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当然是故意的。
他从几年前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梦见身边这个人。
一开始是十几岁,北条夏树的轮廓稚嫩,白净的脸上辍着双小鹿似的清润眼睛。他年纪很小, 也很好懂, 情绪明明白白地摊在脸上任人阅读, 完全是小孩脾气。
高兴藏不住,不开心也藏不住。
冷战了想和好, 不知道怎么主动开口提, 犹豫踌躇, 别扭。
抱着枕头过来,虚着眼睛胡说八道, 说自己怕黑怕打雷, 想要一起睡觉。
黑泽一边从主视角观察他, 一边被不属于自己的、莫名的感情裹挟。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渐渐和梦中自己的想法同调, 也许那是另外一个黑泽, 而同位体的思维与情感总是那么相似。
他想要拥有这个人,彻彻底底的, 最好是用铁链束缚住, 限制自由,让他永远没办法离开视线范畴。折断飞鸟的羽翼, 摧毁他未来的任何可能性, 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就此得到他。
这个念头无疑越界且违法, 但黑泽阵本身也不是什么正义感强烈的人, 他为FBI效力, 敬业和缜密是他的个人习惯, 离开FBI也会为别的团体组织这么工作,本性如此,和阵营归属无关。
他循着记忆里的信息找人,很快发现相关线索。
证件照上的黑发少年神采飞扬,笑意清浅。
但只能追踪到离开加州之前的动态,回到东京后音讯全无,隐没在人群里。
想来也正常,这小孩学的计算机专业,辅修了一堆通讯工程和工业设计相关的课程,又不是FBI重点监视对象,把自己藏起来很容易。
黑泽想找人,瞥了眼出生年月。
……还没成年。
黑泽阵顿时觉得棘手。他能明显得感觉到,光是零零碎碎地做梦,心中那聊胜于无的道德藩篱就已经被夏树的一举一动磨蚀得所剩无几。
也许见到本人,会不由自主地、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再等等。
然而有些事情也许注定要发生,东京都市圈林林总总三千多万人,霓虹灯下,游人就像挤挤挨挨的磷虾群。
黑泽阵从便利店里走出来,越过疏离的人流,一眼就锁定了马路对面的少年。
他接过摊主递来的东西,回头,目光滑进黑泽的视线,好看到能用‘漂亮’来形容。他刚开始有些茫然,看到黑泽后,神色立刻转变成了警惕。
就像听到猎人脚步声,而竖起耳朵尖尖的小动物。他努力忍下恐慌等不适感、佯装镇定地离开了。
这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黑泽阵的眼睛,他比夏树长那么多年岁,想要勘破小孩的心思就像翻书般轻而易举。那伪装就像糖纸,欲盖弥彰地包裹在糖球外面,因为过分贫弱,反倒显得可爱。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黑泽阵想。这可怪不得我。
……
“叮——”
电梯门开了。
北条夏树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黑泽身后,看着他开门,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下一秒,对方扔了双拖鞋到他脚下。
……这下不用考虑了。
夏树换了鞋,走进客厅。装修风格冷淡且高级,颜色以黑白灰为主,单调且不近人情,十分贴合黑泽的个人作风。
黑泽阵脱下外套,随手搭到椅背,这个天气会穿长袖外套本来就有些古怪,但放在这么一个满身是谜的人身上,倒显得相得益彰。
“现在雨大。”他在走廊的壁橱里翻找着,“等会雨小点再走。”
说完这句话,黑泽就找到了伞,翻转手腕精准地掷过来,北条夏树手忙脚乱地接过,然后局促地说了声“谢谢”。
伞套上沾了一点点灰尘,看来放着有一段时间,主人不怎么打开使用。
黑泽往厨房方向走去。
他上身内搭的短袖质料轻薄,被强壮的肌体悍然撑起,轮廓紧绷鼓张。
一副具备绝对力量感的、成年男性的躯体。
而北条夏树低头,看了眼自己细窄的腕骨和手臂,陷入莫名的自卑。这样的情绪只持续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怀中猫包的动静打断了。
缅因猫奋力挣扎,像被脾气暴烈的宝可梦一样,反抗着禁锢它的精灵球。
见它如此激动,北条夏树立刻拉开拉链,生怕猫把牛津布给撕裂了。缅因猫探出脑袋,对着他一通龇牙咧嘴,咪咪呜呜,非常生气。
接着,甚至作势干呕了几下。
如果是寻常主人,此时一定怀疑猫生病了,或者吃进不干净的东西,肠胃不适。
北条夏树一开始也这么想,却在欣赏完这一通猫咪表演后,奇异地理解了它的意思:【恶心得要吐了。】
他压低声音,凑近小猫咪的耳朵,悄悄问:“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是因为不喜欢黑泽先生家吗?”
猫满脸不爽,恶狠狠地叫道:“咪!”
……原来如此,它讨厌黑泽到这个地步。
也许是猫科动物的领地意识作祟,它反感黑泽,自然也厌恶对方的家。
“我车坏了。”北条夏树好声好气地跟小猫咪讲道理,“就在这待一小会儿,等雨小了就回去,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吧?”
缅因猫大声回道:“咪!”
还是凶狠的语气,却没刚才那么冲了。
北条夏树知道这是有商量余地的意思,刚想说点什么给小猫咪画饼,好叫它安分点,却忽然听见黑泽的声音:“你能喝牛奶吗?”
夏树抬头,刚想说自己乳糖不耐,又礼貌改口道:“能喝一点点。”
黑泽:“哦。”
见他又与黑泽阵搭话,猫快要气晕过去了。
北条夏树眼疾手快,立刻将它抱起来,亲了亲鼻尖:“别生气了?”
猫将跃跃欲试的爪尖收回去:“……”
哄好了。还挺简单的。
夏树把猫关回包里,又看向在厨房忙碌的黑泽。
能被他请进家门躲雨已经很惊讶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细心,更显得自己之前那些揣测小气且无端。
真是太不应该了……
没过多久,黑泽端了杯美式过来,热的。
北条夏树震惊:“…………”
不,这人绝对有问题。
他内心哭丧,尽可能平静地抿了一口热美式,假装镇定地说:“谢谢黑泽先生。”
而黑泽把他精彩的神色变化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表情难掩愉悦。
他问:“上几年级了?”
夏树老老实实地说:“二年级。”
“作业写得完么?”
夏树心想他有特权,完全不用写作业,斟酌着糊弄道:“还可以,认真写的话也挺快的。”
“成绩怎么样?”
除了年级第一没考过别的位次·北条夏树:“一般吧。”
“快成年了?”
“嗯。还有几个月。”他想了想,问道,“黑泽先生,你呢?”
“你觉得呢。”
夏树猜测道:“二十六岁?”
“少了。”
“哦。”他心想,也许是黑泽先生不愿意透露,也就不继续问了。
两个人像问诊的医生和战战兢兢的患者般一问一答,进行了一通无效交流。黑泽揣着明白装糊涂,夏树也是真的没发现异常,有事没事偷瞄窗外,就等着那雨小一些,好顺势早早离开。
阵雨本就来去都快,将近半小时过去,阴云笼罩的天空渐渐像被橡皮擦涂走暗色,变得明亮起来。
太阳和细雨一道出现,晶莹的雨丝如同银坠,扑簌簌地落到阳台和窗外的植被上。
“等会我要出门。”黑泽开口,“顺路送你回去。”
面对如此好意,刚准备告别的北条夏树又悻悻然停下拿伞的动作:“……好的,谢谢黑泽先生。”
黑泽又说:“我有点事,你等一会。”
然后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机,把遥控器丢给他,转身去阳台上打电话。
客厅里的复古挂钟步履缓慢地向前走着。
北条夏树认命,一下下调台,黑泽先生根本没有续费宽带电视,就那么几个频道可以看。他随便选了一个,屏幕上开始放电影,似乎是个爱情片,已经播了不少,节奏缓慢,每一幕都唯美入画。
他把猫抱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气鼓鼓的猫咪顺毛,一边分神留意电影在放什么。
“马上就回去了,真的,真的。”
“咪!”
“别生气了,回家给你开个罐头好不好?”
“咪!!”
“……哎呀。”
黑泽先生这通电话打了很久,也许有将近半小时,影片剧情也推展到了高潮部分,轻柔而哀伤的旋律萦绕着整间客厅。
北条夏树淡瞥一眼,却忽然愣住了。
女主角在列车内,拍着车窗,哭得形象全无,一声声地喊月台上的男人的名字。
随着“呜——”的汽笛声,齿轮啮合,列车缓缓顺着轨道驶离,风景倒退,那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这一段的表演确实很有张力,他屏气凝神,整个人像浸入深海,渐渐窒息,直到实在忍受不了,才剧烈地喘了两口气。劫后余生的心脏疯狂跳动着,将莫名的涩意与痛苦沿着血管运输出去,漫入四肢百骸,不放过每一个毛孔,令北条夏树在这个闷热的天气中手指冰凉。
他甚至没发现自己额头沁出了冷汗,一两分钟的功夫,面庞霎时苍白得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缅因猫舔了舔他的手指,刺痒的触感稍微唤回了一点理智。
“怎么了?”北条夏树对着它虚弱地笑了下,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
猫不安地用肉垫踩了踩他的肋骨。
他却无心照顾猫咪的情绪,又是困惑,又是惊愕,还有点尚未散去的痛苦。
——刚刚,为什么会那样难过?
这种感觉不是看电影能拥有的,像是有个人将他全部的爱恨浓缩成一粒透明子弹,穿越时间与空间的罅隙,击中北条夏树的心口,使他完完整整地体验了一份此前从未有过的悲伤情绪。
好像他也曾经声嘶力竭地试图留下某个人,也曾痛苦而无力地落泪,但最后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
北条夏树惊疑不定,没有继续看这部电影,转头望向阳台。
他对黑泽一直保持着莫名的戒心,从未有一刻真正放松过,而刚刚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也就忘记继续自己那毫无用处的戒备。
黑泽阵的侧影就这样闯入他的眼帘,夏树眨了眨眼,短时间内没能没反应过来。因此他以一种全新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审视对方,接着在恍惚间得出结论,或许,自己早该与这位只有短短几次往来的黑泽先生相识。
雨彻底停了,天际点燃一把玫瑰色的大火,向穹顶攀爬,叠着暖橙渐变。
而黑泽倚着栏杆,淡色唇瓣开合,面庞线条和表情一样冷硬。黄昏姗姗而来,落在他色泽浅淡的发隙间,霎时金芒跃动。
北条夏树缓慢地合上眼皮,再睁眼,仿佛整片视野都笼上虚濛发亮的光雾。
他方才因为痛楚而抽疼的心脏停滞一秒,再度加速起来。
砰砰,砰砰。
有点不太寻常。
黑泽阵也许是听到什么讽刺的话,剥削的嘴唇上翘着,笑意到面中便戛然而止。墨绿色的眼珠冰凉却燎灼,仿佛盛着一泓寒潭,与充塞着鲜艳色彩的天幕背景格格不入。
而北条夏树头脑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除了轰隆的心跳,什么都听不见。
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随着几次深呼吸渐渐缓解,他终于从那种近乎耳鸣的状态中脱身。
滴答、滴答、滴答……
挂钟的秒针在响,映着心率的节拍。
他想要移开视线,又有点莫名不舍。
夏树怀疑自己病了。
……好奇怪的感觉。
第82章 生气(为温梨400雷加更+营养液3k)
五分钟后, 黑泽终于打完了电话,将手机捏在掌心思索了几秒,重新放回口袋里。
他拉开移门, 正好对上夏树的眼睛, 发现这小孩又一脸懵,淡淡问道:“怎么了?”
北条夏树回神, 缩了缩脖子:“……没什么。”
好在黑泽阵没有深究,“嗯”了声,又说:“雨停了,把伞也带上。”
他拿起车钥匙, 带着北条夏树下楼。
意识到终于能离开黑泽领地的缅因猫安分了, 不再闹个没完, 眼不见为净地缩在包里假寐。
今天是休息日, 晚上四五点的车道不算拥堵,黑泽阵很快将他送到公寓楼下。
北条夏树关上门, 才忽然想起来手中还捏着黑泽给的雨伞。他回头, 却见黑泽的车飞快地开走了, 速度快得如同肇事逃逸, 生怕他追上找麻烦似的。
北条夏树:“……?”
他只好给黑泽阵弹电话,结果响了两轮, 没接。
于是北条夏树又摁掉, 重新打一遍, 这下却听见电话那头的女声用没什么起伏的机械音说“您拨打的电话占线中……”
这也太不巧了, 黑泽先生可真忙啊。
他回到家,将沾了灰的伞套擦净, 期间缅因猫咬着他的裤脚, 弓着身体往房间方向走。
不得不说, 这猫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北条夏树担心裤子被扯坏,跟着它走到主卧的卫生间门口。
缅因猫尾巴啪嗒啪嗒抽地,扭头。
【去洗澡。】
北条夏树:“?”
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想洗澡了呀? ”
猫咪是对气味很敏感的动物,它讨厌黑泽先生,所以想洗澡。
北条夏树自以为理解了猫的意图,转身去杂物间,把新买的宠物澡盆拿出来,高高兴兴地放好。
他捋了捋袖子,对着门口一脸嫌弃又无语的猫咪招呼道:“快来。”
猫:“……”
一人一猫僵持着,几分钟过去,北条夏树把不情不愿的猫抱进澡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猫明明在第一次洗的时候又乖又听话,这次却扑腾甩毛,让他跟着半身湿透。
北条夏树也洗了个澡,出来之后,缅因猫终于满意了点。
他擦着头发,给黑泽发消息。
【夏树:[雨伞照片.jpg]】
【夏树:黑泽先生,你的伞在我这里】
“我寄给你?”、“我把伞的费用转给你,就当我买下它吧。”……
应该选一种最省力的处理方式,但他此刻犹豫了。
维修费赔付了,把伞还给黑泽先生,账面上两清。
那是不是以后就没有机会见面了?
北条夏树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他迟疑许久,等到了黑泽阵的回复。
【黑泽:下次见面还我。】
寥寥几字,却让北条夏树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他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猫在用抓板磨爪子,除了这一点,它完全不像一只猫。
它对逗猫棒毫无兴趣,对猫薄荷也无动于衷,不喜欢睡猫窝反而喜欢床,甚至会用智能马桶。
北条夏树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看到地上那把破破烂烂的雨伞,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啊?”他惊异地看着缅因猫,“这是黑泽先生的东西!”
猫咪正在旁边悠闲地舔爪子,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
夏树检查了一下面目全非的雨伞,试着打开,然而失败。
伞骨居然也折了。
他理所当然的把损坏伞架的过错也归咎到猫身上,没细想为什么一只小猫咪能轻松折断材质是铝合金和玻纤的伞骨——因此真正的罪魁祸首黑泽阵本人完美隐匿,全部罪责由不懂事的小猫咪抗下。
“我本来要还给他的。”夏树有点气愤,试图和猫讲道理,“万一他生气了呢?”
猫舔爪子的动作轻轻一顿,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在说:【还有这种好事?】
夏树:“……你很过分。”
他又给伞拍了张尽可能雅观的遗照,给黑泽发过去,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没看住家里的猫。】
黑泽:【?】
黑泽:【猫?】
夏树:【对……】
夏树:【非常抱歉,我会给你重新买一把的】
黑泽:【丢了,换个猫养】
夏树:【??】
黑泽似乎在忙,回完这句又没下文了。
北条夏树也不介意,他熄了屏,半蹲和缅因猫平视,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不可以搞破坏。”这样似乎太没威慑力,他又补了句威胁的话,“你这样的小猫咪是会被我弃养的。”
猫僵硬了一秒,随即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你害我要赔黑泽先生好多钱。”夏树仗着猫咪没有金钱观开始胡说八道,“我快要吃不起饭了,明天要去工藤家蹭晚饭吃,都是你害的。”
缅因猫渐渐收起一身攻击性,偃旗息鼓,连耳朵都向后背了。
“听到了吗?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
“……咪。”
……
吃不起饭是骗小猫咪的话术,次日去工藤家吃晚餐倒是真的。
久居国外的工藤夫妇难得回国,工藤有希子热情地邀请他来家中做客。
次日放学,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来到他的班级门口。
工藤刚踏进正门,就看见有个背着包的男生喊了句“那就拜托你了北条,谢谢啊我先走了”,接着从后门匆匆离开。
教室空荡荡的,只留北条夏树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工藤新一看向黑板上值日栏的四个名字,“他们都有事吗?”
夏树含糊道:“可能吧,不知道。”
他从包里翻出一台扫地机器人,摁下开关,然后悠闲地玩游戏机。
“好过分,总不可能三个人同时有事吧,他们就是想把事情都推给你。”毛利兰皱眉,将挎包放到讲台上,拿起黑板擦,“我和新一来帮你。”
“谢谢,但是不用了。”北条夏树阻止了她的动作,对着那台圆滚滚的扫地机器人颔首,“它会飞,能擦黑板。”
毛利兰:“?”
“也能擦玻璃。”
毛利兰:“……这样啊。”
工藤新一在教室内转悠一圈,若有所思地说:“我说你啊,是不是又被霸凌了,但自己没有察觉到?”
北条夏树:“什么?为什么是‘又’?”
工藤新一大惊:“你完全不记事情的吗?就是你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有几个人故意撕你课本……”
“我也不看课本啊。”
“往你柜子里的运动服和运动鞋上倒饮料……”
“上体育课太累了,我开了个哮喘证明,并不用去。”
“还约你去学校后门的小树林里打架……”
北条夏树想了想:“那其实是我约的。”
工藤新一:“?”
他刚转学过来不久,就很快成为了学校小有名气的人物,同时在女生中极受欢迎。这个年纪的男高中生大多人憎狗嫌又自恋,跟异性相处也常把事情搞砸,于是通过自身的反面例子,将北条夏树的礼貌妥帖衬托得闪闪发光。
这必然会引起一部分人看不惯,其中就包括几个学校里喜欢寻衅滋事的刺头儿。
有个人的女友因为受不了他的脾气怒而提出分手,分手时怒吼了一句“但凡你有北条同学的脾气一半好我都能忍下去!”……然后北条夏树就成为了这几个人的眼中钉,实在是无妄之灾。
不良少年的报复手段低劣到可笑,幼稚程度上和国中生没有任何区别。
从前北条夏树对此这件事的处理方式闭口不谈,大家只知道后来这几个人都转学了,于是校园里开始流传“北条同学拿枪恐吓,告诉他们要么转学要么死”、“北条同学的父亲其实是帝丹高中校董”,但工藤新一知道他没有父母,所以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一个字都没信过。
见他似乎有意披露,工藤兴致勃勃道:“你把他们都教训了一顿?”
北条夏树沉思:“没有,我和他们讲道理。”
工藤新一格外迷惑:“真的吗?和不良少年?这能说得通吗?”
北条夏树点头,肯定道:“对。”
——虽然是用枪和载着武器的无人机讲道理。
几个和平年代长大、最多也就用铁棍打架的不良被枪声吓得面色苍白,旁边被机载霰.弹枪拦腰扫断的大树更是预示了某种悲惨命运。
当北条夏树慢条斯理地念出每个人家庭情况,向他们展示私家侦探跟拍的家人照片的时候,色厉内荏的几人都抑制不住颤抖,争先恐后地道歉。
“其实他们态度还蛮好的。”夏树回忆了一下他们的神情,平和道,“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都是主动要求转学,想要重新开始人生。”
工藤新一总觉得他隐瞒了至关重要的部分,但遵纪守法还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半信半疑地说:“是这样吗?”
夏树:“是的。”
毛利兰感叹道:“你帮了他们呢,真好啊,希望他们能真的改邪归正,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夏树:“我也这么想。”
工藤:“?”
总感觉哪里不对,这俩人是认真的吗?……小兰你为什么一脸感动啊!
三个人插科打诨的功夫,扫地机器人已经完成大部分使命,摇摇晃晃地飞到窗外准备清洗外窗。
北条夏树眼见着教室打扫得差不多,摁了两下屏幕,给机器人下归位关机的指令。
他挎上包:“我们走吧。”
……
时间似乎格外钟爱工藤有希子,她依然拥有光洁的额头、笑起来没有鱼尾纹的眼睛,性格也像少女般活泼。她热情地拥抱了三个人,絮絮叨叨地说:“新一又长高了呢,小兰越来越漂亮了,夏树也……”
北条夏树注意到玄关处有两双亮闪闪的钻面高跟鞋,而且尺码还不一样。
工藤新一当然也发现了,问道:“妈妈,家里来客人了吗?”
“……哦,对,我差点忘了。”工藤有希子恍然大悟,“是我的朋友水原小姐,也是最近影坛大势的女明星哦。”
毛利兰雀跃道:“是演《玫瑰色生活》的那位吗?”
工藤有希子:“对的对的!”
毛利兰:“她好漂亮,我好喜欢她。”
“演技也很优秀呢。”
“是呀,她23集演的那段姐妹分别戏,看一次哭一次……”
两人有说有笑地聊起来,工藤新一耷拉着眼睛,完全不明白她们二人为什么能这么兴奋,他碰了碰夏树的肩膀,小声问:“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北条夏树坚决道:“完全没有。”
工藤满意了,心想幸好有你啊夏树君。他对娱乐圈的了解程度如果是4,那夏树就是-5,放几张明星照片在夏树面前,他唯一能分辨出的也只有性别。
然后他们走进餐厅,穿着黑色香O儿套装的年轻美人朝他们点头示意,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工藤君,夏树君,晚上好。”
北条夏树愣了几秒:“……是你啊。”
工藤新一:“??”
之后的一顿饭中,工藤总觉得自己像混进这个家的局外人,餐桌上尽聊些他一知半解的娱乐话题。
据他观察,尽管夏树态度温和疏离,但水原麻衣对他展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关心,仿佛两人是相识许久的朋友,最后还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夏树君,未来再见。有麻烦可以找我帮忙,你有我的电话。”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个陌生的女明星,工藤关上门,一本正经地质问北条夏树:“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吗?”
北条夏树茫然:“之前在加州偶然认识的,我并不知道她是女明星啊?”
不过他也觉得水原麻衣的熟稔态度有些奇怪……就和之前遇到过的鸢色眼睛神棍一样。
“原来如此。”工藤新一吐槽道,“你怎么什么事都是在加州发生的,也太神奇了,你是在那念过加州职业技术学校吗?”
“没有,我上的是加州理工。”
工藤新一敷衍:“为什么不去耶鲁,是不喜欢吗?”
夏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黑泽先生问如此相似的问题,认真答道:“我不喜欢康州。”
工藤没把夏树的话当真,因为阿笠博士忽悠过他。
阿笠博士说夏树因为过分天才性格孤僻一直和同龄人格格不入,希望工藤能在学校里照顾他,话里话外暗示北条夏树从前没上过学。
虽然见到本人之后,工藤新一觉得博士在骗自己——这个人完全知道如何高效社交、维护好和同学的关系,但他也从夏树身上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他似乎很合群,对谁都喜欢,对谁都漠然,实际上并没有在乎的事情。
因为没有去过学校,所以拥有这种冷漠中透着傲慢的微妙气质,再合理不过了,况且北条夏树也从不提自己以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工藤新一就这么从逻辑上说服了自己。
毛利兰在厨房里帮有希子洗碗,男人们承担打扫餐厅和客厅的工作。北条夏树倍感后悔,他就应该把扫地机器人一起带回来,省得现在如此费劲。
等收拾完,外面天色也暗下来,他独自回到家。
缅因猫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来回踱步,满脸不高兴。
“没有在外面找别的猫。”夏树哭笑不得,“去工藤家吃饭了。”
缅因猫身体一僵,也许是想起他说的‘赔了伞吃不起饭’,一时间,连微妙的嫌弃都从脸上褪去了。
“滴——滴——”
北条夏树接起电话:“喂?”
“是我。”黑泽语气散漫,“吃过饭了吗?”
夏树顿时有些紧张,老老实实答道:“吃过了,在朋友家吃的。”
黑泽低笑了声,不置可否道:“嗯。”
他没再说话了,呼吸有些重,拂得人耳畔酥酥麻麻。
北条夏树能幻想出他的样子,薄咬着根烟,目光虚在空气中,整个人冷冰冰的,像是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感到脸颊刺痒,收拢手指:“……黑泽先生,有什么事吗?”
黑泽语气淡淡,反问道:“没事不能打给你?”
“啊?”
他又讥笑:“不熟?所以不行?”
用这种问责般的语气,十分强盗逻辑,简直莫名其妙。
北条夏树却蓦然变得心虚:“没有啊……我就是问问……”他有些担忧地问,“黑泽先生,你是喝酒了吗?”
“……嗯。”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玻璃相碰的脆响。
于是北条夏树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并不知道喝醉对黑泽阵这种极为克制的人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
夏树慢吞吞地走到阳台,今晚没有云,月亮清晰如银盘。
他说:“那你打给我,是想聊天吗?”
黑泽:“不是。”
夏树:“……啊?”
对方又不说话了。
夏树耐心地等着,醉鬼总是多话且莫名其妙。
他支着下巴数星星,一阵夜风过来,拂得树林沙沙,像是松涛声,远处的蝉鸣絮絮不绝。
夏天又回来了。
电话那头,依然只有黑泽先生平稳的呼吸声。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轻轻的。
夏树刚想开口询问,却突然噤了声,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浮上来。
也许,黑泽只是想听他的声音,呼吸、说话、笑,什么都好,他想要确认‘北条夏树活着’这件事。就像他的猫,会半夜趴到胸口,听他的心跳。
“……黑泽先生?”他问,“你睡了吗?”
“没有。”
“那我们来聊天吧。”
“哦。”
“你的工作内容有趣吗?”
“不。”
“我觉得也是,工作怎么会有意思,除非我是资本家。”夏树说,“我以后想当自由发明家。”
“嗯。”
“我总感觉我的猫可能力气比我大。”
“丢了它。”
“那不行的,我得对它负责,如果弃养,它就只能流浪了,万一遇到什么虐猫的心理变态……”
“心慈手软。”
夏树反驳:“不,我非常无情。”
他以为对方会嘲笑这句有些孩子气的话,但黑泽没有。
良久,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对猫倒是心软。”
夏树:“啊?”
为什么是这种讥讽负心汉的语气?
“我困了。”黑泽冷酷地说,“先挂了。”
夏树:“哦,好的,晚……”
“嘟——嘟——”
挂断的忙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
北条夏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晚安都没说完,完全不能理解黑泽为什么忽然发难,说生气就生气了,这脾气变得比猫还快……真的好奇怪啊黑泽先生!
然后他回头,隔着玻璃,看见银毛大猫咪也一脸看偷腥猫的表情。
它十足愠怒,尾巴缓慢抽打着地面,仿佛在说【怎么有我了还去找他!你怎么敢?】
夏树:“……?”
第83章 支票
北条夏树折腾一晚上才把猫哄好, 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感觉和养了个难搞的恋人也没什么区别。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客厅的地板在接近移门的地方裂了一道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有大理石的深色纹路作掩护, 也就显得没那么明显。
这栋房子的装修没有经他手, 想找售后都困难。
“……又要花钱修地板了。”北条夏树喃喃自语道, “我真的还有钱吗?”
他没注意到沙发上的缅因猫因为这句话而心虚到僵直,仔细观察了一下裂纹,感觉还能将就用, 就先不予理会了。接着换上外套拿起包, 和猫道别:“我去上学啦, 晚上见。”
结果晚上回家的时候, 北条夏树看见茶几上多出了一个男士钱包,从质地和工艺来看, 价值不菲。
而缅因猫守在钱包边上, 朝他望来。
北条夏树惊讶道:“为什么会有钱包?有谁来过吗?”
猫用爪爪把钱包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夏树不敢碰, 面无表情地开始调客厅监控。
为了尊重小猫咪的隐私,他一般不看, 但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于是他用64倍速大致看了下发生了什么——猫在他离开家门后不久,轻松地用前爪压下门把,打开大门出去,还不忘记关门,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半小时前, 它叼着一只男士钱包回来了。
北条夏树:“……”
他起身坐到电脑前, 轻车熟路地黑进小区监控系统, 开始调查猫的动向。
它体型小, 速度快,专走草丛,监控又有死角,北条夏树能够找到的片段并不算很多。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钱包的来历。
小猫咪选中两个车位,蹲进正中间的草丛里。
那两辆车都不便宜,分别是保时捷和玛莎拉蒂,在这个高档小区也还算常见。监控其实已经拍不到猫的身影了,但夏树莫名觉得它就在那里狩猎……也许是想打劫人类也说不定。
保时捷的车主一边打电话一边来到车边,动作幅度很大,应该是心情不好。他一扬手,鼓囊囊的钱包从西装内袋里掉出来,此时,一道银色闪电自草丛窜出,将还在空中自由落体的钱包叼走了,飞快离开作案现场。
没有落地的声响,保时捷车主又分心打电话,因此完全没注意到。
北条夏树:“……”
竟然诡异地松了口气,起码没有袭击人啊?不用付医药费了。
“但你这样是不行的。”他清了清嗓子,和猫咪讲道理,“我自己会赚钱。你这样把别人的钱包拿给我,被发现了我要坐牢的。”
“咪。”
“坐牢之后,你就会从一只有主人的小猫咪,沦为法拍猫。”他冷酷地恐吓道,“以几万日元的价格卖给别人,然后他会打你。”
猫鄙视地瞥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猫听没听懂,北条夏树必须先做正事。立刻替换监控录像,并且把钱包交到物业的失物招领处,拜托他们帮忙寻找主人。
为了杜绝这件事,他还决定改装门锁,改成虹膜识别自动开门。
改装和测试又耗费了两天功夫,用了新门之后,北条夏树特意调看监控,发现缅因猫在尝试开门,耐性好到不可思议,一试就是一上午。
它发现用寻常方式无法突破之后,在门前坐了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撞门而出。
北条夏树霎时间十分惊恐,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拜托,这可是一只小猫咪耶,又不是西伯利亚大猫咪,哪有那么恐怖的杀伤力。
总之,换门的手段行之有效,猫安分了几天。
转眼间,日历上的日子又走到周五。
工藤新一难得没有部门活动,放学后和北条夏树一起走路回家。
夏树:“小兰呢?”
工藤:“她还有训练。”
“哦。”他想了想,“多罗碧加乐园的开园日,就是明天吧?”
工藤点点头,耷拉着肩膀:“是的,过去肯定是人挤人,排队个没完,就和迪O尼一样,真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
他不停地抱怨,全然忘记自己前些天为了两张门票而拜托别人的难为情模样。而北条夏树心想又来了又来了,一边听一边走神,想给工藤面子才没有当场戴上耳机。
书包忽然被拽了下。
北条夏树回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黑车的车窗里探出来,逗弄般用食指勾着他挂坠旁边的橡胶圈。
“……黑泽先生?”他有些惊讶,对工藤笑着道歉,“抱歉,我和朋友说几句话。”
北条夏树转身,问:“你怎么在这?”
黑泽阵:“路过。”
夏树“?”
黑泽似乎并不想解释缘由,视线凝注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寸地从额头下移到嘴唇,再往下到攥着包带的手指。那目光极富侵略性,令夏树忍不住打颤。
黑泽阵终于移开眼睛,思索片刻,找到一个不错的理由。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支票我折了,有折痕,用不了。”
仔细想想,黑泽先生当时确实对折过,如果印章上有折痕,是会影响识别的。
难怪过去这么久了,银行都没有发扣款短信。
“那我再写一张给你。”北条夏树答道,刚想将包移到身前,又忽然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好像忘记带支票本了。”
他的心跳很快。
咚咚,咚咚。
因为他在说谎,支票本分明就在书包里。
编制这个谎言,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在他深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就已经说出口了。
北条夏树垂着眼睛:“明天、或者等我回家……”
“……知道了。”黑泽阵盯着他半晌,将他的心虚犹豫收入眼底,扯着唇角笑了下,“那就下次。”
黑泽心情显然不错,偏头看向工藤新一,问:“那是你朋友?”
北条夏树点点头:“是的。”
“嗯,去吧。”黑泽摁下升窗键,“我周末有空。”
工藤新一站在车的右前侧,太阳光很大,车窗又做了防窥设计,他并没有看清坐在驾驶座上的银发男人。
等夏树结束了对话后,他随口问:“这是谁?你为什么要给他钱?”还没等他回答,工藤开始了自己洋洋散散的推理:“你叫他先生,说明年纪比你大,他……所以他是你撞了的那辆保时捷的车主,对不对?”
北条夏树没什么感情地鼓掌:“不愧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太了不起了,全中。”
于是他听着工藤不着痕迹地嘚瑟,一边思考自己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回到家。
太奇怪了。
刚刚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怕给了支票,就没有借口再继续联络了。
北条夏树顿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主要是它预示着的事情让人一时无法接受——他对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的同性产生了好感。
哪怕在这个宣扬Love is Love的时代,也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了。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但北条夏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讨论这件事,只能独自琢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查找相关文献,发现文献帮不上一点忙,于是又找到情感论坛,一条条翻阅同性相关的帖子。
经过彻夜的努力,北条夏树意识到:
第一,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
第二,他确实对黑泽先生有好感
得到这两句完全是废话的结论之后,北条夏树醍醐灌顶,发现窗外已经大亮,满意地拉上遮光窗帘睡觉。
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还不饿,于是打游戏打到晚上八点,出门觅食。
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发现有个小男孩沿着街道疯跑。看身高,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还在念小学。
男孩浑身上下的衣物鞋帽没有一处合身,运动鞋对他来说简直像一艘小船,啪嗒啪嗒,他艰难地划船涉水。
北条夏树有点在意,因为这男孩的衣服配色和工藤今天发的十分相似。
【工藤:[照片.jpg]这套怎么样?】
【工藤:[照片.jpg]这是黑的】
【工藤:黑的还是上面这套】
【工藤:?你是不是又在睡觉】
打开手机一看,何止相似,简直和工藤的一模一样!
北条夏树快步走过去,喊道:“喂,小朋友。”
男孩顿时刹车,回了头,眼睛霎时亮了,调头朝他的方向跑过来。
夏树:“你需要帮助吗?”
男孩:“夏树是我!我是新一!”
北条夏树:“?”
“……啊?”夏树愣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你也叫新一啊,真巧。”
“我是工藤新一!”男孩声嘶力竭,又警觉地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我今天在多罗碧加乐园看到有人在不法交易,想跟过去取证却被他们发现了,然后被打晕灌了某种毒药,醒来后就变成了小孩子……”
北条夏树对这种事情接受良好,心想工藤确实也是这种会被自己好奇心害死的类型。
他再仔细端详男孩的面孔,其实已经信了三分,出于谨慎的目的,又说:“你得向我证明自己的身份。”
男孩握拳,生气道:“我的门票就是你给的!你写的那个代拍软件叫【新一诱捕器】!它的运行逻辑是……呃……”回忆着回忆着陷入盲区。
北条夏树鼓掌:“真了不起啊,身体虽然变小,头脑却依然简单,不愧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工藤新一:“?”
“走吧,我们回去慢慢说。”北条夏树起身,“你还记得给你灌毒药的人的样子吗?”
工藤新一思索了一下,比划道:“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混血男人,戴着帽子,我看不清他的头发颜色。”
北条夏树漫不经心地应着:“嗯。”
“但是我记得他的瞳孔是墨绿色,盯着人的时候,神情很可怕。”
夏树一顿:“……然后呢?”
“他穿一身黑,明明是夏天,还穿着黑色长风衣。皮肤很白,非常白。”
夏树陷入沉思:“……”
这、这好像有点像那个谁……
“轮廓立体,脸窄,高鼻梁,混血特征很明显。”工藤说着,有些懊恼,“这样简单形容,没办法准确描述啊……”
夏树震惊:“……”
啊?
不会吧?不会吧?
工藤新一思考着怎么精准描述那个绿眼睛男人的特征,因此完全没注意到夏树的神色愈发古怪了。
“我晕倒之前,他对同伴……”工藤用稚嫩的声音模仿着那人的语气,“‘是个小孩,怎么处理?’……是这么说的。”
北条夏树:“……?”
这个熟悉的称呼……
夏树有点绝望,如果不是不会抽烟,他现在已经无比怆然地点了一支。
好消息,他似乎喜欢上一个人。
坏消息,那个人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第84章 逃避
北条夏树把小号工藤新一带回家, 叫了大份的披萨外送,然后拿着一管取血器一本正经地忽悠他:“我帮你分析一下血样有没有异常。”
工藤点头,配合地伸出手指让他扎:“你有没有小一点的干净衣服啊?”
夏树把止血棉摁到他的无名指, 答道:“当然没,你在这等一会,我给你找件没穿过的。”
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把猫抱到房间里, 叮嘱它不可以欺负客人, 缅因猫不情不愿地“咪”了声, 示意自己听到了。
然后夏树开始比对DNA, 小号工藤与工藤新一的一模一样,身份基本上能够确认了,尽管不能完全排除克隆体的可能性——但就目前的克隆技术而言, 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精确的记忆导入。
北条夏树打印了一份检测样本, 等待过程中看着种种参数, 以他并不算丰富的医学知识来看, 小工藤身体健康,一切正常。
他找了套买来还没穿过的衣服, 递给工藤:“晚饭吃过了吗?”
“没有。”工藤新一摇摇头,“我的身体怎么样?”
“从各项指标上来说是正常小孩子的水平,但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还是得找到给你灌药的那个人, 才能知道怎么解决。”北条夏树若有所思, “你有听到他们的交易内容吗?”
工藤新一努力回忆了下,认真答:“没太明白, 我被袭击之后有点脑震荡, 也记不清楚了……”
“那个人有同伙吗?”
“有。”工藤果断地说, “也是个穿着一身黑西服的怪人, 大块头, 戴墨镜,年龄应该在35-45岁之间。”
“也就是说,你看到的那两个人,都穿着一身黑,在这么热的天气下也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对不对?”
“嗯。”
“我似乎能猜到。”北条夏树皱着眉,从回忆里捡着信息,“有个组织就是以成员总穿黑衣服出名的,主要攻克方向是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药物,前些年宣称已经能让实验体青春永驻。他们的高层成员都以酒名作为代号,你有印象吗?袭击你的人有没有互称代号?”
“没什么印象。”工藤惊愕,“那我是被喂了这个组织研发失败的半成品,结果没死,活下来了?”
夏树:“目前来看是这么一回事吧。”
工藤新一有些迷惑地问:“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对这种游走在法律之外的团体这么了解?”
大家不都是在帝丹高中上学的普通DK吗?
夏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是之前在加州的时候……”
工藤新一无情拆穿:“夏树,你又想敷衍了事。”
“没有。”被拆穿目的,北条夏树只好多说几句,“我前两年在加州理工上学的时候,这个组织有发过邀请函,邀请我去研发一个全知全能、预言未来的程序,工资待遇优越,不过我觉得太离谱了就没去。后来出于好奇打听了一下,他们在认真研究某些听起来相当异想天开的项目,并且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工藤新一认真听着:“原来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是一个很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等等。”他语气诡异,“你真的是加州理工毕业的啊?”
夏树纠正道:“肄业,我辍学了,没有拿毕业证。”
工藤新一:“……”
工藤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回日本来上高中?是太闲了吗?”
他想到以前和北条夏树开的玩笑,比如“你不想上耶鲁是因为不想去吗”、“哈佛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上东大是因为不喜欢吗?”,对方总是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确实不想去,工藤当时觉得他还挺幽默,现在回忆起来有些尴尬。
“阿笠博士建议我和同龄人交往。”北条夏树简单地说,“反正在学校也没有人管我做什么。”
工藤抽抽嘴角,心想原来如此,又问:“他们向你递来橄榄枝,那你有和那个组织的人见过面吗?”
“只电话联络过。”夏树说,“那个人好像叫……波本。”
尽管几次通讯都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波本给北条夏树留下的印象却非常深刻。
原因无他,这家伙一开口,就让人觉得不安。他的声音很年轻,绝对没有三十岁,谈判时的游刃有余、套话时的流畅自然、威胁时的深不可测,其娴熟程度像是磨炼过几十年,一个人竟能拥有几百个心眼。
“他……”北条夏树欲言又止,“还挺难搞的。”
工藤新一点点头,陷入思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客厅内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听到猫爪子扒拉门板的声响。北条夏树回到卧室,把缅因猫抱出来,低头给它梳毛。
他对工藤被人下了毒药变小一事接受良好,甚至有些看乐子的心态,可能天性如此,五行缺德。
不过黑泽先生有可能隶属那个组织、并且是给工藤新一下药的人,这让北条夏树接受无能,倒不是说他是个道德标兵,恰恰相反,他不太在乎人命,但是——这个跨国犯罪组织体量庞大,根系盘桓交错,牵扯进去会很麻烦,会搭上一条命也说不定。
天平的两侧,一边是不清楚时限的crush,一边是可预见的巨大麻烦。
他应该果断放弃这份好感及时止损,真当要做决定时却摇摆起来,想要为黑泽先生开脱——
但在那之前,还是得先确认袭击工藤的人的身份。
工藤新一的描述比较笼统,刚才他先入为主地代入了黑泽的角色形象。冷静下来再仔细想想,工藤说那人戴了帽子没看清发色,而黑泽先生那一头标志性的银色长发很难全部藏住。
也许……只是个巧合?
北条夏树稍微被自己说服了。
他说:“我可以主动找那个组织的人联系,表明自己有意加入,不过后续离开可能会比较困难。”
如果是以前,工藤新一可能反驳几句就大咧咧地同意了,但在面临身体变小的巨大冲击之后,他谨慎了起来,即刻否决道:“太危险了,你只有一个人,而且你对他们的了解也有限,等掌握足够多的信息,能够周密计划如何潜入和脱身的时候再说吧。”
夏树欣慰:“工藤,你长大了。”
工藤新一:“?”
他们聊了几句,决定先把工藤新一送到阿笠博士家,接下来想办法借由博士的关系混进毛利侦探事务所,便于收集关于组织的信息。
“说起来。”北条夏树沉思,“小兰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工藤半月眼,“我刚往回跑,就被你叫住了,除了你谁都不知道我身体变小了。”
“哦,怪不得小兰发消息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那我告诉她不知道好了。”
工藤骤然变得紧张:“等等等等!这种事你不早说!让我看看她怎么问的!”
……
“对,新一在我这,他在洗澡……”北条夏树声音温和,“嗯,他手机进水坏了,钥匙钱包也都丢了,明天我陪他去买新的。哦对,你要跟他聊会吗?他刚进浴室,可能还要十几分钟,等下出来了,让他用我的手机打给你?”
他的语气带有几分揶揄,毛利兰瞬间害羞,紧张地说:“……啊?不用了!知道他安全就可以了。那夏树君,你早点睡,我也要休息了,再见。”
嘟——嘟——
挂断的忙音自扩音孔传出。
“没想到你这么会骗人。”工藤新一表情复杂,“幸好你没有加入那个组织。”
北条夏树用看傻瓜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走吧。”
他开车载着小号新一、带着血液样本检测报告来到阿笠博士家,博士一开始显然不太相信,甚至认为是夏树联合这个小男孩恶作剧捉弄自己,直到看到DNA比对结果,才不得不承认‘新一变小了’这一事实。
足足折腾到晚上十点半,北条夏树回到家,在饿晕之前终于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手机响了下。
【黑泽:明天周末了。】
……这是催促他见面的意思。
北条夏树叼着披萨,刚雀跃几秒钟,又顿时变得沮丧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好在他这个人,尤其擅长不知道如何应对就逃避。
【夏树:不好意思,我这周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要失约了】
【夏树:明天把支票和伞寄给你】
他忐忑地捏着手机,而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
黑泽阵快气死了。
他把那两条消息翻来覆去地看,点了支烟,深吸两口,还是怎么样都压不住火气。黑泽厌恶这种无法控制情绪的情况,但他确实被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和愤怒攫住,仿佛下一秒在藩篱边缘来回踱步的野兽就会冲出来。
而赤井秀一刚到接头地点,就看见黑泽一脸想杀人的样子,眼睛锁在手机屏幕上,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赤井内心幸灾乐祸,又有几分担心:“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黑泽熄屏,淡瞥他一眼,“东西呢?”
赤井秀一拿出一支空试剂管,唯有瓶底残留着几毫升余液。
黑泽皱眉,讥讽道:“就这么点?”
“发生了意外状况。”赤井无视他语气中的嘲意,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有个十几岁小孩撞破了组织交易,爱尔兰要杀他灭口,我拦下来,把药灌给他,他们不知道这个药目前在白鼠上的实验成果是‘返老还童’……也不知道那个男孩怎么样了,得想办法找到他,也许他死了,也许变成了小孩子逃走了。”
黑泽不太关心,转身欲走:“哦。”
“等等。”赤井塞给他一张复印件,“这是他的照片,应该是高中生。你有印象么?”
根据赤井秀一的形容,FBI的速写师和建模师还原了工藤新一的面部长相,那技术相当精湛,还原出来的照片,简直像工藤本人的表兄弟。
而黑泽阵扫了一眼,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收回视线,无比冷漠地说:“从没见过。”
……
远在阿笠博士家的工藤新一,忽然抬眸看向窗外,缓缓皱起眉头。
“明天去买新衣服吧,这几套实在有点旧了,你现在真是和小时候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阿笠博士正在念叨,注意到工藤若有所思的神情,问,“新一,你怎么了?”
工藤新一回神,吸了吸鼻子,嘀咕道:“我总觉得有人在骂我。”
第85章 FBI
没过多久, 工藤新一在博士的安排下进入帝丹小学就读,并且还顺理成章地住到了毛利侦探事务所。
“说了现在要叫我柯南!”已经化名江户川柯南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提醒道,“说起来,你打算怎么试探你说的那个可疑对象?”
“……啊, 这个嘛。”
“不会还没开始想吧?”
“想了, 并且这周就会付诸行动。”北条夏树正色, “我准备直接问。”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你在开玩笑?”
“不是啊。”夏树说, “他们目前还没有针对你的动向, 说明大概率认为你死了, 也就没有刻意调查你身边的人, 查不到我头上。之前组织向我抛出橄榄枝, 我现在表示自己缺钱有意和他们合作, 非常合理吧。”
江户川柯南沉吟:“说得很有道理。那位‘可疑对象’是怎么样的人?”
北条夏树:“……”
绿眼睛、身高一米九、混血儿、轮廓深刻、戴帽子。
说出来的话, 工藤会暴走的吧……
他委婉地说:“是个可疑的人。”
江户川柯南:“……喂。”
“好了, 你现在必须低调,我不想把你牵扯到这里面来。”北条夏树寻了个道貌岸然的借口, 劝说道, “我会试探那位先生的, 就交给我吧。”
江户川柯南对他的这副说辞显然不太满意,皱眉, 想着该如何反驳, 但他知道那位‘可疑对象’如果真的是组织成员, 自己暴露在那人面前显然是不理智的, 思考良久, 还是同意了。
“那你小心。”江户川柯南说, “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北条夏树:“嗯。”
……
他送走了变小的工藤新一, 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自那天起, 已经躲了黑泽先生小半个月,对方没有主动找他,反倒让夏树愈发不安了,他总觉得黑泽先生在密谋什么危险的事情。
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夏树:黑泽先生,你这周有空吗?】
【夏树:我想找你聊点事情。】
对方回得很快。
【黑泽:有。】
【夏树:周末下午三点可以吗?】
【黑泽:嗯。】
于是北条夏树开始找适合喝下午茶的地方,发现附近有家风评颇佳的店,名叫波洛咖啡厅。
[三明治很好吃,推荐]
[服务生小哥又帅又幽默!!]
[服务生小哥好像是混血,超级辣~]
评价的图片里,有一张抓拍到了服务生,虽然是远景,而且比较糊,但能看出这个人皮肤是小麦色,顶着一头金灿灿的短发,侧脸轮廓清秀,身段挺拔修长。
他把地址分享过去,问:【这家咖啡厅可以吗?】
过了一会。
【黑泽:……】
【黑泽:不。】
不知道为什么,北条夏树从对方简单的回复中读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可能是曾经在这家店有过不佳的用餐体验吧。
于是他换了一家,中规中矩的连锁咖啡厅,黑泽阵几分钟后回复【知道了】。
……
周末下午,北条夏树提前十五分钟抵达约定地点。
咖啡店在二楼,全景玻璃窗为他提供了不错的视野。夏树以手支颐,盯着街上的人群走神,没过几分钟,一辆造型复古的保时捷闯入他的眼帘,悄无声息地停到楼下。
这辆车非常有辨识度,北条夏树立刻认出来。奇怪的是,黑泽先生这次是从副驾驶侧下车。
他撑着车门,向驾驶座伸出手,一枚车钥匙被递了过来。
黑泽先生似乎想嘱咐几句,却忽然转头,精准地对上北条夏树的视线。
夏树:“……”
这也太敏锐了!
他只好尴尬地挥挥手,看见黑泽阵扯着唇角笑了下,低头往商场入口的方向走去。
而主驾驶座下来一个大块头男性,应该是外国人,看年纪应该三十多岁,穿着整齐的深绿色西服,板着脸的样子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夏树:“……”
他不由得惊悚地想起工藤新一对那人同伙的形容:【也是个穿着一身黑西服的怪人,大块头,戴墨镜,年龄应该在35-45岁之间】
……除了没戴墨镜和西服颜色对不上,完全就是一个人吧!
正当北条夏树独自震惊的时候,黑泽阵也坐到了他的对面。
夏树:“下午好……”
黑泽:“什么事?”
这个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寒暄是什么,张口就直截了当地把他的话堵回去。
北条夏树用细勺搅拌咖啡,心中有些不安,佯装镇定地说:“我想和你们合作。”
“……”黑泽阵顿了下,抬眼看他,不置可否道,“继续。”
“如果你们几年前所说的【拉普拉斯妖】目前还缺人,我很有兴趣。”
黑泽阵神色发生了相当微妙的变化,而北条夏树没办法分辨出他这种情绪的意思,颇为忐忑地继续说下去:“当然,我也有条件……”
他适当地示弱,用委婉的语言表达了自己非常缺钱,希望在工资报酬上得到优待,以便让对方信服。
黑泽阵听完以后,问:“你缺钱,是因为撞了我的车?”
北条夏树困惑:“?”
好奇怪啊,应该是这种反应吗?
而黑泽阵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对折的支票,修长手指轻轻一撕,它便碎成了两片。
“我不兑。”他说,“现在还缺钱么?”
北条夏树:“……啊?”
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让他直接懵了。
他嘴唇翕动了下,神情茫然,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带:“黑泽先生,你……不愿意让我加入吗?”
黑泽面无表情地问:“你觉得呢?”
北条夏树:“……”
“乖乖上学。”他说,“别想乱七八糟的。”
北条夏树不满:“其实我已经上过大学了,而且你没办法仅凭个人意见就……”
黑泽阵轻飘飘地反问:“拿到毕业证书了吗?”
北条夏树:“……”
还真没有。
他发现自己的强词夺理在对方面前根本讨不找好,词穷了一会儿,思考怎么组织有力的语言反驳。
而黑泽阵已经叫来服务员结了账,不由分说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我送你回去。”
北条夏树只好跟着他下楼,打开车门。
他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十分不服气地说:“你无权拒绝,我要跟你的上级谈谈……”
然后忽然感觉腕骨一凉,夏树抬眼,发现右手腕上多了只银色圆环,又是瞬息的功夫,“咔嗒”一声,另一只手铐闭锁,将他的双手束缚在了一起。
黑泽阵单手开车,另一只手从内袋里翻出FBI探员证,金灿灿的徽章微芒一闪,落入北条夏树的眼睛。
他的声音甚至是愉悦的:“我是FBI搜查官黑泽阵。”
“你想参与跨国犯罪集团黑衣组织的【拉普拉斯妖】项目。”黑泽目视前方,一字一顿地陈述北条夏树的过错,“你将我误认成该组织的成员,并表达了加入组织的意向。刚才的对话已经录音,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北条夏树:“………”
北条夏树:“!!!!!”
他眼前出现几个字:钓!鱼!执!法!
“我不相信你是FBI。”北条夏树嘴硬道,“你要向我证明你的身份。”
黑泽阵淡淡瞥了他一眼,报出一个名字:“——”
北条夏树的神色微微变了,眼前浮现出一个和蔼的美国男人形象,不修边幅,戴着一副纯黑的防蓝光方框眼镜。他记得这个人。
“FBI技术部AI实验室负责人。”黑泽声音平稳,“十四岁上加州理工的人不多,你为什么辍学?……你也可以查我的警号。”
北条夏树已经蔫了:“……”
能说出这么详尽的信息,他再没理由反驳对方。
他的脸上腾起一股细密的痒热,小声解释道:“其实我没有要加入那个组织的意思,我是想调查……”
“你可以慢慢想怎么解释。”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但最好能说服我。”
“我没有骗人。”北条夏树绞着手指,“我有个朋友被组织的人灌了毒药。”
黑泽对这个理由显然不屑一顾,讽刺道:“哦,他死了,你想给他报仇。”
“那倒没有。”夏树说,“他变成了……呃。”他觉得在确认黑泽先生警号之前还是别说那么多,“……反正我不是真心实意想加入那个组织。”
“每个犯罪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错。”
“现代法治国家的司法通行准则是无罪推定。”
“我认为。”黑泽将录音笔在他面前晃了晃,丢到中控台上,“有它在,足以定你的罪了。”
北条夏树:“……”
他卑微地说:“我是未成年,依照日本法律,你不能这么对我,而且以非法手段获取的证据不能作为……”
黑泽冷静地反驳:“我是美国人。”
“……”北条夏树惊异,“所以美国人凭什么能逮捕一个日本未成年?你应该把我移交给日本公安。”
恰逢红灯,黑泽阵偏头看了他几秒,面无表情地说:“第一,犯罪无国界。”
“第二,日本公安。”他冷嗤一声,“是一帮饭桶。”
北条夏树:“……”
他无话可说了,知道自己可能遇上了点麻烦,但黑泽先生看起来是个……看起来虽然和‘正义’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但意外是个正派人物。
和对方好好解释的话,应该能讲得通,也许还能得到他的帮助。
但其实夏树不太在乎能不能搭上FBI这条线,最开始的震愕与慌张过去之后,反而是某种说不上来的、庆幸的感觉涌上心头。
——黑泽先生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可以放心喜欢他了。
这个念头让他脸颊不自觉发烫。
“黑泽先生。”北条夏树试探道,“你知道黑衣组织研究的,据说能让人不老不死的药物吗?”
黑泽阵单手开车,散漫道:“现在是我在审问你。”
“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吧。”夏树无视了他的冷淡,继续谨慎而斟酌地说,“据我所知,这个组织研发的药物目前已经能让实验体回到童年时期……”
黑泽阵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记下赤井展示的那张画像长什么样子,但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赤井秀一亲自动的手,在场一定没有外人,不会有其他的目击者活下来。虽然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会将他误认成组织成员,从他的反应来看,不可能和组织有过多接触,这就说明……他大概认识那个被赤井灌了药的高中生。
那个高中生还活着,并且生理年龄被逆转回了童年时期。
飞快地做出这样的判断,黑泽阵依然不动声色,假装没看到北条夏树迟疑踌躇的表情,面对他的试探无动于衷。
黑泽阵把人带到自己居住的公寓,还是没给夏树解开手铐,冷静道:“在这等着。”
然后他走到阳台,给赤井秀一打电话,顺便欣赏北条夏树坐在沙发上茫然又不安的神色。像是被暴风雨掀了窝的鸟雀,只能在雨中瑟瑟发抖地等着大难临头。
赤井没接。
出任务的时候,他一般不会带另一部工作手机。
于是黑泽阵改为发消息:【那个高中生找到了。】
查阅帝丹高中的学生档案、从北条夏树的交际圈入手……线索已经相当明了,米花町并不大,想找一个男子高中生易如反掌。
黑泽看着手机,悠闲地考虑另一件事。
他当然不觉得夏树有意加入那个组织,但这么好的机会不常有。
要借此做些什么呢?
……
正如黑泽阵所想,北条夏树坐在客厅沙发上,就像等待着斩首的囚犯一样,忐忑得要命。
他下意识觉得黑泽不会伤害自己,这种自信来得莫名其妙、毫无凭据。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准备和他好好算账。
如果要他在网上和FBI玩躲猫猫,北条夏树有信心自己能藏很久。
可他已经被钓鱼执法的FBI搜查官黑泽先生逮住了。
怎么办,接下来会经历什么?
以前和FBI有过合作,这段履历能不能为他背书?
会用残忍的刑讯手段吗?会关禁闭室吗?会送进精神病院折磨吗?
他越想越紧张,当客厅移门发出声响的时候,忍不住抖了一下,掌心也沁出了汗。
黑泽阵朝他走过来,垂下墨绿的眼睛,瞳孔、目光、神态无一不在俯视他。
他说:“我和上级商量了这件事。”
北条夏树收了收腿,抬头:“……我不是坏人。”
“鉴于已知的情报,只要你配合,我们将给予你一定的信任。并且,你很有可能也会成为黑衣组织的目标。”
北条夏树的眼睛亮起来。
太好了!
然后,他听见黑泽漫不经心地继续陈述道:“因此出于监视和保护的目的,在嫌疑彻底洗清之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畴,随时随地接听电话,以及……”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的,也知道我在帝丹高中上学。”北条夏树尽可能表现得无辜,“如果要我随时接听电话也没问题……”
——所以可不可以放我回家?
黑泽阵坐到沙发上,拿出烟盒,在茶几边缘敲了下。
他说:“我也知道你十五岁就能攻击NASA的防火墙,并且不止一次。”
北条夏树哽住:“……”
夏树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稍微有些不安,说:“我这不是已经悔改了。”
黑泽抬手拢火,点燃一支烟:“然后在今天试图加入跨国犯罪组织。”
夏树没词了,低下头,小心地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以为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你需要处在FBI的监视和保护下。”
黑泽阵半靠着椅背,平静又冰冷地盯着他。他的视线并不会产生实质性伤害,但令人毛骨悚然。
夏树:“嗯……所以?”
黑泽修长有力的手指拧灭了那支刚燃起的烟。
“——所以你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说。
第86章 吃醋
北条夏树:“……”
北条夏树:“???”
一时间震愕到说不出话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黑泽先生似乎在谋划什么事情,但仔细一想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也正常, 不如说挺宽容的, 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北条夏树:“要监视我多久?”
黑泽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看情况。”
……也就是说由对方说了算。
于是他谨慎地问:“我还能去上学吗?”
黑泽颔首:“当然。”
看来是不会限制人身自由的意思,怎么看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北条夏树还是有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想了半天, 他只找到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借口:“那……我的猫怎么办?”
他的猫光是进入黑泽先生的家里都倍觉不适,遑论搬过来一起住了。
黑泽:“自生自灭。”
夏树:“?”
黑泽:“丢了。”
夏树:“……”
果然不能指望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建议。
而黑泽阵显然不准备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走进卧室, 没过多久就折返,手里多了一个纯黑的运动手环。他把手环套到北条夏树腕骨上, 调整至合适的宽度, 然后解开手铐。
“你可以试着拆开。”黑泽阵警告道, “在那之前,神经毒素会注入你的皮下。”
北条夏树不得不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哦。”
——过几天趁对方放松警惕了再试试。
搬家这件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敲定下来。
黑泽阵送他回去,宽容地给予他两个小时整理东西, 时间差不多,会安排自己的手下来接他。
北条夏树没想搞小动作, 不如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甚至有点开心。除了硬盘、电脑和衣服, 也没什么非带不可的东西,收拾必备用品半个小时就足够了。
但是跟小猫咪解释不清楚啊!
他把猫抱到腿上,一板一眼地说:“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希望你能接受。”
缅因猫不以为意,舒张前爪, 缓慢地踩着他的大腿。
鉴于这只猫过分聪明, 而且好像真的听得懂人话, 北条夏树尽可能润色事实, 以免引起它的反感。
“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被一个犯罪组织盯上了。”
猫弯腰打了个哈欠。
“为了保护自己,我寻求FBI的帮助……”北条夏树掰扯了一通前因,通知它最终决定,“我们要搬去和黑泽先生住一阵子。”
这下猫不困了,耳朵几乎是立刻竖起来,身体以闪电般的速度弹射到北条夏树对面的茶几上。
它哈气,喉咙里不住地冒出警告般的呼噜声,见夏树虽然无奈,但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它张嘴就是一句凄厉的喵喵,尽管猫的叫声不成一种语言,但谁都能听出它声音里的抵触和厌恶。
好像在说:【你怎么敢的!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同意!】
北条夏树只好示弱,坐到羊毛地毯上,学着猫猫揣的姿势将手掌搭到茶几边缘,放低下巴搁在掌背上,仰视他的猫。
“拜托了,只是一小段时间。”他眨眨眼睛,“而且我们不跟黑泽先生睡一个房间,你完全可以不见他。”
缅因猫被他刻意摆出的祈求眼神烫了一下,凶狠的表情渐渐从脸上褪去。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了。”北条夏树毫不吝啬自己的甜言蜜语,“不会太久的,稍微忍耐一下,好吗?”
猫偏头,将尾巴收到脚边,假装自己是一尊冷漠的雕像。
但夏树知道这是它无声妥协的意思,于是把猫抱起来转了一圈,再亲了亲它的鼻尖:“我就知道你是最通情达理的小猫咪!”
缅因猫嫌弃地推了推他:“……咪。”
最难过的一关拿下了,北条夏树心情颇佳,整理东西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收拾完之后,他靠在沙发上抱着猫看电视,大概又过去一个小时,门铃响了。
来者是个身材高大的外国男性,眉宇间沟壑深深,令他看起来相当凶神恶煞。
北条夏树记得他,是之前在咖啡馆楼下替黑泽先生开车的人。
“你好,我是安德雷·卡梅尔。”这人似乎在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殊不知这令他看起来更可怕了,“黑泽先生让我来帮你搬东西。”
北条夏树平静道:“好的,请跟我来,卡迈尔先生。”
……
搬进黑泽阵家里的第一天,猫就在客厅大肆搞破坏。
抓破真皮沙发,让轻飘飘的填充物被风吹得满地乱爬。
一尾巴将烟灰缸扫到地上,磕出一道牙咬般的缺口。
它在北条夏树的阻止中毫无愧疚心地做着这一切,将能地面上能祸害的都摧残了,又顺着壁柜往上爬,对悬在天花板上的投影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快停手吧!”北条夏树已经无力了,“再这样下去,我又要赔黑泽先生很多钱,吃不起饭了……”
缅因猫愣住:“……”
他的话起到了劝说效果,原本它在壁柜顶层来回踱步,似乎在丈量能否越过如此远的距离,闻言,猫心虚地舔了舔爪子。
北条夏树继续添油加醋:“我没有钱了,再欠下去的话就要给黑泽先生打工还债,还要在他家多住一个月。”
恐吓效果立竿见影,缅因猫立刻从壁柜上跳下来了。
于是北条夏树松了口气,开始整理被猫弄得一团乱的客厅,好在除了沙发、烟灰缸和一个瓷质摆件,没有其他东西受到实质性伤害。
他循着记忆,将物品一样样归位,却忽然对着新拿到的东西出神。
一个PE塑封盒,黑色边框,透明材料紧紧保护着一副耳坠。
耳坠的设计极为简单,方形黑锆石拼以银质圆环,中性风。
看到它的一瞬间,北条夏树头晕目眩,像是被人用重物击打后脑勺,整个人向地板栽去,好在膝盖磕到瓷砖的痛感将他的神智唤了回来,避免变得更加狼狈。
恍惚间,他看见有人将这枚耳坠别到他的耳朵上,头也不回地下车。这画面太轻了,像是山间的雾在清晨凝作云似的一团,阳光一照就散开了。
北条夏树深深喘了两口气,将塑封盒翻过来,仔细打量。
反复核对记忆,基本上可以确认,他此前并没有见过这副耳坠。
他想拆开看看,但趁着主人不在家擅自碰他的东西太不礼貌了,于是先抬手将塑封盒归位,准备等黑泽先生回来再征求同意。
不过可惜,今晚黑泽并没有回家。
“我明天上午回来。”他打了通电话,语气淡淡地嘱咐道,“饿了叫外送,晚上把门关好。”
北条夏树一一应着,眼睛往壁柜搁置的耳坠上瞟,但黑泽先生并没有给他插嘴说闲话的机会,他刚说自己的猫因愤怒抓坏了沙发,对方匆匆讲了句“知道了,卡迈尔会买新的”就挂断电话。
而夏树捏着手机,几分钟后才姗姗回神。
……算了,那就明天再问吧。
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隔着透明的PE膜打量耳坠。
乍见时的惊心动魄渐渐褪去,但仍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北条夏树常有这种感觉,也知道这种闪回现象是正常的,每个人都有,只不过他的更为具体,感情也更加强烈。偶尔快乐或者喜悦,更多是并不强烈,却如流水一样絮絮不绝的悲伤。
他是个无神论者,但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人是不是有来生?
思绪越飘越远了,北条夏树轻轻拍了下脸,嘲笑自己的不坚定。
真是想太多,也许是黑泽先生女友的饰品呢。
……等等、女友?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打击到,顿时陷入恐慌,但这种可能性非常大。黑泽先生比他大十一二岁,交往过几任女朋友再正常不过了,也许目前已经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
北条夏树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越是试图说服自己,脑海里那个‘黑泽小姐’的形象就越发分明。
和黑泽先生差不多年纪,也是一名优秀的职场女性,也可能比他小几岁……反正,总不可能年龄差十几岁,且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未成年吧。
他越想越不高兴,像是吨吨灌了几口柠檬汽水,连打嗝都要冒酸泡泡。
但北条夏树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很快转移注意力,找别的事情做。他集中注意力之后相当擅长忘事,一直到第二天放学,都没想起自己给自己捏了个假想情敌。
下课铃响,毛利兰难得主动来找他。
“我真的很担心,新一他是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只用案子的借口敷衍我……”毛利兰低头,圆润指甲轻轻刮着包带,“夏树,你有了解吗?可以告诉我吗?”
她的声音很温和,带有几分难以掩藏的担忧。
北条夏树大为震惊,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工藤新一连小兰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都骗不过。于是他沉默了一会,低声开口:“因为这件事不方便透露给你知道,工藤签了保密协议,谁都不能说。”
——事实上,柯南目前在帝丹小学混得风生水起,并且小兰回家就能见到他。
毛利兰一怔:“是很危险的事情吗?”
“不会有生命危险,放心好了。”北条夏树面不改色,向她展示全英文的手机屏幕,一通颠倒黑白的忽悠,“总之,他成为了FBI的助力……”
毛利兰已经被被绕晕了,见他神色冷静,方才的长篇大论也有板有眼,于是点头:“好,谢谢你,我知道了。”
然后北条夏树跟她一起下楼,走到学校门口,再挥手道别。
他回忆了下黑泽先生家的地址,早上是叫计程车过来的,现在晚高峰堵车厉害,还不如坐电车来得快。
结果刚走出去几步,就忽然发现黑泽阵倚着路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他衔着烟走过来,侧颜落拓,青白的烟雾随着动作幅度四散,一双绿眼睛寡冷,低头俯视夏树。
他朝毛利兰离开的方向颔首:“小女朋友?”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烟草与须后水交融的味道,沉寂又清冽。
等待回答的几秒钟,黑泽阵不动声色,胸腔却被滚烫的血液灌满,四肢百骸处于怒火炙烤之中。
他没办法用言语形容这种愤怒与嫉妒,只知道这一刻,是混乱的、冲动的、兽性的情绪冲破桎梏,占据上风,想要不顾一切去惩罚他。怎样的手段最能让他痛苦,就怎么做。
然而,黑泽阵没有任何立场。
这一念头让他像是一头守在围墙外来回踱步的、烦躁的大型猫科动物,他没办法闯进去,没办法拓展领土。
好在北条夏树否认飞快:“不是。她有喜欢的人。”
“哦。”
夏树没有捕捉到黑泽极力克制的情绪,只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于是踌躇着反问道:“黑泽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黑泽阵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冷嗤一声:“你觉得呢?”
有女朋友还会让他搬到自己家里来?
这小孩在想什么。
但北条夏树没办法从他话里领悟到那么高级的意思,他像一只好不容易给自己充上气的河豚,鼓起勇气问这种私事,结果黑泽先生捏了捏他圆滚滚的泡泡,拿来蘸水擦皮鞋,让小鱼的勇气显得格外可笑。
这种问法的意思大多是默认,于是北条夏树泄了气,慢吞吞地跟着黑泽走到不远处的车边。
他蔫了吧唧的,尽管有在努力保持平静,却没办法逃过黑泽的眼睛。
黑泽阵从后视镜观察他,轻轻挑眉,骤然意识到什么,心情愉快地舔了舔后槽牙。他没往公寓的方向开,绕路来到一公里外。
但北条夏树沉浸在纠结和沮丧中,根本没注意车窗外景色的变化,甚至没在意黑泽阵为什么要下车。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鼻尖充盈着黄油烤后的香气。
黑泽阵把黄油土豆的袋子放在中央置物盒上,为自己系上安全带。
北条夏树有点开心:“给我买的?”
“嗯。”
他几乎是立刻开心了起来:“谢谢。”
北条夏树打开锡纸,大概是烤完了放过一会,土豆没有那么烫,是微烫但适宜下嘴的温度。
——等等,好像只买了一个?
于是他虚伪地问:“黑泽先生,你要吃吗?”
反正肯定不会要吧,毕竟对方是可靠的大人。
黑泽阵淡瞥他一眼,摊手:“要。”
北条夏树:“……”
北条夏树:“?”
夏树十分震撼,但对方都这么说了,只好将土豆犹犹豫豫地递过去,而黑泽咬了一口,又还给他。
剖半的土豆截面,黑泽的牙印占了一半。
夏树哽住:“……”
他就是……稍微客气一下啊……
黑泽偏头看过来,反问:“嫌弃我?”
北条夏树浑身一怔,心虚地飞速答道:“没有啊,怎么会。”
第87章 还你
江户川柯南再次遇到了那个给他灌毒药的人。
“……这件事说来话长。”柯南声音凝重, “夏树,你那边忙不忙?可以尽快赶来阿笠博士这里吗,需要你一起商量对策。”
北条夏树确实没什么要紧事, 和黑泽阵打过招呼后, 前往阿笠博士家与他们会和。
餐桌边上坐着博士和柯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头。
他走过去,把包随手搁在椅背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出现在了小兰家事务所的楼下,就在马路对面,是我一个人下来的时候碰到的。”江户川柯南手掌拖着下巴,一脸凝重, “我尽可能平静地走过去,擦过他身侧的时候, 他轻轻喊了我一声‘工藤新一’。”
对于柯南来说, 那是极其惊悚的一幕,差点杀死他的罪魁祸首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准确叫出了他的原名, 而他对那个组织的了解还停留在片面的信息上。
柯南接着陈述道:“他的眼神很冷静, 很可怕, 像是鹰隼一样的冰绿色。”
“他没杀你,说明你对那个组织,或者对他个人可能还有用。”北条夏树分析道,“又或者……对了。”他截住话头, 问了件自己最关心的事, “那个人是长发吗?”
“不, 黑色短发。”柯南描述道, “还有点自然卷。”
北条夏树欣然点头, 生出一丝诡异的安慰感。他特意查过黑泽的警号,核实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也不能排除这种戏剧化的可能,这下不用担心了。
“我最近不能去上学,也不能在小兰家住了。”江户川柯南斩钉截铁地说,“否则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别太担心。”北条夏树宽慰道,“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FBI吗?我们可以找他帮忙。”
虽然在东京和FBI的搜查官合作实在有点奇怪,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江户川柯南诡异地顿了下:“就是,你撞了他的车,他邀请你同居的那位吗?”
阿笠博士大为震撼:“什么?!”
夏树:“……工藤,掐头去尾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是造谣了。”
“抱歉。”江户川柯南说,“你确定他是FBI吗?”
“确定。他看起来有点凶,但意外是个好人。”
柯南:“好。”
阿笠博士看看左边的柯南,看看右边的夏树,询问道:“你们到底在说谁?”
“我们准备去寻求一位正义的FBI搜查官的帮助。”北条夏树面不改色地说,“他为人谨慎低调,枪法精湛,德艺双馨……总之,我觉得可以信任他。”
江户川柯南迷惑:“你说的真的是那位先生吗?”
“是啊。”
“可我总觉得他对你有点不怀好意。”
北条夏树大惊:“怎么会,那我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不是对你生命构成威胁的意思。”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我觉得,他……”
——他可能对你有点危险的想法。
江户川柯南绝望地看着顶着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的北条夏树,心想这家伙完全感觉不出来吗?
光是听夏树简单的描述,他就觉得这位FBI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这种不妙的预感在夏树抱怨‘我就跟他客气一下他居然吃我的黄油土豆!’达到顶峰,江户川柯南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困惑,拜托,这听起来真的超像……
“难道你的意思是。”北条夏树看着男孩五彩缤纷的纠结表情,终于领悟了,压低声音道,“他有可能是同性恋?”
江户川柯南:“!”
他猛然点头。
是的!你终于意识到了!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北条夏树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竟然低头笑了下。
柯南:“……”
柯南:“???”
“先谈正事。”北条夏树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如果想得到FBI的保护,你也必须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知道的人越多,未来可能就越危险。工藤,你考虑好了吗?”
江户川柯南垂着眼睛:“……嗯。”
黑衣组织能量巨大,根系盘桓交错,在这个极道合法的国家,也许早有卧底渗透进日本的执法机构,变成孩童的江户川柯南就像一叶小舟,除了几位友人和家人之外无所依凭。
目前凶手找到他并且前来挑衅,敌明他暗,工藤夫妇远在国外,距离他最近、最可靠的援助,也就只剩下黑泽阵了。
“好,我问问黑泽先生的意思。”北条夏树翻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失陪一会。”
……
见北条夏树关上阳台门独自打电话,阿笠博士开口问道:“新一,那位FBI是怎么回事?看你的表情好像有点犹豫?”
“……这个嘛。”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而且另外一位当事人完全没有抵触的意思,衬得他的担忧格外多余。
没过多久,北条夏树回来了。
“黑泽先生今晚就有空。”他把包带从椅背上取下来,“走吧,工藤。”
于是他们告别了博士,往黑泽公寓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江户川柯南都在设想‘黑泽先生’可能是怎么样的人。从夏树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这个男人寡言可靠,会保护未成年人(比如没有收维修费支票);但是行动上心机深沉,不能小觑。
“到了。”北条夏树停车,“工藤,你吃过晚饭了吗?”
柯南摇摇头:“没有。”
发生这样的事,他实在没心情吃饭。
“那我们三个等一下可以一起吃。”北条夏树将车钥匙收进兜里,打开车门,“寿喜锅怎么样?”
“看情况吧……”
江户川柯南跟着夏树进电梯,看着楼层指示屏变化的数字,模拟着等下与‘黑泽先生’的对话。
他因为痴迷破案,从小和各路大人打交道,并不怵比自己年长的高位者。
然而北条夏树甫一开门,就有一道银色残影飞扑过来,将他砸得后退几步卸力。
江户川柯南定睛一看,是那只威风凛凛的缅因猫。
它也注意到了他,冲着他龇牙咧嘴,扒着夏树衣领的爪子蠢蠢欲动。
“这是客人,客人。”北条夏树手掌拖着猫咪,另一只手去关门,不断劝说道,“有事情要谈,很快就回去了。”
柯南不是初次见这只猫,心想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坏脾气,除了夏树以外谁都不亲。
几秒后,他抬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黑泽,立刻忘记了满腹针对猫咪的吐槽。
……怎么这位FBI会这么像极道大哥啊!
这位黑泽先生的气场,与那个袭击他的组织成员十分相似,且都是外国面孔、绿色的眼睛。
柯南觉得不能细想,越想越毛骨悚然。
对方递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叫人脊背窜起一股莫名的凉意。
柯南在原地怔愣几秒,听见夏树向黑泽阵介绍自己,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你好,我是江户川柯南,黑泽……哥哥。”
下意识地学着小孩子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他蓦然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不过黑泽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那本就冷漠的神色就像多云转阴,立刻沉了下来,仿佛快要被这个称呼恶心死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
呕。
“柯南,你和我一样叫他黑泽先生就好。”北条夏树立刻解围,将话题引导到正题上,“其实柯南他……”
……
黑泽阵听完了他们的叙述,与赤井提供的信息大差不差。
至于赤井秀一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毛利侦探事务所门口又不自白身份……大概只是为了吓小孩,想看看这位被称作‘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的少年人会有怎样反应。
无聊。
黑泽想。
江户川柯南谨慎地盯着他,黑泽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讨厌的小鬼。
黑泽风轻云淡地说:“这件事我会处理。”
——赤井秀一的烂摊子关他什么事。
丢回去,让他自己解决。
他对柯南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而北条夏树刚露出一点欣喜,又随着黑泽的这句话,变为了欲言又止。
他小心地问:“咦?工藤不跟我们一起住吗?”
按照对方的说法,接下来不应该搬进这里被他保护和监视吗?就这么把柯南赶走了?
黑泽一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神色透出几分谨慎与不爽,居高临下地睨着北条夏树。
他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这里不是垃圾收容所。”
夏树:“……”
柯南:“……?”
这FBI好拽啊!!
黑泽阵起身走了,只留下两个无语的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他说了会处理,就相信他吧。”北条夏树艰难地说,“我先送你回博士那里?”
柯南的嘴角抽了抽,也不欲为难夏树,点头道:“好。”
……
等送完柯南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空荡荡的客厅亮着一盏灯,雪白墙壁像是要将空间无限延伸。
没有猫,也没有黑泽先生。
不过,黑泽没关卧室门,门缝漏出一息暖光。
北条夏树莫名屏住呼吸,也顾不上肚子饿了,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他低头,看见缅因猫蜷成一团,在垫子上睡觉。
肯定是在装睡,它耳朵灵敏无比,叶子落到窗台上就会吵醒它。
于是北条夏树知道猫还在生气,大概是因为下午来了客人,自己疏忽了它。
……这么一想,黑泽先生似乎也在不知道什么气,撂下那句话之后再也没搭理过他。
猫和猫系,真是难懂啊。
北条夏树铺好被子,洗了个澡躺下,放空大脑,渐渐坠入梦乡。
……
他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无比真切的梦。
地点位于某个不知名的日本小镇,长镜头拉进,可以看见渔船整齐地排在岸边,圆形的养殖网箱分割蔚蓝海面,在阳光下就像一个巨大的泡泡。
环山公路靠海,远处的波光在风中闪烁。
北条夏树的视野随着一片随风走的绿叶而变化,它摇摇晃晃,忽高忽低,最终落到了一个少年的脚边。
随着叶子落地,他的视野也彻底解放了,像是玩3D游戏那样,能够自由调整视角。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液染红了野草。
少年左手持枪,几滴猩红液体顺着冰冷的枪管滴下来,他弯腰,取下一个男人腰上别着的车钥匙,垂落的银色短发遮住眉眼,只能看见锋锐流畅的侧脸线条。
这轮廓实在太熟悉了,北条夏树几乎立刻有了猜测,转到少年的面前去,如愿以偿看见他的正脸。
眉骨、薄削的嘴唇、墨绿色眼睛。
——十七八岁的黑泽先生。
显然,他刚结束一场以一敌多的死斗,对方全灭,他受了轻伤,因此斗争以他的胜利作结。
少年黑泽转着车钥匙,沿着盘山公路往下走了一公里左右,在路边找到一辆7座的越野车。
他轻车熟路地爬上驾驶座,转动钥匙。
这里距离镇上足有十五公里,黑泽随手抢来的轿车报废在山上,目前的代步工具只剩下这一辆。
中控屏亮起,空调开始运作,车窗渐渐上升。
黑泽正欲踩下离合,动作一顿,面色陡然变了。他立刻打开车门,却发现动弹不得。
“滴——滴——滴——”
很轻的、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黑泽躲在座位后,对着后座的侧窗射击,只在防弹玻璃上留下几枚不深不浅的弹坑。
他暗骂了一句,循着声音去找声音的来源。
定时炸弹被藏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底下,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在昏暗的车内像暗火,狰狞地嘲笑着他的轻敌。
来的七八个人都是代号成员,从深夜到黎明,黑泽阵光是周旋着对付他们就已经费尽心思。
直到车钥匙转动、定时炸弹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落进最危险的圈套。
还剩60秒。
黑泽尝试拆弹,炸药箱上部是引.爆装置。电路被保护在坚固的金属外壳中,外层的铁皮和内侧的铝箔之间夹着一层橡胶……如果尝试切割外壳,极有可能构成通电回路,直接引爆炸弹。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得出在这种条件下无伤拆弹的可能性是0。
还剩30秒。
黑泽阵用了一切在车内能找到的利器,试图从前侧车窗和车顶突破,却一无所获。
这辆越野车牢固得就像移动城池,光凭一个人的力气,无法撼动分毫。
还剩10秒。
倒计时面板上,个位数从1跳转成0。
黑泽阵冷嗤一声,靠着柔软的坐垫,拿出手机编辑短信,也把口袋里的枪取出来。
收件人是一串号码,并没有备注。
【那只玩具熊的棉絮里有一把手术刀,还你了。】
北条夏树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句话,他确信自己没见过什么玩具熊和手术刀,却因这句话,心脏开始抽痛,疼得他像是下一秒就要因这副难以忍耐的痛楚而窒息。
黑泽阵迅速打完,给枪上膛,然后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他抿着唇,神色轻描淡写,用右手接着打字,补充道:【别再找我。】
00:01
黑泽阵摁了发送键,接着扣下扳机。
轰隆——
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热浪滚滚,公路外侧的山体炸裂,飞沙走石挟着燃烧的车从山崖坠落,跌跌撞撞地坠入海里。
山上信号并不好,那条短信大概没有发出去,变成草稿箱里的幽灵,和黑泽一起被滔天的火焰和海水吞没。
……
北条夏树愈发难以呼吸了,他头晕目眩,几乎也要一头栽落。
眼前越来越白,视野越来越不清晰,终于一片漆黑。
接着,他在昏暗的房间内睁开眼睛,用力深呼吸了几口,冷汗顺着鬓角滴落。
入目依然是雪白的天花板,没有少年黑泽、爆炸的车和海。
北条夏树视线稍往下移,发现罪魁祸首是趴在他胸口的缅因猫。
……难怪觉得喘不上气。
他捏了捏它的肉垫,猫立刻醒来了,警觉地盯着他,虹膜在夜里反光,像是两盏圆滚滚的镭射灯。
“你知不知道你多重啊?”夏树半真半假地训斥道,“……二十多斤的猫往人胸口一躺,生怕我不会憋死是吗?”
以往这么说,这只坏脾气的猫咪一定会生气地离开,走之前还会用尾巴扫他的脸表示不屑。
然而缅因猫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舔了舔他的脸,主动起身,踩到他手臂旁边的床垫上。
下巴垫着自己的爪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夏树:“……哎?”
今天怎么这么乖?
第88章 生气
半夜醒了就很难睡着。
北条夏树吞下一粒褪黑素, 半小时过去,仍然清醒无比。
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见海水与火焰, 还有少年黑泽。
这个梦真实得有些过分了, 如果不是黑泽先生还活得好好的,他会忍不住相信这是切实发生过的事。
他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
电脑在书房, 出门的动静绝对会吵到黑泽。夏树转而坐到桌前旋开台灯, 准备做点什么消耗精力。
柯南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不如给他做一件防身用的武器。
阿笠博士的麻醉针跟足球腰带只能限制坏人行动,没办法在紧急情况下帮柯南完成反杀。
北条夏树抽了支铅笔,开始画草图。
必须考虑到柯南仅六七岁的身体,尽可能降低后坐力。武器要体积小, 便于藏匿和使用……
思前想后,他设计了一把后坐力堪比大水枪的迷你手/枪。
北条夏树满意地抖了抖图纸,准备明天起来再做实物, 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那声音极轻,但深夜实在太过安静, 所以被他捕捉到了。
他屏住呼吸,正欲去摸壁橱里藏着的枪, 门却被人敲响。
“是我。”黑泽说。
缅因猫几乎是立刻起身, 警觉地盯着门板。
“……哦。”北条夏树收手, 起身走去开门,“黑泽先生,这么晚还不睡吗?”
对方穿着一袭黑衣, 身上笼着几分披星戴月的寒气, 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他反问:“你呢?”
北条夏树:“我做噩梦吓醒了。”
黑泽轻轻挑眉:“什么梦?”
北条夏树:“……”
说出来会被笑的吧?
“我记不太清了。”他转移话题, 回去拿图纸,“黑泽先生,你帮我看看这个。”
夏树不愿意提,黑泽阵也就宽容地不深究。
他接过草图,打量了会,从结构和设计上猜到八成是给那个叫……记不清名字的男孩做的。
黑泽问:“子弹呢?”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北条夏树犹豫地说,“这个口径的迷你子弹,只有靠填充物的毒性才能造成伤害。我是给工藤做的,让他拿去对付那个给他灌毒药还上门挑衅的人……”
要用毒药吗?还是麻醉剂?
黑泽阵将图纸丢还给他:“用氰/化物。”
虽然他不觉得赤井秀一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杀死,但万一呢?
夏树:“啊?可是直接把人弄死的话,就没办法拷问了。”
“随便你。”黑泽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不是我用。”
“哦……”
北条夏树正准备开口说那我睡觉了,黑泽却盯了他一会儿,左手扶着门框,用肢体动作无声表明自己还要有话要说。
片刻后,他开口了:“……你离那人远点。”
夏树:“哪个?”
黑泽:“给小鬼灌药的那个。”
夏树迷惑:“可是我也不认识他啊?”
黑泽重复道:“离他远点。”
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北条夏树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照办的。
他总觉得黑泽先生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他没有旺盛的好奇心和坚定的正义感,帮助工藤也只是出于稀薄的同伴情谊。
他把东西收好,重新躺回床上,却发现猫背对着他,正在闹别扭。
大概是刚才和黑泽说话,它生气了。
居然没有愤怒拆家以表控诉!
北条夏树大为感动,伸出手臂,想要把它抱回来,却被缅因猫一个轻盈的走步躲过。
他开始哄猫:“别生气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小猫咪。”
缅因猫不为所动,耳朵却悄悄竖起来。
他已经很习惯说这种肉麻话了,接着说:“就喜欢你一个。”
“……”
“真的。”
“……咪。”
……
第二天,北条夏树把组装好的迷你手/枪带给江户川柯南。
“你试试看。”他信心满满地说,“它的后坐力非常小,但杀伤力很大。”
江户川柯南对着墙上挂着的飞镖盘开了一枪,惊了:“好轻!真厉害。”
尽管迷你,这把枪的外形同样复古而优雅。江户川柯南爱不释手地把玩,将子弹卸了又装,对这件来自夏树的礼物满意得不得了。
他走过去观察弹孔,推测道:“这么小的子弹……是外壳涂了东西吗?否则很难……”
夏树解释道:“弹头刺破皮肤的时候尖端会裂开……”
柯南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原来如此,在里面放了麻醉剂。”
夏树纠正:“放的是氰/化物。”
柯南:“??”
他打开弹匣,仔细嗅闻了一下,还真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夹杂在金属特殊的气味中。
江户川柯南抽抽嘴角,把枪递回去:“这就不用了,你能换成麻醉剂吗?”
“可以是可以,但这不好吗?”北条夏树困惑道,“你确实有生命危险,很可能陷入敌人不死你就会死的困境里。”
柯南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杀人,我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在之前的相处中,他其实对北条夏树那看似遵纪守法实则法外狂徒的本性十分清楚了,对方拿出这个,江户川柯南也没有太惊讶。
“你应该尊重法律。”柯南再次强调,“虽然面对的是坏人……”
北条夏树最不想听他重复这一套,于是叹气道:“我懂,我知道了,如非必要我不会犯法的。”他把摆在桌上的另一个盒子收进包里,轻飘飘地说,“那么这个自动隐形的粉末追踪器你肯定也不要了吧。”
江户川柯南长篇大论刚到喉咙口,霎时咽下去:“……要。”
北条夏树:“?”
夏树迷惑:“工藤,你这是什么弹性遵纪守法?”
柯南哽了一瞬,接着炸毛:“我又不是为了害人……快让我看看!”
……
江户川柯南收下了追踪器,并且再次严词拒绝手/枪。
北条夏树没有办法,只好把枪带回去,考虑改造。他躺在沙发上,轻轻抚摸线条冷锐美丽的手/枪,实在想不明白工藤为什么会舍得拒绝这么优秀的武器。
“——你在干什么?”
“我……”
北条夏树抬眼,发现黑泽一脸阴沉地出现在面前,动作迅速而粗暴地夺走他手中的枪。
“疼。”他吃痛地喊了声,捂住手指,控诉道,“黑泽先生,你为什么突然……”
黑泽将枪反手丢到地上,金属撞击瓷地板,声音刺耳。
他闭了闭眼,竭力压抑着不断膨胀的怒火,扣着北条夏树的手腕,问:“你呢?”
——是准备自杀吗?
这个认知是忽然冒出来的,并且霎时间主导了黑泽阵接下来的行动。在看到夏树拿着那把手.枪的那一刻,疼痛从他的胸腔一路蹿涌到天灵感,化作不甘与愠怒的烈焰,灼得他丢弃所有的理智。
前所未有的的不安,以及,强烈到几乎想要杀人的愤怒情绪。
黑泽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回答。你想做什么。”
“我……卸子弹啊。”北条夏树刚生出点火气,被他眼中愠怒的吓到,怯怯地回了一句,又因痛意而咬着牙提高声音,“黑泽先生,你弄痛我了,松开!”
但黑泽阵纹丝不动,将冰冷目光凝注在夏树的脸上,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恨不得将他残忍得撕成碎片,生吞活剥,连皮带肉的吃下去。
对方的力气大到恐怖,北条夏树开始奋力挣扎,发现无用后,恶狠狠地一口咬在黑泽的指骨上。
他实在很痛,因此也完全没收敛力气,舌尖几乎立刻尝到血腥味。
这一举动终于让黑泽阵放松了对他的桎梏,北条夏树迅速抽回手,捂着手腕,警觉地看着对方。
黑泽看着自己掌背和指节上的牙印,冰霜似的面色终于稍许放松了一点。
“你是狗么。”他问。
“……哈?”北条夏树惊呆了,他盯着黑泽看了几秒钟,忽然气笑了,“我原本躺在沙发上拆自己做的枪,你忽然冲我发火,差点把我手腕捏碎了,现在又在说什么呢?”
他瞪着黑泽:“你必须向我道歉。”
黑泽不屑地冷哼了声。
北条夏树胸膛起伏两下,简直要被他气晕了。
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着骂人的话,声音都在抖:“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啊?”
黑泽皱着眉望过来,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看到夏树红肿的手腕,又突然噤声,佯装平静地移开视线。
黑泽阵这辈子没说过一句软话,此刻正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想以一种并不示弱的姿态哄人。
而对方的沉默,在北条夏树眼里就是犯了还死不悔改的意思。他莫名其妙被黑泽凶了一阵,手腕也很痛,生气又委屈,罪魁祸首还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越发雪上加霜了。
夏树闭了闭眼,却怎么样都没办法劝说自己冷静。
他坐起身,不准备再和黑泽阵这个讨厌的家伙多说一句话,然而黑泽却忽然蹲下来,微微抬头仰视他。
“别气了。”他平静地说着,目光凝在夏树的手腕上,对伤情做出判断,“……涂个药,两三天就能消肿。”
夏树怔愣几秒,又气笑了,喉咙都被愤怒灼烧得干涩。
他说:“你……”
不可理喻!神经病!疯子!
但夏树什么都没说,在情绪恢复之前,他实在不想和黑泽交流了。
黑泽啧了一声,忽然将他另一只手拽过来,贴上自己的侧脸。
而北条夏树指尖触到他温凉的面颊,惊得立刻收手,却又被黑泽钳制住,动弹不得。
夏树再一次愣住:“……?”
——为什么?
“让你打回来。”黑泽硬邦邦地说,“……行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