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第一次遇到沈叔的时候,那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 因?为一些事?情, 我在路上第一次遇到他, 顺便?帮了忙,我以为我帮的就是和我一样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但他不一样, 至少他比我有钱太多了。
再后来, 我就慢慢跟着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直到自立门户,而他也成为了我亦师亦友的人。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在此?之前,他曾经提醒过我关于江一航的事?情, 是我太过执拗, 怎么?也不听劝,不听劝的人就容易吃亏, 比如我就吃了个大?亏,好在回头不晚。
但我不知道沈叔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走这一条路。
我走出警察局的门之后,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坐在了前面的长椅上,我知道沈叔家亲戚不少,他出了这件事?,亲戚肯定会来处理他的后事?,我就插不上手,但他既然把女儿交给了我,我这么?着也得把这孩子带好了。
坐了没一会儿,算了一下到下课时间了,就去接一下他女儿,小孩长得和沈叔很像,一眼就能?认出来,我还没冲她?招手,她?就跑来了,笑着说:“左齐哥哥。”
我忍不住挑起眉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我爸说的,说今天?你来接我。”她?似乎还不知道沈叔去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只好先带她?上车,问道:“等会想吃什么??”
“嗯……肯德基吧,我爸一直不让我吃,这次你带我去吃好不好?”她?说。
“好。”我搜索了最近的肯德基店,带她?去吃一下炸鸡,这东西我以前吃的太多了,现在反而吃不下去了。
“左齐哥哥。”她?看着面前的吃的,忽然问我:“爸爸是不回来了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我不理解她?怎么?这么?问。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他死了。”小孩看着我,她?穿的整整齐齐,看不出半点哭过的样子,但我就是知道她?哭了,因?为这副表情和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要走,他要走我也留不住。”小孩攥着鸡腿,大?大?地啃了一口,没有咬动,她?低着头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妈就难产去世了,这么?多年,他很累,也很想妈妈,我都知道,从上个月起,他就总是说看到了妈妈,我就知道他太想妈妈了,也太累了。”
“你知道……”我停顿了下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后我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她?没有抬头,但我看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桌子上,散发着热气的鸡腿大?概是烫着她?了,小孩匆忙擦了眼泪,埋头啃了两口就放弃了:“我爸说得对,这东西不好吃,下次不来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是一路强忍着跟着我回了酒店,我正准备说带她?出去买一些东西,她?说她?要去洗洗手,但在浴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听着她?哭的声音,开了两瓶酒,喝了一瓶半。
挺无奈的,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觉得生草。
“哥哥。”她?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看着我说:“我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我的确是不知道,我无法插手沈叔的后事?,我只能?按照他遗嘱来照顾他的女儿。
小孩应该是哭累了,不到半夜就犯困睡觉,我让她?去床上躺着睡,自己?靠在阳台上抽烟,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以后只会更?少,谁不知道这一面见了之后,下一次还能?不能?见到面了。
时隔几日,我再次接到了陌生的号码,直觉告诉我这是江一航的号码,挂断之后,这电话再次打来了,但只是响了两声便?挂断。
接着便?是几条信息发了过来,我看了眼,无非就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他从学校请假了,长假,他要找我。
第二件事?情就是,他在医院看到了陆桥,还有一个人,就是汪波。
我不知道这个行径算是什么?,如果陆桥真的和汪波又有什么?事?情,那这两个人也只能?算是半斤八两吧,反正都把老子当?王八耍了。
我叼着烟,看着这发过来的照片,然后就把删了。
陆桥出门前说下午就去接我,现在到半夜了,他终于回了酒店,一进来就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小孩,有些愣了一下。
“回来了?”我喝了不少酒,胃里不舒服,靠在阳台上又吹了风,此?刻有些疲倦起来,看着他就想笑:“事?情处理完了?”
“嗯……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下意识的避开了我的眼神。
“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冲他招了招手,他身上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冲,本来就不舒服的胃部更?加难受了,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色应该是苍白?的。
“……我……”他站在我的面前,似乎是正在犹豫。
“想清楚再说。”我提醒了他一次,语气很平静,经历过这些,没什么?能?让我特别愤怒了。
“他生病了,汪波生病了,之前出国……离开我,就是因?为生病了。”陆桥半蹲下身子看着我,他问我:“我怎么?办,他要死了。”
“怎么?办……”我重复着他的话,看着他,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既不是收割人命的死神,也不是救人的菩萨,我就是一个凡人,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我能?怎么?办?
“他其?实?没想找我,正好遇到了,我就把他送到医院,结果就知道了他的病情,还有以前的事?情,说起来也讽刺,居然在这个时候知道了,我要怎么?办,他要死了,我也开始了另一段感?情,这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我都已经不确定了。”陆桥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不知道他是难过还是恐惧,但大?抵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就分手吧。”提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什么?难过,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你喜欢他,就继续去照顾他吧,好聚好散,陆桥。”
在六十层的楼上,我吹着微凉的夜风,原以为是一件痛苦又难过的大?事?,然后事?到临头了,也不过是一件轻轻巧巧的小事?罢了。
失去一段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诚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身边的人和事?,都已经失去的彻彻底底,什么?也不剩下。
“医生说,他就这半年的时间了。”陆桥压低了声音:“我不分手,我不想和你分手。”
“所以呢?”我一不想说话,就想抽烟,医生让我少抽一点,但是不抽烟我更?难过,我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摆放,整个人都特别沉重,像是要溺水的感?觉,难以窥见天?光。
“我们不分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处理完小波的事?情。”他伸手攥着我,我看他的表情,有些想要笑,事?实?上我也笑了,那口烟被我不小心吞咽下去,呛咳的肺部生疼,眼泪都要咳出来了,但就是觉得可笑。
“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我告诉他:“我失去了,我最后一个身边的人了,以后就是真的孑然一身,陆桥,别跟我学,离我远点吧。”
“不,我不同意,我真的对小波没有其?他意思了,但之前的事?情总得解决,我不能?看他就这么?死了。”陆桥低着头,颤声道:“医生说只剩下半年,我……我不知道怎么?做。”
“我很感?谢你没有隐瞒我,但我想问你一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遇到他的?”我看着陆桥,一字一句地缓声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总能?告诉我吧?”
他看着我,眼里有一丝逃避和纠结。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种莫大?的痛感?逐渐变得麻木,以至于我都没体会出这种疼痛来源于哪里。
“是去苏州的时候吗?”我问他。
他停顿着,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的不开口,差不多就是默认了。
“我带你回老家的时候,他也去了吗?”我问陆桥。
他再次沉默了下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湿润了,真他妈草了啊,我带你回去看我奶奶,带你回我最重要的地方,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我说不出话来,胸膛被撑得仿佛要炸裂了。
“陆桥。”我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真他妈的有出息啊,你带着他,去了我最不允许触碰的地方,很有意思吗?几个意思啊?”
他看着我,呼吸有些急促。
“滚。”我凑近了他,低声说:“别逼我扇你。”
我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关于汪波的这件事?,但我不能?接受他带着汪波去了我的老家,那是我的老家,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奶奶想看到我幸福的地方。
我无法相信这些事?情发生在这里。
胃部剧烈地翻涌,像是一把尖刀在里面划弄,几乎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戳成千疮百孔才好,我能?感?觉喉头上涌的腥甜味,后脑勺突突地跳着疼,手也在发抖。
我真的是……太难过了,我就只是……难过了。
我带着陆桥去,只是不想让我奶奶担心,想让她?老人家看到我也很幸福,但我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可笑,又难过。
“我……不走。”他的话音刚落,我就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用力很大?,他唇角都溢出血了。
“滚。”我是真的累,下午的时候手表不知道在哪里磕坏了一点,上面开始不走动了,时间停留在了我去警察局看沈叔的时候,外?面的灯光明明很远,但我却觉得眼睛疼,胸膛处的骨头寸寸撑开,再寸寸断裂,一点点被无形地碾碎掉,我闻到了五脏六腑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一点点的漫开。
原以为是一次增进的感?情的旅行,没想到,不过是失去,失去,然后再失去……
“我们之间,就这样吧。”我告诉他:“以后,就再也不要联系了,陆桥,算了吧。”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我扒开了他的手,连再多说一个字的欲望都没有。
