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你是不是想说,欺骗了灾民们的人不是我,我也是被骗的,杀害了那些灾民的人也不是我,我还努力想要去警示他们,告诉他们真相了?”


    傅晚宁神色复杂,但还是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陆域却眼睑向下,神色一黯。


    “是啊,梦里的他们不是我害死的,是恶魔欺骗了我们,给了我们一个美好安宁的梦。”


    “是恶魔拉了我们一把,然后在我们欣喜感激之际,又轻飘飘把我们推入了地狱。”


    “但是,是我,是我去和那些灾民说,末世之城是属于大家的,大家可以在里面得到生存的机会。”


    “是我和他们说,再苦再累也没关系,为了彼此的家人、爱人,为了下一代生的希望,我们应该挺身而出。”


    “是我和大家说,所有人都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天灾之下,为基地出力,就是为自己出力,为自己的家人儿孙们出力。”


    “所以他们来了,他们义无反顾地顶着天灾在努力着,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又顶上了,他们用自己的血肉,铸成了恢弘雄伟的末世之城。”


    “然后美梦咔的一声,破碎了。”


    “是恶魔给了大家一个美好安宁的梦没错,但那个梦,是我亲自一字一句编织出来的,是我振臂高呼,引着大家入梦的。”


    “诚然,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我不过是恶魔手中无意识的一把刀罢了。”


    “但是”


    “为什么那把刀偏偏是我呢?”


    “但是那个人,偏偏是我啊。”


    听到这句话,傅晚宁忽然浑身一震,鼻子便是一酸。


    陆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全身心地相信了我,我却辜负了他们。”


    傅晚宁抬眼看着眼前长身玉立,却面色沉郁的陆域,沉默了。


    这一刻她忽然特别懂陆域的心情。


    因为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她也曾这样一遍遍地地质问苍天——“为什么是我呢?”


    那么多的绝望,那么难以承受的苦痛,为什么偏偏都是发生在她身上呢?


    她自认为自己一生善良,与人和气,全心付出,为什么却得不到一个好的结局,坏人风生水起,好人无辜受罪,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包括陆域的那种负疚感,她也一瞬间就理解了。


    上一世,当她千辛万苦赶到家的时候,看到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她总是想,如果她不那么愚蠢,如果她早一点识破吴华与蔡如萦的诡计,如果当时的她能不被侥幸心理左右,拼着大雨,哪怕是用冲锋舟划个几天,划到鲤城和父母团聚,是不是都可能可以避开那悲惨的命运了?


    哪怕她内心清楚,那样的暴雨之下,交通工具全面瘫痪,水流澎湃湍急,冲锋舟根本寸步难行就会被打散;哪怕她知道,几百公里的距离,存在太多太多可能的意外,她或许都走不到两公里,就被洪流卷走,溺死在无边无际的大水中,成为暴雨里堆叠的尸骨之一。


    哪怕她明明知道会这样,哪怕她也曾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但在末世逃亡的那些年里,她仍无时不刻在自责着。


    那种自责,直到她重生后,将父母第一时间接到身旁,安安稳稳地定居了下来,才慢慢淡了。


    她都这样了,更何况陆域梦境里,关系着的是成千上万信任他,跟随他的灾民性命呢。


    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谁又能坦然而冷血地说一句:“这不关我的事,我尽力了,我也是被骗的,都是那些人自己命不好”呢?


    吃饱了的小鸡小鸭们开始撒了欢地跑来跑去,虽然没有鸡妈妈鸭妈妈的庇护,但高温下出生,并且饮用过空间水,吃过空间里储备饲料的它们,好像天然的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几只小鸡好奇地围绕在陆域脚下,这里啄啄,那里啄啄,发出“唧唧唧唧”的清脆叫声,驱散了一点沉重的气氛。


    傅晚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后来呢?那个梦。”


    陆域摇了摇头,“我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得知所有参与建设末世之城的灾民都死了的,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也知道,我不必再逃了,没有人会在乎我这只蝼蚁了。也因为他们的死,我消极抑郁了许久,我一直想要再找到末世之城。”


    “但是我找不到。因为水星板块的移动变迁,各种无可抗拒的天灾之下,整个世界格局都改变,所有标志性建筑都消逝了,我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跋涉,直到快失温而死……”


    “后来我被人救了,我又一次燃起了生的希望,最后也因为希望的破灭,葬身在难以逃脱的大地震中,然后我就醒了。”


    陆域双唇动了动,他本来想向傅晚宁全盘说出,关于她对他的救赎,但是他又忍住了。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只是因为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才来对她特别关注。


    那些为了保暖活下去,围卧相处的情谊,那些对她坚韧勇敢品质的心动与切慕,并不仅仅只来源于一场拯救。


    其实傅晚宁早在听陆域讲这些事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陆域的这场梦,给她的感觉就是,她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情节一样。但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直到听到他那一句“雪地…失温……被救”的时候,才忽然心里一动。


    她想起来,她在暴雪天灾的时候,也曾经救过一个人。


    再抬头看向陆域的时候,眼里就藏着几分探究。


    身高……差不多吧应该?当时的他一瘸一拐的,也没认真见过他站直后的身高。


    身形……那个人好像瘦了点?不过末世几年了,瘦了很正常。


    声音和面容……当时那个人好像面容和声音都被毁了,无从辨别。


    最关键的就是事迹其实,但问题是,傅晚宁当时满心仇恨,也满身防备,虽然救了他,却也没真的与人家交心,相处了几天,也只是为了养伤,压根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时那个男子絮絮叨叨讲了不少,她大都没注意听。


    关于末世之城以及灾民相关的,倒是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所以……陆域会是当时被她救了的那个人吗?


    陆域说的,基本就是她经历过的天灾十年。要说是梦,骗骗别人可以,骗自己却没那么简单。她也是重生过来的人,对这种“做了个梦”的桥段再理解不过了。


    傅晚宁放在身侧的手大拇指轻轻抚过食指中乾坤戒的位置,看着陆域的身形,心里有了八分的肯定。


    唯一不解的是,他怎么也会重生了?


    因为骨肉相连的原因,她甚至还隐隐有种感觉,乾坤戒是有情绪的,它并不排斥她与陆域的接近。


    不过,无论陆域是不是那个人,无论他是不是也是重生的,傅晚宁并不打算揭穿这一切,既然陆域说了那是一场梦,那她就当做是一场梦就行了。


    她与前世的那个男子说白了只是萍水相逢,她就是顺手拉他一把。


    就好像她也曾数次被人顺手拉了一把一样,并无什么目的与企图,甚至如果当时陆域表现出贪婪或者意图不轨,她会利落再杀了他。


    她对他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当初她要离开的时候,那个男子一脸郑重地希望她带上他,他说,他的命是她救的,他愿意当她手里的刀,愿意当挡在她身前的盾。


    也是那时候,她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她才能记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陆域的话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点——


    “你刚刚说,梦里的你是死于一场大地震?”


    陆域点了点头,“嗯……那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大地震。大地四分五裂,所有的基地建筑都毁于一旦,幸存的人们有的被压在建筑底下,有的被卷入深不见底的地裂缝隙中。”


    “那时候,除了末世之城里的人,幸存的人类已经不多了,也不知道最后有多少人会捱过去……”


    傅晚宁也皱起眉头来。


    其实她最害怕的天灾,就是大地震。


    高温,极寒这一些,都可以躲避在房子里,靠各种装备度过。


    海啸这种,只要逃到高地或者稳固的高楼,也可以躲过,只可惜了,当初老傅在她的要求下,还找渠道定了一艘私人潜水艇,但是一直末世灾难开始得太快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到货。


    但是地震不一样。


    一旦大地震爆发,不管在哪里,都非常危险。


    在建筑里,可能被活埋,在户外空地里,可能被卷入地裂缝隙中。


    就算她准备了热气球之类的东西,那又怎样呢?


    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腾空而起吗?谁能保证地震是几分钟就过去,还是断断续续地持续个几天,几个月,几年呢?


    关于如何度过大地震,傅晚宁也时常在考虑一个最佳方案。


    陆域见她深皱着眉头,不禁反过来劝解道:“没事,就算我那个梦境会成真,大地震肯定也不会这么早降临,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呢。”


    傅晚宁轻呼一口气,点了点头。确实,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先过好现在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一时无言,陆域弯下膝盖,蹲了下来,逗着那几只在他脚边啄来啄去的小鸡仔。


    傅晚宁看着他骨节分明修长如竹的手,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所以,你一来到西山,就开始大力筹建种植院、养殖院、生产工厂这一些,是因为……担心我们会很快被联邦抛弃,是吗?”


    傅晚宁一开始是以为,他筹建这些,是为了业绩,为了争功,到时候可以拿着这些成绩,风光回到联邦总部。


    但听了刚刚他的这番话,她改变了想法。


    她从陆域的话里,感受到了浓浓的愤怒与不甘,这些东西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嗯……”


    陆域低头看着小鸡仔那黄澄澄的小尖嘴,面无表情地道:“一定,绝对,不要相信希曜联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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