不会对外公开的,我手机防火墙自己写的,很安全哦。”
琴酒偏头:“……”
夏树追问:“可以吗、可以吗?”
琴酒语气阴沉:“……滚。”
但北条夏树下意识觉得这就是默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样胆大包天,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掏出手机,将相机调整成自拍模式,而对方好像确实没有很排斥。
琴酒没有看他,重新磕根烟出来,点火。
橙红火光在虎口跳跃,他的态度十分散漫。
北条夏树之前几乎没有自拍过,但这没什么难度,看过几次雪莉自拍也就学会了。
他高举手机,对着屏幕调整下表情。他回忆起之前翻到过的cos图,于是有样学样,右手虎口贴着下巴比了个“八”,按下连拍快门,扯起唇角,眨眼wink。
连拍了五张,有两张还不错——恰逢琴酒衔着烟,朝镜头递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冷淡眼神。
夏树收起手机,这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对方言简意赅:“任务。”
他稍微松了口气,刚刚还以为琴酒是特意来找他算账的,看来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但对方跑这么一趟,到现在也没交代什么任务,难道真是为了来捉弄他一下?
“那……”夏树犹豫地试探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琴酒:“……嗯。”
夏树:“?!”
夏树:“!!”
琴酒:“什么表情?”
“没什么。”夏树果断道,“那先再见,我随时听命。”
行道灯适时地转为绿色,他脚步轻飘飘地迈上斑马线,感觉后背几乎都要被无形的视线烫伤。
这种灼烧感直到他关上安全屋大门才稍微散去一点。
“你又去哪里了?”雪莉问,“脸色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么?……你嘴怎么肿了?”
夏树扯了下嘴角:“被狗咬了,差点得狂犬病死了。”
雪莉:“?”
雪莉:“那你要去打狂犬疫苗么?”
“我能自愈。”他随口哄了句,“早点睡觉,晚安。”
夏树回到自己房间,直接往懒人沙发上一倒。
他目光虚浮地回忆起方才的事情,若有所思地触了下自己的嘴唇,越发心烦意乱,决定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去论坛发帖好了。
夏树将热度从高排序,一眼眼扫过狗屁不通的文艺风贴名,努力学着照猫画虎,但怎么样都学不会,索性摆烂,起了个相当直白的贴名——
【cos秀】你从未见过如此还原的情书CP
【冰美式人间正道:[图片.jpg]】
【1L:????】
【2L:??草】
【3L:啥啊这(吸氧)这……这就是本人来发帖了吧!!!】
【4L:进来之前我准备嘲笑lz不自量力,进来之后我跪得好狼狈】
【5L:woc,爹!!】
【6L:日啊,我真的直接呆了三秒,然后鸡叫出声!!捏吗整栋楼今晚被我吵得连夜搬到火星】
【7L:情书夫夫最近在论坛好红,这个现象不得不说惹人深思,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隔着屏幕和次元也可以了解情书,实际上不然,比如说你们只看到冰美式老师的神仙高糖cos,没看到在琴酒和夏树床下戴着项圈的我】
盖楼的速度快到恐怖,楼里的小姑娘们发着大量无意义的拟声词汇,胡言乱语着“这是真的神”,一时间帖子里充满了牛鬼神蛇。
【145L:woc!woc!扭曲的上勾拳!阴暗的下勾拳!左勾拳爬行!分裂回旋踢!这是激烈羚羊爬!这是扭曲山羊跳!乌鸦痉挛!老鼠怒吼!】
【156L:情书!!我的情书!!(嘶吼)(变成猴子)(飞进原始森林)(荡树藤)(创飞路过的猴子)】
【198L:举报了哈你在拿原图骗我们!!除非你再发点!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啊爹!】
【258L:情书夫夫你们别演了就是从游戏里跑出来了是吧,少掖着藏着了还有什么意思超市里的蚊香都比你们直!!】
这为CP发疯的场景令北条夏树大为震撼、满脸困惑,他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怀疑自己再继续看下去可能会被精神污染,于是悻悻然关掉了论坛,准备过阵子再检查经验条。
他捞了套睡衣去浴室,换衣服的时候顺带瞥了眼自己的身体。
白净无暇、四肢修长,骨骼上覆着薄薄的肌肉。
而左胸口圆形的旧疤痕像一记感叹号的尾巴,惊心动魄地烙上去。
北条夏树轻轻摁了一下,当指腹压下去,他能感觉到疤痕左侧的肋骨下心脏在跳动。
那时候,只差一点点,就会击中它。
而劫后余生的心脏孜孜不倦地工作着,规律、澎湃而鼓噪,又仿佛在轻轻地警告他,不要再重蹈覆辙。
“少自作多情了。”
“你总是不长记性,只有痛了才会记住。”
琴酒说得没错。
他该听的。
……
睡前,夏树检查了下未读消息,确认没有遗漏的工作。
在熄屏前,他不小心点到了图库界面。
排在最前面的是与琴酒的合影。
他垂着眼睛,长按选中,将那几张照片勾选,然后点下删除。
该睡觉了。
总是做梦的话,睡眠质量也会大打折扣。
……
……但是,完全睡不着。
夏树摸向手机,刷了会儿社交软件,依然毫无睡意。
他试了几个社交软件上广为流传的助眠手段,什么规律呼吸法、asmr,统统不管用。
眼见着窗帘外天光熹微,北条夏树鬼使神差地重新打开图库,盯着最近删除里那几张照片,叹息一声。
好像跟谁认真较劲、最后却失败了似的,莫名觉得沮丧又生气。
他看了很久,最后一张张选中,然后恢复。
就……先这样吧。
第29章 回忆
北条夏树十七岁那年, 坐上了回日本的飞机。
临走前,芝华士来为他送行,叮嘱道:“听话一点, 别有二心,Gin不会太为难你。”
“听说他总怀疑手下是卧底。”夏树问,“是这样吗?”
“对于坐他这个位置的人来说, 这也是正常的。”
“我还是不明白。”夏树一边自助值机选座, 一边从对方手里接回登机箱,“为什么【拉普拉斯妖】说停就停了?我还挺感兴趣的。”
在他大学期间,芝华士多次暗示他,等他学成归国的时候, 北条夫妇曾经着手研究的项目会重启, 让他作为负责人。
而完成学业之后,北条夏树却莫名其妙成了Top Killer专属的技术支持,【拉普拉斯妖】直接杳无音讯。
“上面准备把研究重点放在药物开发上。”芝华士含含糊糊地说,“可能以后会重启吧。”
见他面色带点为难, 北条夏树也不再追问了。
他也没有非要做出一番成就的大志向,只想在组织安安稳稳地混工资,争取早日退休。在哪里都一样, 为一个人工作也许还乐得轻松。
琴酒亲自来机场接的人。
银发男人靠在车旁,唇角衔了根烟, 偏头接电话。地下停车场顶光刺目, 而他站在背光的一隅,帽檐下的小半张侧颜落拓。
在北条夏树发现他之前, 对方已经盯着他看了。
那目光分明平静寡淡, 又莫名危险。
他想起来见过这个人, 车祸住院的时候, 对方来看过他。戴着一顶黑色平沿帽,光洁柔顺银发的半长,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小的揪,如果不是五官锋锐而硬挺,甚至有几分可爱。
两年过去,琴酒的头发已经蓄到了近腰的长度。
北条夏树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这么长的头发行动不会不方便吗?沾上血的话会很明显吧。
打架的时候别人拽他头发怎么办?会脱发吧,不扯回来感觉好气啊,可是扯回来的话打架的性质就变成了搞笑的互扯头花……
“北条夏树。”琴酒喊了他的名字,将他神游的思想一并唤了回来,“从今天开始,你为我工作。”
因为早就听说过Gin的凶名,北条夏树一开始的态度谨慎而庄重,开口闭口带尊称,加班的时候完全不敢抱怨。
又听闻对方喜静,硬生生压下自己的分享欲,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可以一整天只说十句话,而且都是关于任务的。
饶是如此,琴酒还是经常满脸不爽,真是让人看不懂。
“Gin先生,您……”
琴酒打断:“叫我名字。”
夏树小心翼翼:“Gin?”
琴酒不置可否地淡淡应了声。
夏树莫名觉得,对方想听到的称呼似乎不是这个。他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叫“大哥”,仔细想想还是算了,显得过分谄媚。
随着时间推进,他发现诚如芝华士所说,琴酒除了喜欢怀疑人、动不动对同伴举枪之外,是个无可指摘的好上司。
行动小组有两位比他来得早的成员,基安蒂与科恩。前者是个性格急躁的女人,后者冷静而寡言,比琴酒还沉默。
但琴酒也曾拿枪指着科恩,厉声质问他是否故意放跑目标,那声音冷得连北海道的霜都要化作背衬。
科恩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自己失误的原因,实在有难以客服的客观因素,最终成功说服了琴酒。
他收起伯.莱塔,警告道:“祈祷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空气中的水汽几乎要凝成冰碴了。
北条夏树都替科恩捏了把汗,生怕对方血溅当场;而琴酒态度自然得好像刚刚没有威胁过同伴一样,又嘱咐了几个关键事项,独自一人下了车。
“什么表情?”基安蒂嘲笑他,“吓到了?”
夏树是见过他杀人的,十分利落,绝对不浪费多一颗子弹。
然而琴酒对同伴也是这般无二态度,令他稍微有点后怕,含糊地说:“……有点吧。”
基安蒂擦着目镜,无所谓道;“他没有威胁过你?难道还没习惯么?”
夏树:“……哎?”
“不是吧,没有?”基安蒂稍微提高了声音。
她看起来惊讶极了,眼下的凤尾蝶刺青振翅欲飞。
琴酒几乎没对他发过脾气,夏树认为这一部分归功于他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毕竟让一个组织重点培养的高智商人才当技术辅助本就大材小用,工作上除了工作量根本没遇到过什么困难。
“还是有的吧。”夏树回忆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怎么说呢……”
比起威胁,更像戏弄。
因为几位情报人员交接时发生的工作失误,夏树给出的作战计划进度滞涩,间接造成时间和精力的损失。
琴酒彼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用冰凉的枪管轻拍夏树的脸颊:“解释一下?”
夏树战栗一秒,几乎要淌冷汗了,他飞速地解释失误原因,表示自己会立刻排查重新制定方案。
“十分钟。”对方哑笑了声,不像威胁,语气狎昵而微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他下意识觉得这事不能原封不动地告诉基安蒂,好在对方好奇心也没那么过剩。
基安蒂听到他说“有的”,也就耸耸肩,接了句:“那你还这么大惊小怪。”
夏树:“……”
不是……算了。
行动组里除北条夏树外的三个人都是狙击手,这令他感到自己格格不入,但特地去练习狙击技术是不可能的,他连手.枪射击练习都经常六环开外,甚至击中别人的靶子。
所以他决定曲线救国,玩一款当时大火的FPS游戏进行云练习。
事实证明,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北条夏树很快因为夕阳红枪法而被队友问候母亲,对面嘲讽更是常事。
他倍感耻辱,立刻删掉了游戏。
然而在某次外务中,他认识了一个人:津岛修治。
那是个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年轻人,组织内风头无二的情报组新人,行事风格堪称诡异。
夏树为他讲解行动路线的时候,津岛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嗯嗯”一边低头在平板上玩游戏,竟然是之前他玩过的那个。
他抽了抽嘴角,也懒得劝津岛认真点,反正对方总会完成的。
“好怪啊。”夏树盯着看了一会,“为什么你这枪这么歪也能中?是游戏判定出bug了吗?你在卡bug?”
津岛修治抬起眼睛,柔弱无辜又十分自然地说:“我开了自瞄。”
夏树:“?”
“要我带你玩吗?”津岛问,“我已经快上美服前一千名了。”
“为什么是美服?”
“日服被GM发现开挂封号了。”
夏树:“?”
他恍然大悟,还有开挂这么一条康庄大道。
于是又燃起兴趣,连夜重新把游戏下了回来,破解完代码的基础判定逻辑,写了个堪称无解的究极修改器。
夏树:【津岛,快来打游戏,我无敌了】
津岛:【来了来了。】
夏树头一次体会到在游戏中驰骋风云的感觉,队友直呼天神降临,对手疯狂扣问号指责他用科技实在太无耻了。
津岛:【原来你会喜欢玩这种吗?我以为你只会喜欢钓鱼之类的傻瓜小游戏呢^^。】
夏树:【?为什么会有这种误解。】
津岛:【气质比较接近吧。】
夏树抽了抽嘴角,手指放在键盘上,刚想吐槽两句,就被住在隔壁的琴酒敲了门。
夏树:“!”
他不敢不开,刚准备狡辩,就迎上对方松散而玩味的目光:“半夜玩游戏?”
第二天,琴酒拎着他去了靶场,亲自指导他的动作。
银发男人将他圈在怀里,浅淡的烟草味丝丝入扣地缠上来,温热的呼吸灼烤着他的耳根。
“枪柄卡在虎口内,放松食指。”
“击发稳住重心,屏气。”
……
一天下来,北条夏树快练得手臂脱臼了,整个人蔫巴巴的,像只秃了毛的小鹌鹑。
“听说你作死被教训了。”基安蒂饶有兴致地嘲笑他,“说来让我笑笑?”
夏树吸了吸鼻子:“……别提了。”
基安蒂看起来更兴奋了:“快说,到底是为什么?”
夏树想了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知道Gin为什么留长头发么?杀手留长头发好奇怪啊。”
好在基安蒂挺配合,真思考了起来,面露思索:“这个还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提高辨识度吧,提起银色长发的特征就容易想到他,敌对组织一听就发憷。”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夏树仍觉得稍微有些古怪。
于是他胆大包天,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彼时是平安夜,琴酒带他出门吃饭,难得招摇地进了家高级餐厅——当然出于任务需要而非什么过节的仪式感,这家餐厅是任务目标常常光顾的地方,提前来踩点亦是理所当然。
他黑色风衣肩头落了层细雪,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衣带,听到夏树这个问题时稍微愣了一瞬。
琴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递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夏树:“!”
他不敢问了。
老老实实地吃了顿饭,然后留下小费——尽管是对方结的账,在加州养成的生活习惯令他下意识地在桌上放了两张钞票,压在玻璃杯底下。
直到服务员捏着钱惊慌地追上来,夏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跟对方倒过谢再把钱赛回钱包里,很小声地抱怨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琴酒哂笑一声,偏头看他。
绿眸仿佛凝着一层霜雪,料峭的寒冬都要沦为他的背衬。
……
【你头发长得好快哦。】
【我觉得阿阵长头发会很好看,让人转不开视线的那种,信我。而且银色长发真的很有辨识度。】
【多久?应该两三年?】
【等你头发长到这——么——长——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
琴酒的步伐很快,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心情并不好。
对方独自走在前面,夏树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猜测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令琴酒生气了,所以乖乖地跟着对方身后,努力追上他的脚步。
夏树很快被琴酒荡在身后的长发吸引了视线。
雪亮的长发闪着浅淡的银芒,仿佛倾泻的月光,在朦胧的雪夜里跟梦一样。
他像是被玩具球截获了全部注意力的小狗似的,紧紧盯着,甚至有点想伸手摸一下。
但是不敢。
琴酒对视线极为敏感,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反常。
“看什么?”他回眸。
路灯光阴为他轮廓深刻的五官染上一层昏暗的暧昧,似乎连那双阴冷的绿眸都柔和了几分。
“你头发好看。”夏树眨着眼睛,下意识地将心理想法脱口而出,他干巴巴地、坦诚地说,“我想摸一下,可以么?”
琴酒:“……”
他转头,嗤笑了声:“滚。”
夏树:“……好吧。”
他也觉得有点羞耻,低头踩着人行道上的薄雪。
商业街上处处明亮炫目,照得黑夜也如同白昼。夏树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应该发生过很多次,也许是因为东京和加州一样不需要睡眠,也许是冷风吹得他过分恍惚。
琴酒的脚步渐渐放慢下来。
而夏树并没有看路,一边踢着雪一边走神,因而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的后背。
他连忙后退两步:“抱歉……”
琴酒讥讽:“走路都不会?”
夏树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反而若有所思地问:“Gin,听说你反对【拉普拉斯妖】。”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项目的名字脱口而出时,对方唇角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也散去了。
良久后,他说:“异想天开罢了。”
夏树探究与好奇的神色被他纳入眼底,于是琴酒放低声调,充满恶意地说:“很多人因此而死。”
“包括你的父母。”
第30章 回忆
夏树一愣:“……哦。”
夏树试图回忆父母的样子, 怎么样都没有印象,比起这个他其实更关心拉普拉斯妖到底是怎么回事——忍不住自我唾弃一句自己可真是一位大孝子……
所以他完全没有被琴酒吓到, 甚至饶有兴致地问:“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么?”
琴酒不予理会, 径直朝前走。
夏树又追问一次,挨了对方一句阴恻恻的警告后就再也没有继续问了。
夏树将脸埋在围巾里,悄悄吐槽:吊人胃口,好凶, 好不讲道理。
事实上, 口头警告已经是琴酒极其宽容的表现。
他的纵容不声不响, 人前几乎不予展现,但在有心人眼里成了另一幅光景。
贝尔摩德是最先发觉这件事的人。
本来她只是来传达boss的命令, 刚进入安全屋却稍微惊了下。
客厅只坐着琴酒一个人, 然而——玄关处的鞋子有两种尺码, 衣帽架挂着尺寸风格不同的外套,茶几上竟摆着几盒没拆封的零食。
据她对这位Top Killer的了解, 琴酒会和人同居这件事的概率和地球自转换方向一样小, 然而就轻而易举地这么发生了, 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
“来送点东西。”贝尔摩德打趣, “金屋藏娇的感觉怎么样?”
琴酒瞥她一眼:“放桌上,你可以走了。”
“好绝情。”贝尔摩德假意抱怨一句, 如对方所说, 把一沓文件袋放到透明写字台上。
走之前, 她状似无意地说:“对了,清理名单上有个眼熟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可能是你家小朋友的朋友?……叫津岛修治。”
琴酒没有反应。
“还有。”贝尔摩德继续愉悦道, “因为这个叫津岛的卧底, 那位先生也有些疑心了,关于小朋友是否有二心,以及你和小朋友的关系……你不会包庇他的,对吧?”
琴酒面色不变,手里握着的钢笔却稍停一瞬,F尖溢出一滴墨,在雪白的纸上晕开。
贝尔摩德远远一眺,将这点细微的反应收入眼底,眼尾染上几分了然的笑意。
——你要怎么办呢?Gin。
她认识琴酒很早,光知道对方有个小竹马,关系要好,当时只听了个名字,并没有见过北条夏树本人。
直到前两年,她的另一个身份,奥斯卡影星莎朗·温亚德受到了加州理工学院的邀约,学校邀请她作为名誉校友出席毕业典礼。
贝尔摩德本想寻个理由拒绝,可当她在轿车后座说出“加州理工”时,琴酒朝后视镜谨慎地瞥了一眼。
她立刻将浮到喉咙口的婉拒咽下去,挑眉,改口道:“当然,很荣幸受到母校邀请,我会到场。”
琴酒不冷不淡地说了句:“你很闲。”
这句话在这个情境下由他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贝尔摩德想起他方才的微妙神色,愈发感觉其中不对劲。
她曾经暗示过琴酒,那样适宜的氛围与场景下,千面魔女从未失手过;然而琴酒表现得像个无动于衷的性冷淡,贝尔摩德甚至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最后对方说了句“我对女人没兴趣”,她才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贝尔摩德轻描淡写地回道:“Boss交代的任务我都有好好完成,再说,去加州理工也能顺带看一眼组织培养的研究员。”
琴酒不置可否,好像完全不在乎她说什么,态度和平时别无二致。
在任务之外的非必要交流上,他一向惜字如金。
贝尔摩德顿时觉得更反常了。
毕业典礼那天,她坐在贝克曼礼堂的前排校友席,目光从人群扫过。好在加州理工素来以小而精出名,毕业生并不多,贝尔摩德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一名亚裔少年人。
他长了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好皮相,精致但不男生女相;他和同学聊着天,眼尾开扇,笑起来显几分风流,又看起来莫名乖巧。
散会后,贝尔摩德准备主动找小朋友聊几句。
他正在拒绝女同学的告白,态度温和又坚定,最后大大方方地给了女孩一个告别的拥抱。
“晚上好。”贝尔摩德迎上去,笑道:“想找你聊几句,会打扰到你吗?”
北条夏树摇摇头,盯着她的脸认真看了会——很正常,男人总是对她的脸和身段目不转睛。
然而他下一句就是:“你是组织的人吧。”
莎朗·温亚德这个身份,饶是在组织内,知晓的人都并不多,不是一个还没毕业的研究员能轻易得知的。
“你的易容水平很高。”他毫无波澜地夸奖一句,“让我猜猜看,你是Vermouth,对吗?”
贝尔摩德笑了:“谁告诉你的?Gin么。”
夏树一怔:“……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我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贝尔摩德也稍微愣了一会,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几秒后变成恍然大悟与笃信。
她唇角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和北条夏树稍微攀谈几句,很快与对方作别。
回去的路上,她打电话给琴酒,开口就是:“我见到你家小朋友了。”
琴酒当即挂断。
贝尔摩德又打了几通,对方接起,语气冷淡:“没任务就别来烦我,Vermouth。”
没再立刻挂掉,留了几秒钟给她发言。
“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拉普拉斯妖了,Gin。”贝尔摩德嗓音泠泠,语调婉转而动人,“像Rum之前猜测的那样,你有私心,对么?别否认了,我见过小朋友的父母,他们因拉普拉斯妖带来的厄运而死,你怕他也一样。”
琴酒:“你打来就是为了说几句废话?”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贝尔摩德开出了条件,“相应的,你要欠我一个人情。”
琴酒冷哼一声,挂断。
贝尔摩德捏着手机,也不是非常有底气,毕竟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不过她素来对自己的直觉有自信,像琴酒这种人,会表现出强烈的情绪本就足够反常。
两年前,Boss正犹豫是否要将组织全部的科研资源倾斜到银色子弹的开发上。
组织当前一共有三个S+级项目,一个因为巨额开销和不如期待的回报,已经基本上确认废止。
剩下两个,分别是银色子弹与拉普拉斯妖。
简单点来说,银色子弹要实现长生不老和死而复生,拉普拉斯妖试图造出全知全能的程序。
前者的进度缓慢推行着,贝尔摩德本人也是研究的受益人。
后者自北条夫妇死后停滞不前,三年前北条夏树完成了一个短期预知成功率很高的demo程序,让这个项目重见了一点点曙光,然而没过多久,那个demo在实验中的表现越来越差,预言率断崖式下跌。
琴酒说:“拉普拉斯妖根本不可能存在,异想天开。”
朗姆却是【拉普拉斯妖】的支持者,当即反对道:“之前的demo都有很高的成功率,我觉得可以继续研究。”
“预言未来?”琴酒扯着唇角嗤笑了声,“八岁小孩都不做的梦。”
朗姆没有被他的讥讽激怒,仔仔细细盯了他半晌,忽而扯出个恶意的微笑来:“Gin,你在掩饰什么?反对拉普拉斯妖,你问心无愧吗?”
“你有私心。”他开口为Top Killer判处罪名,讥笑一声,“你是怕……”
琴酒面不改色,捏着宽口酒杯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
“好了,二位。”Boss出声调解,“这件事我会做决定。”
又经过一番长达数月的斡旋,此中双方的具体角力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是拉普拉斯妖中止——从结果层面上来看朗姆吃了亏。
组织将在未来的几年中不遗余力地将一切资源倾注到银色子弹的开发上。
不久后,远在加州的北条夏树被通知了这件事,并且得知自己将成为Gin行动组的一员。
他顺利地回国,和上司同事打好关系,生活和工作都称得上一帆风顺……唯一不太顺利的就是他认识了一个不靠谱的朋友。
津岛修治此人的行事风格一言难尽,没人想和天天跳河的自杀狂魔搭档,却莫名与他合拍,他也总能在稀奇古怪的地方理解津岛本意。
津岛修治画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符号,当他询问别人时,得到的答案总是——
“J,然后一个桃心?”
“红心J?”
“什么意思,暗示德/州扑克?”
“J指人,旁边那个爱心意思是爱慕谁?还是谁爱慕着J这个人?”
“有病,快滚。”
“没错就是自杀的意思,你赶紧去吧。”
而北条夏树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回答的却是:“没画完的符点二分音符?”
津岛修治顿时笑得很开心:“夏树君为什么会这么理解?”
“啊……就是这么觉得吧。”他含糊地解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联想到了。”
他又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鬼画符,有点像中国的八卦阵,只能大概看清左边是一份右边又是另外一份。
津岛问:“这个呢?”
夏树:“未免太抽象了吧……我会想到一些,单机游戏里面和NPC对拼时的血条,有点像中间的那个悬浮标?”
津岛似笑非笑,将纸张团了团,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从此津岛缠上他,并且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夏树多将他说的话当做耳旁风,让它们轻飘飘地荡过去。
“夏树,为什么不继续玩那个游戏了?”津岛询问的语气善良而诚恳,“是缺修改器么?我可以共享给你我新买的外挂,增加了锁血功能哦,绝对不会被封。”
“不,你别提了。”夏树回想起训练场的折磨,满脸痛苦,“我再也不想玩游戏了。”
“真奇怪,我以为夏树会是那种沉迷游戏的类型。”
“……?”夏树古怪地回望,“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之前基本上不玩。”
津岛自顾自地说下去:“沉迷游戏,不可自拔地爱上某个游戏角色,甚至为了他放弃现实生活,恨不得穿进游戏成为NPC。夏树,你会么?”
越来越离谱了。
北条夏树扯着嘴角,答道:“不,你当我是二次元宅男么?”
津岛凑近了一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拖了声长长的“哎——?”。
“我以为你会呢。”他虚伪的笑容中有几分讥讽之意。
“我也不看动漫啊?”夏树纳闷,不明白他的误解从何而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津岛敛起夸张的嘴角,“直觉吧。”
几秒后,他又问:“真的吗?你这么笃定吗?”
“如果不是现实生活没有可以眷恋的东西,谁会沉迷另一个次元?”夏树头也没抬,在电脑前飞快动着十指,随口回道,“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绝不可能为了纸片人死去活来。”
津岛微微偏头,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眼神却很安静。
他轻轻地问:“是这样吗?如果按照你假设的那种情况,你对那个纸片人的爱能有多重呢?”
“如果他冷血、无情,随时能为了别的东西放弃你;如果他并不能交付给你最独一无二的忠诚……”
北条夏树忍不住打断:“那你凭什么敢假定我会喜欢那个人啊?好过分。”
“也有些优点?”津岛低头把玩着一个五阶魔方,“比如他是一条极度忠诚的狗,愿意为某个组织而死的那种——组织想让他要你的命,但他竟然没有。”
他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你会感动么?夏树。”
第31章 一枪
夏树震惊:“你这些形容, 说的原来是男人吗?”
“都可以嘛。”不到一分钟时间,津岛迅速将这个魔方复原了,他将魔方往桌上一摆, 笑嘻嘻道,“难道你只喜欢异性?”
夏树已经认定他是在说胡话, 转移了话题:“你过来看一下这个D坐标。”
津岛很配合, 凑过来盯着电脑屏幕。
这个异想天开的话题没再继续下去。
不久后, 津岛修治身份暴露, 系公安卧底,上了琴酒的清理名单。
而朗姆则直接下令, 让北条夏树亲手解决叛徒。
他持枪将津岛修治逼上了度假酒店的天台,栏杆远望是一片静谧蔚蓝的海,夕阳暖橙,金黄海面却涌动着不详。
“夏树, 我很怕痛的, 快一点。”
“好痛啊。”
夏树并没能一枪干脆利落地解决对方, 琴酒握着他的手杀死了那个人,并且警告了他。
借着半完成的拥抱动作, 对方身上凛冽的烟草与雪松气息从四面八方进犯,击碎了夏树堪称可怜的自欺欺人。
他裹着琴酒留下的宽大外套,却冷得彻骨。
……如果自己成为了组织的清扫对象,也会被对方这样毫不留情地杀死。
像是忽然烧灭的钨丝灯泡一样,砰得一声过后,灯灭。
组织的成员,无非都是量产的、刻有使用寿命的灯泡罢了, 纯粹的工业流水线产品, 哪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样的念头如此强烈, 夏树为此莫名失落了几天,整个行动组的气氛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基安蒂偷偷问:“你和Gin吵架了?”
“……没有。”
“那你去给他道个歉吧。”
夏树:“?”
基安蒂下了结论:“我觉得他在生你气,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好可怕。”
夏树:“?!”
他猜测大概是对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但又实在打不起精神跟琴酒保证什么,只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冷战下去。
冷战的结束始于一杯冰美式,像是约定了分享完零食就不再吵架的小学生一样,不约而同恢复了正常的相处状态,尽管聊天频率也没比冷战时期增加多少,但总之气氛缓和了许多。
夏树情绪恢复得快,没过多久,又对上司的头发起了歹念。
当银发荡过他面前的时候,总忍不住伸手沾一下。这样的念头愈演愈烈,他终于忍不住下手了——
——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对方的眼神颇为玩味,手掌紧紧桎梏着他的腕骨:“在干什么?小老鼠。”
灼人的热度从掌心与皮肤贴合的地方传来。
夏树几不可察地抖了下,小声提议道:“嗯……我看你披着头发好像很不方便,帮你扎起来,怎么样?”
他说完就想给自己一拳,还不如老老实实承认是因为手痒。
夏树脸上顿时写满了生无可恋,可能就要死在今天了吧?
琴酒:“……”
禁锢的力道好像松了一点。
夏树以为他信了这个瞎扯的借口,继续硬着头皮吹牛:“没骗你,我也是有经验的。”
琴酒咬牙切齿:“有经验?”
夏树悻悻然承认:“……我看雪莉梳过头。”
琴酒:“哦。”
然而夏树还是没敢上手帮他扎头发,他感觉这样的行为跟摸狮子鬃毛没什么区别,好像太过于作死了,于是犹豫地克制住了。
他最近在考虑一件事:Gin和我从前的好朋友会是同一个人吗?
夏树对感情的感知非常迟钝,然而琴酒确实对他展示出了一些不同于别人的优待,起码基安蒂和科恩不敢让Gin顺路带杯冰美式回来,否则下场可能会很惨。
理智的天平左边写着“他是”,右边写着“他不是”,夏树仿佛一只小松鼠,每每觅到点相应的证据,就往左边堆一粒松子,努力让天平倾倒。
他勤勤恳恳地收集证据,津岛修治的死像路过的强盗,蛮横地一脚踹翻了天平,令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
而他被一名组织研究员绑架了。
夏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了不错的思路,准备去组织研究所的技术部找人商量改进纽扣型窃听器。
结果在走廊上好端端地走着,拐角忽然冲出来一个人用沾了药物的手帕把他迷晕了。
北条夏树迷迷糊糊地想,谁能在研究所如此胆大包天?
不久后,他醒了,双手双脚被铐住,完全无法动弹。
研究员长了一张平凡的日本男人面孔,头发蓬乱,无精打采地垂在额前。
夏树:“你是谁?”
对方沉默地盯了他很久。
“你想要什么?”夏树沉着冷静地问,“我可以配合你。”
研究员忽然咧开嘴角,露出恶狠狠的笑容,终于开口了:“是你让恶魔降临人间。”
夏树:“……?”
中二病吗?
“你害死了无数人。”研究员又一次重复道,“你要谢罪,你必须死。”
身上似乎还被注射了肌肉松弛的药物,夏树用不出一点力气,只能被半拖着架到天台上。
研究员显然是因为什么事情精神失常了,眼球张得几乎要溢出眼眶,疯疯癫癫的样子手.枪抵在他的脖颈边。
顾忌人质的安危,没有人敢出手阻拦,联络员面色沉沉地向上司汇报。
研究员将夏树随手推到地上,反手从外面锁上两扇天台的门,隔绝了来自身后的偷袭。
没过几分钟,一架直升飞机从天际线升起,由小变大,依然隔了几百码距离,只看得清影影绰绰的机型轮廓。
研究员显然也认出来了,他拽着夏树挡到身前,一手举着芯片,一手拿枪指着他,颠三倒四地说着些疯话。
“我将把研究的内容公诸于世!让组织彻底身败名裂!”
“你们这群疯子……!你们怎么敢违反一切守则,妄图探索人类认知范围以外的不可名状!”
直升飞机悬停在空中,螺旋桨拨动着涡流,冷静地注视着天台发生的一切。
夏树到现在也没太搞清楚情况,研究拒绝一切交流,直截了当地宣判他有罪。他只知道这人应该是个小有成就的研究员,说疯就疯了。
枪口抵着太阳穴有点痛,可能要死了吧?
“你们都该死!”
研究员在他的耳边大吼,跃跃欲试地摁下扳机。
夏树甚至听见了扳机内部机械结构松松扣上的微妙声响——研究员果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鱼死网破。
再有一秒,他会死得非常难看。
真奇怪,夏树想,他明明应该畏惧死亡,但真要降临时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然而在研究员夺走他的生命之前,一枚子弹破空而来,释出透明的冲击波,以一种极其精妙的角度破碎对方手中捏着的芯片,再尖锐地钻入他的心口,折断肋骨、打穿肺叶。
痛楚来得如此突然而剧烈,夏树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倾倒,研究员那一枪也险险擦着他的轮廓射偏。
对方身高和他差不多,之前缩在他的身后用他挡枪,这一击令场面瞬时出现破绽。
似乎又是一枪,研究员喉口发出短促而闷钝的一声,倒下了。
夏树的脸颊溅上温热的血,而他已经无暇去感知了,他想抬手去捂住伤口,却被手铐钳制。
他嘴唇翕动着,每一记吸入与呼出,都会带来强烈的阵痛。
但夏树尚有余力自嘲,比如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想这狙击手水平着实高超。
——开枪的人,是琴酒吧。
他慢慢闭上眼睛,意识坠海。
……
六百码外,直升飞机内。
“那位先生的意思是杀了他,摧毁芯片。”朗姆举着望远镜,“哦?挟持了北条夏树作为人质。”
测风仪摆在狙击步.枪的支教下,数字和代表风向的标识变化着,是个阳光热烈的大风天。
琴酒透过目镜,注视着被挟持的年轻人。
风掀起他浓密柔软的黑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既然拉普拉斯妖中止,那么他没有用了,杀掉吧。”朗姆饶有兴致地望过来,恶意的笑容几乎要撑裂嘴角:“还是说,Gin,你舍不得?”
琴酒面不改色,陷入了极其专注的状态,光线、尘埃、变化的风向,所有的一切交织着在他脑海里融合成任他左右的整体。
而他用力注视着目镜里的夏树,眼神凶狠而专注,几乎要穿透六百码的空气钻进他的皮肉。
“你舍不得也没关系,毕竟你是Gin,你当然有……”
朗姆仍在身后喋喋不休地阴阳怪气着。
进退维谷的场面。
Boss和朗姆本就怀疑琴酒因为私心而阻止拉普拉斯妖,这对组织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信号。
Gin必须冷酷果决,献上整副人格与全部的忠诚,为组织扫除一切,为组织所向披靡。
一把刀怎么能拥有它自己的意志?
黑泽阵可以。
Gin不行。
黑泽阵生于里世界,正常孩子嬉闹的年纪,他在玩刀;黑暗对于他来说就像海洋之于鲨鱼,他扎根在这里,也只能生存在这里。
鲨鱼无法离开海洋,Top Killer不能因为伤害北条夏树而软弱犹豫。
他应该立刻杀死那两个人,如同他平时处理叛徒般果断,一枪一条命。
琴酒做了决定。
风止的那瞬间,他目光一凛,屏气,子弹破空而出。
两枪,一枪打碎芯片、击中北条夏树的心口,另一枪穿透研究员的鼻梁,碾碎大脑。
朗姆面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他对两人关系观察许久、自以为拿捏住了琴酒的命门,对方此时开枪却如此果决,足以证明他之前的猜测大概率是一场误会。又或许确有其事,但琴酒不会为任何事动摇,他既觉失算,又有种莫名的欣慰
他又抬起望远镜看了眼情况,发现北条夏树的胸口仍在微弱起伏,按着耳麦下令研究所人员救护。
“尽全力保他的命。”朗姆语气凝重,“他还有用。”
朗姆啧了一声,顿时觉得有些失算。
他在多年前的一桩事故中窥见过【拉普拉斯妖】的精准与伟大,因此念念不忘,只是为了试探琴酒就赔上一个最接近拉普拉斯妖的研究员,对他而言得不偿失。
但站在组织的立场上,Gin给出了极为完美的答卷,他是最无往不利的刀,而刀尖只会向前,直到冷铁卷刃。
再也没有人可以质疑这位年轻的Top Killer。
朗姆被懊恼困住,因此也没注意到琴酒微微发抖的手指。
他的神情仍平静如常,偏头点烟,摁下火机的力度大到像在发泄什么,绿眸被火光灼得亮到惊人,翻涌着可怖而汹涌的晦暗情绪。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短句,似乎十分不在意:“死就死了。”
朗姆瞪他一眼,摁着耳麦指挥着什么。
直到飞机停靠到研究所楼顶,琴酒都没有展现任何情绪波动的异常表示,不问北条夏树的抢救情况,步伐从容而优雅地迈进大门。
“冷酷至极的男人。”朗姆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却带了几分欣赏,虚伪地叹息道,“做他的情人真可怜。”
……
夏树转入了一家私人医院。
个中曲折他不得而知,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研究所附属的医院。
醒来的时候,他看着陌生的雪白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活着。
夏树甚至有点乐:“那我命挺大。”
小护士进来给他换吊瓶:“医生说还好你心脏小,不然差一点就要死了。”
伤势并不算非常重,断了两根肋骨,肺叶穿孔,按照年轻人的体格,修养三个月能大好。
告诉夏树他睡了两天,有人来看过他。
夏树“哦”了一声,问:“谁啊?”
小护士比划,是个蓄着银色长发、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敛起笑容,低头看眼手背上的留置针,转移话题:“这个针能放几天啊?”
“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拔了。”小护士说。
夏树又轻轻应了一声,小护士换完药也走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阳光被窗棂分割成规整的方块,树木高大,风吹散了几叶樱花。
很好的天气,他的心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夏树早就警告过自己不要在琴酒身上寄托多余的期望,他的仁慈和偏爱是指缝里漏下来的沙子,吝啬且硌人;总指望着别人的赠予过活,只会过得越发痛苦。
可当事实赤.裸裸地摆到他面前时,又如此令人难以接受,还找够条件的证明题连带着试卷一道被吞天火焰吃掉,火舌卷着残秽讥笑夏树的天真妄想。
是Gin,是组织的Top Killer,唯独不是他梦里见过的人。
“认错人很失落”这个理由,足以支撑北条夏树继续自欺欺人了;他不再深究更深层次的失望,在朝升夕落间一天天努力转移注意力,试图让自己快乐起来。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
北条夏树生得一副好样貌,又会哄女孩子,小护士们都喜欢他,都想趁着换药查房的功夫多跟他说几句话,所以倒也不寂寞。
雪莉来探望过他一次,也不知道组织那边怎么肯放人,大概是用什么条件作为交换。
她身后的跟着几个保镖站在病房门口,等着他们结束会面,把研究所的珍宝全须全尾地护送回去。
“跟探监似的。”他打趣,“就差掐表打个十五分钟了。”
“说什么呢?”雪莉也笑,脸上的担忧终于退去几分,“你好点了吗?”
夏树点头:“恢复得很好,下个月就能办出院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聊了会儿,聊好天气,今年开得比往年要晚的樱花,还有春汛。
“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去涩谷大屏附近的那家C''est La Vie带块限量的咖啡流心蛋糕。”他说,“不过也有可能我早出院了?那就不用了。”
雪莉从善如流地答应:“如果我能争取得到下次的话,会去的。”
临走前,她犹犹豫豫地提议道:“夏树。”
“你要调到我身边来吗?”雪莉认真地说,“我可以向研究所申请,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夏树只是笑:“不用担心这个。”
雪莉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可是你差点死在Gin手上,你还要为他工作吗?”
夏树慢慢收敛了笑容。
“谢谢你,雪莉。”他温和地说,“早点回去吧,我有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怎么决断,总要等跟琴酒当面谈谈。尽管他其实也知道没什么好谈的,琴酒只是做了在他那个位置该做的事情罢了,难道还能指望他对自己说一声‘对不起’吗?
再者,既然都没办法离开组织,时时刻刻都有被清扫的风险,在谁身边等待着大难临头不一样呢?
雪莉瞪他一眼,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带着满脸不高兴走了。
晚餐时分,护士照常来给他送饭,夏树远远听见手推车滚轮和地板的摩擦声,她却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才敲门。
笃笃。
夏树说:“进来吧。”
小护士把病床自带的桌台翻起来,帮他把床调整到合适的高度,放好饭菜、贴心地拆开一次性筷子。
却没像往常那样问候闲聊几句,做完这一切便匆匆走了。
夏树拿起筷子,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他下床,并没有穿鞋,赤足走到门口。
手贴到了门板上,似乎想要隔着门,用掌心听另一个人的心跳。
夏树知道谁在那里。
金属门把冰冷得像江水,他想了一下,还是不要拖着这副未愈的身体泅渡了。
但正当他准备动身的时候,琴酒开口打碎了彼此心知肚明的沉默。
“地上冷。”他说。
夏树走床边坐下,门也终于被推开了。
他看着琴酒,对方面不改色地迎上他的视线,依然是那副寡冷而平淡的神色,风衣剪裁利落。
琴酒问:“恢复得怎么样。”
夏树想盘腿坐回床上,又有点嫌弃刚刚踩过地板,就着一个古怪的侧身姿势拿起筷子。
他含糊地说:“还好。”
于是没有话说了,空气中带着春天特有的湿气,温柔地将两个人的声带一口口吃掉。
夕阳侧斜着闯入半开的窗框,堪堪止步于琴酒的皮靴前,将病房精确地分割成半明半暗。
夏树背上尚且可以感受到残余的阳光温度,而琴酒半靠着门,彻彻底底浸没在深海一样的阴影中。
“你这样好像来取我命的杀手。”他忍不住笑,“等我吃完最后一顿饭,就送我上路。”
琴酒没有接话。
夏树忽然被自己这个主意惊到,他问:“……是这样吗?那我还想再吃块蛋糕,可以请你顺带满足我的遗愿么?”
他发誓自己这句话没有半分挑衅的意思,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再直观不过的事实,然而琴酒却像骤然被激怒一样,绿眸跳动着阴恻恻的光,视线狠戾地钉到他的脸上。
夏树顿时吓了一跳,马上低头吃饭,装出一副十分专注的样子。
琴酒朝他走过来,捏着夏树的下巴,强迫他仰头同自己对视,力气大到他吃痛得皱眉。
夏树艰难地把嘴里的豆腐咽下去,抱怨道:“不要掐我,很痛的。”
琴酒目光凝注着,喉咙里低低地滚出几个字:“你怕我。”
他的神情愤怒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又像突然受到攻击、因疼痛而龇牙的狮子。
夏树一怔,很轻地反问:“……我不该怕你吗?”
男人的手指又下意识地施力,几乎要将他下颌捏得嘎吱作响了;夏树却不再求饶,分毫不退地对上他的视线,眼睛因为对方带来的痛楚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光。
这不自量力的对抗,最终以琴酒退让作为结局,他率先移开视线,松了手。
当夏树不主动找话题的时候,他们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蓄一半的生理泪水为了完成某样使命似的,死活不肯轻易退回去,在眼皮边缘摇摇欲坠;夏树马上低头拿起筷子,泪水铮铮地砸到味增汤里。
他艰难地吃完了一顿饭,然后像被老师罚站的孩子那样主动面壁,不肯再看琴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离开了。
夏树有点难过,不过又莫名松了口气。
琴酒应该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这让他苦中作乐地生出了点对未来的期盼;那个人承诺过‘不会伤害你’之类的话,夏树记不清原句了,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他轻轻摸了下裹着纱布的左胸口,有点痒,说明伤口处正在长出新的皮肉。又不是死了,伤口总会愈合。
再疼痛也短暂,记忆倒是漫长的。
……
小护士来收饭盒的时候,发现门口依然坐着一名银发男人,长及膝盖的黑色风衣,鼻梁高挺,一副优越的混血儿面孔,周身总环绕着冷漠与沉重。是他送夏树君进的医院,手术前也是他签的知情同意书。
当时他笔尖一顿,龙飞凤舞地签下名为‘黑泽’的姓氏。
他几乎每天都来,但并不进去,只在病房门口坐一会;他习惯沉默,就像此刻。
让人忍不住好奇,他在想什么?
……
琴酒在想对他来说很遥远的事情,他总是选择性遗忘一些不重要的,包括但不仅限于人名人脸,这方面他一向对老鼠们一视同仁,十分公正。
偶尔还会过分公允、推人及己,他要思索几秒才能想起来自己叫黑泽阵。
琴酒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不过黑泽阵会。
黑泽阵打碎了夏树的耳坠,挫伤他的耳垂,在对方半真半假的抱怨与撒娇中,低声承诺。
“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我保证。”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第32章 蛋糕
北条夏树半夜惊醒, 额头淌着冷汗。
做了很可怕的梦,然而醒来时,梦依然如同潮退般离开他的身体。
他伸手去摸茶杯, 却碰到了个塑料盒。
月光下,精致的塑料封盒里静静躺着一块蛋糕。
夏树只用一眼就认出来,是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推出的限量款下午茶;他工作忙,但一直想尝尝,每次都口头说下次绝对翘班去买,或者找跑腿为他买来, 而总是和很多事情一样不了了之。
蛋糕格外袖珍,像是特地从正装里规规整整分出来的试吃装。
夏树能猜到是谁来过, 尽管跟雪莉提起过这事, 但不可能是雪莉;他撕了三角叉的塑料包装, 稍微揩了点送入口中。
大概是放置过一阵子了, 没有低温加持保护, 海绵蛋糕部分略微受潮膨胀,动物奶油松松垮垮地塌下来。
蛋糕没有想象里好吃。
不过世界上本就很多不如人愿的事情,泡沫破碎之前很绮丽绚烂,美梦也是。
难吃的蛋糕也带给过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期待,可惜现在就这么轻飘飘的落空了。
夏树把浅尝两口的蛋糕放回床头,莫名觉得好难过, 他决定把心情的失落全部归咎到它身上。
他掉了两滴眼泪, 是蛋糕害的。
本来只是几滴泪, 然而夏树稍微用力深呼吸, 肋骨和胸口连震着将痛意从骨缝传递到大脑。
他痛得很委屈, 于是吧嗒吧嗒继续落泪。
一掉眼泪, 又要哽咽着抽气, 肋骨和肺就跟着一抽一抽地痛,连呼吸都那么痛。
夏树本身并不多愁善感,看到谁被杀死也只是别开眼不去正视,但此刻明明伤口早已经止住了血、开始愈合了,他却后知后觉地心痛了,仿佛那颗子弹没有打偏,正正好好地穿透了他的心脏,已经有什么东西被残忍地杀死。
大概因为伤口贴着心口的缘故,心脏也跟着抽疼。
他实在难以抑制呜咽,哭得断断续续而小声,眼泪顺着脸颊淌,凝成滚圆的一滴,“叭”得砸到被子上;剩下的几滴也纷纷降落,铮铮地落下来。
门被人推开了。
走道灯光昏暗,仅有一点光描在来人嶙峋的轮廓上,浅淡的发隙间跃着月光似的金芒。
“怎么在哭。”琴酒低声问,“伤口痛?”
夏树哭得像条落水小狗,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完整的词句,慌不择言:“没有……是蛋糕……难、难吃……”
这欲盖弥彰的解释几乎要惹人发笑了,不过琴酒没有嘲笑他,好像就这么简单地接受了。
本想争气点止住眼泪——毕竟下午才和对方对峙过,夏树将其视作一次吵架,他觉得琴酒先走代表着他吵赢了;现在被对方发现半夜偷偷哭,又瞬间局势逆转,输惨了,大输特输。
夏树心里喊着赶紧停下来,事与愿违,他抑制不住愈演愈烈的委屈,越想掩饰就越发狼狈。
“下午买的。”琴酒的后半句话很轻,浸了月光般温凉,“……”
后半句是什么,夏树没听清,于是最终只有琴酒自己知道答案。
他说完就停下,指腹摩挲着夏树的柔软脸颊,动作生涩而温和地替他拭去泪痕。
夏树也不哭了,呆呆地盯着那块并不好吃的蛋糕,忽然说:“……我想吃个好吃点的,冰的,蛋糕。”
琴酒的目光凝注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现在?”
“嗯。”夏树说,“现在。”
琴酒“嗯”了一声,起身,脚步落得很轻,顺手带上了门。
夏树又发了会呆,扒着窗台看窗外的晚樱,粉嫩娇艳的花朵已经出现盛到荼蘼衰败之象,即将开始不可逆转的凋亡。
他又支着下巴望向楼下,水汀地亮堂堂地反射着月光,感应灯忽然亮起,照亮小径的一隅——原来是琴酒走过去,他的脚步轻而稳,银色长发比月华还要雪亮。
忽然一阵风起,琴酒宽阔的肩膀上落了两片樱粉。
也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走得急无暇去管。
有点好笑。
夏树唇角刚扯起点笑,又立刻僵住,反手轻拍了下自己的脸。
人不能重蹈覆辙吧,更何况是要命的那种。
……唉。要命的那种。
他躺回到床上,月光倒是不钟爱他,吝啬地洒到窗台上就罢了。
不久后,夏树从繁杂的惆怅与纠结中咂摸出来一点快乐。
因为等下会有一块新的蛋糕,他又忍不住从此刻开始期待。
不过他也只敢把期待放在蛋糕身上了。
再多的就是奢望,人太贪心不会有好下场。
……
琴酒后来买的蛋糕看起来都很好吃,夏树顿时陷入了选择困难。
“可以都要吗?”他希冀地望着对方,“每个吃一口。”
几秒后,他从琴酒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
“好吧。”夏树拿了最上面那盒,“Gin,你吃吗?”
琴酒瞥了他一眼:“我以为超过十岁就不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夏树一本正经地说:“你怎么确定我一定有十岁?我是天才少年。”
“天才少年。”他照本宣科地重复,接着讽刺地笑了声,“半夜因为蛋糕太难吃哭了。”
夏树:“……”
他吸了吸鼻子,无法反驳,索性假装没有听见。
琴酒在床边的陪护椅坐下,伸手将烟盒摸出来,刚准备敲根烟,又想起什么似的,随手把烟盒丢到了床头柜上。
“你记得把烟带走。”夏树含含糊糊地说,“明天护士发现了会说我。”
琴酒:“哦。”
“我缺勤的时候,是谁接手我的工作?等我出院了要找他对接。”
“没有人。”
夏树:“!”
夏树:“那行动组不会压力很大吗?”
琴酒没回答,递来个不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你是谁?”。
“好吧。”夏树期期艾艾地说,“我可以再躺三个月吗?带薪的那种。我想我需要好好修养一下。”
琴酒面无表情:“我看你是想死。”
“那还是不想的。”他很浅地笑一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得珍惜点,起码活到三十岁吧。”
琴酒保持缄默,并不看他。
夏树也觉得有点奇怪,他从没想到自己能大度到这个地步,和差点杀死自己的凶手在病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如此气度很难不夸一句极道大佬,夏树稍微幻想一下就忍不住笑了,然后肋骨又开始痛,他决定这个月都要保持情绪究极稳定,能扯一下嘴角对付就绝不笑出声来。
夏树用仓鼠进食的速度,一点点把蛋糕吃掉,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我还是想再吃一个。”他双手交叠,半躺在撑起来的病床上,“不过现在要睡觉了。”
夏树觉得自己暗示很明显了,但琴酒岿然不动地坐在那。
他偏头,又重复一遍:“我要睡觉了。”
琴酒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上的内容,闻言分给他一点眼神:“睡。”
“不是。”夏树小声嘀咕,“那你怎么还不走?”
收到对方死亡视线后,他立刻从善如流地润色话术:“……我是说,你在这我睡不着,你快走吧。”
琴酒唇角浸了点带凉意的笑:“赶我走?”
夏树心虚:“我、我怎么敢。”
“那就睡觉。”他敛眸,“下周出院。”
夏树摸不准他的态度,顿时卑微又悲痛,心想Gin不会是因为一枪没弄死我感觉很遗憾,想用失眠的方式折磨我吧?
他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假装有呼吸的尸体;同时脑海中充满了千奇百怪的恐怖幻想,比如一睁眼就对上一张毁容的鬼脸,还有双鬼火冒的绿眼睛。
憋得太久,夏树终于撩开一点眼缝,观察周围的情况。
夜色越发沉静,衬得月色也愈发明亮了,琴酒面对着窗口思索着什么,锋锐的轮廓被光线柔和,墨绿瞳孔映得浅淡。
夏树不动声色地悄悄伸手,勾了一小束他的发尾,银丝温驯地缠上他的食指。
他马上松开了,搓了下指节。实在觉得很困,终于慢慢地睡去。
……
时间回到两年后,加州,安全屋。
北条夏树在晨光熹微中睁开眼睛。
他发了会儿呆,起床,洗漱过后想去厨房做早饭,却发现桌上已经多了两盘早餐。
雪莉坐在桌边翻一份报纸,慢条斯理地吃煎蛋。
“我简单做了点。”诸伏景光接下围裙,搭到厨房门横推手上,“他们两个出去了,你和雪莉吃。”
夏树惊讶:“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
明明是行动组的成员,也太稀有了。
诸伏景光笑笑:“只会弄点简单的。”
雪莉见他坐下来动了刀叉,几分钟后,慢吞吞地说了自己的请求。
“想和姐姐吃顿饭?”夏树蹙眉,“……嗯,好像有点赶,如果她时间能配合你的话,可以。”
雪莉眼含期待:“那我问一下姐姐。”
她终归是小姑娘,得到夏树的首肯,开心得笑起来,去房间给宫野明美打电话。
天天披着白大褂,关在不见天日的研究所里,和姐姐见面、出门逛街的频率都不会超过一个月四次。
夏树不忍心打击小雪莉难得的快乐,着手调整起计划,希望能给她们腾出尽可能多的相处时间;当然不可能是独处,威士忌们也必须跟去保护。
雪莉从房间出来了,声音像小夜莺一样快乐:“我姐姐除了周三晚上,都可以。”
“好的。”夏树心无旁骛地在平板上写写画画,“那周四中午怎么样?十一点讲座结束,三点药研交流会,预留四十分钟车程,你们可以有三个小时,吃完再一起喝个下午茶。”
雪莉点头,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好。”
夏树做完决定,准备找波本等人商量一下,而波本和诸伏景光就靠在一窗之隔的阳台上休憩。他们之间刻意保持了点距离,将近一人半的身位,又似乎在聊天。
雪莉的手机响了,她回道:“姐姐……嗯……对,可以……”
北条夏树单手敲着平板背壳走神,忽然想起来,雪莉的姐姐好像叫宫野明美。
……咦?她也叫明美?好熟悉的名字啊。
等等,不会是就是那个,被莱伊欺骗感情的倒霉蛋吧?
夏树猛然望向窗外诸伏景光的背影,脸上染了点不可置信,难道是这次的加州之行给了此人可乘之机?
雪莉终于接完电话了。
她见夏树满脸惊讶,疑惑道:“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姐姐。”夏树努力挣扎,终于回忆起了一些信息,磕磕巴巴地问,“她抢过银行吗?”
雪莉:“?”
雪莉:“你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吗?”
第33章 吃饭
窗外, 诸伏景光和波本隔着一个半的身位,各自眺望着夕阳。
波本手执一罐啤酒,声音压得很低:“我昨天在他耳坠的黑锆石背面发现了一个纹样。”
没有直呼大名, 但他们都知道指的是北条夏树。
诸伏景光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问道:“什么样的?”
波本正在思考, 手指一下下地敲着锡罐外壳,每弹一下,就会有罐子内气泡碎裂的细微声响。
波本, 本名降谷零,真正的职业是日本公安。
他所在的公安小组代号为“零”, 主要面向黑衣组织展开信息和犯罪证据的收集;他的顶头上司黑田兵卫手下另有许多行动组,其中一个代号“D”的行动组在黑衣组织的相关情报上有卓越的贡献。
全世界很多国家级的情报机构会往黑衣组织内部塞人, 不过彼此间独立敌视,偶尔达成短暂合作,但绝不会真心交换有效情报。
因此,在代号D的执行人津岛潜入之前,公安对于黑衣组织的内部结构几乎是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个组织根系绵长, 高层成员多以酒名为代称, 行事低调, 神出鬼没,且罪孽深重。
“津岛。”波本说了个名字。
诸伏景光觉得有些耳熟,微微一愣,良久后想起这是个已故的卧底警察的名字。
所有卧底警察死后档案都会付之一炬,不为人知的血泪与功勋一并烧去, 只剩下事迹在一小部分的同行之中口耳相传。
“我看过津岛的邮件。”波本言简意赅地说, “他不喜欢使用代号, 不过也有落款, 每次会在右下角画一个类似字母‘J’加一个小圆圈的符号。”
而波本昨天拆开北条夏树的耳坠,用镊子夹出芯片时,发现在手电筒强光照射下,黑锆石背面隐隐约约折射出某种纹样的轮廓。
北条夏树大受打击,捏着那枚芯片走神;于是波本趁机仔仔细细研究下了那个轮廓,越看越眼熟,越看觉得心惊——和津岛留下的实在非常相似,只不过把“J”的勾部分涂成了椭圆。
诸伏景光知道他的意思,沉吟道:“你觉得他是协助人?”
“很有可能。”波本的声音细如蚊呐,“我得先问问。”
他们在阳台上待了五六分钟,波本捏扁喝光的啤酒罐,随手掷进垃圾桶里,拉开了客厅的移门。
雪莉正叉腰训斥着北条夏树,后者以一种完全不标准的谢罪姿态跪坐在沙发上。
她也没有真生气,只是觉得好笑:“你觉得我姐姐看起来很像是银行劫匪吗?”
夏树棒读:“十分抱歉。”
“她没有接过这样的任务。”雪莉解释,“只是个组织边缘的底层成员。”
夏树继续棒读:“好的,那是我误会了。”
波本笑了:“这是在干什么呢?”
雪莉和他不熟,随口道:“没什么,我们开玩笑。”
“原来如此。”波本体贴地应付一句,转头对北条夏树说,“夏树君,你的耳坠还在我这里。”
夏树昨天在沙发上失魂落魄地窝了一会儿,然后被琴酒叫下去,再上来的时候没在客厅见到波本,也就回房间休息了。
波本从内衬袋子里拿出一小枚防尘袋,递过去:“给。”
他接过:“谢谢你。”
“那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波本又问,“我把它放进电波干扰盒了。”
他细心得让北条夏树有些惊讶了,毕竟大部分成员遇到这种装置第一反应都是销毁。
夏树说:“那把那个也还给我吧?”
“好的。”波本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是谁装的?想要故意暴露坐标瓮中捉鳖?需要我帮忙吗?”
夏树摇摇头:“不是敌人。”
然后陷入思考。
怎么办,大概率是琴酒安的,要摊牌么?……问一下吧。
而夏树略显凝重的表情被波本纳入眼底,他略微一思索,也猜到了琴酒的身上,说明琴酒对北条夏树是怀疑的,而他也战战兢兢,不敢丢掉对方装上的定位装置,试图博取琴酒更多的信任。
至于要装在耳坠这么gay的东西里,波本很快就想通了,因为一般人确实不会无聊到拆开耳坠看,所以——北条夏树不会真的是公安协助人吧?
……
雪莉和宫野明美吃饭的那天,北条夏树和威士忌们在门口的车上讨论谁去餐厅里保护雪莉。
“Fifty fity.”赤井说,“两个人去餐厅,两个人留在车里待命。”
波本很自然地接话:“那我和夏树去吧。”
顺带借机聊天试探一下。
夏树:“!”
坏了,那岂不是让诸星大和绿川待在一块了,他们可是游戏剧情里的‘杀人凶手’和‘受害者’啊。
北条夏树提议:“不如我和绿川君去?波本也是情报组,到时候如果有突发情况,绿川应该会比较好应对。”
波本转头,自信一笑:“可别小看我啊。”
虽然是情报员,却有着堪比大猩猩的恐怖体力,波本的格斗技巧绝不逊色于优秀的行动组成员。
而夏树推开车门站了出去:“我们走吧,绿川君?”
诸伏景光一头雾水,犹豫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啊?好的。”
“他们俩比较熟,待在一起也会更自在吧?”夏树说,“是家意式餐厅,你有想吃的么?”
他给两位日本公安创造私下交流的机会,晚点回去看看论坛会不会解锁更多功能。
诸伏景光又只能尴尬一笑,然后说:“这样么?等到店里再说吧。”
诸伏景光自然不相信夏树鬼扯的理由,跟上夏树的脚步,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夏树盯上了——难道真如幼驯染所说……
留在车内的波本没想到夏树行动那么快,胳膊搭在窗口,盘算着再找机会也没问题。但他微微一转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车里只剩下他和诸星大了。
赤井也投来视线,微微一顿。
赤井:“……”
波本:“……”
两人不约而同地偏头,一个坐主驾一个坐副驾,各自面向窗外的脸上都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而北条夏树刚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绿川=莱伊,那个欺骗明美感情的渣男。
他现在不能确定明美就是宫野明美,每当带着想求证的问题上游戏论坛,就什么都刷不到——就像努力找的东西怎么样都找不到,当无心寻觅的时候它自己会出现一样令人血压飙升,所以他暂且没找到能够佐证明美身份的帖子。
夏树大概记得网友们的描述是“莱伊利用明美,最终害死了对方”,具体过程没看。
他对宫野明美没有任何多余的同理心,然而,如果对方是由于自己带着莱伊出席餐厅才结识了渣男,夏树还是会觉得良心有点痛。
毕竟那是雪莉的姐姐。
她无父无母,小小年纪成为组织的童工,已经很可怜了。
所以他话锋一转,找了个理由折返到车上,又改口道:“不如,诸星大跟我一块去?”
赤井飞快地“嗯”了一声,居然也没问理由:“好。”
真正的日本公安在车里待命,赤井跟夏树上楼,自此没有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位置是早就定好的,在雪莉和宫野明美的隔壁桌,能完完整整地看清两人的动态。
夏树一边吃着饭,一边分心留意隔壁桌的情况。
他也和医生学过些行为分析的皮毛,注意到宫野明美往这里看了好几眼,似乎是在看赤井。
赤井长了张优越的混血儿面庞,气质又有几分忧郁,垂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格外令人心动,光是坐在那,女孩们的目光就会像磁粉吸附磁铁一样不由自主地飞过来。
夏树顿时有了个主意。
“明美小姐好像是单身。”他装作不经意地说。
苏格兰如果能和宫野明美恋爱,不就没有莱伊什么事了?
赤井:“?”
他当然知道,他之前的计划是碰瓷宫野明美。
赤井淡淡地应了声:“哦。”
见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北条夏树也就不再多说,他觉得他已经为此努力过、能经得住良心的拷问;如果宫野明美还是要爱上绿川的话,只能感叹一句命中注定吧。
一个小时过后,结束用餐的几人站到了同一个电梯轿厢里。
“你有国际驾照么?”北条夏树问,“开车,还是打车?”
宫野明美低下头笑了笑:“打车,我驾照被吊销了。”
“这样啊。”
宫野明美说话的时候,目光又扫过赤井:“对,说起来有点莫名其妙,是因为醉驾……”
夏树也看赤井一眼。
赤井:“?”
夏树不忍地收回视线,叹气。
苏格兰,恨你个木头。
……
晚上,威士忌们围在客厅的小几边上商讨行动方针。
夏树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头发半干,也跟着围过去凑热闹。
他只听到波本说的后半句话:“……最好能进入她家中搜查。”
桌上摆着一份资料,女人的照片印在右上角的头像框,珍珠项链、宝石戒指、一丝不苟的发型,从不甚高清的照片一角还能看见半个铂金包。
女人大概五十岁上下,中产阶级,且是个亚裔。
“她女儿和她吵架离家出走,她前些天去警局报案了,所以我们可以……”
夏树喃喃:“Honey Trap?”
他看向诸伏景光:“你去?”
莱伊应该很擅长这个吧?
诸伏景光:“……?”
为什么又是他?
波本一哽,把下半句话说完:“……假装警察上门做笔录,另一个人趁机从窗户翻进去。”
夏树乐了:“为什么不假装FBI?”
他有点缺德地想,不如让FBI假装FBI,那也太好笑了,但绿川显然长了张亚洲脸,那位夫人大概不会相信。
“不过假装FBI的话也只有诸星大比较合适吧。”他叹气。
赤井:“?”
他心下一凛,结合今天中午夏树古怪的表现,难道说……
第34章 翻车
赤井陷入沉思。
“这么说的话, 波本也可以吧。”诸伏景光打趣,“他长得也不像日本人。”
波本睨他一眼:“我口音并不美式。”
针对富婆的讨论又持续了一会,毕竟是威士忌们的任务, 北条夏树也不太关心,抱了个靠枕打开论坛摸鱼。
刚点进去, 他就被潮水般的消息提醒淹没了, 论坛界面甚至为此卡顿几秒,才噗噜噜地涌出来,私信一条条顶上去。
【个人信息】
【冰美式人间正道[修改昵称]】
【论坛人气:Lv3 崭露头角[1799/2000]】
夏树不免一怔, 原以为要3-5个帖子才可以凑够经验值的进度条,结果才发一个就快满了。
这就是酒厂美帝的热度吗?太爽了吧?!
他仔细一看, 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发的那个cos贴确实盖了几千层, 但从发帖记录来看, 从前的帖子也多了许多回复。
改昵称之前没明白论坛生态,发了好多询问贴, 结果被网友打成闹版的情书CP粉,又被情书的CP粉打成黑子, 几方在他帖子里掐得不可开交, 后来渐渐沉下去了。
被翻上来, 是因为战场遗迹又发生交火了吗?
【闲聊】如何向恐怖上司提出离职?
【冰美式人间正道:如题……】
直接跳转到13页后。
【4041L:呜呜,我今天去看牙医, 医生说我有蛀牙了,要小书包的急拔才能好(舔)】
【4145L:楼主你去哪了?发张照片就走了吗?(往左奔跑)我的书包呢?(左右高频张望)我的可爱帅气老婆呢!!(大哭)给我书包!给我书包!(趴在地上扭曲)老婆,书包我命中注定的老婆!(翻白眼流口水)】
是很寻常的发疯内容……
从发帖时间来看,也对的上。
夏树又往后扒拉了两页, 终于发现不对劲从何而起了。
【5122L:。我草?楼主你这个DI你是?】
【5123L:沃日惊得我连夜挂梯子去官方服翻好友列表, 化成灰都不会忘记你的ID!!数字君!!552277你特么?!】
【5124L:自证下, 上面两层都是我,我肥皂泡泡(截图.jpg)】
【5125L:数字君你给我出来!!你回我!!】
这一连四层的控诉令整个楼恢复了生机,大家纷纷露出吃瓜表情,不停地顶帖,想要让楼主回复,两天就又盖了好几页。
夏树:“……”
嘶。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首页一刷新,恰好飘着肥皂泡泡的高楼。
【找人】@游客552277,数字君你别不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上论坛你有本事上游戏啊,给我个痛快好不好我真求你了!
【楼主|肥皂泡泡:你知道我攻略大哥七百个小时全部失败了吗?我跟个猴一样上蹿下跳给论坛演猴戏,管3啪一句‘攻略线独占中’打到我脸上,我好狼狈啊我就是一条无能狂吠的流浪狗!!
你就明明白白告诉我,你还在不在大哥的攻略线里?为什么两年了你还在?你是皇族吗?你别演,我早就把你552277几个数字写进族谱带进祖坟了,数字君我知道你在家,你快回我!!】
【1L:前排吃瓜】
【2L:BD】
【3L:会不会是盗号?】
【4L:@管理员03】
……
北条夏树揉揉眼睛,返回个人界面,确认自己的默认昵称确实是游客552277没错。
他当然不相信这会是什么奇迹般的巧合,夏树原本还想这数字君爱钓鱼玩经营小游戏,什么也没干就顺手刷了琴酒的好感度,数字君被论坛网友描述得跟个靠捡漏躺赢的大傻子似的——但是可恶啊,数字君难道是他自己吗?
目前有两种可能:
1.捡漏躺赢大傻子……数字君是他自己。
2.他和数字君做了什么交易,以换取对方的游戏账号
毫无疑问,两种猜测应该都与他忘记的那几年有关。出于自尊心夏树下意识地想要否认第一种猜测。
“夏树君、夏树君?”
北条夏树回神,迎上波本的眼睛。
他问:“怎么了?”
“你和诸星大一起扮演警察。”波本说,“拖住那位夫人,给我创造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越过波本,他看见赤井已经换上了一套警察制服,像模像样地将帽子扣到头顶。
北条夏树应了声“好”,脑子里盘算着数字君的事,直到浑浑噩噩地换了准备好的衣服上车,才忽然意识到:“等等,这是你们的任务啊,关我什么事?”
“诸星大希望你跟他一起。”波本果断卖了他,人畜无害地微笑,“他说他没扮演过警察,怕出岔子,你在也能帮忙打圆场。”
赤井秀一煞有介事地点头,难得没有阴阳回去,恰到好处地流露了些弱点被人指出的为难:“我需要你的帮助,夏树。”
于是北条夏树惊呆了:“……啊?可是我也没演过警察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诸星大,这人也太爱演了——日本公安说自己不知道怎么装警察!谁会信啊?!
“所以你们两个一起。”波本打圆场,“大家都是同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波本笑得如沐春风,好像自己非常有同伴爱似的。他和赤井秀一两看相厌,在这次‘把北条夏树卷入任务’的决定上倒难得达成了一致。
波本想核实他公安协助人的身份,赤井想试探他是否从哪里得知了自己是FBI。
完全没发现这俩人小心思的北条夏树如鲠在喉,良久回了个:“哦。”
他已经稀里糊涂地上了这两个人的车,总不能为了这么简单的行动跳车跑路吧,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难的。
只是假扮警察而已。
……
亚裔女主人来自中国,姓沈。她的别墅有很漂亮的小花园,一半种花,一半种了些不知名的瓜果蔬菜。
沈夫人为他们开门后皱起了细眉——纹上去的,淡淡发青。
她一副被人打扰的不爽样子,口语十分地道,凶巴巴地说:“警察?有搜查令吗?”
“洛杉矶警察局。”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地朝她亮假证,“您两日前来警局报案,关于您女儿的失踪案……方便让我们进去详谈么?”
沈夫人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仍然守着门缝:“就在这说吧,我不喜欢陌生人进……”
帽子太大,夏树抬头稍微扶了下帽檐。他原本被赤井半挡在身后,只看得见垂下的睫翼与小半侧脸,这么一抬头,沈夫人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天气热,进来说吧。”沈夫人立刻换了张笑脸,“你们喝茶,还是咖啡?红茶怎么样?”
夏树:“?”
态度怎么变那么快?
赤井若有所思,瞥他一眼。
两人被态度大变的富婆请进了门,坐在沙发上喝茶吃点心。
赤井十分专业地问了些问题,夏树拿着速记本在旁边装作心无旁骛地记录。
“我那个不孝女儿啊。”沈夫人叹气,“找不到就算了,她肯定是跟野男人跑了,没钱反正肯定会回来的。”
赤井抓住重点:“您的女儿有男友?”
沈夫人面色一变,含含糊糊地说:“……嗯。是我们家之前请的园丁,现在有没有分手不知道,两个人都联系不上,电话不接。”
“能提供更多关于那位园丁的信息么?”赤井说。
沈夫人更加不情愿了,胖胖的手指抓着腕口的翡翠玉镯轻轻磋磨着:“他叫马修……”
夏树一边摸鱼一边记,时间过去快半小时,足够波本完成简单的潜入搜查了。
眼见着会话走向尾声,沈夫人和悦颜色地唤了他一声:“小帅哥,你哪里人啊?”
夏树以为她是见到亚洲人倍觉亲切,随口答道:“日本。”
“哦,我前几年去东京玩过,那时候东京天空树还没竣工……”
夏树依然没有多想,陪沈夫人聊了几句,和赤井一起在对方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走到门口。
“阿姨见你亲切,像干儿子一样。”沈夫人说,“要不要交个朋友?有困难可以来找阿姨。”
夏树:“!!!!”
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像惊慌的小鹿一样不停道歉,逃跑似的拽着赤井走了。
赤井无奈:“只不过是对你表达了好感,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夏树悲恸:“你想吃她软饭吗?你去啊。”
……
十几分钟后,两人和波本在停车场回合,一同回了安全屋。
波本也收获颇丰,扫荡了二楼和三楼,在卧室与走道装了多个窃听器。
然后表示:“我们还得再去一次,我地下室还没来得及看过。”
北条夏树心有余悸:“这次我就不去了。”
同时,赤井说:“就今晚吧,夏树的耳坠不小心掉在她家了,正好有个借口。”
夏树:“?”
怎么可能?
他出门前换了制服,耳坠还留在旧衣服的袋子里。
赤井贴心地解释道:“你衣服挂到衣帽架的时候,耳坠从口袋里掉到地毯上,所以我顺手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想到大概率要上门第二次,索性丢到沈夫人家的沙发上。”
夏树:“!!!”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脸上渐渐凝起了被冒犯的生气神色,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诸星大,你不经过我同意,动我的耳坠?”
北条夏树从来没对人发过火,因此他忽然冷脸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赤井甚至生出了几分心虚。
“它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短短的指甲掐得掌心发痛,“没有下次。”
波本神色一凛。
赤井说:“抱歉,是我欠考虑了。”
他垂下眼睑,心想这个耳坠对他来说果然特别……这是为什么呢?
……
北条夏树生无可恋地摁响了沈夫人家的门铃。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主动给猛兽拜年的小鸡仔,浑身写着白给,瑟瑟发抖地被富婆请进门。
夏树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沈夫人,我下午有东西落在你家客厅,是一个……”
富婆脸上挂着微妙的笑容,热情地为他开门:“你来啦?阿姨就知道……”
……
二十分钟后,劫后余生的北条夏树脚步虚浮地出了富婆家的大门,浑身的鸡皮疙瘩仍然没有消退。
富婆强硬地给他塞了名片和礼物,将夏树的拒绝视作欲擒故纵的手段,满脸写着“阿姨早看穿了你的小把戏但阿姨陪你玩”,把他送出门。
夏树满心崩溃,上次受到这么大的精神冲击还是知道琴酒是阿阵。
通向门口的小径扑满花朵的幽香,被夜风搅弄,愈发沁人心脾,稍微舒缓了他紧绷的神经。
希望波本的搜查顺利,就算再让他来,他也不会再来了。
总之,不可能更糟糕了……
夏树的脚步在花园大门前停住。
富婆家住半山别墅区,路灯失修,只有门柱边上两颗夜明珠似的照明球,光线昏暗。
因此远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发现这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静悄悄的,仿佛潜伏狩猎的黑豹。
这是一辆,无比熟悉的,保时捷。
夏树:“……”
背后是富婆的别墅,前面是保时捷356A。
前进一步是深渊,后退一步是地狱,有这样的送命题选哪个答案?
夏树犹豫了一秒,吸了吸鼻子,重新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向保时捷的门侧,想着等下要如何应对对方的询问。
车窗缓缓降下,琴酒漫不经心地递来个眼神:“在这干什么?”
夏树眼神左摇右摆,心虚难掩,尽可能保持着语气平静:“出任务啊。”
……他怎么在这里啊,这么闲的吗?!
琴酒显然也不想掩饰自己在耳坠中装定位装置的事情了。
“从下午到晚上?”他的语气淡得像水洗过一样,“我不认为有什么任务需要你在别人的私宅那么久。”
夏树几乎快窒息了:“……”
好后悔啊!怎么就手欠把芯片装回去了呢!
琴酒伸手,抽走他试图藏起来的、那张富婆塞过来的名片;他点了下打火机,火光骤然亮起。
“很好。”他哑笑了声,扯着唇角问,“想找人养?”
他下车,半靠着车门,十分从容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拿纸钞拍了拍夏树的脸,又半折着夹到他的领口——情涩交易的意味不言而喻。
“小money boy——”
琴酒压低了声音,语调冰凉中带着狎昵:“多少钱能买你一晚?”
第35章 直球
北条夏树像是被揪住后颈皮的小猫一样动弹不得, 只能睁着双清凌凌的眼睛望向对方,强行掩饰自己的惊慌。
怎么办?
他第一反应是义正词严地斥责对方‘Gin你这是职场性骚扰’,但琴酒八成会无所谓地说‘你可以告诉boss’, 然后更加肆无忌惮。
组织不是什么正经组织,试图用不存在的东西——比如道德和良知——去束缚琴酒,无疑是愚蠢的;他早就脱离了普通人的为人准则。
借口自己还在任务?治标不治本,试图躲避只会让对方越发不满。
北条夏树没说话,琴酒看了他一会儿,而后附身凑近。
他晚上应该喝了点酒,有温热而馥郁的酒气从吐息间溢出,侵略感十足地罩下来。
“在想什么?”他问。
夏树:“……”
他越发觉得不安全,往后仰了仰, 脊背已经靠上了冷冰冰的玻璃窗, 在这初夏令人后背生寒。
他的小动作无疑被对方注意到了。
琴酒顺着倾身,抬手扣住他的下巴, 十分轻佻地掂了掂,观察夏树欲盖弥彰的害怕表情。
“不够?”琴酒的表情越发玩味起来, “那女人给你多少钱?”
夏树觉得再不解释就洗不清了, 弱弱地答了一句:“我没有……”
“没有做money boy?”琴酒夹着那张名片, 又问, “还是免费?”
北条夏树被他戏弄的话语冒犯, 稍微有点恼怒,然而此时如果因生气而辩驳,反倒顺了对方的意。
他想了想, 抬眸, 果断反问道:“你怎么这么熟练啊?是不是没少找money boy?”——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肮脏的。
但北条夏树不敢说后半句。
琴酒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击, 稍怔几秒, 而后低低笑了声。
他的心情似乎也因为夏树的话转好了些许,压迫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你这样是职场性骚扰。”夏树还是准备沿用这句被他下意识否认的谴责,声音却在对方的目光中越来越小,“我要申请调……”
琴酒的拇指捻上他的唇瓣,指腹粗粝且磨人:“嗯?”
“……申请。”北条夏树顿了顿,将滚到喉咙口的话吞了下去,小声说,“劳动仲裁?”
“可以。”琴酒漫不经心地说,“你去。”
“……放开我。”
“不。”他打量着夏树,“要让你长点记性。”
半晌,他强硬地扣着夏树的下巴,又凑近了些,却只是偏过头舔了下他的耳垂,再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犬齿刺入软肉,忽然袭来的、尖锐的疼痛如电流般令人止不住震颤。
然而对方温热的呼吸又轻轻洒在他耳后,灼得他那一小块皮肤酥麻无比。
夏树下意识地挣扎,然而被对方轻轻松松化解。
五六秒后,琴酒松开钳制着他的手,满意地看着在他耳垂上留下的血痕与牙印,舌尖舔了下齿侧沾到的腥甜血液。
“上车。”他说。
北条夏树摸着耳朵,麻木又绝望,语气轻飘飘地说:“不了,我还有任务。”
不知道波本有没有顺利撤退,回去还要跟他们讨论……
琴酒转动车钥匙,声音从渐渐合上的窗缝中送出来:“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他这么说了,事情就没有斡旋的余地,北条夏树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对方看起来心情确实不错,主动侧身过来帮他扣好安全带。
夏树忽然意识到开车的人是谁,颇为迷惑地问:“伏特加没有跟你一起吗?”
对方连眼神都没分给他,懒得回答这个傻瓜问题。
北条夏树顿时慌了:“!!!”
一直跟着大哥的应声虫开车小弟都识相地失踪了,夜黑风高,行为暧昧越轨的上司……他闻到了不妙的味道!这已经不只是职场性骚扰的范畴了!这是犯罪!
北条夏树立刻开始考虑跳车逃生的可能性。
在他的脑海中,代表洛杉矶的经纬横竖交错,拼凑出一块块网格,高耸的摩天大楼自网格上拔地而起,交通主干道、辅路、巷子……
一年多以前,他首次提离职被拒绝的时候,开始构思从组织逃跑的计划。
北条夏树自小在组织长大,就像寓言故事里脚上被拴了绳子的小象,认为自己不可能能有力气大到能撕裂绳索的一天。
因此长大之后想要离开,也试图走规整的流程,直到被琴酒拒绝,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这条“正常”的道路并不是最佳选择,跳出框架才会过得自由。
他做了几个方案,暂且按兵不动,耐心地一步步完善,以杜绝自己被抓到的可能。夏树不想下半生过得像只下水道的老鼠,东躲西藏,所以必须更加细致、考虑地更加长远……
然后天降一个游戏论坛把他砸晕了。
也许是来自异次元的馈赠,也许来自更高的位面,总之它是北条夏树人生中收到最惊喜的礼物,代表着他向往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生活、狂放不羁的旅途。
探索未知的渴望如此强烈,狠狠攫住了他的心神。
如果现在就跑掉的话,探索进程就要前功尽弃了,他从前到底是不是玩家?和威士忌组进一步接触是否能加速论坛解锁?他的立场究竟是红方还是黑方?这些问题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解答了。
如果现在不跑的话……
北条夏树悄悄瞥了眼琴酒的侧脸。
车已经驶进市区,光影在他冷冰冰的轮廓上变幻。
他收回视线,不得不绝望地承认一件事:我上司,好像想睡我。
这件事的进程实在太快了,从琴酒与阿阵划上等号起整幅画面都变得魔幻。
北条夏树天生情绪消化不良,还在后知后觉地反刍上一个阶段,好不容易咂摸出一点认同感,琴酒却已经要强迫他正视自己不加掩饰的侵略欲望。
“下车。”他说。
北条夏树慢吞吞地下车,抬头却见影城巨大的LED招牌灯,莹莹白光衬得他的脸颊愈发苍白了。
夏树:“?”
琴酒:“看电影。”
夏树:“……哦。”
琴酒又说:“你选。”
他摸不准主意,只得根据排片随便选了部最近上映的超级英雄片,海报上穿着战衣的主演满脸坚毅。
夏树不太关心看什么,他有点想吃爆米花,检票之前回了头,视线装有爆米花的玻璃滚筒上黏了一秒;然后自嘲地笑了下,鸿门宴还想点菜好像有点过于天真了。
他收回目光。
“你想吃?”琴酒问。
夏树:“……啊?”
琴酒将两张票塞到他手里,转身去给他买爆米花,面庞仍是冷冷的。
这事儿和他实在太不搭调了,吓得夏树从“上司想睡我”联想到了“Boss命令琴酒杀我所以他想让我死前过得舒坦一点”,又开始想从这里跑路的事。
不过他脑袋里想法过山车一样高低变化,身体倒是钉在原地没动,乖乖等着琴酒回来。
他们一块看了部电影,应该是当下十分卖座的商业片,主题沾点美国梦,从第10分钟就开始讲正义和邪恶的大道理,镜头碎而晃。
北条夏树觉得没什么意思,强撑着眼皮打架的欲望囫囵看完了,出去之后立刻忘记男主叫什么名,头一次和琴酒在记性方面同调。
夜幕彻底降下,只剩洛杉矶的灯火倔强地织了片耀目的光亮。
他为自己系上安全带,知道接下来八成是要经历一些潜规则了;早知道在那之前先看些男同的性知识资料学习一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完全陷入被动。
车缓缓启动,涡轮声擦着街道的风。
夏树侧头看着窗外后退的街景,然后觉得越来越熟悉,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从心口升起来——
保时捷停到了他的安全屋楼下。
夏树立刻快乐了,他松了口气,心想琴酒真是个好上司,是他心思龌龊把人想得狭隘了。
他这几个小时的情绪变化比美股指数震荡还夸张,因为过分开心,脸上实在藏不住笑,且是种很微妙的、劫后余生般的惊喜。
“什么表情?”琴酒挑眉,薄咬着根烟,“想跟我回去?”
北条夏树立刻摇头:“没有!”
“否认那么快。”他嗤笑,“又没碰你。上去吧。”
对方语气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北条夏树乖乖开门下车,还是放不下心,回头拍了拍车窗;窗户降下来,他双手搭到窗沿,像只乖巧的、揣着手的猫。
夏树犹豫地喊道:“Gin.”
“嗯。”他应了。
“……我们是朋友的吧?”他说完,也感觉自己的问法十分愚蠢,“我是说,我们……”
琴酒齿尖稍微用力,重复了那个单词:“朋友?”
他的声音像木质提琴一样低沉,语调却含着叫人发瘆的深意。
这句话叫十七岁的黑泽阵来听也会发笑。
他漫不经心地想,怎么有人可以天真成这样。
“你以为。”琴酒讥笑,“我为什么来找你,浪费一晚上时间。”
夏树眼神漂移:“……”
不是,也没人让你找啊……但他肯定不敢说,安静地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他有点不妙的预感。
琴酒目视前方,修长的手指规律地叩着方向盘,喊了他的全名:“北条夏树。”
夏树:“……在。”
他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几不可察的无奈:“还不够明显?”
北条夏树一惊:“………!”
他几乎要落泪了,生活的起落落落落落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难、难道,还是要潜规……
琴酒转过来,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我在追你。”他说。
第36章 玫瑰(50雷加更)
北条夏树懵了:“……”
北条夏树:“……啊?”
足足愣了十余秒, 夏树打开手机看了眼NASA日报,今天的太阳没出什么异常,行星们也如往常一般绕日运行, 有一架耗资百亿美元的空间望远镜准备发送到太空, 第一个任务是是观测离地很近的某个星团。
很好, 地球今天照样和平,人类也没有突然灭绝的迹象。
……这就更恐怖了!说明琴酒并没有在开玩笑!
琴酒显然因为他怪异的举动感到不满,神色隐约流露出一丝令人恐惧的危险;他偏头, 将唇边含着的烟丢掉,从烟盒中敲了根新的出来。
他在等夏树开口。
北条夏树仍就着那个扒窗的猫咪揣姿势, 却不敢抬眼看他了, 垂眸盯着真皮座椅的纹路, 满脑子胡思乱想。
琴酒有什么目的?莫非这是boss的任务?他认真的吗?等等琴酒都会追求人了那他会是卧底吗?琴酒难道是前苏联特工?还是FBI?不对不对他的气质更像有文化底蕴的国家……BND?M16?
他走神的样子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琴酒倾身, 臂展越过副驾驶的座椅,手掌触上他的脸颊, 想要像从前那样轻拍两下提醒他回神。
然而在那之前, 夏树感觉左脸被摩挲得发痒, 下意识侧头, 脸颊轻蹭了两下他的掌心, 像只依赖主人的小动物。
做完这个动作北条夏树自己先愣住了, 怪异的本能反应令他大受打击。
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扒着车窗的手, 惊慌地往后跳几步。
“跑什么。”琴酒唇角浸了点笑,“尾巴被点着了?”
北条夏树怀疑他在骂自己是狗, 但他没有证据。
“我没有尾巴。”他一本正经地反驳了一句, 说完又觉得有点傻。
夏树想转移话题然后遁了, 对上琴酒的眼睛, 又深切明白自己这样绝对是找死。
半晌,他哭丧着一张脸,问:“我可以拒绝吗?”
琴酒手腕搭在方向盘上,态度散漫:“你可以有考虑的时间。”
夏树小声说:“好的,考虑完了,我拒绝。”
“很好。”琴酒解开安全带。
“等等等等!”北条夏树又退了两步,在离车一米半的距离大声说,“你冷静一点,不要做违法的事情。”
琴酒已经下车,半靠着车前盖,仁慈地为他留出了一小段自欺欺人的安全距离。
“你跟我谈法律?”他问。
北条夏树:“……那我重新考虑一下,再给我点时间。”
“一天。”
夏树一点也不意外,可怜巴巴地讨价还价:“太短了,起码得一周吧。”
“那么明晚。”
“三天!”
“可以。”他说。
北条夏树目送保时捷潇洒地离去,脑海中骤然出现几个大字:【生命倒计时 72h】,后面的数字还是能翻页的台历样式。
说是给他考虑的时间,实际上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吧,这和下达一个任务、然后设定必须完成的时间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恋爱这个选项比潜规则要容易接受得多,北条夏树诡异得松了口气,人的个性向来是折中调和的,他认真考虑起和琴酒恋爱的可行性。
恋爱与潜规则最终的导向都是□□关系,无非一个死缓一个死刑,不过这点小事在探索异次元论坛面前又不算什么了。
而且他不讨厌琴酒。
那喜欢吗?
……不知道。
北条夏树满腹忧心地上了楼,恰逢波本和诸伏景光在客厅叽叽咕咕地讨论事情。
波本抬头,似是诚恳地说了一句:“辛苦了,夏树君。”
他目光扫到夏树的耳垂——上面有个明晃晃的牙印与红痕。
波本撤退的时候当然不会像夏树一样大摇大摆地走正门,也就错过了门口停着的那辆保时捷,北条夏树显然不可能有啃自己耳朵的特异功能,理所当然的,留下牙印的人是富婆……
于是波本尾音还没落下,又转了个调,重复道:“……你实在是辛苦了。”
这次的语气添了几分真心实意。
夏树:“?”
“怎么了?”他茫然地问,“有进展了吗?任务。”
诸伏景光也看他一眼,顿时和幼驯染产生了一样的理解,表情怔松:“啊……这。”
车程和电影时长加起来也有三个多小时,上车之后夏树给波本发了条“我有点别的事情,晚些回去”,就没再回复过短信。
“你还没有代号吗?”波本素来毫无波动的假笑表情竟然染上了一丝怜悯,“组织亏欠你太多了。”
夏树觉得有点怪,但他双手双脚赞同后半句话;尤其是想到琴酒方才的威胁,他悲痛地回道:“我也这么觉得。”
波本:“那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会向上面帮你打申请的。”
“不,这就不用了。”夏树走向厨房,将杯子放到咖啡机的托盘上,摁下启动键,“我对升职没兴趣。”
波本:“这是你应得的。”
赤井秀一拿着杯子路过,听到两句,脚步一转也凑到咖啡机边上;在他看来,波本这人十分阴险,莫名其妙说这样类似示好的话一定别有目的。
“你还是冰美式?”赤井将杯中的饮料倒进水槽里,十分自然地说,“我想要杯拿铁。”
夏树:“这个咖啡机拿铁奶泡打得很厚。”
他侧过来,轻拍机身,似乎是在斥责它不中用,于是赤井也看到了他的耳垂。
赤井秀一:“……”
他和夏树就隔着一个身位,波本远远看见的东西,他看得更加清楚。从堪堪结了层血痂的新疤痕中,不难猜出咬他的人带着怎样的占有欲与破坏欲。
显然是那位中年富婆。
赤井秀一拍了拍夏树的肩膀,声音低沉:“你辛苦了。”
路过客厅的雪莉:“?”
“怎么了?”她迷茫地问,“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夏树?发生什么了吗?”
诸伏景光几步上前,为她倒了大半杯牛奶,将玻璃杯塞进她的手里,笑道:“到睡觉的时间了,雪莉,明天行程依然很满。”
被莫名其妙推到房间门口的雪莉:“……?”
夏树依然没意识到他们脑补得多离谱,以为是任务有了重大进展,好奇地问:“波本,你有找到什么吗?”
提到任务,波本收敛了揶揄的神色,几分凝重从他紫灰色的眼眸里滴落。
“我在沈夫人的地下室发现了她失踪的女儿。”他补充,“……的遗体。”
他已经把照片导入到平板上,夏树围过去看,女孩缩在一只长方形的木质箱子里,从尸体的状态判断,命案最起码是两天前发生的。
“吉川线。”波本稍微双指放大了她的脖颈处,“显然,她是被人勒死的。”
“沈夫人的地下室空调温度很低,所以死亡时间的判断上会有些误差。”
他又滑动几下,给夏树展示地下室的照片,“她有收集一些藏品,应该很珍贵,放在温度和湿度恒定的文物储藏柜里;还有一架子的白葡萄酒,空调打低应该是为了这些酒。”
白葡萄酒要低温储存才不易氧化,否则容易失去原本的香气。
“她女儿的尸体被放置在一个陈旧的赭红色木箱里,上面刻着‘囍’,做工精细,花纹繁复;沈夫人第一任丈夫是中国人,我们初步推测是她结婚时的嫁妆之一,保存下来作纪念……”
北条夏树一边听一边点头,他不太关心这个,本质而言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听着波本分析沈夫人本人弑女的可能性,他忍不住打断道:“等等,这和你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的关系。”波本又调回那张女孩的照片,“她是我们的怀疑对象之一,现在,她死了。
“她之前供职的外贸公司在和组织签订合同、收了几千万美金后宣布破产清算,那笔钱的动向……”
按照组织的行事风格,损失了如此巨大的数额,相关的涉案人员会被无一幸免地被清算。
但这里是美国。组织和日本政府有利益往来,双方自然做了不成文的约定,比如在美国行事必须谨慎,不能闹出大新闻。
夏树感叹:“波本,你真的很像侦探哦。”
“推理是我的小爱好。”波本有点无语,“不过你的重点为什么在这里?”
他接着说出了三个嫌疑人,沈夫人自己,女孩前男友,也就是外贸公司的CFO;以及女孩的情人,园丁马修。
“她的前男友是动辄百万美金的CFO。”夏树说,“为什么还会喜欢一个园丁?”
波本顿时哽住了:“你为什么总能关注奇怪的地方?你不好奇谁是凶手吗?”
北条夏树点头,十分诚实地回复道:“因为不是我的任务,我不关心。”
他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混乱中立派,如非任务需要不会主动杀人,就算有,也会尽可能采取伤亡最小的方式;但同时也毫无兴趣做救人的那一方。
波本紫灰色的眸子在他脸上停了会儿,忽然笑道:“没什么好奇心呢,夏树君。”
“不。”夏树说,“我从不把好奇心放在这种小事上。每个人都有死的那一天,难道我还要一个个关心吊唁过去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依然柔软且无害,声音却透出几分杂糅着非人感的冷峻。
北条夏树接着说:“为了探索与得到更多真正有用的东西,我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
他的眼睛很亮,瞳仁折出稀碎而坚定的光芒。
拉普拉斯妖,与游戏系统的秘密,他一定会探究到底。
“原来如此。”波本将他坚定的神色收入眼底,顿时几分了然;他表情带着某种试探成功后再度确认的神色,“为了自己的目标,什么都可以付出吗?”
——为了终将到来的正义,什么都可以付出吗?北条夏树。
北条夏树不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盖上了‘绝对是公安协助人’的戳,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当然。”
“是吗?”波本欣然笑了。
诸伏景光面带动容,很快隐去,像方才赤井秀一那样拍了拍他的肩。
夏树迷惑。
这人好怪啊。
他转头一看,连赤井的神色都有些柔和下来。
夏树继续迷惑。
他们为什么都用这种老父亲一般的眼神……
“不用跟我分析她女儿的命案了。”北条夏树说,“直说吧,还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么?我要回房间睡觉了。”
波本顿时重新挂上了资本家般的灿烂笑容:“有的。”
北条夏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我不一定答应。”
波本微微一笑,说:“你能不能约沈夫人出门,拖上几个小时?”
北条夏树:“……”
“你是人吗,波本?”他惊讶地问,“你完全没有良心的是吗?”
波本淡然应对:“这种东西在加入组织的时候我已经摒弃了。”
北条夏树非常坚定地说:“我拒绝。”
说完就回到房间,用力关门,反锁,无视在门口解释的波本。
他窝在懒人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从口袋里掏出装有耳坠的小袋子,走到桌边,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盒里找出把细细的镊子。
旋开台灯。
北条夏树原本尝试过改造定位芯片,但它结构过分傻瓜,只能与指定编码的信号接收器匹配,导致他无从下手,索性安了回去。
原本是抱着万一不幸遭遇绑架案,还能有个人掌握自己动向、方便早点得救的念头(显然又在自欺欺人但他自己意识不到),把芯片安了回去,结果他也因此被赤井狠狠迫害了。
北条夏树悻悻地将芯片夹出来,丢掉,他看见黑锆石背面似乎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印子。
他以为是耳坠的品牌LOGO,借着台灯的光,稍微打量了下。
然后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惊。
一个未完成的附点二分音符。
……是津岛修治之前让他辨认过的符号!
接着,他不由得联想到了更多,比如他曾经无意间刷到过的一个帖子,主题是【时代眼泪系列,红黑12对比】,里面细致地列出了从人物建模到手.雷爆炸渲染的不同,而在帖子最开始的,是——
游戏LOGO的对比。
夏树努力回忆,越想越觉得贴图里的红黑1游戏LOGO就像是这个附点二分音符的花样变式,只是他当时不过泛泛地看过去,因此也没有记住更多了。
印着游戏LOGO,难道是游戏出产的东西吗?比如说……道具?
他立刻打开论坛,对着耳坠拍照,编辑帖子:【求助】有人见过这个嘛?干什么用的?
点击发送。
Loading……
系统提示:【发送失败】
并且附赠了一条弹窗:【亲,您发送的图片含有违规内容,请检查并修改哟。】
夏树:“……”
重新换了个标题也没用,这个狗论坛就是不想让他发耳坠的照片。
不过这也坐实了,这个耳坠大概率是红黑1的道具。
那么会有什么用呢?读心术或者超能力吗?他戴着这么久好像也没变得神通广大。
夏树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LOGO,用圆珠笔照样子将它拓下来,上传到论坛。
【求助】这是什么?
【冰美式人间正道:(图片.jpg)】
【1L:……】
【2L:呃,楼下来】
【3L:这画的什么jb……哦画的就是jb啊那没事了】
【4L:我本来想at管理员封号,一看是冰美式劳斯忍住了】
【5L:就算是冰美式劳斯也不可以瑟瑟哦!】
【6L:是小象!他在涩图里加了小象!】
【7L:你是在暗示你和大哥do了吗老婆?(狗头叼玫瑰)】
【8L】回复【7L】:【带师我悟了!!所得死捏!诡计多端的小情侣又秀恩爱呢是吧?!】
夏树:“……”
他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画得挺不错,顿时纳闷,论坛那些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他顺带扫了眼私信,发现有个人给他发了【99+】条消息,执着到令人心疼。
一看竟然是【肥皂泡泡】。
【肥皂泡泡】:数字君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
【肥皂泡泡】:快回我快回我快回我快回我快回我(泥头车启动)(暴躁)(开着泥头车出门创人)(把自己创死了)
甚至上一秒就在发。
夏树点开对话框,回了一个:【抱歉,买的账号,不是本人。】
然后……
【肥皂泡泡】:woc
夏树不知道,当他回复私信的时候,肥皂泡泡的聊天界面那边立刻更新了他的个人信息,比如,他的新ID。
【肥皂泡泡】:……你,你就是冰美式?!救命啊!!!
【肥皂泡泡】:我需要吸氧……
【肥皂泡泡】:你是冰美式,等等,你为什么会是冰美式啊?还cos得那么神?你身边还有个大哥的神coser?这、这是什么剧情啊我晕了……
【肥皂泡泡】: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就是书包本人吧?!!!!woc!!??你不要否认了冰美式!坦白从宽吧!
北条夏树:“……”
这……
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痛,想到要应付对方的胡搅蛮缠、以及对方说出去后论坛可能的腥风血雨,倦怠了起来;他今天已经很疲惫了,明天再说吧。
北条夏树决定睡觉。
……
次日是跟着雪莉满行程的一天,连轴转的技术与药研交流会,会议期间没收一切电子设备;他的大脑又要超负荷工作,根本分不出精力上论坛。
好不容易到晚上能够喘口气,琴酒的信息倒是先来了。
【冤种上司:下来。】
北条夏树的沙发还没坐几秒,又不情不愿地起身,上了对方的车。
不过也不错,琴酒对这个耳坠一定有所了解吧。
“你说耳坠是我给你的。”他举着那颗小黑曜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琴酒:“不记得。”
夏树:“……”
推算一下,应该是十三四岁吧,具体时间不确定。
夏树在记忆碎片中穿梭着,忽然想起还有发帖记录这么一茬,他昨天只看了自己新发的那些,也不知道旧帖子的权限解锁没有。
他打开【发帖记录】,往下拉,原本被和谐成□□的人名展现了它的真面目。
【求助】那个叫黑泽阵的小孩为什么会送我花,这是什么剧情点吗?
【求助】黑泽阵叫我“千万别死了”,是死亡FLAG的意思吗?help,救救QAQ
夏树:“……”
黑泽阵……这就是琴酒的本名吧?
他弱弱地偏头,问:“你送过我花吗?”
琴酒睨他一眼,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小女孩?”
这就是否认的意思了。
夏树更加想不通,好奇心敦使他马上打开论坛看个究竟,但琴酒还在车里,虚空刷论坛的动作会很诡异。
“我想喝那个。”他指了下街边的水果酸奶店,眨眨眼睛,随口说,“我想要……奇异果味的。”
琴酒冷冷道:“使唤人挺勤快。”
但他依然解开了安全带,步伐从容地下车。
夏树目送他去排队,立刻争分夺秒地刷论坛,发的旧贴依然没法点开,首页全都是CP贴……他越发烦躁,又不得不时刻分神关注琴酒的动向。
然而琴酒实在不是他那三脚猫的侦查水平能轻易捕捉到的。
等夏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门发出“噗”的声响,一捧玫瑰被扔到他的怀里。
北条夏树顿时呆住了。
……这是?
玫瑰新鲜娇嫩,花瓣上仍有几滴露水,馥郁香气顿时充斥着他的五感。
夏树抱着玫瑰,像是被糖果砸晕的小孩一样惊讶,他抬头望向对方——琴酒的神情仍然如此漫不经心,好像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你的花。”他说。
第37章 掌背(50雷加更)
半晌, 北条夏树低头笑了下,鼻尖蹭过花叶。
他说:“谢谢。”
琴酒瞥他一眼,踩下离合。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开始升温, 拼命给理智下达降温的指令也无济于事。
这捧花实在很大,撞个满怀。夏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白皙的脸颊与耳垂透出泛泛的粉, 好在玫瑰的红烘着脸,也就衬得他的窘态没那么明显。
北条夏树冷静了一会儿,解开安全带, 微微侧身,将花小心地搁置到后座上。
他强迫自己想点事情冷静下来, 于是就着记忆整理【数字君】做过的事情。
经营板块、钓鱼达人、超级欧皇、用高自由度的3A神卡捏了个二五仔身份……以及,将琴酒的好感度刷到了几乎满值。
为避免自己显得更加狼狈, 他几乎是下意识无视掉了最后一点, 推敲起那个“二五仔身份”。
红方卧底?不可能吧。
难道父母和红方有暗中勾结?是因为背叛了组织才被处死的吗?……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北条夏树不认为自己会被这么轻易地放过。
还有, 最重要的是,琴酒否认曾经送过他花。
可他的账号确实就是数字君本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前喜欢钓鱼吗?”北条夏树问,“喜欢玩什么模拟经营吗?比如开店开农场。”
琴酒这次倒是没有用一句“不记得”糊弄过去, 他投来的视线冷峻且嫌弃,用一个眼神表达“你是什么品种的蠢货?”。
几秒后, 他颇为耐心地解释:“没有。”
“是吗?”北条夏树紧紧盯着琴酒的表情,脑海里不断回想起津岛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我还挺感兴趣的, 就像钓鱼, 听起来不是很有趣吗?”
【原来你会喜欢玩这种吗?我以为你只会喜欢钓鱼之类的傻瓜小游戏呢^^。】
津岛修治说过的话, 做过的事——在当时看来跟神经病无二的行为,在几年后却逐渐应验了。
琴酒冷嗤一声:“是挺能钓。”
“所以是有钓过鱼?!”北条夏树兴奋起来,“我会为此特意制作一个收集图鉴吗?”
恰逢绿灯转红,琴酒打开转向灯,偏头看他一眼:“长本事了?”
夏树:“……”
他突然反应过来,明白对方话里的钓鱼和他理解的不是同一个,这无疑是事出无端的控诉,是造谣。
“我没有。”夏树为自己开脱,“向我示好的女孩子,我都有认真拒绝的。”
琴酒目视前方,眼眸平静,然后冷冷地吐出个名字:“诸星大。”
夏树:“……”
“可诸星大也没有喜欢我啊?”他说。
琴酒不说话了,但他的表情显示他本人完全不认同夏树的反驳。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一幢装修十分美式的三层建筑前,守卫显然是组织的人,确认过琴酒的身份便放他们通行。
夏树问:“要去找谁?”
琴酒盯了他一会儿,似是在考量什么事情,最终冷淡地摇头,下令道:“在车上等我。”
北条夏树乖乖应声,心想这可真是太好了,可以趁机刷论坛了;不过出于好奇,他随手查了下这处房产的产权所有人,凭着良好的记忆想起此人是朗姆派系的成员。
朗姆和琴酒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左右手龙争虎斗更有助于Boss掌握大权,只要闹得不太过分,都是那位先生默许的。
夏树回忆了一下朗姆的样子,和对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而且琴酒也不希望他和朗姆有过多的接触。
每次见到朗姆,他那看待一件玩物、或者是工具的眼神,都让夏树止不住地反感。
“Gin对你好吗?我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朗姆假惺惺地感叹,“差点死在他手上,也依然愿意为他工作吗?真可怜啊。”
接着,他说:“如果哪天Gin不要你,或者受不了他,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优秀研究员该有的待遇。”
北条夏树不动声色地婉拒,然后朗姆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那语调令人反胃。
细究起来,琴酒和朗姆的不对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北条夏树一点点往前回忆,其实在他刚回来那一年,两人的关系也只是偶有摩擦、稍显紧张,是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才变成彻底对立的状态。
他呼吸微微一怔,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没有证据,先不要这么想吧,未免太自恋了。
北条夏树保留了这份猜测,再度打开论坛,不出意外地发现消息又双叒叕炸了。
先是发疯的【肥皂泡泡】。
【肥皂泡泡】:想问为什么,那男人又一次杀了我,而你为什么,不解释,低着头沉默,我该相信你很爱我不愿意敷衍我……(分享音乐:孙O姿-我怀念的)
【肥皂泡泡】:回我回我回我回我回我回我回我回我
【肥皂泡泡】:你是不是书包?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书包?
【肥皂泡泡】:为什么不回?跟大哥doi去了太激烈了还没起床?你再不回我我要发帖挂你了!!
然后他果然被挂了。
【分享】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不知道冰美式=数字君吧?
【肥皂泡泡|男人,你真的害得我好惨(截图.jpg)】
【1L:???????】
【2L:????】
【3L:非要我一直?吗!!!!】
【4L:@冰美式人间正道你是书包吗?你就是书包吧?你是书包对不对?】
【5L:演的吧?演的吧?@冰美式人间正道老婆你说句话啊!】
打开首页一看,@冰美式人间正道的喊话帖子占了大半。
【闲聊】@冰美式人间正道你好我是一只可爱的小羊,请问你能给我草吗?
【闲聊】@冰美式人间正道给大伙看看你跟大哥的床照呗,发誓不举报你搞煌真的,别把家人们当外人
……
来到加州,和威士忌组一起行动后,夏树已经解锁到了45条帖子,当下45条里32条都在at他或者讨论他,这令他隔着时空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不过论坛等级也随之突破了Lv4!
【官方私信】
恭喜您人气值突破2000,获取称号【声名鹊起】,可在【个人设置】-【我的称号】选择佩戴称号哟!
好像就是这么一条消息,也没说给了什么奖励,但夏树阅读完之后,界面还是立刻出现了一些变化。
他终于有【搜索】功能了!
【搜索】分类【主题帖名称】、[主题帖内容]、[帖子ID]、[跟帖内容]、[发帖人]、[跟帖发帖人]
搜到的主题帖不一定能打开,后面几个检索按键还是灰色,不过对北条夏树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北条夏树看了眼相册,方才他拍了张照片,保时捷方向盘、琴酒骨节分明的手指和银发,右下角露出半朵玫瑰与浅紫色的花束包装袋。
他原本是想发一个CP贴贴水经验的,一看首页这阵势他发怵了,但再看眼新解锁的功能,夏树又觉得自己行了。
【cos秀】收到一束玫瑰花。
【冰美式人间正道:(照片.jpg)】
【1L:爹!!!!!!】
【2L:纯路人,请问你们今天是去领证吗?】
【3L:今天的论坛就逛到这了】
【4L:同框撒糖,对视上床,送入洞房】
【5L:喜欢车Z是吧?悟了,马上打开凹那个3找饭】
【6L:你是书包吧你是书包吧你是书包吧你是书包吧你是书包吧??】
【7L:@红黑官方游戏剧情按这个做,我的钱包,请(跪地)】
【8L:@红黑官方是你们要求书包本人来发糖的吗?完全不考虑我们美帝女的感受吗?天天吃糖已经蛀了一嘴了,非得逼我得糖尿病才罢休?行多来点,我看看情书和我的血糖哪个先投降(正色)】
……
北条夏树刚想退出论坛,【肥皂泡泡】的消息又来了,她像是个24小时在线的全自动发疯机器人一样,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动态;他正准备把对方拉黑,但因为对面是个女孩子,又犹豫了一秒。
这一秒的时间让他瞬间产生新的想法。
【肥皂泡泡】:坦白从宽!书包!你不要否认了!举起手来!
【冰美式人间正道】:你对红黑1的道具还有印象吗?
【肥皂泡泡】:?啊
【肥皂泡泡】:哪个啊
他尝试了一下发照片,果然还是发不出去,于是绞尽脑汁地用文字描述一番。
【肥皂泡泡】:你让我想想啊,我有印象
【肥皂泡泡】:嗯……名字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增益道具,还挺稀有的,应该是达成什么成就换的
【冰美式人间正道】:有什么用呢?
【肥皂泡泡】:加幸运值的,反正跟我这种非酋没关系(咬牙切齿)而且还是少有的可以转赠的道具,甚至能转增给NPC,从而影响剧情。
【肥皂泡泡】:之前有个宫野一家的激推厨也抽到了,转手把耳坠送给明美,她一点事儿也没有,顺利离开了组织
【冰美式人间正道】:噢,原来如此
【肥皂泡泡】:然后这玩意我记得,因为能通过官方服好友系统转增,一度炒出天价,又很少嘛,据我所知全服不超过十个吧,价格能炒这么高,全靠转赠时附带的那条系统赠礼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送给你,我全部的幸运。】
北条夏树轻点虚拟键盘的手指一顿。
【肥皂泡泡】:55555我好难过啊,突然跟我说游戏道具也太出戏了,wuli书包怎么可能有游戏道具嘛,你能不能继续骗我感情啊,求你了!!
北条夏树无奈地给对方发了个系统自带的表情包,然后关掉论坛。
所以现在有两个矛盾,首先,他作为【NPC】,究竟是怎么保留游戏道具的?
然后,他明明同时兼具着独占琴酒攻略线的【玩家】身份,为什么琴酒又对他发布的帖子内容毫无印象呢?
回忆着和津岛修治的对话,北条夏树笑了下——总不会是靠外挂吧?剥离【玩家】身份之前,出于私心为自己保留了一个道具。
这个念头乍现的时候,他觉得还挺好笑,但联想到津岛从前诡异的行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第二个问题还没办法得到解释,他暂时搁置了;至于津岛,目前北条夏树已经确定他是玩家,并且很有可能是医生的一个马甲,医生也确实是他的队友。
北条夏树给医生发了消息,照旧是不读不回,他准备回日本之后亲自找对方确认一下。
整理完思路后,他稍微调低了座位,阖目休息。
……
他抱着花回安全屋的时候,波本依然靠在沙发椅上对着平板写写画画,他似乎格外中意那个位置;诸伏景光则在他右手侧的沙发上盯着一份文件走神。
“好大一捧玫瑰。”波本笑道,“是准备送女孩子,结果被对方退回来了吗?”
北条夏树没想到对方如此贴心,导致他原本想好的借口也用不上了,含糊道:“差不多吧。”
他问:“你有兴趣听我讲讲萨拉的案子么?”
萨拉是那位沈夫人的女儿,“失踪”后尸体却出现在了家里的地下室。
北条夏树其实完全没有兴趣,但是对方都这么说了,出于礼貌,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询问的神色。
波本眯起眼睛,开口便是一个令人震愕的结论:“她母亲沈夫人,是准备杀她。”
北条夏树兴致缺缺,棒读道:“是吗。”
“我在沈夫人的卧室里找到一种慢性毒药,而从萨拉遗体的情况简单分析,确实有中毒的迹象。”波本说,“但是在毒药彻底取走她的生命之前,有人先一步将她勒死。”
夏树:“萨拉是沈夫人的女儿,动机呢?”
波本继续解释:“不是亲生女儿,是沈夫人第二任丈夫的孩子;那位男士非常富有,但临死前只给沈夫人留下了两处房产,剩下的巨额财产以信托基金的形式留给了萨拉。显然,如果萨拉死了,沈夫人将是信托基金的继承者。”
北条夏树点点头,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显得自己有在听他说话,于是随口道:“那么,萨拉和园丁的关系可能是沈夫人刻意造谣抹黑。”
波本扯了扯嘴角,颇为无奈,弯起眼睛:“你的关注点为什么又在这种地方……说起来这个倒是确有其事,我调查过了,萨拉曾经因为情人的事情和前男友大吵一架。”
北条夏树没什么感情地鼓掌:“精彩的推理,波本侦探。”
好在波本也不在意夏树的心不在焉,他微微一笑:“所以,一是为了调查任务,二是为了满足我和你对杀害萨拉真实凶手的小小好奇心,我需要夏树君帮点小忙。”
北条夏树心想好啊原来是在这等着呢,他讶异地看着波本,想不到此人居然能如此弯弯绕绕,他自然地说:“可是我并不好奇。”
“你就是想我找富婆约会帮你拖延时间,是吧?”他冷笑着再次指责波本狼心狗肺,“明明有其他方式,只是这样比较方便就这么办了,你完全没有良心的吧,波本。”
波本满脸诚恳:“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夏树:“我拒绝。”
像昨天一样,北条夏树果断拒绝完对方就回到房间,盘算着明天的去处。
来加州也有四五天了,除却第一天陪着雪莉逛街几乎没有休闲的日子,尽管在夏树看来陪小姑娘逛街比上班还累。
好消息是,他明天将拥有小半天的偷闲时间。
北条夏树计划出门找家咖啡店坐一下午,然后去大学时期最喜欢光顾的一家餐厅吃饭,他几乎把那里当成了食堂,导致餐厅从老板主厨到服务员全部都认识他。
“毕竟你总是一个人来。”主厨是个米其林一星厨师,胖胖的意大利人,笑起来很和蔼,“哪天带着partner一起吧?”
夏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给琴酒发完了消息,顿时有点后悔,想要撤回;但他看到摆到桌上的花,又犹豫了。
他总是瞻前顾后,其实衬不上玫瑰这么热烈的花。
【冤种上司:知道了。】
夏树顿时有些开心。他像童话里的小狐狸一样,因为一个还没到来的约定提前开始期待;说起来,为什么狐狸这种狡猾的小东西,会自愿被人驯养呢?难道因为它也是犬科动物,也就带了点小狗般的习性吗?
独自快乐了会儿,夏树又觉得这样不行,立马寻了点别的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
次日下午,北条夏树道貌岸然地和威士忌们道了别,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做……然后开启轻松愉快的下午茶。
工作的意义就在于带薪摸鱼!
他这么想着,连步伐都轻快了起来,也就没注意到波本方才微妙的笑容。
北条夏树在咖啡店坐下,依照服务员的推荐点了招牌饮品与松露薯条;巧得很,隔壁桌是一户来国外度假的日本家庭,妻子戴副墨镜,明星范十足,丈夫温文尔雅,他们的孩子十一二岁年纪,已经能从稚气未脱的脸上看出其五官清俊。
小男孩兴致勃勃地和父亲聊着书,福尔摩斯系列,看来也是个侦探迷。
窗外阳光和煦,前几天下过雨,天空涤得澄净如画。
北条夏树正悠闲地观察着远处的鸟雀,听见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越来越近,稍微转头看了一眼。
他眼尾悠闲的笑容顿时被人按了删除键。
“真巧啊,兰斯。”沈夫人叫了他的假名,笑眯眯道,“你介意我跟你坐一桌吗?”
北条夏树头皮发麻,深呼吸,尽可能平静地说:“我的荣幸,夫人。”
他啜饮一口咖啡,以掩饰自己将要崩裂的表情。
北条夏树绝不相信这是巧合,波本一定在中间使了什么阴谋诡计;他忽然想起论坛对波本的称呼,他觉得实在太贴切了,这位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老六。
沈夫人状似亲切地问了他几句,言语中又开始暗示:“阿姨这辈子过得苦啊,两任老公都不在了,只有十几套房子……”
北条夏树:“……”
他放空自己,任由所有的话语流淌过耳畔,然后他注意到了隔壁桌的聊天内容。
父亲和儿子聊福尔摩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小少年有自己的爱好,从小培养逻辑思辨能力对以后也大有裨益……可是他母亲叫他“新一”哎?
夏树再仔细一听,他父亲喊他母亲‘有希子’。
他彻底震撼了,没想到自己出来喝个咖啡,不仅撞上避之不及的富婆,还能撞到传说中的游戏主线的男主角,人送外号死神小学生的工藤新一。
论坛里的玩家们对时间线的标记都以柯南元年为基准,比如柯南前XX年,北条夏树好奇这是哪方神圣,特意花了点精力大致理了下这个游戏的剧情线。
他原以为“威士忌组”、“情书”和“警校组”代表的高人气角色的行动就是主线,实则有很大的差异,玩家最后总要玩到柯南元年才会正式进入红黑决战;而柯南,这个服药变小之前叫工藤新一的少年,是游戏主剧情的男主。
工藤新一最为人称道的属性是他的死神buff,人送外号小夜神月(?)。
北条夏树心想得核实这件事,对沈夫人露出个微笑:“抱歉,我失陪一下。”
他起身走向洗手间,刚进去就稍微有点难受,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实在太重了,似乎在欲盖弥彰地掩饰着些什么。
也许是空气清新剂打翻了吧,总之北条夏树没太在意,趁机使用论坛新解锁的搜索功能,快速地从标题判断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花了几分钟确认完男主身份后,夏树回到座位上,心情变好了几分。
得找个借口和工藤新一搭讪,如果和对方接触也能解锁论坛,基本上就可以坐实玩家账号的红方身份了。
“兰斯。”
沈夫人笑容暧昧,胖胖的胳膊伸过来,似乎想摸他的手背,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还这么年轻,当警察的工资能有几个钱?阿姨可以帮帮你……”
“抱歉阿姨。”北条夏树说,“我已经有……”
他想说‘女朋友’,然而词从喉咙一滚,到嘴边却变成了“partner”。
沈夫人笑容不变:“有什么关系?阿姨又不会拆散你们,你也可以多找几个,阿姨不介意。”
夏树:“?”
没等他想出更离谱的应答,一声惨叫从厕所隔间里传出。
“啊——!”
男服务员眼疾手快地赶过去,几秒后,也跟着发出了高亢的喊叫:“有人死了!快报警!”
北条夏树惊异地看向工藤新一,传说中的死神恐怖如斯,这才几分钟就已经有命案了?
小少年听见这件事非但不害怕,脸上甚至流淌出跃跃欲试的神色,想要跑到男厕里看个究竟;然而咖啡店值班经理已经往洗手间大门口一站,阻止客人进去破坏现场。
咖啡厅里响起广播,要求各位客人不得擅自离开。
工藤新一转头问父亲:“刚才爸爸去洗手间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工藤优作摇头:“空气清新剂味道很重,但没有血腥味。”
“还有这种事啊?”沈夫人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明明她也是个谋杀犯。
她焦急地对北条夏树说,“你快点去主持一下场面。”
北条夏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假身份是洛杉矶警察,假笑着解释道:“我是民警,这种事情要交给同事……”
好在沈夫人也并不较真,点点头作罢了。
十几分钟后,警察赶到。
带队的警察认出了工藤优作,给他开后门,允许他带着小儿子进入命案现场。
死者是一名女性,死相惨烈,整颗头颅被齐整地割断。
她和男友艾德蒙在这间咖啡厅约会,而在洗手间发现尸体的人也是艾德蒙。
警察排查监控后,发现死者是主动走进男厕所的;而在那之后,有三位客人先后进入离开。
分别是工藤优作、北条夏树和艾德蒙。
北条夏树:“……”
他目瞪口呆,忽然间将它和论坛的常用词汇“柯学三选一”联系到了一起,原来如此;他没有对死者下手,工藤优作是男主的父亲,所以凶手是艾德蒙,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啊。
“我和女友订婚了,怎么可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艾德蒙哭得撕心裂肺,“凶手绝对在他们两人之中。”
带队警长的目光在工藤优作和北条夏树之间游移了一圈,不偏不倚地锁在了北条夏树身上:“显然也不可能是工藤先生,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北条夏树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美国警察的破案方式吗!
“对,一定是他。”艾德蒙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把所有的恶意倾倒在他的身上,他盯着北条夏树和不远处的沈夫人,“他只能和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约会,因此嫉妒我能有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
北条夏树惊异地看着他,因为离谱到太过好笑,一时间竟然想不到驳斥的话语;艾德蒙敞着开衫外套,是欧美人里的小个子,随着他浮夸的表演动作,从夏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外侧口袋里装着的糖块。
不对劲。
夏树微微收敛了讥笑。
刚刚进咖啡厅的时候,他其实看了这对情侣一眼,桌上的糖块在木质托盘里堆成完整的迷你金字塔。
北条夏树无视了身后带队警长的呵斥,走回桌旁。
金字塔糖块只少了一个尖尖顶,而艾德蒙口袋里有三颗;他低头嗅闻了下两杯未喝完的咖啡,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因为他不配合询问,带队警察眼见着就要发怒,被工藤优作出言止住。
他说:“稍等。我认为,凶手不在我们三个之中。”
工藤新一顿时有点不高兴:“我也发现了,你抢我的话。”
“好吧。”工藤优作笑眯眯道,“那你发现凶器是什么,现在被收在哪里了吗?以及真正的凶手是谁?”
工藤新一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钓鱼线,藏在换气扇上面,凶手是从外侧进来的,虽然这里很高,但空调外箱足够支撑一个人的体重了。”
这对父子一唱一和的推理着,真凶的线索立刻被找到,虽然凶手本人已经离开,却留下了露出小半张脸的监控影像。
艾德蒙惊讶地说:“他是……”
警察问:“你认识他?”
艾德蒙支支吾吾地报了个男名,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在警察的追问下,才承认是女友的情人。
北条夏树本不想掺和,然而扫了眼若有所思的工藤父子,决定开口。
“他是你女友的情人,你很愤怒。”他说,“这就是你计划杀害她的原因吗?”
艾德蒙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你在说什么?”
“太拙劣了,先生。”北条夏树轻轻地说,“衣袋里的糖块,还没处理掉的咖啡,证据确凿。”
闻言,艾德蒙沉默良久,喉咙里溢出呜咽,开始陈述自己的罪行。
工藤新一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又隐着一丝不服气。
北条夏树对他微笑:“你已经很棒了,小侦探,你不害怕吗?”
“小侦探。”工藤新一咀嚼了一边这个称呼,显然很满意,面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当然,我的偶像可是福尔摩斯。”
“加油。”夏树莞尔,“我相信你可以。”
有这种程度的互动应该就足够了吧。
北条夏树对这小儿科案件没什么兴趣,然而想到萨拉的死,两桩案子确实有些出奇得巧合。
——另一个凶手的恶意,隐匿在真凶的暴行之下,无影无踪。
等等。
他蓦然指尖冰凉,联想到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
朗姆、boss、琴酒。
黑泽阵。
这个猜测不是第一天了,只是他一直不敢轻易相信。
他可以不相信琴酒,但他该相信黑泽阵。
北条夏树顿时感到天晕地转,脑海中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他嘴唇翕动,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中的养分,手指也因此微微抽搐了起来。
必须找琴酒确认这件事。
“兰斯先生。”工藤新一喊了他的名字,神神秘秘地说,“你过来一下。”
北条夏树用尽全力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凑近:“什么事?”
“你不喜欢那位女士,也不是真心想和她约会。”工藤新一说,“你总是向窗外看,看手表,表情心不在焉,但又会垂着眼睛露出点笑容……你在想一个人。我猜那个人是你的partner,对不对?”
北条夏树切切实实地愣了一会儿。
……被小孩子看穿了啊。
他食指贴上唇中,弯起眼睛,对工藤新一很温和地笑了下:“……现在还不是。很高兴遇见你,小侦探。”
……
屏幕上的时间渐渐走向夏树和琴酒约定的数字。
他坐在露天长椅上,半个小时的等待照理说并不算漫长,但他确实变成了那只满心欢喜的小狐狸,因此时间也无限期地延长,充斥着欢喜、软绵绵的夕阳和一腔期待。
整条街浸泡在橘橙色的光海中,将夏树的头发照得柔软温顺。
而在这三十分钟里,路过的年轻男女见他独身,有胆大的便上来搭讪。
夏树刚无奈地拒绝完一个金发年轻人,就看见保时捷在他不远处的车道上停下。
他快步跑过去,没有上车,拍了拍主驾驶侧的车窗。
“怎么?”琴酒扯起唇角,声音淡淡,“钓完鱼了?”
夏树顿时笑得灿烂:“没有钓鱼,你不要造谣。”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板起脸,“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请你务必如实作答。”
琴酒散漫地应了声:“嗯。”
他显然没太放心上,从烟盒中抽了支烟,又去伸手旋开点烟器。
夏树就着手扶车窗的猫猫揣姿势,认认真真地打量对方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那时候,没有想杀我。”
黑泽阵应当知道的,琴酒认准的目标也从不失手。
而他意识到这点,实在太晚了。
琴酒点烟时的动作稍微滞涩了一点点,细微到难以被眼睛捕捉。
而就目前的信息量来说,也不够夏树推测出更多了,比如boss或者朗姆为什么想要他的命,却又默许他活了下来。是忌惮什么,还是他另有用处呢?
他目光紧紧凝在琴酒的脸上,决定继续试探,坚定地说:“是boss。”
夏树开始等待他的回复。
琴酒挟烟的手指动作优雅,十分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半晌后回道:“你又在自作多情。”
他捏着夏树下颌,掂了掂,充满恶意地说:“你当时没死,只是因为运气好。”
然而这样的话已经不能骗过北条夏树了,他学着琴酒的语气,十分冷漠地哼了声,接着说:“哦,原来是这样。”
他挣脱琴酒的手指,偏头凑近,亲了对方的脸颊一口,发出很轻的、“啵”的一声。
再好整以暇地回到原位,观察对方的表情。
琴酒:“……”
银发男人摁灭了烟,微微倾身,扣着他的后脑勺,两人间的距离瞬间凑得极近。
然而夏树已经单手捂嘴,笑得眉眼弯弯:“你不承认,那不许亲我。”
琴酒挑眉:“?”
他们之间凑得极近,琴酒清挺的鼻梁蹭过他的指骨,温热而缱绻的呼吸在指缝间交融。
夏树的脸颊开始升温,紧张到不敢眨眼睛。
琴酒往后稍了些,与夏树对视几秒,唇角浸了点浅淡的笑意。
片刻后,他又凑上来,唇瓣温柔地贴了贴夏树的掌背。
像是触电一样,夏树骤然收起手,惊讶道:“你……”
一个掠夺意味十分强烈的吻,铺天盖地般落下来。
他说不出话了。
第38章 失物(为离肃的深水加更~)
加州黄昏。
太阳毫不吝啬地洒落余晖, 为天空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暖橙;行道旁的棕榈树井然有序排列,忠诚沉默地守卫着落日。
北条夏树很不爽,但琴酒颇为满意。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车内的气氛黏着。
在面对研究时, 北条夏树向来客观公正, 分毫的误差都不会放过;但这件事并不像一板一眼地把数据记录下来那么简单, 他目前掌握的还很少, 琴酒又拒绝开口。
证据确凿, 他却想出于私心为凶手做无罪推定;如同每个沉湎于自欺幻想中的傻瓜, 他想证明自己有些特别。
夏树清楚地知道,当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 自己其实已经蠢得无可救药。
他在希望月亮掉进海洋里,在期待行星脱离公转轨道,在幻想程序反抗代码的指令。
开窗吹了会儿冷风,理智再次掌握主导权,将夏树刚燃烧成小火苗的侥幸浇灭。
头脑会听从劝告,心却不行。
他又在踟蹰了, 假装目不斜视地看路, 趁机偷偷瞄琴酒;琴酒伸手取烟盒, 夏树伸手拍了他一下。
琴酒:“?”
北条夏树谨慎地看着他,刚想说“你不回答我就不许抽烟”, 对方却一脚踩下了刹车。
伴着轮胎与地面的尖锐摩擦声, 夏树因惯性向前倾倒,被安全带堪堪勒住。
琴酒冷嗤一声:“你最近……”
对方的话刚开了个头, 夏树立刻被巨大的危机感包裹住, 动作快于思考, 去牵他的手——这个形容可能并不准确,亚洲人的骨架本来就偏小,所以从事实上来说,他只是将手放进琴酒的掌心罢了。
像主动跳入一个明晃晃写着危险二字的陷阱。
琴酒:“……”
他未出口的嘲讽,就这样在夏树的示好中烟消云散了。
半晌,他啧了一声,单手握着方向盘,重新踩下离合。
北条夏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顿时身体一僵,有些局促;他想悄悄将手抽回来,然而对方已经紧紧回扣住。
他的掌心要开始冒汗了。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北条夏树低头看手机,心不在焉地刷twitter。
可掌心的触感如此分明,他没办法假装感受不到。
刷会论坛吧?
这个场景好像还挺适合拍照的。
夏树悄悄拍了张照片,拍完再打量一眼琴酒,像偷完奶酪的小老鼠确认主人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劣行;他侥幸地自我催眠——技艺高超没有被发现,然而以琴酒的敏锐,不过是默许罢了。
他想了想,依然不准备在琴酒眼皮子底下刷论坛,这个就等晚上回去再说好了。
熄屏前,夏树瞥了眼照片,在加州橙粉色落日的加持下,这张图片不需要添加任何滤镜,色调氛围绝佳,和油画一样美丽。
他想起大学的普通人同学,也喜欢在社交软件上晒自己和恋人的合照。
这样的闪念令夏树越发坐立难安了,装出一副专心看风景侧头看路,车渐渐驶近洛杉矶东北郊,帕萨迪纳市。
加州理工在偏市中心的地段,餐馆和商店林立在街道边上。
“我记得沿着条路开过去,再有十分钟,会到一个华人区。”夏树单手比划着,“我去那边吃饭,因为长相,老板以为我是同胞,用中国话和我交流,所以我只能尴尬地道歉……这么一想,居然已经毕业三年了?”
“你的保护员并不知道这件事。”
“哦,我半夜溜出去的,去华人区吃火锅,我胃不好,那阵子在吃药,保护员总是教训我……”
夏树理直气壮地解释,接着蓦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琴酒并不作答。
夏树用指尖刮了刮他的手背:“你一直在关注我吗?”
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夏树诚恳地说:“告诉我。”
“……”
沉默蔓延开,当琴酒不愿透露任何事情的时候,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
“好吧。”夏树故意用一种非常神秘的语气说,“其实他也不知道我和同班女孩恋爱过,地下恋情……嘶!”
他吃痛地喊了一声,试图挣脱对方越发狠戾的桎梏。
琴酒:“继续说。”
“没有同班女孩,就是想骗你跟我说说话。”夏树皱着眉,“好痛啊,松开我。”
琴酒:“哦。”
“你既然都知道。”夏树盯着他,“为什么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不来看看我?回日本之前,我只见过你一面。”
他不说话。
几分钟后,车停到餐馆不远处的车位。
餐厅店长仍是那位,年岁在他额头与眼尾雕刻了几道皱纹。
“是你啊,兰斯先生,好久不见了。”店长眼力很好,笑眯眯道,“这几年过得好吗?”
北条夏树同他寒暄了几句,店长领他到二楼,介绍说主厨仍是那位意大利人,将一本与从前大不相同的菜单递过来。
“以前你都是一个人。”店长说,“这位是你的partner吗?”
他翻页的动作顿时一滞,抬眼与琴酒对视,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这一眼其实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却足够夏树领会他的意思。
夏树果断摇头,回复道:“还不是。”
他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翻动菜单,随手指了一道双人套餐,说就要这个吧。
店长抱着菜单离开了,今天是工作日,餐厅二楼只有他们一桌人,唱片机转出缱绻婉转的曲调。
“一天。”琴酒说。
当时约定的、让他好好考虑的期限,只剩下明天一日了。
琴酒的神态相当游刃有余,仿佛笃定他无法逃走一样。
夏树以手支颐,偏头看向色彩越发浓郁的天空;他见过很多次加州的落日,都是一个人,并不觉得寂寞,像接受命运馈赠一样欣然接受这件事。他想了想,在更早的时候,他应该和黑泽阵一起看过更多。
“我还有别的东西留在之前的基地吗?”他问,“有没有被丢掉?”
琴酒言简意赅:“在那。”
“那你明天有空吗?一起去一趟吧。”夏树欣然道,“我想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
回到安全屋之后,北条夏树发现威士忌们又围在客厅叽叽咕咕。
“晚上好,各位。”他礼貌地笑了下,“任务进展如何?”
夏树盯着波本看,波本竟然坦荡地回以一个询问的眼神,这天衣无缝的演技让他很难不钦佩。
然后波本接着说:“多亏了你,夏树君,我们已经顺着沈夫人的关系网顺藤摸瓜,排查到了一位嫌疑对象。”
对方的神色令夏树下意识觉得不详,含糊地说了句“那挺好,你们加油”,快步往房间走去。
然后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去路,问:“喝点东西么?”
夏树:“……”
他认命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潇洒地一靠,双手交叠放到膝盖上,十足的教父风范,语气却生无可恋:“说吧,又要我帮忙做什么?”
目前北条夏树还没找到波本坑他的证据,但他坚信自己‘偶遇’沈夫人和这家伙脱不开干系,说不定连诸星大都是帮凶。
“事先说明,我不可能再跟沈夫人见面。”他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们还让我拖住她,我明天下午的人工智能交流会就不去了,直接飞回东京。”
赤井诚恳道:“不是沈夫人。”
波本跟着点点头,递过来一份文件:“放心吧,我们确定这笔钱不在沈夫人手上,你看。”
文件里有很多杂七杂八的资料,比如组织控股的外贸公司合同,安永出具的资产评估与审计报告……他往后翻,终于找到了威士忌们的调查记录,最后的内容是一份个人资料。
北条夏树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这是一位相当成功的亚裔女企业家,与沈夫人是朋友。
他看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抽抽嘴角:“波本,你不会希望我去honey trap这个富婆吧?”
波本‘哎’了一声,仿佛十分惊讶地说:“你也觉得这样的手段比较快是吗?那就拜托……”
“我拒绝。”北条夏树冷酷回绝,然后开始胡说八道,“虽然我此行是有帮你们打辅助的义务,但我不隶属于你的行动组,接下来两天琴酒给我布置了任务,他的命令优先级更高。”
“原来如此。”波本善解人意,“我还以为是你想逃避和任务目标接触,不过仔细想想也不会吧,毕竟夏树君意外擅长honey trap。”
太茶了,波本,这人真是太离谱了。北条夏树咬牙切齿,面上虚伪地笑了下:“怎么可能?我之前又没有相关的经验。”
波本:“实在太有天赋了。”
夏树:“不,完全没有。”
波本:“那也许是天生容易被富婆青睐呢。”
又在暗示了。
北条夏树面不改色:“是吗?但我不喜欢女人,接触到女性会很不舒服。”
波本一顿:“……是吗?”
然后立刻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不再说话,笑容中带着某种“果然如此”的意味。
北条夏树感觉很奇怪,波本看起来像是早就猜到他不喜欢异性一样。
他惊悚地想:【难道我其实gay得很明显?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家都知道吗?难道组织里也有磕CP的?】
然而波本想的是:【很大概率,他和津岛修治曾经是恋人关系。】
在这方面,日本公安和他最讨厌的FBI同调了起来。
北条夏树怀疑波本已经知道了更多,他谨慎地盯着对方,学着贝尔摩德说谜语的样子,露出神秘的微笑;几秒后,波本回以一个同款笑容。
……
回到房间,北条夏树打开了论坛。
【个人信息】
【冰美式人间正道[修改昵称]】
【论坛人气:Lv4 声名鹊起[2566/8000]】
四级升五需要的经验值好多,按照他的经验增长速度粗略计算一下,至少还需要发六七个主题贴。
再看功能模块,北条夏树发现首页上面多了一行“【磕学家版块】”……能解锁新的版块应该是和工藤新一接触的缘故,不愧是主线剧情的男主角,这给得实在太多了。
但也就间接说明了,北条夏树绑定的玩家身份,大概率隶属红方,确实是二五仔;这令夏树的心情稍微有点沉重了,不过目前他的好奇心稳稳占据了上风。
他点进【磕学家版块】,页面刷新后,同样的位置出现了【混聊版块】的超链接,也就是他之前一直在看的那个。
【情书/产出】校园paro,校霸X学神
【情书/产出】养父年下if
【情书/讨论】新主线!!书包以前真的和琴认识吧?
【赤琴/产出】宿敌恋人,命运一枪
【情书/安利】我决不允许有人这篇粮作
【情书/讨论】小情侣又在出任务的时候贴贴,大哥你好爱他这句话我真说倦了
【快新/产出】99次我爱他/快新高糖混剪
【情书】……
夏树:“……”
他被这高浓度的CP贴惊到,再按照帖子热度降序,这里的高楼比隔壁【混聊版块】要更多更夸张。
难怪之前在【肥皂泡泡】的帖子里,有人说【磕学家版块】是情书CP的老家,让他们别来混聊版块搞什么圈地运动。
不过这是一个他没观察过生态的新分区,出于谨慎,夏树没有贸然发帖,而是戳开了【肥皂泡泡】的聊天框。
【冰美式人间正道】:在吗?想问你个问题
【肥皂泡泡】:没爱过,保大,不拆不逆
【冰美式人间正道】:什么?
【肥皂泡泡】:你这呆样都跟书包似的,乐了
屏幕前的夏树:“?”
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攻击了?
【肥皂泡泡】:你问吧,妈咪的好大儿(慈祥)
【冰美式人间正道】:我想问下,我的cos贴可以发在【磕学家版块】吗?
【肥皂泡泡】:为什么不行?大家之前还好奇你为什么不发磕学家呢,你是问有没有格式吗?安啦这里又不是超话,不用带词条艹浏览量洗广场啥的,直接发就好了。
夏树完全没看懂后半句黑话,不过他知道后半句是对前半句的补充,也许是他还没解锁的版块,目前不着急了解。
【冰美式人间正道】:好的,谢谢
【肥皂泡泡】:呜呜呜呜呜宝你真可爱哦,我有时候都会恍惚觉得自己在跟小书包聊天
他切回磕学家版块,编辑了一条主题帖,实在羞耻于将‘牵手’二字打在标题上,随便扣了个句号,把今天新拍的照片丢了上去。
【情书/产出】。
【冰美式人间正道:(照片.jpg)】
【1L:啊啊啊啊!!!】
【2L:牵手涩得跟什么似的……】
【3L:今天的论坛就刷到这里】
【4L:好神啊这cos!!】
【5L:保时捷内饰,黑色风衣衣袖、银色长发,指节的枪茧,手掌大小差距,还原度高得我怀疑是官方直出】
【6L:@红黑官方下次主线更新照这个做,付款码拿去】
【7L:是冰美式老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神仙又来了!!】
【8L:正确的,栓Q的,一把子的,九敏的,客观的,属于是的,剁jiojio的,稳中向好的,绝绝子的,暴风吸入的,乌鱼子的,姐妹们的,退退退的,神志不清的!!!!!】
【9L:爹】
夏树惊悚地发现,这里的CP粉好像比混聊版块的还要疯癫,刷屏速度堪比AI……
【10L:我把冰美式老师的图安利给我仇人,仇人看完立刻跪下给我磕头并且感激我给她推荐了冰美式老师立刻拨打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电话!!】
【11L:情书,哦我的情书(擦口水)(叼玫瑰花出现)我可以睡在你们床下听你们……(被大哥暴打一顿)(匆匆离场)(又回来)(摇晃红酒杯)哦我的情书我可以做你们的狗吗?只要让我睡在床下(大哥一枪打碎了酒杯)(匆匆离场)(再次返场)晚上好情书(抹了一把脏乎乎的脸)我可以做你们的看门狗吗?卧室的门。】
私信里,【肥皂泡泡】也在鬼吼鬼叫,显然十足激动,短短几分钟就刷了五十条消息。
【肥皂泡泡】:老婆,我想跟你玩密室逃脱,你逃我脱嘿嘿嘿嘿
【冰美式人间正道】:……你冷静点,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肥皂泡泡】:好的老婆!!!!!!
夏树不想,也没兴趣了解磕学家版块的生态,他决定用最偷懒的方式。
【冰美式人间正道】:磕学家这里的情书CP粉
【肥皂泡泡】:到!书包我在!是我!我是情书的爱情小保安!
【冰美式人间正道】:呃,你们比较喜欢看书包和大哥做什么?比如说约会什么的?
对方没有秒回,可能刷帖子去了,夏树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作为下次出cos的参考】
【肥皂泡泡】:哦哦冰老师,是这样的
【肥皂泡泡】:我们都非常喜欢看你们做
夏树屏气凝神,以为会等来一长串诸如“情侣必做100事”这样约会项目清单,心想着万一她们爱看,要怎么忽悠琴酒呢……
但是他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回复,这对于【肥皂泡泡】来说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冰美式人间正道】:有很多吗?你还没打完?
【肥皂泡泡】:?
【肥皂泡泡】:说完了啊,喜欢看你们做
北条夏树:“………………”
他恍惚地想自己果然还是低估了这群CP粉。
【肥皂泡泡】:呜呜,刚刚又去品味了一下您的新图,连老琴手上旧伤疤的印子都能这么还原,车内饰居然都一模一样您是汽车发烧友吗?对了,可以礼貌问下妆师吗?
妆师,又是什么?
夏树沉默了。
【肥皂泡泡】:没事没事,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不答
【肥皂泡泡】:说起来,你现在琴的攻略线打通了吗?(流泪满面)还是说卡关了?行行好吧赶紧通关呜呜
这个问题让夏树更加茫然了,他根本没有玩家系统,无法查询自己的“攻略进度”。
【冰美式人间正道】:抱歉,我这个账号真的是买的,游戏不太会玩
【肥皂泡泡】:你说气话,我不信,不说就不说嘛
【肥皂泡泡】:我去睡觉了,明天再聊啦,么么
对方打字速度实在太快了,北条夏树下一句【你可以教教我攻略线的常规通关技巧吗?】刚打完,【肥皂泡泡】的头像已经黑了,显示【已离线】。
他只能自食其力,搜索了一下带【黑泽阵】的主题帖,从贴名来看没什么有效的信息。
归根究底,琴酒仍然保持着较为神秘的形象,冷血杀手与组织利益至上是他揭不开的个人标签,他会怀疑与威胁所有他认为可疑的对象,哪怕是上一秒还为组织出生入死的同伴。
因此他对【北条夏树】的偏心就像是漆黑中的一豆灯火,特别到让人无法忽视,从玩家视角来看尤为明显。
如果由‘黑泽阵’的角度去考虑的话……
他要成为琴酒,就必须将全部忠诚献给组织;
但他还是黑泽阵,所以他的子弹偏移了几分。
真矛盾啊,这个人。
夏树叹了口气,他想到自己那八成是红方卧底的游戏身份。
要怎么样才能破局呢?
……
次日,加州训练基地。
大概是琴酒提前打过招呼,他们到的时候,属于夏树的那个收纳箱已经被翻了出来,好整以暇地摆在桌上。
“你要寄回日本吗?”负责人说,“自己国际邮递的话起码要一周吧,不过今晚有一批成员坐私人飞机回日本,航线报备过了,行李舱还有空,顺路帮你带回去。”
夏树没有拒绝的理由,欣然点头:“那就麻烦你安排了。”
他侧头看眼琴酒,知道自己是沾了他的光。
负责人翻找一通,找了几张有背胶的方形贴纸出来。
“写下联系方式和名字。”他说,“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的。”
北条夏树正走神观察箱子,写了两遍,才想起来自己只有一件行李,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蠢;他不动声色地将另外一张贴纸塞到自己的口袋里,把笔和贴纸一道还回去:“谢谢,我可以先检查下箱子里面的东西吗?”
负责人点头称是,识趣地离开了小工作间,把地方留给他和琴酒。
“都是废品。”琴酒说。
而夏树翻得津津有味,反驳道:“才不是。”
里面主要是夏树改造过的小玩意,比如黑泽阵一度强烈拒绝的蛋壳烘发器,能边跳边背背圆周率的发条青蛙,装有智能语音软件的小鸭子……
夏树确信自己不记得这些小玩意,它们的功能鸡肋又好笑,但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经由自己的手做出来的。
就像琴酒认识的第一年,他笃信对方是黑泽阵。
“这个帽子,好眼熟啊。”
夏树拿出一样唯一和智能产品不沾边的东西,念出帽檐内侧的品牌名,好奇道,“我是什么时候买的?”
琴酒:“不记得。”
他得到这样的答案半点都不意外,仔细观察了下,说:“你是不是也有一顶差不多的?……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戴着黑色平沿帽的十八岁黑泽阵来探望他,却只留下一句单薄的自我介绍。
“嗯。”琴酒应了,又低声反驳,“……不是第一次见面。”
夏树抿唇,笑道:“你能再戴给我看看吗?”
他将帽子和希冀的眼神一同递过去,琴酒瞥他一眼,有点嫌弃,收到他的期待后又沉默了,似乎在思忖什么。
对峙片刻,琴酒最终败给小狗的眼神,抬手摘下不离身的礼帽,转而戴上那顶白色平沿帽。
夏树接过他的礼帽,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认真地得出结论:“你还是戴黑色的好看……别摘别摘,这个我想留在身边,你就戴着吧。”
琴酒低头哑笑了声,轻不可闻,转而起身出门接电话。
而房间内的夏树把东西一件件数过去,他与这些小玩意们初次见面,却有种久别重逢的趣味,好像他和它们应该相伴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又把东西一样样放回箱子里,感觉少了点什么。
琴酒在门外接电话,几缕低沉的声音滤进半掩的门缝。
夏树怔愣半秒,恍然大悟。
最重要的差点忘记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写了名字的贴纸,撕掉背胶,把它粘到琴酒的礼帽内侧。
收件人:北条夏树。
他心满意足地想,这下没有遗漏了。
最后一件失物,也将要逆着时间与记忆,回到他的身边。
第39章 贴纸(深水加更2)
北条夏树满意地看了会儿, 正准备撕下来,却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推门的“吱呀”声。
他慌了,下意识地将礼帽反扣到桌上, 撇开视线, 假装整理箱子内的物件。
这做贼般的反应又比他的思想还快, 当夏树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把贴纸撕下来、再将帽子若无其事地还给琴酒的时候, 最好的时机却过去了, 导致他现在杵在这不上不下非常尴尬。
他在做坏事这方面有点天赋, 物归原位, 连摆放角度的误差都不超过10%,导致琴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摘下那顶白色平沿帽, 重新换上了自己的。
夏树:“……”
后悔, 就是好后悔。
他开始痛苦了,万一被发现也太尴尬了吧?琴酒会怎么笑他?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 夏树都要头皮发麻了。
琴酒说:“这几天不要回东京。”
“哦。”夏树应了声,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他说,“不想死就在加州待着。”
对方这么说,就有他的原因,夏树识趣地略过这个话题。
他盯着琴酒的礼帽, 想了想,问道:“今晚我可以去你那里吗?”
怎么想都没法在白天不着痕迹地下手,只能趁着琴酒洗澡的时候偷偷把贴纸拿下来……
琴酒掀眼看他,阴冷的翠色眼眸里仿佛冒了丛火光。
“这么主动。”他凑过来, 声音像丝丝萦绕的金线, “迫不及待了?”
夏树:“……”
夏树:“!!!!!”
“不是这个意思!”他顿时慌了, 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弓起背往后退了几步,“我、我是说……”
夏树深吸一口气,反手卖掉波本,半真半假道:“波本为了任务让我去陪富婆,我不想去,所以准备找个地方躲一晚……没有别的意思!”
琴酒冷嗤了声:“波本?”
夏树猛点头:“对的,波本。”
承受来自Top Killer的恶意吧!波本!
他再次希冀地望向对方。
琴酒不爽:“……啧。”
告完状之后,北条夏树神清气爽地出发,在辛德勒公司与雪莉会和。
辛德勒大厦坐落在寸土寸金的洛杉矶,冷淡而简约的工业风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
今天来陪同的人正好是波本,他和雪莉在贵宾室坐着。
波本翻一本公司产品介绍的样刊,像模像样的,而雪莉低头玩手机满脸惬意,这令前者看起来才像来交流的学者。
“你们不去私人展览室体验下他们的新产品么?”夏树敲了敲小几桌面,“交流会还有半小时才开始吧,在这待着多无聊啊。”
波本说:“辛德勒先生的秘书下来解释过,他正在接待客人。”
夏树:“他儿子呢?”
波本:“和他一起,应该快了。”
于是北条夏树也坐下了,跟雪莉并排玩手机,衬得翻书的波本越发专业了。
“你好像对他们很熟悉。”雪莉说,“之前接触很多吗?”
“嗯,因为辛德勒公司近些年的突破方向是人工智能。”夏树解释道,“他有两个孩子,养子泽田弘树现在才十岁,非常优秀,在麻省理工读研究生;大儿子伊森·辛德勒,呃……”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几秒后才说:“也是一位了不起的青年才俊。”
雪莉显然不会错过他的异常,盯了夏树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他难道就是那个……”
她压低声音,措辞道:“向你表白过的学长?”
“……是的。”北条夏树艰难地承认,放空表情,“求求你不再要说了,我又要回忆起那一幕了。”
伊森·辛德勒是夏树大学期间第一位向他表达好感的同性。
十五岁的夏树在欧美人同学眼里幼态如同孩子,他们总是说他“cute”,在那一年也没女孩对他示好,毕竟他看起来实在太小了。
所以被伊森告白的时候,他惊慌得要命,几乎连英语都要忘记怎么说,磕磕巴巴且艰难地拒绝了对方,甚至夹杂着好几个日文的道歉词汇。
伊森很有风度,也可能是因为经验丰富,表现得相当从容:“没关系,我不会再主动打扰你,祝你幸福。”
告别前,他又问:“你真的抗拒同性吗?”
夏树:“……嗯,我想我是异性恋。”
“是吗?”伊森神秘地笑了下,不置可否道,“我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错。”
北条夏树从尴尬的回忆中脱身。
仔细想想……其实完全被伊森说中了。
他坐立难安,觉得沙发软垫太硌人,起身道:“我去找弘树叙旧,等会交流会现场见。”
波本问:“是辛德勒先生的养子吗?听名字是日本人。”
“嗯。”夏树点头,“他之前在东京生活,被辛德勒先生收养后才搬到美国。”
波本“哦”了声,随口道:“最近东京有些情况。”
北条夏树来了兴趣:“怎么说?”
“有别的团体觊觎组织的项目成果。”波本简单地解释一句,停下假装看书的动作,抬起眼睛盯着夏树,“就是那个‘蔷薇科’,夏树君知道的吧?他们想要接手【拉普拉斯妖】,所以你有可能被盯上哦。”
论坛提到过这件事,尽管形容相当轻蔑——“对黑方卡来说这是个白送经验的组织”。
但涉及拉普拉斯妖,北条夏树还是有些在意。
“他们有取得什么研究成果么?”他问,“这方面你有了解吗?”
波本摇头,神秘莫测地笑了下,低头继续翻书。
见这谜语人如此装模作样,北条夏树忍下追问的冲动,又学着贝尔摩德笑得三分冷漠三分高深四分漫不经心,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贵宾室。
泽田弘树的工作室位于17层,一整层的研究员都是他的助手,昏暗的机房内时不时有神秘的红蓝光亮起。
“好久不见。”夏树说,“最近‘诺亚方舟’的研发还顺利么?”
他把带来的伴手礼放到茶几上,凑了上去。
“夏树哥哥。”泽田弘树从电脑桌前转过来,笑道,“嗯,很顺利,你来看看。”
每次对方给他展示研究成果的时候,北条夏树总会感慨于这个小男孩的惊人才华。
他托着下巴,惊叹道:“真不错啊,这个自我成长能力,一年就能等价代换成普通人的五六年吧……”
“嗯,差不多吧。”泽田弘树颇为兴奋,“它现在已经能陪我玩了,简单的棋类游戏,它学得很快。”
“太好了。”北条夏树也露出一点艳羡,“这么想的话,‘诺亚方舟’的二十年就是人类的一百年,五十年就是二百多年……”
他喃喃自语:“……它的成长总有一天会突破人类认知和科技水平的极限,变成全知全能的恶魔。”
所以,‘诺亚方舟’的起点是人类的智慧,而终点,是拉普拉斯妖。
这个想法让夏树一惊,悄悄攥紧了拳头。
他脑海里瞬间滚过几个想法,掀起惊涛骇浪。
泽田弘树没听清,疑惑地问道:“什么?”
“我是说。”他斟酌了一下,“你最近不是做了一个DNA追踪系统吗?能不能让我体验一下?”
泽田弘树欣然道:“可以啊,我去拿采血器。”
他跳下椅子,背对夏树,在柜子中翻找起来。
“DNA系统覆盖全世界的基因库么?”夏树问,“最远能够追溯到几代?”
“全世界范围当前不太可能实现,辛德勒先生动用了关系,目前能查美国和日本的。”男孩一板一眼地解释,“理论上来说,两百年内都可以。”
采血器刺入指尖,取了两滴血,被放进化验仪器。
几台超级电脑开始工作,三块大屏上同时出现了进度条。
Loading……
等待的这几分钟显得尤为漫长。
“啊?怎么会。”泽田弘树苦恼地说,“居然只能匹配到你父母的DNA信息,之前我用助手的血液实验过,可以往前追溯到他的曾曾曾祖父……”
男孩又重新解析一遍,结果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顿时陷入了挫败与不解中。
“怎么会这样?”他嘀咕道,“……哎,本来还想问辛德勒先生要那把开膛手杰克的刀检验一下呢。”
因为大受打击,他一心想着如何改进研究,也就没注意到北条夏树的神色。
夏树的脸被屏幕光照得惨白,瞳孔几乎要因为震惊而溃散了。
【我是不该存在的。】夏树想,【连完整的背景信息都没有……世界并没有完全接纳‘我’。】
像是画上突然添加的一笔色彩,尽管乍一眼看融入了风格,却又和整幅画的架构格格不入。
难怪他是《红黑2》才上线的新NPC。
之前是玩家,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NPC;还是说,原本是NPC,因为窥探到什么秘密,与世界意志做了交易,短暂得到成为玩家的机会呢?
还有那些他发过的、琴酒却并没有印象的帖子内容。
“再试一次吧。”泽田弘树说,“可以吗?拜托了。”
夏树自然不会拒绝,配合着再次采了血,借口自己要参加交流会和他告别。
走向会议厅的路上,他认真思考一通,左看右看都觉得目前最大的突破点是医生。
北条夏树之前也在医生不回消息的时候试着找过他,而这个人就像水滴融入海洋一样无踪无息,他之前认为是医生非常会躲人,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对方不在线,游戏无法模拟一个活生生的玩家,只好让他‘失踪’。
确定了探索思路之后,他也就不再烦心这件事了,恢复从容镇定的姿态,步入会议厅的大门。
秘书给他们发了纲要与资料,夏树大致看了下与会内容,兴致缺缺。
这些他都知道,还不如和泽田弘树聊天有意思,但不能不给辛德勒先生面子。
主讲人是伊森·辛德勒,几年过去,这位年轻人愈发像他的父亲,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近期的研究成果。
夏树开始走神摸鱼。
光从伊森的谈吐和外表上看,他像个普通直男,审美风格和大部分IT行业男性同调,追求极简;也不用男士香水,身上有一点点须后水的味道……看来同性恋其实并没有非常直接的判断标准……等等,那他是1还是0?
思维发散到这个问题,北条夏树立刻联想到了自己。
像所有刚打开到新世界大门的直男,他第一反应认为自己是上面的那个,但仔细想想,琴酒好像比他还要攻。
夏树惊恐地想:【难道我是0?】
论坛是这么认为的,小姑娘们都喊他“老婆”,也认为琴酒在这段关系中占优势。
夏树慌了,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又不好问身边的人,于是悄悄打开论坛。
【冰美式人间正道】:在吗?
【肥皂泡泡】:在在在!!
如果直接问的话,【肥皂泡泡】肯定不会赞同他的想法,毕竟整个论坛的大趋势是情书不拆不逆。
夏树艰难地措辞了一下。
【冰美式人间正道】:你觉得,就是,攻,一般是怎么样的?
【肥皂泡泡】:你问我比较喜欢吃的属性吗?
【肥皂泡泡】:其实磕情书之前我一般吃美强
【冰美式人间正道】:什么意思?
【肥皂泡泡】:5555你居然不知道吗!!!仔细一想现在是不太用这个词了,唉我们以前说腹黑攻现在都叫白切黑,我腐龄太长了,斯密码三
【肥皂泡泡】:就是美攻强受的意思,推荐XX大大的《XXX》,性张力绝了,我的XP启蒙呜呜呜
北条夏树恍然大悟:“!!!”
将这个词从字面意义上理解,【肥皂泡泡】的话无疑大大增添了他的自信。
他悄悄凑过去,一本正经地对雪莉低语:“我美么?”
雪莉:“?????”
雪莉惊呆:“你疯了?”
不过夏树也不需要雪莉的承认,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惊人的异性缘,自顾自地确认“我长得好看”这桩事实。
于是他心不在焉地混完了整场交流会,准备回去了解一下做1的常识。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他说,“我晚上还有别的任务,明天见。”
波本应道:“好的。”
然后和雪莉一道离开了。
夏树坐在贵宾室等待片刻,收到琴酒的短信,下楼。
对方倚在车边若有所思,一下下地摁着银质火机,火光从他的虎口窜起,气质透着懒散劲,却又莫名危险。
北条夏树走过去,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乱动,配合我。”
琴酒扫他一眼,将打火机收入袋中:“嗯?”
北条夏树环过他的腰,发力,在琴酒放松的配合下艰难地将他稍微举起来一点点,判断的标准是鞋跟离地了——跟拔萝卜似的,不过这只萝卜有85kg。
这令夏树越发自信了:【我其实抱得动他,我是1。】
而他刚松开,还没喘口气,琴酒微微倾身,左臂揽过他的膝窝,单手将他抱起来。
夏树瞬间跌进他的怀里,只能惊恐地揽住他的脖颈,然后坐到他的小臂上。
夏树迷惑:“?”
好像,不太对劲,这……
琴酒偏头与他对视,语气浅淡:“怎么?”
夏树心虚:“……没什么。”
琴酒垂眸,右手拂过他的脸,将一枚贴纸粘到他的脸颊上;因为失去粘性,他的指腹特意磋磨了两下。
夏树愕然:“……!!”
还是被发现了!
他别开视线,羞耻到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琴酒扯着唇角,笑得恣肆,仿佛在嘲笑他自投罗网。
“是你主动送上来的。”他说,“我不客气了。”
第40章 融化
北条夏树紧张而无助地望着他, 小声提议道:“……先把我放下来怎么样?”
他看起来十分无辜,反倒让琴酒难耐地磨了下后槽牙,然后收拢手臂, 偏头吻过去。
夏树被动承受着,先是抗拒, 接着慢慢放松下来,手指紧紧攥着他肩膀上的一小片布料。
他们在空荡的停车场里, 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
问题很大。
北条夏树系着安全带, 半开的车窗送进凉风风, 方才的吻带来的燥意慢慢从身上褪去。
他回味了一下感受,然后非常诚实地对自己承认:【我对他的身体有下流的想法。】
但这种感受是饱含占有意味的,夏树第一次对人产生这样的冲动, 由此他那自1为是的想法刚被掐灭, 又兜兜转转地回到了脑海中。
他心想,坏了, 两个人都是1,那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无疑令他纠结,目光止不住地往琴酒身上飘去,且自以为非常隐蔽。
夏树每偷瞄一眼, 就叹口气。
看一眼, 真帅啊, 叹气。
看一眼, 怎么也是个1呢,叹气。
看一眼,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看一眼, 真帅啊……
“你再看我。”琴酒冷不丁开口了, 声音像寒玉掉进水潭里, “我不介意现在停车抱你。”
夏树:“……”
夏树:“!!!!”
他立刻惊悚地回头,因为他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琴酒送他回到自己的安全屋,随口叮嘱了句今晚可能不会回来,匆匆离开了。
这让北条夏树松了口气,他走向书桌,把琴酒的东西都堆到最左边的角落里,然后打开电脑办公。
人不在日本,但后勤部的一些技术性工作还是逃不掉的,好在也没什么难度,花时间认真处理就行。
这张办公椅坐得他非常难受,北条夏树视线扫了一圈,把单人沙发搬了过来,然后将升降桌的高度调低,大大提升了办公舒适度。
他坐在沙发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着,还剩下一半的时候起来稍微活动了下。
没有咖啡机,连条状的速溶咖啡都没有,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倒是有一小盒散装巧克力,补充能量用,念着巧克力也是咖啡.因,夏树拿了两粒。
客厅窗户传来“笃笃”的声音,那声音轻到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他谨慎地握住放在外套口袋里的迷你手.枪。
夏树打开阳台灯,光线将来访者的轮廓刻到白色纱幔上,是一只小东西。
附近绿化做得很好,也许是松鼠。
他没有放松警惕,等着对方先动。
小东西耐心地等了会儿,又“笃笃”地敲了敲窗,还挺礼貌。
北条夏树将脸蒙得严实,悄悄推开一道窗缝。
那是一只鸟。他从自己看过的动物世界纪录片中判断出,似乎是只松鸦。它长得很漂亮,尾上覆羽白色,黑色尾巴在光下折射出靓丽的蓝色光泽。
夏树凑过去看了眼,确认它身上没有被人放置定位装置或者微型摄像头,稍稍松口气。
他拿出刚拆封的小块巧克力,想吃口压压惊,这只礼貌的鸟却振翅而起,以一种他想不到的速度从他手中夺走了巧克力。
“……等一下。”夏树惊呆了,“你是鸟,吃可可碱真的能代谢吗?会死的哦?”
然而松鸦拍了两下翅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咀嚼得飞快,像是怕他来抢似的。
夏树:“……”
这小家伙也许是饿了。他这么想着,回屋子转一圈,也没找到鸟类能吃的东西。
等他回到阳台边上的时候,松鸦已经离开了。
夏树觉得挺有意思,手揣回兜里,摸到一粒糖。
下午有点低血糖,在辛德勒公司拿的,草莓味。
夏树三两下除了糖纸,放到阳台地板上,然后他记起来,鸟类的消化系统似乎很难处理精制糖。
不过那只松鸦连要命的巧克力都能吃,也不差这一颗糖了。
他抱着这样缺德的念头笑了下,关上窗户,继续工作。
等北条夏树处理完事情的时候,天光也大亮了。
他洗完澡,特意看了眼,那粒草莓糖还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于是决定等一天试试看。
他躺到沙发上,例行刷了下论坛,却看到了泽田弘树的名字。
【闲聊】重温贝克街55555弘树真的好意难平哦
【楼主|炸牛奶:他还那么小,而且他好帅可恶】
【1L:+1,念念不忘好多年】
【2L:贝克街yyds】
【3L:这部剧场版除了养父的杀人理由,啥都挺完美的】
【4L:呜呜呜呜呜俺也是】
【5L:名字里带树的都是天使吗?】
…………
泽田弘树会通过DNA追踪系统发现辛德勒先生的身世秘密,因此被他逼迫着自杀,多年后,成长飞速的诺亚方舟完成他托付的愿望。
要不要改变一下呢?
夏树无意插手别人的人生,归根究底他对自己兴趣圈以外的东西非常不上心。
他思考了几分钟,还是决定提醒弘树。
但对方会不会听取,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范畴了。
编辑完短信,北条夏树闭眼,准备假寐一会。皮质沙发硬邦邦的有点硌人。
夏树突然想到:我为什么不能睡床?
转而起身,走进琴酒的卧室,不仅睡床,还换上了他的睡衣,觉得非常爽。
然后他想起只思考了一半的关键问题,顿时睡意散去大半。
他是1,琴酒不是0,怎么办?
夏树也没人能分享这件事,只好打开【肥皂泡泡】的聊天框,将她分享的东西看了个大概,礼貌回复几句。
然后犹犹豫豫地问:【是这样的,我有个朋……】
【肥皂泡泡】:是你自己吧?
【冰美式人间正道】:。
夏树:“……”
自暴自弃了,反正是网友。
【冰美式人间正道】:你对男同性恋了解多吗?
【肥皂泡泡】:当然!我看脆皮鸭文学十几年了喂!而且我身边也很多gay
【肥皂泡泡】:怎么说怎么说,有瓜?
【冰美式人间正道】:是这样的,我刚确认我喜欢同性
【肥皂泡泡】:草,是大哥那个coser吗?你们不会是纸片人投胎来了吧?
【冰美式人间正道】:但我也确定我和他撞型号了
【肥皂泡泡】:俩0?姐妹磨咳咳?
【冰美式人间正道】:……我们都是1。
【肥皂泡泡】:笑死我了,演的吧,你别是搁这自1为是吧宝宝
北条夏树:“?”
这又是什么?
【肥皂泡泡】:不过讲句真的啊,现实世界里的gay没那么分明的型号,基本上都是0.5吧,除了一些只在下面的铁0,不然怎么叫零溢事件呢?0是绝对的,1是相对的啦,你们可以互攻嘛。
【冰美式人间正道】:原来如此,谢谢。
【肥皂泡泡】:礼貌问下,你真的觉得你是1吗?
【冰美式人间正道】:?当然
【肥皂泡泡】:你多高啊?
【冰美式人间正道】:有一米八,脱鞋
夏树说谎了,其实他脱鞋只有179.5,不过网友也没法考证,所以他脸不红心不跳。
【肥皂泡泡】:所得死捏,那你对象呢?
【冰美式人间正道】:。
【肥皂泡泡】:抱歉,是我问太多了么qwq没关系!不用回答!
【肥皂泡泡】:那我觉得你们互攻吧?
北条夏树觉得他说的很对,正准备关上论坛,出于习惯再粗扫一遍首页的贴,结果发现了两条不同寻常的漏网之鱼。
【CP向/竖琴】狗勾绿茶攻X大猫咪杀手受,进来吃口美帝逆家的饭吧
【CP向/竖琴】琴右人琴右魂!!长发就是寡妇谁支持谁反对!书包是1!!
夏树被那句“书包是1”迷惑住了,不受控制地点进去。
……然后打开了琴右的大门!
他在一声声“书包是1”中迷失了自己,深以为然,特意搜了【竖琴】的CP贴,美帝逆家的饭少得可怜,因为基本上都被美帝创死了,不过不妨碍夏树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有两篇小黄文,文笔优美晦涩。
夏树看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做.爱的,特意找了两部GV学习。
刚看了个开头,查特酒的加班消息就来了。
他生无可恋的熄屏,回到电脑前工作。
这一下又是两个小时,琴酒回来了。
已经是早上九点,他们两人谁都没睡觉,在日本是美国作息,在美国依然阴间作息。
琴酒将外套随手挂到衣帽架上,走过来:“在干什么?”
北条夏树心无旁骛:“工作呢。”
琴酒:“哦。”
他也挤进单人沙发,将夏树抱到怀里,手伸进衣摆。
指腹轻轻摩挲过腰上的皮肉,引起触电般的战栗。
“你别沾我。”夏树皱了皱眉,躲开,“我现在有事。”
琴酒倒也依言,没再乱动,掌心仍然握着他的腰侧。
琴酒拿起他的手机,问:“密码?”
夏树没太在意,报了串数字过去,几秒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夏树:“?”
他不觉得自己非常直男的手机界面有什么好笑的,直到他一转头,发现小电影暂停了但没关。
夏树:“………………”
夏树:“!!!!!”
他慌了,他真的慌了。
“你听我解释!”夏树说得飞快,然而声音却在对方晦涩的视线中越来越小,“我只是没见识所以学习一下……”
琴酒重复,又愉悦地哑笑了声:“学习?”
他又逼近了点,淡淡的烟草味沁入夏树的鼻尖,狠戾而强势。
“哪里不懂?”他的声音低沉又带有颗粒感,喉结缓缓滚动,唇边热气灼烤着夏树的耳垂,“……我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